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晨的陽光,像個不請自來的推銷員,硬是從窗簾縫隙裡擠進來,照亮了若涵臥室裡漂浮的灰塵。
她睜開那雙寫滿「睡眠不足」的眼睛,第三次伸手拍掉了那個聒噪的鬧鐘。昨晚跟曉陽那頓飯,吃得她腦子裡像跑馬燈一樣,反覆播放著某個畫面——曉陽承認是他撈回了她的設計稿,那個總是冷得像伺服器機房的男人,眼神裡居然閃過一絲可以稱之為「柔軟」的訊號,簡直是系統bug。
「叮咚」——熟悉的郵件提示音,像個討厭的彈窗廣告,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若涵皺著眉頭抓起手機。誰這麼一大早七點鐘就發郵件擾人清夢?活膩了?打開郵箱,一封未讀郵件理所當然地躺在最頂端,寄件人依然是那個裝神弄鬼的名字:「系統管理員」。哦,又是他。
「最終批次恢復檔案與損壞檔案修復指南」——標題言簡意賅,像極了一份毫無人情味的系統日誌。
若涵瞬間清醒,比灌了一打濃縮咖啡還有效。她還以為昨晚曉陽的「坦白」(如果那也算坦白的話)就是這場「秘密援助」的結局呢,沒想到這傢伙居然還在後台默默運行著。
她迅速點開郵件,下載附件,心臟不爭氣地怦怦亂跳,像CPU超頻時的散熱風扇。
解壓縮後的檔案夾裡,除了幾個僥倖被修復的設計檔案外,一個被特殊標記的子檔案夾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損壞_待修復」。點開一看,裡面是一個看起來慘不忍睹的3D模型檔案,旁邊還有一個名字直白得毫無美感的文字檔:「修復指南.txt」。真是缺乏想像力。
若涵點開那個文字檔,映入眼簾的是一段簡潔到近乎冷酷、堪稱機器人教科書的說明:
```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MfNrk5fFb
損壞分析: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doqnc1DfF
- 主要材質貼圖區域(24-67區塊)遭到不可逆覆寫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Vm6ai3uia
- 幾何結構完整度:92.7%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OoAlf9Paz
- 紋理坐標損壞率:31.4%
建議修復方案: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BvbV8Ew9i
1. 使用附帶的材質模板重建主貼圖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E3lc3M48i
2. 修正UV坐標(特別注意3.14,5.27,8.31三個節點)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igfrxhptS
3. 重新導入光影檔案(路徑:原項目/assets/lights/main_v3.light)
注:修復後檢查高光反射區域,可能需要手動調整至原設計理念。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oA5QifPtO
```
這種精確到小數點後一位的表達方式,以及對她那個亂七八糟的項目結構的熟悉程度——若涵忍不住笑了,這絕對是曉陽那傢伙的手筆,沒跑了。除了他,沒人能把技術說明寫得這麼像機器人操作手冊,卻又該死的剛好包含了她需要的所有救命資訊。
更讓她驚掉下巴的是,檔案裡提到的那個「原設計理念」,那是她只在自己的塗鴉本上記過的、連草稿都算不上的想法,根本沒錄入過電腦!曉陽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偷偷翻過她的草稿本?像個變態一樣?
