因陷入昏迷的具体时间并不清楚,李跃棠向来只能提前准备,此次前来找齐佑就是他最后一手的准备。他本是将玄青安顿在这过后就要离开,因心中突起的情愫而逗留了一阵,回过神后便不敢再拖延。
跟齐佑在谷中精挑细选了一处无人打扰的清净地方后,李跃棠拿出灵珠像往常那样召出玄青,却不想叫了半天也不见灵珠有丝毫反应。
他首先想到的是玄青出了什么事,于是手忙脚乱地与齐佑一起将灵珠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结果发现灵珠没问题,里面的那只龙更是没问题。且他也发现,这灵珠不单单是收服收纳灵宠这样简单,其中独特的灵力流转还能助待在里面的灵宠恢复伤势和精神。于玄青而言,简直没有比这更适合养伤的场所了。
既然都没问题,那玄青这样不理不睬的反应难免有些耐人寻味。李跃棠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忽而脑中灵光一现,以一道他与玄青才能听见的秘密传音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不想待在朝雨谷?”
一时之间陷入沉寂,随后李跃棠手中灵珠外裹的那层氤氲雾光忽闪几下,似乎是回应了他刚才的那道传音。
齐佑在一旁看着他忽然陷入沉默,不忍担忧,“跃棠,这玄龙……”
“没事,没事,”李跃棠无声地笑笑,将灵珠收了回去,“出了点意外……玄青的事你不用担心了。”
眼看时间所剩无几,他顾不上齐佑神情中难掩的失落,仓促交代几句过后就转身离开,“既然这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好。”
回到洞府过后,李跃棠先反复确认结界没有疏漏,随后又尝试呼唤起玄青,但灵珠仍旧只闪光不回应。他见此无奈,只能将灵珠放置在灵力最浓郁的一处洞室,然后盘腿而坐,跟这只巴掌大都没有的小珠子干瞪眼一阵,叹气一声:“我要闭关一阵,你就待在这里面养伤,别乱跑。听见没?”
等了片刻见玄青还是不应,李跃棠不再作留,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洞府更深处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幽深的黑暗之中。
……
眼前怎么也挥不开的黑暗裹挟着浓重的湿冷寒气,密不透风地从四面八方挤来,模糊了五感,直压得人无法动弹,也喘不上气。
李跃棠恍惚之间,只以为自己又落入了那片暗无天日的沼泽池里,求生的本能使他挥舞四肢挣扎起来,随后身边的气息骤然一松,他这才能够猛地睁开眼来大口喘息。
眼前依旧漆黑,但漆黑之中又闪着一些莹莹的微光。李跃棠能感觉自己正被一团冰凉的东西团团裹住,双手双脚受缚,周围满是潮气。他一边惊诧是什么东西竟能攻破他的结界,一边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周围,试图分辨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转过头的刹那,他眼前骤然睁开一只金黄的巨眼,无神的竖瞳中倒映着他受惊后惨白的脸色,骨碌转了几圈,靠得更近了。
李跃棠奋力抽出手朝后仰去,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这只龙头。他这才发现自己还在闭关的洞室,只是整个人都被玄龙圈在了怀里,所以才会有这般异样的感觉。
“……玄青?”
玄青见他醒来,缓缓松开了蜷缩的身躯。李跃棠这才得以双脚落地,压着胸口开始徐徐缓气。
“你怎么过来了?还把我……圈成这样。”点火照亮身边后,他急忙查看起玄青的伤口,掌心抚摸着那一身泛光龙鳞,潮湿的水汽晕染在手心,一片湿黏。
玄青眨眨眼,凑上前在他身上嗅了嗅,似乎是为了确认什么。确认无误后,他又转回头,趴在地上轻哼几声以作回应,俨然一副懒得多说的模样。
李跃棠见状也不再多问,而是站起来稳稳身形,随后朝外走去。他一路走去了先前特意给玄青留的那处洞室,看见了还原封不动放在其中的灵珠,回头又见玄龙不紧不慢地在后面一路跟了上来,不忍一笑,“你是担心我出事了?”
