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告诉科迪莉亚她从未叫过卡拉‘姐姐’。她说她从能说话起就称呼她为‘哥哥’，以示对她alpha身份的尊重。说的时候她用新学的语种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相似异常，只是舌尖的稍稍变化，其结果却千差万别。她打开这个话头时就暗自咂舌，明白自己要开始说一些对不死者只不过是琐碎之事的闲话，而这是养大了她的Omega们的专利：甜得腻死人的下午茶和没完没了的废话，其中的‘真的吗？您可真有意思’完全可以用‘假的吗？假的吗？’来替换。也许要归咎到科迪莉亚身上，她长得和米涅过于相似，导致本该被忘得一干二净的陈年旧事接二连三地在梦里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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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被我母亲带大的？”她挑了挑眉毛。“那我们真是有缘分，如果你也是在她面前分化成alpha的....”她顿了顿。“说不定我们能做朋友呢。”
她把‘朋友’两个字咬得极重。辛见到她之后就感叹这个年代alpha的堕落，若不是alpha对彼此之间气味的排斥，她恐怕会认为她是个Omega。科迪莉亚和梅尔茨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完全能想象出她将他按到枕头里的样子。那个吸血鬼的信息素寡淡无味，身材也像是平板，不死死地抱着枕头可能会擦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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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迪莉亚的‘也’正确的。（虽然其他的都是胡说八道。）辛猜想如果她是Omega，她可能一早就回忆起了米涅。依照人类的说法气味这种东西‘脆弱却更历久弥新’，虽然大脑清空了记忆，身体却不可能忘记信息素。她回忆起米涅的瞬间袭来的就是她唇上信息素的味道，醒来的时候身体像沉入了水底一般疲惫——米涅是她亲吻的第一个Omega，虽然这并不代表她想标记她，这说到底还是有点令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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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是在她面前分化的，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分化前我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她向后靠在椅背上。科迪莉亚在挑着那些甜食吃，她不明白她究竟如何怎么涂着口红吃东西。这又让她回忆起那个初吻。刚分化的alpha和幼兽无异，已经处于朦朦胧胧的状态，亲吻你一千次，一万次或许能形容那个场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嘴里是亮晶晶的唇彩味。“她叫我，哦，‘小公主’。说来她似乎一直希望我能变成Omega，因为我哥一早就分化成了alpha，再没跟她有什么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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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迪莉亚歪了歪头。“她一点都没变。”她的眉毛皱起来了。“我跟她也不熟，她去世前我都以为她是哑巴来着。不过也写过字条说希望我变成Omega，或者beta。哎，哪有母亲说希望自己孩子变成Omega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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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希望自己分化成alpha？”她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科迪莉亚和Omega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她猜想可能是被动和主动的区别。分化成alpha是至高的荣誉，到她那里变成了情爱的玩具。辛希望自己心情能维持稳定，否则指不定就因为这原因杀了她。
“当然。Alpha多么美丽。我怎能忍受当第二美丽的东西？”她说道，“你也很美丽，是还不错，就是太野蛮了。你姐姐...不，‘哥哥’，可能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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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茶时总有很多废话，譬如说她说她‘美丽’，她能用促狭的微笑回应它们——但她无法逃离最后一句话。就跟她无法从她‘哥哥’逃开一样。对那个人，她从来无法逃避，忽略，也无法不屑一顾。美丽和强大，科迪莉亚选了前者而她选了后者，她想说的是什么？她‘哥哥’既美丽又强大吗？她把手交叉在胸前，胸前的红宝石吊坠摇晃了起来。“我不否认。”过了会她说：“我分化成alpha的时候也还没成年，算是很早了。从此以后我也被人称作‘王子’，人人都尊称我殿下，但这有什么意义呢？一座城堡里只有一个王子，其他都只不过是过家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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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她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她分化成alpha的时候很小，但对于自己能否成为alpha的恐惧来得更早。它是这样一种感觉：她在逃跑，她想放声尖叫，但她不能，所以她只好咬紧牙关，感觉像是吞下了镍制的硬币。这感觉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已不可考，或许就是无意中的一撇，看见她双排扣男装下没有鲸须，金属条或者木板的腰部，扶在腰间的手，她的下颔和抿成一线的唇形，也或许就是自己哆哆嗦嗦的‘哥哥’。总而言之：等她回过神来时，这已经是她梦中唯一的内容。所以她注定无法成为米涅或者她父亲的小公主。想象一下，她成年时成为了Omega，然后她会永永远远，在这具身体化成灰之前都用甜滋滋的声音叫他‘哥哥’。不，不，永远不。后来她被米涅推开，神魂颠倒的时候，她的意识非常清醒。她想她想要变成她那样，非常非常非常想，她见鬼得想要那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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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会亲吻我母亲了....真是复杂，真是复杂，你们的想法太难懂了。”她的听众说：“要我说，像个傻子一样，亲爱的。”
她叫她别说‘亲爱的’这种黏糊糊的词。她甜蜜地笑了。“好啊，那我能叫你‘哥哥’吗？你会帮我的。对不对？你总不至于向着那个人类女人吧？”她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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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不可思议。科迪莉亚在那一刻成功取悦了她，那个词的回音如此美妙。等米涅的女儿笑着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这不过是她在取笑她。只有弱小的alpha才会被甜言蜜语所蒙蔽，但她并没有生气，而是放任自己沉溺于这种感觉之中。她已经念了太多句‘哥哥’，令它失去了意义。而这个念头让她很兴奋，选择权在她的手里，无论她选谁，她都会成为某个人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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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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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夹着一根烟，火光闪现了一下，她微微张开嘴唇吐出烟气——画面是这么简单。过了一会辛才反应过来卡拉叼着的是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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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
