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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週光陰，如細沙般從指縫溜走，公寓裡的空氣似乎也悄然發酵，滋生出某些難以名狀的變化。
若涵推開門，手臂被一堆設計稿和幾桶速食泡麵壓得微微發酸。然而，客廳茶几上的景象卻讓她腳步一頓，愣在原地——曉陽那台冰冷的筆記本電腦旁邊，竟然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她前兩天隨手扔在沙發上的那套彩色馬克筆。而茶几的另一端，她的設計草圖和曉陽那些密密麻麻的程式演算法打印稿，像兩股不同色調的溪流，意外地匯聚在一起，竟也沒顯得多麼突兀，反而透著一種奇異的和諧。
她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放下懷裡的東西，目光不經意掃過廚房。水槽邊瀝水架上，她那個印著傻氣卡通花紋的馬克杯，正緊挨著曉陽那個萬年不變的素色咖啡杯，肩並肩地立著。那條曾經被他們視作神聖不可侵犯的「楚河漢界」，早已蕩然無存。
「這…什麼時候開始的？」若涵壓低聲音，像做賊似的拿出手機，對著這「罪證」拍了張照片，指尖在屏幕上滑動，盯著那兩個杯子看了許久。
那份被她珍藏的《合租非誠勿擾條約1.0》上，可是用加粗紅筆標註了「共用區域物品必須嚴格歸位，任何情況下不得交叉使用」的鐵律。她甚至還記得，當初為了「共用冰箱內食物佔用體積比例」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兩人差點沒打起來。
「我回來了。」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曉陽那缺乏起伏的嗓音響起，他手裡拎著幾個印著超市LOGO的購物袋，「途徑超市，順便採購了晚餐所需食材。」
「啊，我也剛到。」若涵條件反射地將手機塞回口袋，動作快得像怕被抓包，「你怎麼知道我今晚會回來吃飯？我還以為你又會沉浸在代碼的海洋裡不可自拔呢。」
曉陽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出冷光：「根據對你過去三週行為模式的數據追蹤與分析，你在週三晚上七點前返回公寓的概率高達87.5%。」他停頓了一下，語氣似乎軟化了那麼一絲絲，「並且，你今天早上無意中提及，設計方案需要在今晚完成最終提交。」
若涵心頭微動，她確實只是隨口抱怨了一句，沒想到這個木頭腦袋竟然記得這麼清楚。「好吧，數據專家先生，那你英明神武地帶了什麼好吃的回來，準備犒勞我這個苦逼的設計師？」
「基於膳食營養均衡的基本原則，本次採購涵蓋了碳水化合物、優質蛋白質以及多種維生素的合理搭配，」曉陽開始像變戲法一樣從袋子裡往外掏東西，動作一板一眼，「以及…根據觀察數據推斷，你可能偏好的那家網紅奶茶。」
若涵挑眉，故作驚訝：「我什麼時候親口告訴過你我喜歡哪家奶茶了？交代！」
「並未有直接信息輸入，」曉陽面不改色，彷彿在陳述一個物理定律，「該結論是通過對你日常行動軌跡中頻繁出現的店鋪標識進行圖像識別與頻次統計後得出的。」
「觀察？圖像識別？」若涵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拜託，直接承認吧，你是不是偷偷翻了我的外賣訂單記錄？」
曉陽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緋紅，他選擇了沉默，悶不吭聲地將食物一一擺上餐桌。若涵強忍著笑意，拿起那杯奶茶吸了一口——甜度和冰塊的比例恰到好處，不多不少，完全是她每次下單時的標準配置。
「謝了，」她放下杯子，聲音輕快，「挺好喝的。」
曉陽只是極輕地點了點頭，但在若涵轉身去拿碗筷的瞬間，他那萬年不變的嘴角，似乎極其微弱地向上揚了一下。
晚餐的氣氛有些奇妙。不再是以前那種各自埋頭吃飯、互不干擾的疏離。若涵隨口聊起白天在設計上遇到的一個瓶頸，曉陽竟然破天荒地放下了筷子，認真聽她說完，甚至還從一個她完全沒想到的邏輯角度，提出了幾個頗具建設性的解決思路。
「等等，」若涵驚訝地瞪大眼睛，「你什麼時候對建築設計這麼有研究了？你不是搞程序的嗎？」
「近期利用碎片化時間，閱讀了幾本與建築設計原理相關的基礎書籍，」曉陽輕描淡寫地回答，彷彿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有助於更深入地理解你的工作內容，以便在後續的直播互動中，更精準地扮演『 supportive boyfriend 』的角色。」