這個猜想讓若涵的心跳微妙地加速了幾個赫茲。那個看起來對周遭一切都漠不關心、冷得像冰山的男人,居然會這麼…暗戳戳地關注她的工作細節?真是讓人…毛骨悚然又有點…奇怪的感覺。
她像彈簧一樣從床上彈起來,隨便套上一件寬鬆的灰色T恤和皺巴巴的居家褲,連頭都沒梳,就跟個剛被格式化完的硬碟一樣,直愣愣地衝出房門,目標:曉陽的臥室。她要當面質問他!或者…至少,當面謝謝他?唉,人類的情感真麻煩。
「曉陽?」她敲了敲門,像在測試網路連線,結果是…超時,沒有回應。
推開那扇半掩著的房門,裡面空蕩蕩的,床鋪整齊得不像有人睡過的樣子,簡直是樣品屋。桌上的筆記型電腦黑著屏,處於休眠狀態,旁邊一杯喝到一半、已經涼透了的茶,靜靜地站在一摞看起來就能砸死人的程式設計教材旁邊。
這個男人,到底需不需要睡眠這種低效的生理活動啊?若涵撓了撓自己那頭亂得像蜘蛛網的頭髮,困惑地噘起嘴,像個找不到bug的程式設計師。
就在這時,一股難以抗拒的香氣從廚房的方向幽幽飄來——濃郁、醇厚、還帶著點微妙的堅果和巧克力的高級氣息。那是曉陽那款貴得離譜、她只敢偷偷聞聞的咖啡豆的味道!若涵對這氣味可太熟悉了,畢竟她曾經「不小心」把它們一股腦全倒進了咖啡機,直接釀成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咖啡豆屠殺事件」。
但今天的香氣,似乎比平常更濃郁、更霸道、更…勾人,像是被某種神秘的演算法強化過一樣。
若涵踮起腳尖,像個鬼鬼祟祟的間諜,輕手輕腳地挪到廚房門口,停下腳步,開始偵查。
曉陽背對著她,全神貫注地擺弄著那台看起來比他們公寓一個月房租還貴的手沖咖啡器具。他的動作,流暢得像一段精心編排過的程式碼,又像一場毫無意義卻又莫名優雅的舞蹈:精準地控制著水流的溫度和速度,畫著完美的圓圈注水,等待,再注水…那專注的側臉輪廓,在晨曦的濾鏡下,顯得格外清晰,像渲染過的高解析度圖片。
最讓若涵感到震驚的是,那個通常只為一人服務的料理台上,居然擺著兩個杯子!不是一個,是兩個!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嗎?
「咳咳。」她輕咳一聲,像發送了一個中斷請求,宣告自己的存在。
曉陽的肩膀明顯地僵硬了一下,像被突然拔掉了電源,但他的手依然穩定得像機器臂,行雲流水地完成了最後的注水動作。轉過身來的時候,他的表情已經光速恢復了平日裡那種「莫挨老子」的冷靜,但若涵還是眼尖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類似系統崩潰前的慌亂。
「早。」他簡短地打招呼,語調平得像合成語音,好像眼前這個場景再正常不過了,一點都不值得大驚小怪。
「早啊,」若涵斜倚在門框上,像個來找茬的女流氓,揚起一邊眉毛,語氣裡充滿了揶揄,「所以…我們偉大的咖啡因工程師,今天居然做了兩杯?系統出錯了嗎?」
曉陽的目光短暫地、像躲避病毒掃描一樣躲閃了一下,然後指向其中一個杯子,聲音平穩無波:「速溶的沒了。」他停頓了一下,像在給程式碼加註解一樣,補充道,「這個…算是我之前不小心喝掉你那份的…補償。」
若涵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露出一個大大的、毫不掩飾的笑容。補償?從曉陽嘴裡說出來?這是她認識的那個堅持「過去的錯誤無法彌補,只能從歷史數據中吸取教訓,避免重複錯誤」的鐵石心腸機器人嗎?
