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在燈塔外咆哮,燈室裏的空氣卻像凝固了一般。林曉緊握信封,手電光顫抖著照向門口那個裹著圍巾的身影。對方的聲音低沉,帶著熟悉的顫音,像一根繩索勒住林曉的喉嚨。他想說什麼,卻只吐出一團白氣,凍得嘴唇發麻。
「你……你是誰?」林曉終於擠出這句話,手電光在對方身上晃動,試圖看清那張被圍巾遮住的臉。
身影沒動,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拉下圍巾。昏暗的燈光下,是一張蒼老但熟悉的臉——老郵局長張叔。林曉愣住,手裏的信差點滑落。他預想過無數可能,卻沒想到是張叔追到這裏。
「你怎麼來的?」林曉的聲音帶著怒氣,像是被背叛了,「我說了,這信我得送!」
張叔沒理會他的質問,踏進燈室,靴子踩在結冰的地板上,發出脆響。他看著林曉,眼神複雜,像是憐憫,又像是責備。「曉子,這麼多年,你還在送那封送不出去的信。你不累嗎?」
林曉心頭一震,腦海裏閃過二十年前的夏天:他站在這座燈塔前,手裏拿著另一封信,陳先生的笑臉在陽光下閃耀。那封信沒送到,陳先生走了,留下林曉一個人面對無盡的愧疚。他攥緊拳頭,聲音低得像從牙縫裏擠出:「你不懂。這信不一樣。」
張叔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舊煙斗,卻沒點燃,只是摩挲著。「我懂,比你想的多。那年的事,我都知道。」
林曉的瞳孔猛地收縮。他後退一步,背靠著冰冷的玻璃窗,信封在手裏被捏出褶皺。「你知道什麼?」他的聲音顫抖,像是害怕聽到答案。
張叔沒直接回答,轉身望向窗外的黑海。浪聲像野獸的低吼,一下下撞擊著燈塔的根基。「那年,你拿錯了一封信,對吧?陳先生等著那封信,可你送錯了。他走了,沒再回來。」
林曉的呼吸急促起來,記憶像刀片一樣切割他的腦海。他記得那封信,陳先生當時在等一封關於出海的急件,可林曉因為疏忽,送去了一封無關緊要的通知。陳先生錯過了時機,船在海上失事,從此杳無音訊。林曉咬緊牙,逼自己別讓眼淚掉下來。「別說了,張叔。這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張叔轉過身,聲音陡然拔高,「你看看你自己!二十年了,你把自己關在這鬼地方,送信送得像瘋了!這封信是誰寫的,你心裏沒數嗎?」
林曉愣住,低頭看向手裏的信封。那行「對不起,我錯了」的字跡在手電光下顯得刺眼。他突然覺得,這筆跡有些眼熟,像他自己的,可又不確定。他搖搖頭,試圖甩開這荒唐的想法。「不可能……這信是寄來的,郵局收到的!」
張叔冷笑一聲,笑裏帶著無奈。「郵局?曉子,你好好想想,這封信是怎麼到你手上的?」
林曉的腦子亂成一團。他回想三天前,郵局的信箱裏莫名多出這封信,沒有寄件人,地址只有「燈塔,陳先生收」。他當時沒多想,只覺得這是他的責任。可現在,張叔的話像一顆石子,砸進他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
「你什麼意思?」林曉逼近一步,聲音裏帶著怒火,「是你搞的鬼?」
張叔沒退縮,迎上他的目光。「我只想讓你停下來,曉子。別再讓那件事毀了你。」他頓了頓,聲音軟下來,「那封信,你該看看裏面寫了什麼。」
林曉低頭,手指顫抖著撫過信封。他想撕開它,又害怕裏面藏著他無法面對的真相。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陳先生離開前說過一句話:「曉子,信是人的心,送錯了,心就碎了。」這句話像根刺,紮在他心裏二十年。
風雪聲小了些,燈塔的燈光在玻璃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林曉咬咬牙,終於下定決心,撕開信封。裏面只有一張薄紙,字跡歪斜,像是寫得倉促。他湊近手電光,讀出聲來:「對不起,我錯了。林曉。」
他的聲音停住,像是被凍在喉嚨裏。信上的署名是他的名字,可他不記得寫過這封信。他抬頭看向張叔,眼神裏滿是震驚和混亂。「這……這是怎麼回事?」
張叔沒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裏有種說不出的悲哀。燈塔外的海浪聲更響了,像在催促林曉面對某個他一直逃避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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