若涵點了點頭，體貼地沒有戳穿他這個蹩腳的藉口。畢竟，他們已經整整兩週沒有進行「情侶直播」了。上次那場災難級的約會直播意外爆紅後，平台經紀人非常「貼心」地給了他們一段所謂的「休整期」，美其名曰讓他們「培養感情」，實則是想策劃更勁爆、更有話題性的內容。
飯後，曉陽如同往常一樣，自覺地收拾碗筷走向廚房。若涵則像條鹹魚一樣癱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划著手機。突然，她眼角的餘光瞥到茶几下方似乎有個眼熟的筆記本。出於好奇，她伸手撈了起來，翻開一看，果然是曉陽那個充滿了代碼和公式的工作日誌。
「偷看別人的東西是不道德的，」她嘴裡小聲念叨著，手指卻不聽使喚地翻到了最新的一頁。上面依舊是曉陽那種堪比印刷體的工整字跡，記錄著一些複雜的程式設計難點。但在頁面邊緣那狹窄的空白處，卻赫然用同樣工整的字跡寫著一行與工作內容毫不相關的備註：「若涵奶茶偏好：全糖，少冰，加椰果，不加蓋。」
若涵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合上筆記本，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她做賊心虛地將本子塞回原處，假裝全神貫注地盯著手機屏幕，耳根卻有些發燙。
「你的設計稿進度如何？」曉陽擦著濕漉漉的手從廚房走出來，聲音打破了客廳的寂靜，「預計還需要多少工時才能完成？」
「啊…哦，還差最後一點細節修改，」若涵猛地回過神，聲音有些慌亂，「估計…可能要熬到後半夜了。」
曉陽聞言，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根據記錄，上次你連續熬夜超過六小時後，出現了持續24小時的偏頭痛症狀。」
「哎呀，職業病啦，」若涵故作輕鬆地聳聳肩，「設計師的宿命，逃不掉的。」
曉陽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點了點頭，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深夜一點，公寓裡靜悄悄的。若涵依舊趴在書桌前，和設計稿做著最後的搏鬥。眼睛酸澀得快要睜不開，肩頸也僵硬得像塊石頭。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決定去廚房沖杯速溶咖啡，強行給自己續命。
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她意外地發現客廳的燈雖然關著，但廚房那盞小小的壁燈卻亮著柔和的光。曉陽房間的門緊閉著，但一絲微弱的光線從門縫下透出來——看來，這位程序員先生也在為了他的代碼奮戰。
若涵踮著腳尖走向廚房，準備燒水。然而，當她走近餐桌時，卻發現上面放著一個眼熟的保溫杯，旁邊還有一小包獨立包裝的藥片。杯子下壓著一張小小的便條，上面用熟悉的工整字跡寫著：「水溫適中，頭痛預備藥。務必記得休息。」字跡力透紙背，沒有署名，但毫無疑問，出自那位不善言辭的室友之手。
若涵拿起那個略帶餘溫的保溫杯，透過杯蓋上小小的氣孔，一股溫熱的水汽夾雜著一絲極淡的花草清香撲面而來。她小心翼翼地擰開杯蓋，發現裡面並不是她以為的白開水，而是一杯散發著淡雅香氣、顏色微黃的花草茶。
「所以…他是不希望我喝咖啡影響睡眠，才特意準備了這個？」若涵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心頭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湧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暖流。她捧著那杯溫熱的花草茶，目光落在便條上那句「務必記得休息」，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不久前兩人還劍拔弩張、恨不得物理消滅對方的場景。
這樣細膩又彆扭的小心思，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悄悄滋生的？或許是那次關於咖啡豆產地的爭執後的意外和解？又或者是那場狀況百出的災難級約會直播中，那些雖然笨拙卻無比真誠的互動瞬間？