「哇塞,我該不該錄下來?『萬年冰山為室友手沖咖啡,疑似系統更新人性化模組』——這標題發出去,絕對能引爆網路!」她誇張地掏出手機,裝模作樣地要拍照,像個無良的狗仔隊。
曉陽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紅,像CPU過熱的警示燈。他皺起眉頭,語氣裡帶著一絲惱羞成怒:「如果你不想喝,我可以自己解決掉。」真是不可愛。
「開玩笑的啦!」若涵見好就收,迅速收起手機,像個得逞的小狐狸一樣,蹦蹦跳跳地走上前,「我當然要喝!而且要好好品嚐這杯千年等一回、萬金油難求的『曉陽限定特調』!」
她接過曉陽遞來的杯子,溫熱的觸感從杯壁傳來。指尖在交接的瞬間,不經意間碰到了他的手。那短暫的觸碰,卻像一股微弱的靜電,悄無聲息地穿過她的全身。她假裝鎮定地移開目光,小心翼翼地啜飲了一口。
濃郁,醇厚,微苦中帶著一絲若有似無、恰到好處的甜味,口感順滑得像最高級的天鵝絨。跟她自己那種堪稱「生化武器級別」的咖啡沖泡技術,簡直是雲泥之別。
「哇!」她忍不住發出誇張的驚呼,眼睛瞪得像燈泡,「這真的是…太犯規了!好喝到想哭!」
曉陽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柔和了一些,雖然他拼命想維持那副冰山臉,但若涵還是捕捉到了他嘴角那抹一閃而過、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上揚弧度。哼,悶騷。
「只是遵循了正確的沖泡協議而已,」他說,聲音難得地比平時柔和了幾個分貝,「水溫92攝氏度,注水速度、研磨度、浸泡時間…都有固定的最佳參數。」
典型的曉陽,總能把一切帶點浪漫色彩的事情,無情地轉化為冰冷精確的數據。但奇怪的是,若涵發現自己居然開始覺得,這種充斥著數字和參數的「數據系語言」,好像…也沒那麼討厭了?甚至有點…反差萌?
「對了,」她清了清嗓子,決定不再繞圈子,直接切入主題,「今天早上,我收到一封相當有趣的郵件,來自那位神秘的『系統管理員』先生。」她像個審訊官一樣,緊緊盯著曉陽的表情變化,「裡面附帶了一份修復指南,寫得那叫一個…專業。」
曉陽的表情,在那一瞬間,明顯緊繃了一下,像突然遭遇了DDOS攻擊,然後又以驚人的速度恢復了平靜。他轉過身去擦拭那台比他還金貴的咖啡機,用後背對著若涵,聲音悶悶地傳來:「大公司的數據恢復系統通常都很先進。那應該是系統自動生成的分析報告。」還嘴硬。
若涵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決定繼續逗他:「是嗎?那麼這位神通廣大的『系統管理員』,又是怎麼知道我那些從未輸入過電腦的、只存在於我大腦皮層的設計理念呢?」
曉陽擦拭機器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像程式碼卡住了一樣,但他依然頑固地沒有轉身:「也許你在網上跟人討論過?或者…某些雲端服務會智能分析用戶的創作模式和習慣。」這理由編得連他自己都不信吧。
「噢,原來如此,所以現在的雲端服務都進化到會讀心術了?」若涵故意拉長了聲調,語氣裡的調侃意味濃得化不開,「還是說,其實是某個人,像個偷窺狂一樣,偷看了我的草稿本?」
曉陽終於放棄抵抗,慢吞吞地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介於尷尬和防備之間,像個被抓包的程式錯誤:「我只是…偶然注意到了你的筆記,在整理公共區域的時候。」他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迅速補充,「純粹是出於專業上的好奇。了解不同創意領域的思維模式,對我的工作有一定的參考價值。」這藉口找得,真是漏洞百出。
「嗯哼,」若涵抱起雙臂,慢悠悠地走近他,像貓捉老鼠一樣,「所以,你總算承認了?那個神出鬼沒的『系統管理員』,就是你,對吧?」
曉陽看起來像是被逼到了防火牆的死角,他的目光像失焦的鏡頭一樣游移不定,最後乾脆落在那台鋥亮的咖啡機上,自暴自棄地說:「我認為這不是關鍵問題。重要的是,你的檔案大部分都被恢復了,不是嗎?」試圖轉移話題,真是幼稚。
若涵忍不住笑了。這個男人,真是矛盾得可愛。面對駭客攻擊時冷靜得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寫起程式碼來專注得六親不認,卻在承認自己做了件好事的時候,彆扭得像個第一次被告白的小學生。
「謝謝你,曉陽。」她柔聲說,這次的語氣裡沒有了調侃,只有滿滿的真誠,「不僅僅是為了那些檔案恢復,還有那份救命的修復指南。我知道你肯定又熬了好幾個通宵…」
「我只是順手解決了一個技術問題而已,」曉陽條件反射般地迅速打斷她,似乎極度害怕這種溫情脈脈的情感氛圍變得太過濃厚,「那些演算法本來就是我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不需要特別感謝。」真是嘴硬心軟的典型代表。
