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Kay的公寓門鎖被程子朗用信用卡撬開時,她正對著梳妝鏡塗抹遮瑕膏,試圖蓋住眼下連日失眠的青黑。
「你癲夠未?」她從鏡中瞪視闖入者,手中的遮瑕膏管被捏得變形,「司徒教授話咗你而家唔應該亂走——」
「你仲信佢?」程子朗將那本偽造的考古日記摔在化妝台上,震倒一瓶指甲油。艷紅液體在木紋上蔓延,像極了那晚預見的凶案現場。「1963年火災死者名單裡,根本冇風水師!得個睇更同兩隻狗!」
阿Kay的指尖顫了一下。晨光透過紗簾照在她頸側的舊傷疤上,那裡新結了一層薄痂——是昨晚她自己抓破的。
「我知。」她突然用棉巾按住程子朗的手背,抹去他無意識掐進掌心的血痕,「所以我今朝煮定咗普洱。」
保溫杯裡沉浮的茶葉,與標本室地板上的一模一樣。
通往阿Kay祖母故鄉的山路被濃霧吞沒,兩旁野生茶樹的枝椏不時刮過程子朗的手臂,留下細小的血線。
「我六歲之後就冇返過嚟。」阿Kay撥開一叢蕨類植物,露出後面半塌的石砌牌坊。腐朽的橫匾上,「隱茶村」三個字只剩「隱」字還完整,像某種諷刺的預告。
腐葉的氣味中混入一絲檀香。程子朗的右眼突然刺痛——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BoTvX7qYR
他看見幾十個穿白衣的人影跪在牌坊下,集體挖出自己左眼的畫面。
「唔好睇地面。」阿Kay突然拽住他。程子朗低頭,發現自己正踩在一塊刻滿符文的青磚上,縫隙裡塞著乾癟的茶花。
霧氣深處傳來鋤頭敲擊泥土的聲響。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JzAEzg6ps
一個穿靛藍布衣的男人從茶樹後轉出,肩上扛著剛採的茶菁。他左眼戴著黑色眼罩,右眼是罕見的淺褐色。
「阿青。」阿Kay的聲音軟下來,「我帶咗『茶種』返嚟。」
叫阿青的男人目光掃過程子朗的金色右眼,嘆了口氣:「你嫲嫲個茶壺,我年年清明都擦。」
阿青的祖屋是棟二進式夯土建築,天井裡有口蓋著木板的古井。程子朗的指尖剛觸及堂屋的門框,就聽見無數細碎的聲音灌入耳膜——
「呢個細路睇得見……」「殺咗佢取眼……」「七月十五子時……」
「佢開始共感建築記憶。」阿青迅速點燃一束艾草,煙霧中,程子朗看見牆上的霉斑組成無數張開合的嘴。
阿Kay突然按住太陽穴:「我睇見嫲嫲……佢話『完成儀式』……」
程子朗的視野徹底碎裂。他同時看見:
- 阿青二十年前在井邊埋下一包眼球
- 阿Kay的祖母在樑上懸掛七串銅錢
- 未來的自己在血泊中挖出右眼
「頂……住……」他跪倒在地,嘔出的胃液裡混著血絲。右眼金光暴漲,照出樑柱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每道都記錄著一個天眼者的死亡日期。
阿青突然掰開他的嘴,灌入半杯混著茶葉渣的冷茶。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OvEgv1fjv
「吞落去,」他獨眼裡閃著異光,「呢度嘅茶樹,係用歷代守密人嘅血淋大的。」
深夜的偏廳裡,阿青用茶針挑著燈芯。跳動的燭光在他臉上的舊傷疤間流淌,像某種古老的密碼。
「你家族由明朝開始就守護『茶種』。」他對虛弱的程子朗說,「即係天眼者嘅後裔。」
阿Kay在角落拆開一個生鏽的錫罐,裡面裝著泛黃的族譜。程子朗看見自己的照片赫然貼在最新一頁,旁邊註記著「癸卯年七月覺醒」。
「司徒諦原本都係守密人。」阿青的茶針突然指向族譜某處——那裡有個被墨水塗黑的名字,「直到佢偷食咗師傅嘅眼。」
程子朗的右眼突然流下一行金黃色淚液。阿Kay伸手要擦,卻被他抓住手腕:「你早就知我係『茶種』?」
燭火爆出一個燈花。阿青的影子在牆上扭曲成跪拜的姿勢。
院外的古井裡,傳來指甲刮擦木板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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