若涵用力搖了搖頭，試圖驅散腦海中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她端著那杯充滿「曉陽特色」的花草茶，像捧著什麼珍寶似的回到房間。她猶豫了一下，將那張小小的便條，小心翼翼地夾進了自己的手帳本裡，然後深吸一口氣，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奇怪的是，那杯看似寡淡的花草茶，效果竟然出奇地好——她的思緒變得清晰，靈感也源源不斷，一口氣完成了剩餘的設計工作，連她自己都對最終的成品感到驚喜和滿意。
清晨五點，東方的天空泛起魚肚白。若涵終於搞定了最後一版設計稿，如釋重負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就在這時，她忽然意識到，整個公寓安靜得有些過分。曉陽房間的燈似乎還亮著，但裡面卻沒有傳出任何敲擊鍵盤或者活動的聲音。
一絲好奇心驅使著她，躡手躡腳地走到曉陽的房門前。她本想禮貌地敲門詢問一下，卻意外地發現房門竟然虛掩著，留著一條不大不小的縫隙。透過那道門縫，她看到曉陽靠在電腦椅的椅背上，腦袋歪向一邊，似乎是累極了，就這樣睡著了。他面前的電腦屏幕還亮著幽幽的光，上面密密麻麻地顯示著一大堆她看不懂的程式代碼。
若涵心頭一緊，猶豫了幾秒。她輕輕推開房門，放緩呼吸走了進去。房間裡很整潔，一如曉陽的風格。她看著曉陽那張在睡夢中顯得有些柔和的側臉，考慮著是否應該叫醒他，讓他回床上好好躺著。但轉念一想，又怕打擾到他難得的休息。最終，她只是悄悄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一件薄外套，動作輕柔地蓋在了曉陽的身上。
就在她屏住呼吸，準備像個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出去時，目光卻不經意間被曉陽桌面上的一個文件夾吸引住了——文件夾上貼著一張標籤，上面用他那標誌性的工整字跡寫著：「若涵：直播參考資料」。
該死的好奇心再次佔據了上風。若涵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翻開了那個文件夾。
裡面的內容讓她瞬間屏住了呼吸。文件夾裡整整齊齊地歸檔著她的設計作品照片截圖、她在社交媒體上發布的動態截圖，甚至還有幾張製作精良、標註著「用戶行為偏好分析」的數據表格。其中一張紙上，竟然用不同顏色的筆，密密麻麻地記錄了她各種生活中的小習慣和無意識的小動作：「早餐偏好：吐司+煎蛋，不喝純牛奶」、「工作時背景音樂偏好：純鋼琴輕音樂為主，排斥人聲」、「高度專注狀態下會無意識咬下唇左側區域」…記錄之詳細，觀察之入微，簡直讓她毛骨悚然。
若涵驚訝得差點叫出聲，她猛地合上文件夾，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跳動。這個平時話少得像自閉症、冷漠得像塊石頭的男人，竟然在背地裡，如此細緻入微地觀察和記錄著她的一舉一動？這到底是…
「研究對象…行為模式…樣本分析…數據建模…」曉陽突然含糊不清地囈語了幾句，聲音不大，卻嚇得若涵魂飛魄散，差點當場表演一個原地起飛。
幸好，曉陽只是在說夢話，眉頭微微皺著，並沒有醒來的跡象。若涵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鬆了一大口氣，然後像逃命一樣飛快地退出房間，輕輕帶上了房門。她後背緊緊貼著冰冷的牆壁，心臟還在瘋狂地跳動，一時分不清是因為差點被抓包的緊張，還是因為那份詳盡得近乎變態的「研究資料」帶來的震撼。
「他…他只是為了直播時演得更像情侶，收集素材而已，對吧？」她對著空氣小聲嘀咕，試圖用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那顆不爭氣地加速跳動的心。
然而，當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從手帳本裡拿出那張寫著「務必記得休息」的藥片便條時，心頭卻又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一絲異樣的、無法忽視的暖意。
時間是最公正的裁判，也是最可怕的流水。兩週後，又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下午，若涵正在廚房裡慢悠悠地泡著咖啡，手機突然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平台派給他們的專屬經紀人。
「喂？」若涵按下接聽鍵。
「若涵！天大的好消息啊！」電話那頭傳來經紀人興奮到變形的聲音，「平台最近要搞個大活動，叫什麼『最佳情侶默契大考驗』，點名要你們去做壓軸嘉賓！流量絕對爆炸！」