若涵無奈地歎了口氣,決定暫時放過這個彆扭的傢伙。她靠在廚房的吧台上,仔細地、像分析程式碼一樣觀察著這個奇怪的男人。他眼下的黑眼圈比昨晚更深了,頭髮亂糟糟的(雖然他看起來徒勞地試圖整理過),身上那件白色T恤皺巴巴的,一看就知道又是個嚴重睡眠不足的夜晚。
然後,她的視線捕捉到了一個細節——在他右手腕的內側,有一道細小的、淺淺的紅色劃痕,大約一厘米長,看起來像是剛弄傷不久。
「你的手怎麼了?」她幾乎是脫口而出,下意識地向前伸手想看個究竟。
曉陽像被觸碰了敏感詞一樣,觸電般地縮回手臂,語氣平淡地掩飾:「沒什麼,只是不小心劃到了。」
「讓我看看,」若涵卻不依不饒,像個固執的debug程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萬一感染了怎麼辦?你這細皮嫩肉的。」
曉陽僵在那裡,像個被鎖定了的目標,只能無奈地任由她檢查那道小傷口。傷口很淺,但從痕跡來看,很明顯是被某種鋒利的金屬邊緣割傷的。若涵立刻想起了昨晚她在門外偷聽時,聽到的那聲清脆的物體掉落聲,和隨後那聲壓抑的低罵。毫無疑問,曉陽肯定是在熬夜幫她恢復檔案的時候,不小心弄傷了自己。
這個認知像一股暖流,悄悄地流過她的心房,溫暖而熨帖。
「我去拿創可貼。」她說著,丟下這句話,轉身走向浴室去找那個幾乎沒用過的藥箱。
「不必了,」曉陽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帶著他特有的理性腔調,「只是表皮損傷,根據人體自愈機制的數據模型,24小時內會自然癒合。」
若涵回頭,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給我乖乖站著別動!」
當她拿著創可貼回來時,曉陽果然還像個聽話的機器人一樣,站在原地,臉上掛著一副「隨便你吧我放棄抵抗了」的無奈表情。若涵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棉片清潔了那道小傷口,然後輕柔地貼上創可貼。整個過程中,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曉陽的視線,像掃描儀一樣落在她的頭頂,讓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臉頰也開始發燙。
「好了,」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腕,像給完成任務的機器人蓋了個章,抬頭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卻不經意間,撞進了他那雙深邃的眼眸裡。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曉陽的眼睛,透過那副略顯厚重的、像老古董一樣的眼鏡,是一種她從未認真注意過的深沉棕色,像秋日午後的森林,安靜,深邃,還藏著點讓人看不透的神秘。那雙總是冷靜地分析著數據、解構著世界的眼睛,此刻卻破天荒地流露出一絲極其罕見的、不易察覺的柔軟光芒。
若涵突然意識到,他們之間的物理距離,近得有些過分了。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像是某種高級木材的檀香味(是他的沐浴露嗎?),混合著廚房裡尚未散盡的咖啡芳香,形成一種奇妙又令人心悸的氣息。他的呼吸,輕輕地、溫熱地拂過她的臉頰,帶起一陣微小的、酥酥麻麻的戰慄。
「我…」曉陽張開嘴,似乎想說點什麼,聲音低沉而略顯嘶啞,像許久未曾潤滑的零件。
「叮咚!」就在這尷尬而微妙的氣氛即將發酵的臨界點,煞風景的門鈴聲像個強制中斷指令一樣響了起來。
兩人像是被燙到了一樣,觸電般地迅速分開。若涵手忙腳亂地假裝整理頭髮,試圖掩飾自己那快要燒起來的臉頰,而曉陽則像是找到了逃生出口,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口,那背影看起來甚至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快遞。」他站在門口,簡短地宣布,像個沒有感情的播報員,手裡接過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裹。
「那個…是給我的?」若涵不太確定地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別像個剛跑完馬拉松的傢伙。
「嗯。寄件人是比賽組委會。」
若涵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像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程式碼:「這麼快?」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門口,幾乎是搶過那個包裹,「我才剛提交作品沒幾天啊!」這效率也太高了吧!