她点点头，问她要不要来一根。辛摇摇头。香烟，人类制造的，说不定是便利店里买来的，梅尔茨。她很快连成了思路，实际上非常容易。梅尔茨每次来都会捎上一些东西，她只是没想到卡拉会指明要烟。第一顺位继承人生活规律，王子时代不碰酒杯也不碰烟斗，两百年改变了她很多。“你试过吗？”她完美得和傻子（一个通俗比喻，大概）一样的脸藏在烟雾后面。“跟水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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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试过。在那个味道恶心的学校门口她试了一根。只能说不带劲。她喜欢更激烈一些的，这点在她们对Omega的品味上也体现得出来。共享同一个Omega时就没玩尽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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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书说：琥珀是一种味道。此刻她看向她的眼睛里，在灯光下是澄澈的琥珀色，没有任何气味，干净，冰冷。她曾在父亲的书房里拿到过死去的松脂把玩，那绝不是种味道。她改变了双腿交叠的姿势，命令她开始报告。
“科迪莉亚还好，她儿子没下重手。那小子和那个人类女人待在一起。”她想了想。“那家伙是重要的容器，要不要保护起来？吸血鬼现在状态不稳定。”
她‘哥哥’说好，安排几个使魔看着她。辛没记住人类女人的名字，实际上她记住过，但不久又忘了。科迪莉亚称呼她为‘那个人类女人’，the one，德文，独一无二，这是辛对她的印象。她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段苗条，一头金发，算是科迪莉亚儿子的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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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被给予了选择权。科迪莉亚，和那个人类女人....她报告完了其他事，问她：“哥哥，你想选谁？”——卡拉同意她们之间做出决定：决定谁持有这颗心脏。持有者留下来成为她们的一员，放弃心脏的人可以离开。如果人类放弃，她甚至愿意慷慨地帮她找一个合适的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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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无表情地反问道：“她们想怎么选？”
怎么选呢？辛回想起科迪莉亚叫她‘哥哥’的样子，狡黠，甜美，她确实难以抗拒那种诱惑。科迪莉亚满心以为人类会欣然放弃，但人类拒绝了她。
“我很希望能相信爱情的纯洁，科迪莉亚女士。”她笑笑。“但事实上，没有了这颗心脏，您的儿子恐怕不会再爱我。”
她的言下之意大概是，她愿意生下一两个孩子，以此拿到通往永生的钥匙。科迪莉亚气急败坏，没有这颗心脏，她会在月蚀之后消失。所以她来讨好她。她教会了她本该在按班就部的岁月里学会的事。作为最亲密的人来影响另一个人。（虽然她不想承认，也从未意识到，她是她最亲密的人。在她的Omega妻子出现之前，她还是唯一一个。）他们会巴结她，讨好她，她的选择权没有卡拉那么大，但也很多，譬如现在。她体验着全新的权利，将科迪莉亚在气急败坏和游刃有余之前来回拨弄。她可以说：“我们是血亲，我当然会选你。”，也可以说，“我更喜欢那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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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科迪莉亚吧，哥哥。她是不死者，米涅的女儿，再合适不过了。”她说道。
她仍然看着她。那目光不再澄澈了，而是像某种爬行动物，粘稠，冰冷又带着点促狭。“但她是alpha。Omega和alpha的生殖能力差别有多么大，你也很明白。我推荐你选那个人类，我的弟弟...”她慢慢地，跟蛇在沙地上晒太阳似地说道：“我可以帮你解决那个吸血鬼，就当临别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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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对。大部分时候，她是很有道理。这其实并不是卡拉的选择，而是她的选择。烟气里总有中麻醉剂似的效果，让她晕晕乎乎的。她突然反应过了她可能是用它来镇痛。随着时间推移，她经常疼得筋疲力尽，即使她很强，她是最强，最完美的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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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是一种气味，冰冷的，精致的气味，而气味比色彩更加令人印象深刻，刻到骨髓深处。辛看不清她的眼睛了，于是把眼睛看向窗外，茫然地寻找着什么。这个位置能监视那两个女人的动向。她们在楼梯间，然后移动到大厅，最后一起坐到了钢琴边上....天知道这些女人们都在想什么。她们肩并肩地坐着弹了一首曲子，然后相视一笑，似乎在夸对方弹得不错。她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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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哥哥。真让人费解....”
她勾了勾嘴角。“并不是那么地让人费解，我想。米涅姨妈和母亲都是这样。Omega之间总是很复杂。科迪莉亚真是丢alpha的脸，容我这么说一句。”她拿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窗外。她的眼神温和，平静，语气却咬牙切齿。某一刻，有关米涅的记忆又像涨潮一样浮现，她伸出手按下木制的琴键，第一个音符粗糙喑哑让她心烦。辛站在钢琴面前，背后是她的目光。她可以平静地看着你，也可以诅咒你，也可以将你看成生殖的工具，也可以将你视作爱情的对象，而你会恐惧。这就是alpha，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而她一直一直一直想变成她那样，一直一直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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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是有味道的。她回头时，那画面又消失不见，房间里的烟雾已经散去，她仿佛看到她躺在她的膝盖上，眼睛紧紧地闭着，她没穿任何衣服，腹部是丑陋的妊娠纹。那个孩子已经死去。辛想到她已经不再纯洁，不再强大，但她确实比谁都要美丽，那时她将头靠在她的两腿之间，然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睁开。那是气味。冰冷，芳香，同琴键，丝绸一起袭来，将她们缠绕在一起。时过境迁，当它们破碎，气味却不会散去。她将注视它们，长久，永远。
——两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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