「什麼？」若涵手一抖，滾燙的咖啡差點灑出來，「等、等等，什麼默契測試？」
「哎呀，就是那種很老套但觀眾就愛看的環節嘛，考驗情侶之間互相了解程度的快問快答！」經紀人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連忙打斷她，「我跟你說，現在觀眾反響特別好！尤其是你們這對反差萌的『理工直男與鬼馬設計師』組合，粉絲們都嗷嗷叫著想看你們發糖呢！」
若涵下意識地咬住了下唇：「可是…這個…對我們來說，可能有點難度吧。我們其實…」
「哎呀，放心啦，題目都很基礎的，保證不超綱！就是問問生活習慣啊，興趣愛好啊之類的，」經紀人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連忙打斷她，「再說了，你們倆都住在一起這麼久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肯定對彼此了如指掌啦！」
若涵想說的是「我們其實是假情侶，連對方喜歡吃鹹粽子還是甜粽子都不知道」，但這句話在舌尖轉了幾圈，最終還是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畢竟，這段時間靠著「假扮情侶」直播賺到的錢，確實香得讓人難以拒絕。而且…捫心自問，好像和曉陽一起面對鏡頭，也沒有一開始那麼彆扭和難受了？
「那…好吧，我先和他商量一下，晚點給你答覆。」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
掛斷電話，若涵端著咖啡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這個所謂的「默契大考驗」，對他們而言，無疑是一道巨大的難關——他們雖然名義上朝夕相處，但實際上對彼此的了解程度，可能還不如隔壁鄰居家的狗。她甚至連曉陽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麼都不知道，更別提什麼「初戀發生在幾歲」、「最糗的一件事是什麼」這種挖掘祖墳級別的私人問題了。
「有事？」曉陽那如同幽靈般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毫無預兆，嚇得若涵差點把咖啡杯扔出去。
「呃…沒、沒什麼，就是平台那邊，想邀請我們去參加一個節目，」若涵定了定神，轉過身，有些尷尬地將經紀人的提議複述了一遍。
出乎她意料的是，曉陽聽完後，並沒有像她想像中那樣立刻皺眉拒絕。他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沉吟了片刻，問道：「測試問題的主要類型和範圍是？」
「大概就是…日常生活習慣，個人興趣偏好之類的，」若涵含糊地回答，「當然，經紀人也暗示了，可能還會有一些…嗯…更深入、更私人的問題。」
曉陽點點頭，表情看不出喜怒：「可以嘗試參與。根據我們過往的直播數據分析，互動類內容的用戶參與度和轉化率，顯著高於單純的內容展示類，平均值高出47.3%。」
「可是…」若涵還是有些猶豫，「我們…真的能行嗎？萬一在直播的時候露餡了怎麼辦？我是說，我們其實…並不算真正意義上的熟悉對方…」
曉陽的眼神似乎閃爍了一下，快得讓人無法捕捉：「根據現有數據進行評估，我認為風險在可控範圍內。」
若涵挑眉：「哦？這麼有自信？你確定不是你的模型又出BUG了？」
「這只是基於現有信息進行的合理推測與預判，」曉陽面無表情地說，語氣平穩，「在正式錄製前，我們可以進行必要的信息同步與數據交換，以提升應答準確率。」
「好吧，」若涵點點頭，心想這樣也好，至少可以提前了解對方一些基本情況，免得到時候在全國觀眾面前鬧出笑話，那可就真的社會性死亡了。
於是，一項名為「情侶默契速成計劃」的秘密行動，就在這間小小的公寓裡悄然展開了。每天晚飯後的固定時間，兩人會像開會一樣，鄭重其事地坐在客廳沙發的兩端，開始進行枯燥乏味的信息交換。起初的幾天，氣氛十分公事公辦，簡直像是在接受人口普查的問卷調查：
「最喜歡的顏色？」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KkRPXo5Mc
「藍色系，優先選擇暗色調。你？」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NVp7xpZ0U
「粉色。但工作相關通常使用黑色。」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94wDWYvsF
「信息記錄完畢。下一題。」