玄青闻言,悠哉的动作一滞,驻足看着他,缓缓别过了头。
李跃棠将玄青的所有动作尽收眼底,只觉得要不是这块地太窄,这龙也许又会缩成一团装睡去了。
不过这么久以来,他还是头一次醒过来不是孤身一人,心中顿时流过一阵暖流,主动走过去摸了摸玄青身上的鳞片,解释道:“放心,我没事,只是睡了一觉。你不用担心,就当我是……入定了吧。”
见那颗龙头仍旧别在一边不愿看他,李跃棠感到十分好笑,却不敢笑得太过明显,生怕惹得这只傲气的玄龙生气。闷声笑了几下后,趁着玄青尚未发现,李跃棠将灵珠收回手中,递到他们之间,“好了,接下来还有事要办,回来吧。”
接下来要办的事倒是与他之前某次想法不谋而合,要去的地方正是曾经顺口一提的深海龙宫。
龙族与人族修士之间的争端因何而起已经无法追溯,大抵异族之间的争斗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更何况龙族不仅在身份地位中是妖兽之首,还在这几千年里一直称霸海中。深海龙族出现至今,阔海绵延宽至万里,深至百里,凡有龙族过处,皆受其管辖。
而这几年来,临海的几家门派陆续传来消息,声称这些年里频频遭受龙族派出妖兽骚扰威胁。海边几处凡人渔村已经覆灭大半,仙门大派再不出言表态,深海龙族恐怕就要举兵上岸了。
两族间这一战恐怕已是避无可避,但好在李跃棠身边这只灵宠早已被龙族揩名。而他本就在仙门中不受待见,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这一战与他们这一人一龙来说没什么关系,因没有关系,便很适合过去浑水摸鱼。
出发深海前,李跃棠先去朝雨谷找齐佑说了一声,叮嘱他千万不要参与到不久之后的人龙大战里。随后换上一套低调的行装,避开大路先行赶到了大战主场,混迹在渔民之中静候交战的两方到场。
这场海天之战只是支线。而李跃棠由于跟各个门派的好感度都不够,无缘参与到正面交战中,只能做小任务领些微不足道的机缘奖励。因此他此行的目的不是看热闹,更不是捡漏,而是深海龙宫之中那颗镇海神珠。
但遗憾的是,玩游戏的他并不知道镇海神珠的事,也没触发相关任务。于是此行的成败便十分看运气。
几月后,眼见海岸间的交战愈发激烈,修士与龙族从岸边战至海上,再从海上战回岸边,双方势均力敌,难分高下。而在附近潜伏许久的李跃棠也终于如愿入海,趁外面战火连天之际混入深海,朝龙宫潜游而去。
随着深度下降,折射入海的日光已逐渐淡去,李跃棠陷入一片深黑寂静之中后,龙宫的方向也逐渐清晰。
一座由玉石堆砌的宏伟宫殿坐落于海底错落的珊瑚礁石之间,数道夺目的璀璨流光自其由内而外地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栩栩如生,状若无数条舞动的游龙。
李跃棠只远远看见这番光景屏便自发息凝视起来,唯恐出声惊动这些华美的流光。同时,他也不由得想起了曾经在困龙沼中第一次见到玄青的场面。
虽然海上战况激烈,但海底龙宫依旧戒备森严,硬闯的风险太大。且他身为人族,在海中永远是最醒目的那一个,还需万事谨慎。远远观望一阵过后,李跃棠游到一处静谧角落,一步一顿地朝着龙宫方向靠近。
在外观察许久后,他始终找不到进去的契机,便忍不住主动朝灵珠中的玄青问道:“玄青,这里有没有什么隐蔽的小路可以通往龙宫内部?”
玄青久久不言,久到李跃棠觉得这只龙根本懒得搭理他。他正准备自己动身围着龙宫外围转一圈看看,骤然收到了玄青的回应:“你想做什么?”
李跃棠毫不掩饰,欣然答道:“去看看你们龙族世代镇守的定海神珠。”
玄青听后又沉默许久,李跃棠忽想到了什么,突然改口道:“说错了。是我们去看看他们镇守的定海神珠。”
玄青对此无甚反应,只是语气平静地回道:“没什么好看的。”
李跃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好不好看得看了才知道。”
玄青呛道:“小心你有去无回。”
李跃棠闻言失笑一声,“都到龙宫门口了,说这个还不如说点吉利话。”
见玄青不再回话,李跃棠将灵珠拿出握在手心,拿捏在手间把玩几下,又问了一遍:“除了正门以外,真没别的路可以进去了?”
大约灵珠这样颠来倒去的,身在其中的玄青也会跟着摇摇晃晃,于是他的语气变得暴躁许多,不耐烦地回了最后一声:“没有。”
李跃棠见此并未气馁,只是将灵珠重新收回去,然后越发兴致勃勃地在四周转悠。海底这般光景恐怕许多修士一辈子也见不到,他这次有机会下来看看,再怎么也得逛回本才能心甘情愿地离开。
因海中的沉积物十分杂乱,能走的路也错综复杂。加之龙宫中流转出的那些迤逦光线实在引人注目,李跃棠竟在不知不觉间迷失其中。若不是玄青在灵珠中传来一道低吼叫醒他,他险些暴露在龙宫巡视守卫的视线中。
李跃棠收回再往外半寸就要暴露的那只脚,连退几步重新隐蔽到阴影中。正犹豫要不要就此作罢返回,便陡然感到身后传来一股逼人的寒意。
他猛地转身,仰头对视上一双墨色的巨瞳,整个人在全盛状态的巨龙威压之下止不住地颤栗。强忍着半麻的身体将浮欢唤入手中后,他拼尽全力挥出一剑才让自己与巨龙之间勉强拉开几尺距离。
看着面前这只朝他怒目而视的神威苍龙,黑青鳞片上散发的莹莹幽光带着某种阴郁压抑的气息,无孔不入的龙威窒息般的寸寸剥夺着他的生气。李跃棠脑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名字——苍墨,玄青同母的兄长,掌管深海的现任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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