包裹不大不小,用專業的防震材料包裝得異常嚴實,看起來就很官方。若涵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粗魯地撕開了外層的包裝,裡面露出來的是一個精美的黑色禮盒,上面燙金的比賽標誌在晨光下閃閃發光,晃得人眼睛疼。
「這是…」她困惑地抬頭看向曉陽,腦子有點短路,「我沒記錯的話,只有入圍決賽的選手,才會收到官方寄來的確認禮盒…」
「恭喜。」曉陽輕聲說,語氣平靜,但嘴角卻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極其罕見的、可以稱之為「微笑」的表情。
若涵的手指微微顫抖,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個沉甸甸的禮盒。裡面靜靜地躺著一張燙金的邀請函,一枚精美得像藝術品的入圍獎章,以及一份措辭正式的通知書:「恭喜您的作品《融境》成功入圍本屆亞洲設計新銳獎決賽。」
「啊啊啊啊!」若涵像個中了病毒的程式一樣,發出一聲短促而高亢的尖叫,激動得原地跳了起來,像只兔子,「我入圍了!曉陽!我真的入圍了!」
下一秒,她腦子一熱,想也沒想就猝不及防地撲向曉陽,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充滿了巨大衝擊力的擁抱。曉陽全身瞬間僵硬得像塊石頭,雙手尷尬地懸在半空中,顯然完全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像個第一次處理這種情況的新手AI。但若涵此刻完全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尷尬和僵硬,她的臉頰緊緊貼在他的胸口,甚至能清晰地聽到他那顆平時冷靜沉穩的心臟,此刻正像失控的鼓點一樣,加速狂跳。
「謝謝你,」她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激動的淚光,亮晶晶的,「如果沒有你幫我恢復那些檔案,我根本不可能趕上截止日期,更別說什麼入圍了!這都是你的功勞!」
曉陽的表情明顯柔和了下來,他猶豫了一下,像是在計算風險,最終還是輕輕地、試探性地將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這個對他來說堪稱「親密」的動作,已經是破天荒的巨大進步了。
「是你的才華和不懈努力的結果,」他說,語氣中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罕見的溫柔,「我只是…在技術層面上提供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支持。」
若涵鬆開了環抱著他的手臂,但並沒有立刻後退,保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她仰頭看著他,眼睛亮得像星星:「別這麼說嘛!沒有你,我現在可能還在抱著枕頭,為那些消失的檔案痛哭流涕呢!」
「從統計學概率上來說,優秀的設計師即使失去了初稿,也能夠在限定時間內重建出同等甚至更高質量的作品。你的創造力,並不依賴於特定的數據檔案本身。」
「哇哦,」若涵誇張地捂住胸口,像被丘比特的箭射中了,「剛才那句話,是傳說中的誇獎嗎?從萬年冰山林曉陽口中說出的誇獎?天啊,我要把今天標記為法定節假日!史無前例啊!」
曉陽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揚,形成一個清晰可見的弧度:「我只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那麼,事實先生,」若涵調皮地眨了眨眼,心情好得快要飛起來,「為了慶祝這個歷史性的時刻,我們必須要好好慶祝一下!今晚,本小姐請客!」
「不用了,」曉陽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拒絕,像觸發了某個防禦機制,「我今晚還有工作要做。」
「騙誰呢?」若涵立刻雙手叉腰,擺出不容置疑的架勢,「你是打算通宵熬夜,繼續查那個趙宇背後的神秘勢力吧?那個可以稍微等一晚上。今天!現在!我們要慶祝!不接受任何反對意見!」
曉陽張了張嘴,似乎還想掙扎一下,但看著若涵那副興高采烈的樣子,最終只是輕輕地、無奈地嘆了口氣,像放棄抵抗的程式一樣,點了點頭:「好吧。」