然而，隨著交換的信息越來越多，話題也開始逐漸偏離預設的軌道，對話不知不覺變得自然和深入起來。
「第一次心動是什麼時候？」某天晚上，若涵鬼使神差地問出了這個問題，問完又連忙補充了一句，「我是說，為了應付直播時可能出現的刁鑽問題，提前做個準備。」
曉陽罕見地沉默了，他似乎回憶了很久，才緩緩開口：「大學二年級。同實驗室的一位學姐。她專注於解構複雜算法時的眼神…很特別。」
若涵意外地發現，自己對這個答案竟然隱隱有些在意。「那…後來呢？」
「沒有後續，」曉陽的回答簡潔得近乎殘酷，「她畢業後申請了國外的博士項目。你呢？」
「高中時期，美術鑑賞課的代課老師，」若涵笑著聳聳肩，語氣輕鬆地回憶道，「他站在講台上，講解色彩理論和光影變幻時，眼睛裡好像有星星在閃爍。不過嘛，後來無意中發現他無名指上戴著婚戒，美好的幻想瞬間就破滅了。」
曉陽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所以，你的理想型偏好是成熟穩重類型。」
「什麼鬼？才不是！」若涵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一樣反駁，「我那只是純粹欣賞他的才華和氣質！再說了，你不也承認了，你喜歡聰明、專注的類型嗎？」
「這兩個樣本屬於獨立變量，其內在屬性不具備直接可比性，」曉陽面無表情地搬出他的數據理論，但眼神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躲閃。
不知從何時起，這種原本只是為了應付工作的「信息交流」，漸漸演變成了他們每天晚上的固定活動。有時候，兩人甚至會忘記時間，不知不覺聊到深夜。若涵驚訝地發現，在那副冰冷嚴謹的程序員外殼之下，曉陽其實隱藏著一個遠比她想像中要豐富和柔軟的內心世界——他熱愛巴赫的賦格，但也偷偷下載了最新流行的網絡神曲；他看似理性到冷酷，卻會為了一部硬核科幻電影裡人工智能的悲劇結局而難過整整三天；他那近乎強迫症的潔癖和整理習慣，竟然源於小時候家中長期混亂無序的環境帶來的心理陰影…
而曉陽似乎也透過這些日常的交談，對若涵有了一層全新的認識——她表面上活潑開朗、沒心沒肺，內心深處卻藏著難以言說的敏感和不安全感；她對設計的熱愛並不僅僅是為了謀生和賺錢，更是一種近乎本能的、表達自我和與世界對話的方式；她看似隨性灑脫，卻對自己的每一份作品都有著近乎偏執的、不容妥協的完美主義要求…
「默契大考驗」的直播日很快就到了。攝影棚裡燈火通明，主持人笑容可掬地介紹著活動規則：「今天的『最佳情侶默契大考驗』環節非常簡單！我們會向每一對情侶嘉賓提出相同的問題，但需要兩位分開獨立作答，寫在你們面前的答題板上，然後同時亮出答案，看看你們的答案是否一致！」
聚光燈下，若涵和曉陽並肩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兩人的表情都比平時參加直播時要緊繃得多。儘管他們私下裡已經進行了長達兩週的「信息同步」，但臨場發揮的巨大未知性，還是讓兩人感到一陣陣的不安。
「那麼，第一題，我們先來個輕鬆的熱身：」主持人提高了音量，宣布道，「請寫出對方最喜歡吃的食物！」
若涵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拿起筆，在答題板上飛快地寫下：「手沖藍山咖啡，不加糖；拿坡里風味的海鮮意面，要求九分熟。」
而另一邊，曉陽也幾乎同時完成了作答，他寫的是：「草莓奶油可麗餅；西班牙海鮮燴飯，要求微辣。」
當兩人同時亮出答題板的瞬間，不僅主持人，連他們自己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竟然…完全正確！分毫不差！
「等等，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我喜歡吃西班牙海鮮飯了？」若涵壓低聲音，湊到曉陽耳邊小聲問道。
「你並未直接告知，」曉陽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看著前方，聲音平穩，「但根據記錄，每次路過公司樓下那家西班牙餐廳時，你的視線停留時長會比平均值增加3.7秒。」
若涵還來不及消化這份驚訝，主持人已經興奮地進入了下一題：「第二題！請問，對方最討厭聽到的聲音是什麼？」
這次，若涵更是毫不猶豫地寫下：「用指甲無意識地敲擊鍵盤的聲音。」
而曉陽那邊，則寫道：「用吸管在喝空的飲料杯中反覆攪動摩擦的聲音。」
再次，當答題板亮出時，兩人的答案又一次驚人地完全一致！
「你…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若涵震驚得無以復加，她自己都快忘了這個怪癖了。
