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像刀子一樣割在林曉的臉上。他低頭,裹緊破舊的灰色大衣,腳下的自行車在雪地上吱吱作響。沿海小鎮的夜晚被暴風雪吞沒,路燈昏黃的光暈在雪花中搖曳,勉強照亮前方的路。林曉的手指凍得僵硬,卻死死攥著車把,右邊口袋裏的那封信像塊燒紅的炭,燙得他心神不寧。
「信一定要送到。」他低聲呢喃,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遠方的某個人。
這封信的地址寫得潦草——「燈塔,陳先生收」。沒有郵編,沒有具體門牌號,甚至連陳先生的全名都沒有。小鎮的燈塔荒廢多年,沒人住在那裏,連老郵局長都說這封信是個謎。可林曉不在乎。他已經送信二十年,從沒讓一封信落空。這一封,更不能。
雪越下越大,風捲著海浪的鹹腥味撲面而來。林曉瞥了一眼遠處,燈塔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像個孤獨的守望者。他踩下腳踏,車輪在雪地裏打滑,差點摔倒。他罵了一聲,停下來,掏出信封檢查。信封角上沾了雪水,墨跡暈染開來,像淚痕。他小心地擦去雪花,把信塞回口袋,貼近胸口。
郵局的燈還亮著。老郵局長張叔站在門口,裹著厚厚的圍巾,朝林曉喊:「曉子,別去了!這天氣,送什麼信啊?回來吧!」他的聲音被風撕得斷斷續續。
林曉沒回頭,只揮了揮手,像是拒絕,又像是告別。他知道張叔在擔心什麼。小鎮上的人都說,林曉這人怪,送信送得像著了魔。有人說,他二十年前犯了錯,害了人,從此把自己關在沉默裏。林曉從不解釋。他只知道,信是責任,責任不能丟。
自行車搖搖晃晃,終於駛到海邊的石子路。燈塔近了,暗淡的燈光從頂端漏下來,像一隻疲憊的眼睛。林曉停下車,喘著粗氣,凍僵的手指在口袋裏摸索那封信。他突然愣住——信封背面多了一行小字,字跡歪斜,像是臨時寫上去的:「對不起,我錯了。」
林曉的心猛地一跳。這行字像根針,刺進他記憶深處。他好像在哪見過這筆跡,熟悉得讓他喉嚨發緊。他搖搖頭,告訴自己別多想,現在不是時候。他推著車,踩著沒過腳踝的積雪,一步步朝燈塔走去。
燈塔的鐵門生了鏽,門縫裏透出霉味。林曉敲了敲門,沒人應。他又敲,聲音在風雪中顯得空洞。他推開門,裏面一片漆黑,只有風從破窗戶灌進來,發出低沉的呼嘯。他點亮手電,昏黃的光掃過布滿灰塵的地板和斑駁的牆壁。沒人。這裏早就荒了。
「陳先生?」林曉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在空蕩的燈塔裏迴響。他皺起眉,掏出信封,借著手電光又看了一遍。那行「對不起,我錯了」像在嘲笑他。他突然覺得,這封信不是寫給別人的,而是寫給他自己的。
二十年前的記憶像潮水湧來。那年夏天,他也站在這座燈塔前,手裏拿著一封信。那封信同樣寫著「陳先生收」,但他沒能送到。後來,陳先生走了,沒再回來。林曉至今記得陳先生最後看他的眼神,像失望,又像原諒。
他甩甩頭,把記憶壓下去。他告訴自己,這次不一樣,這封信一定要送到,哪怕燈塔空無一人。他爬上螺旋樓梯,腳步聲在黑暗中顯得沉重。樓梯盡頭是一扇小門,通向燈塔頂端的燈室。他推開門,風雪撲面而來,差點把他推倒。
燈室裏,燈光微弱,玻璃上結了冰。林曉站在燈塔頂端,望著遠處翻騰的大海。海浪撞在礁石上,發出低吼,像在質問他為什麼來這裏。他從口袋裏掏出信,準備撕開它,看看裏面到底藏了什麼秘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傳來。林曉猛地轉身,手電光照向門口。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那裏,裹著厚重的外套,臉藏在圍巾後。
「林曉,你為什麼還要來?」那人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顫抖。
林曉愣住,手裏的信差點滑落。他認得這聲音,但不敢相信。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暴風雪在燈塔外咆哮,像要把一切秘密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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