「太好了!」若涵立刻歡呼起來,像個贏得了戰爭的將軍,「我已經訂好了那家新開的日料店,聽說他們的刺身超級新鮮,入口即化!晚上七點,不許遲到,否則後果自負!」
她像一陣風似的,興高采烈地衝回自己的房間,準備好好研究一下關於決賽的更多資訊。剛才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和那近在咫尺的接觸,讓她的心跳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平復下來,像中了木馬病毒一樣。但她選擇暫時不去深究那代表著什麼。今天是個值得慶祝的好日子,她不想被那些複雜又麻煩的情感問題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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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陽獨自一人站在窗前,面無表情地看著樓下那輛熟悉的、像幽靈一樣的黑色轎車。那輛車昨天也在,前天也在,停放的位置每次都稍有不同,但憑藉他那堪比人臉識別系統的記憶力,他可以百分之百確定,絕對是同一輛車。車窗是那種討厭的單向玻璃,完全看不清裡面坐的是人是鬼。
他將手中那杯已經涼透了的咖啡一飲而盡,苦澀的味道在口腔裡蔓延開來,思緒卻像亂麻一樣纏繞。這個入圍通知,來得太快了,快得有點不合常理。按照正常的比賽流程,初審至少需要兩週時間才能出結果。除非…有人在背後操縱或者加速了評審過程?
若涵的設計確實很優秀,這一點他從數據和專業角度分析都毫不懷疑。但這個時間點實在是太巧合了,再加上那輛像影子一樣揮之不去的黑色轎車,讓他心底升起一絲難以忽略的不安。
趙宇背後那個若隱若現的勢力,到底又是衝著誰來的?若涵?還是他?
他打開筆記型電腦,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輸入了幾行複雜的指令,調出了一份被高度加密的檔案。螢幕上顯示的是他這幾天廢寢忘食追蹤那輛黑車的活動軌跡圖,以及他通過各種管道挖掘到的一些零碎的、不成體系的蛛絲馬跡。
有些東西,像沉在水底的石頭,正在慢慢地浮出水面,但輪廓依然模糊不清,還不足以構成完整的真相。
他想起若涵剛才擁抱他時,那份突如其來的溫暖和柔軟,以及她眼中那種純粹的、不含雜質的喜悅。那一刻,他引以為傲的所有邏輯和理性,似乎都被瞬間清空了緩存,只剩下胸口那種奇怪的、溫暖的、難以定義的感覺在緩慢蔓延。
如果…如果有人想通過若涵來接近他,或者,更糟糕的,想通過傷害她來威脅他…
曉陽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冰冷的寒光,然後繼續飛快地敲打起來。無論背後藏著的是誰,無論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他都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到她。這已經不僅僅是那份該死的合租契約上的義務了,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合上電腦,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腕上那個顯眼的創可貼,嘴角不自覺地再次微微上揚。今晚的晚餐,或許…可以告訴她一些事情。不是全部的真相,但至少是一部分,讓她有所準備。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得有些刺眼,廚房裡那誘人的咖啡香氣還未完全散去。在這片看似平靜的香氣之中,埋藏著太多懸而未決的謎題,但也悄悄地藏著一絲微弱的希望,和一段也許正在破土萌芽、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的複雜情感。
曉陽抿了抿嘴唇,似乎還能嘗到舌尖殘留的咖啡餘韻。那杯咖啡,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心甘情願地為別人沖泡的。而在他內心深處那個連自己都不常訪問的角落,他隱隱約約地知道,這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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