曉陽微微聳了聳肩，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觀察所得。根據數據統計，每當周圍環境中出現此類特定頻率的噪音時，你會下意識地皺眉，並在3秒內主動遠離聲源。」
直播間的彈幕已經徹底瘋狂了：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gBPBQUV9
「臥槽！這對絕對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4JYHmioTW
「我的媽呀！這也太甜了吧！甜到掉牙了！」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9ZmWQiEkf
「這個理工男的觀察力是裝了雷達嗎？太可怕了！」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vRkbQ298
「我酸了我真的酸了！國家什麼時候發配這樣的男朋友！」
之後的問題變得越來越刁鑽，越來越深入私人領域，但詭異的是，兩人的答案依然保持著令人難以置信的高度一致：對方通常洗澡的時間（若涵的答案：傍晚六點到七點之間，曉陽的答案：凌晨一點以後）；對方睡前雷打不動的習慣（若涵的答案：反覆檢查三次手機鬧鐘是否設置成功，曉陽的答案：睡前瀏覽十分鐘左右的科技新聞或社交媒體）；甚至連對方擠牙膏的習慣這種細節（若涵的答案：從牙膏管底部開始，整整齊齊地向上擠，曉陽的答案：隨心所欲地從牙膏管中間猛捏）都完全答對了！
到了最後一道壓軸題，主持人故意吊足了觀眾的胃口，笑眯眯地說：「好了，這是我們今天默契大考驗的最後一題，也是難度最高的一題…請問，對方喝咖啡時，通常會加多少糖？」
若涵聽到問題，臉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提筆飛快地寫下：「從不加糖，堅定的黑咖啡原教旨主義者。」
而曉陽則在短暫地猶豫了一秒後，也在答題板上寫下了一行字，那行字比若涵的答案要長得多：「拿鐵咖啡通常加兩份糖包，美式咖啡則需要三份，卡布奇諾是兩份半。具體糖量會根據當日天氣狀況和個體壓力指數，在正負0.5份糖包的範圍內進行動態微調。」
當兩人的答案被同時揭曉時，整個直播間彷彿被按下了靜音鍵，陷入了長達數秒的絕對寂靜。隨即，山呼海嘯般的尖叫聲和掌聲瞬間爆發。若涵目瞪口呆地看著曉陽答題板上那行精確到小數點的答案，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這種精確度，簡直比氣象台的天氣預報還要離譜！
「你…你竟然連這個都注意到了？」她完全忘記了還在直播，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曉陽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難得地浮現出一絲極其細微的不自在：「只是…基於長期觀察的數據歸納而已。」
主持人已經激動得語無倫次了：「太不可思議了！簡直是奇蹟！這對情侶的默契度，絕對是我主持節目這麼多年來見過最高的！沒有之一！所有題目，全部答對！滿分！滿分啊朋友們！」
直播間的彈幕已經徹底失控，各種「是真的」、「磕瘋了」、「太甜了」、「原地結婚」的字眼瘋狂刷屏：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DvvKpRDaa
「我宣布！這對CP是真的！誰反對誰就是檸檬精！」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n7qxsoso9
「這種深入骨髓的默契絕對不是演出來的！裝都裝不了這麼像！」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04nw9X9th
「救命！理工直男和鬼馬設計師的愛情故事也太好磕了吧！」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iVN7XGas
「我的天哪！他居然連她喝不同種類咖啡放多少糖都記得清清楚楚！這是什麼神仙男友！」
直播在一片沸騰的氣氛中結束。回程的保姆車裡，氣氛卻顯得有些微妙。若涵靠在椅背上，反覆回味著剛才答題的每一個細節，尤其是最後那個關於咖啡糖量的問題——連她自己都沒辦法精確記錄每次加多少糖，曉陽這個外人，怎麼會知道得如此鉅細靡遺？
「所以，」她最終還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側頭看向身旁的曉陽，語氣帶著一絲探究，「只是…觀察力好，嗯？」
曉陽沒有看她，目光固執地盯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耳根卻悄悄地紅了：「數據的採集與積累，是進行科學研究與分析的必要基礎。」
若涵看著他彆扭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好吧，那麼請問科學家先生，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要如此興師動眾、鉅細靡遺地『研究』我喝咖啡放多少糖這種無聊的數據嗎？」
「獲取更全面的互動數據樣本，有助於提升未來直播內容的質量和用戶粘性，」曉陽僵硬地轉動脖子，給出了一個聽起來無懈可擊、但明顯是在敷衍的標準答案。
若涵挑了挑眉，聰明地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但心頭，卻像被溫水浸泡過一般，莫名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暖意。
回到熟悉的公寓後，兩人都默契地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中，卻又都明顯地有些心不在焉。若涵發現自己總是會不受控制地，偷偷將目光投向客廳另一端曉陽的方向；而有好幾次，當她猛地抬頭時，都恰好捕捉到曉陽迅速移開視線、假裝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腦屏幕的窘迫樣子。
晚上，若涵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輾轉反側，腦海中反覆回放著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一切。從一開始的針鋒相對、水火不容，到如今在全國觀眾面前展現出的驚人默契，這種奇妙的轉變，發生得如此順其自然，卻又讓人心頭警鈴大作。
「清醒一點，若涵，」她在心裡小聲地提醒自己，「你們只是在假扮情侶，為了錢和流量而已。別忘了，這一切都只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商業合作』。」
然而，當她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曉陽在她熬夜時悄悄準備的那杯花草茶，回想起他在那本工作日誌的角落裡偷偷記錄她奶茶偏好的筆記，回想起他在直播中回答關於她的一切問題時那種篤定和了解，她的心跳，卻像個叛徒一樣，不受控制地加速了。
「這樣不對，」她煩躁地翻了個身，將臉深深埋進柔軟的枕頭裡，「別犯傻了，若涵。他只是個把世間萬物都視為數據和邏輯算法的鋼鐵理工直男，僅此而已。」
但心底深處，卻有一個頑固的聲音在不停地反駁：「那他為什麼要費盡心思記錄你所有的生活細節？為什麼要在你通宵工作時為你準備助眠的花草茶而不是提神的咖啡？為什麼能在幾百萬觀眾面前，準確無誤地回答出所有關於你的問題？」
若涵長長地嘆了口氣，決定暫時停止這場註定沒有答案的內心掙扎。可就在她意識朦朧，即將墜入夢鄉之際，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極輕地震動了一下。
屏幕亮起，顯示是曉陽發來的一條短消息：「今日直播表現數據已分析完畢，整體效果超出預期模型。獎金已到賬，明日上午進行分配結算。另，你提交的最新設計稿，左下角區域的視覺構圖似乎存在輕微失衡，建議重新審視。」
若涵看到消息內容，猛地愣住，迅速從床上爬起來，衝到書桌前拿起那份剛完成不久的設計稿。仔細一看，果然，左下角那個元素的佈局確實有些突兀，和整體風格不太協調，她之前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麼說…曉陽不僅僅關注她喝咖啡放多少糖，還會認真地、仔細地查看她的設計作品？甚至能發現她自己都忽略掉的細節？
她捏著手機，猶豫了許久，指尖在屏幕上反覆敲打又刪除。最終，她深吸一口氣，回覆道：「多謝提醒，已經修改了。你今天表現也不錯嘛，居然連我什麼時候洗澡這種事都知道，老實說，有點可怕哦。」
發送完這條消息，她忽然覺得心頭一陣輕鬆和調皮，又忍不住補上了一句：「不過嘛，總體還是要謝謝你啦。晚安，理工男先生。」
幾乎就在消息發送成功的下一秒，手機屏幕再次亮了起來，是曉陽的回覆，速度快得驚人：「並非惡意監聽或侵犯隱私，只是觀察到淋浴設備水流聲在特定時間段內呈現高度規律性。晚安，設計師小姐。」
若涵盯著屏幕上那條一本正經的解釋，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彎起一個大大的弧度。她將手機輕輕放在胸口，感受著那溫暖而有力的心跳節奏，緩緩閉上了眼睛。窗外的月光，似乎也變得格外溫柔。
翌日清晨，若涵難得比平時醒得更早一些。她推開臥室門，驚訝地發現，曉陽竟然已經在廚房裡忙活開了，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咖啡和烤吐司的混合香氣。
「早，」她站在廚房門口，有些不自在地打了聲招呼，「你今天…起得夠早的啊？」
「為了實現時間利用效率的最大化，」曉陽頭也沒抬，專注於手中的咖啡壺，聲音平穩地回答，「昨晚睡眠質量數據不佳，綜合評估後，決定提前啟動晨間工作流程。」
若涵好奇地走進廚房，發現曉陽正在不慌不忙地準備著兩人份的早餐——她喜歡的草莓醬厚吐司和加了雙份奶泡的拿鐵咖啡，以及他自己那份萬年不變的黑咖啡和全麥無糖麵包。
「需要我幫忙嗎？」她站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地問。
「無需外部干預，」曉陽簡潔地回答，然後動作頓了頓，補充道，「但…你可以先去餐桌旁就坐。」
若涵敏銳地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氛，但還是順從地走到餐桌前坐下。曉陽很快將兩份風格迥異的早餐擺上桌，然後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臉上的表情比平時更加嚴肅和凝重。
「怎麼了？」若涵的心臟莫名漏跳了一拍，直覺告訴她有事情要發生，「出什麼事了嗎？是不是昨天的直播有什麼問題？」
曉陽深吸了一口氣，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顯得有些複雜：「我認為，我們有必要針對目前所處的…特殊狀況，進行一次深入的溝通與探討。」
「狀況？」若涵的心跳驟然加速，手心微微出汗，「什麼…什麼狀況？」
曉陽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打著，這是他內心緊張時不自覺流露出的小動作：「基於對昨日直播互動數據以及近期一系列觀察結果的綜合分析，表明我們之間既定的合作關係…可能已經…產生了一些超出初始模型預期的、未知的變量。」
若涵緊緊握住了手中的咖啡杯，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曉陽這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是在暗示什麼？他注意到她那些不受控制的…情感變化了？還是說…連他自己，也感覺到了某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什麼…變量？」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微微顫抖，小心翼翼地問道。
曉陽皺起了眉頭，似乎在腦海中極力搜索著最精確、最不帶感情色彩的詞彙來表達：「根據雙方簽訂的合作協議及契約精神，我們的合作關係應嚴格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商業原則基礎之上。但近期交互模式的數據軌跡顯示…」
他的話音未落，一陣急促而粗暴的敲門聲突然響起，蠻橫地打斷了這場剛剛開始、充滿了未知與緊張的對話。
「誰啊？大清早的！」若涵像是得到了解脫，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同時心底又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她連忙放下咖啡杯，起身快步走向大門。
門外站著的，是一個她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出現的人——她的前男友，那個在她記憶裡早已模糊、卻又在此刻清晰得刺眼的男人，趙宇。
「若涵，」趙宇臉上掛著一個陽光燦爛、卻讓她無端感到一陣惡寒的笑容，「好久不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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