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琰轉身,衣擺帶起一陣冷風:「昭將軍,你以為這是在軍營?殺了太子的刺客,你說帶走就帶走?」
昭懷淵沒有回答。
他蒼老的身形驟然一動,枯瘦卻穩健的手掌反手奪過身旁禁軍腰間長劍。
金屬摩擦聲刺耳,數十把長矛瞬間對準了他蒼老的身軀。
「你想做什麼?」蕭承琰面色一沉。
昭懷淵卻未再答話,只是持劍直直穿過人群,一步一步走向昭珏所在的方向。
「父親!」昭凌見狀倏然抬頭,聲音發顫。
昭懷淵充耳不聞,劍尖直指昏迷的昭珏:「逆子犯上,老臣今日要親手清理門戶!」
昭凌面色驟然一白,放在姜璎臂上的手指猛然收緊:「父親,不可!」
姜璎推開昭凌的手,從他懷中掙脫出來。昭凌隨即起身,擋在了昭珏身前。
昭懷淵手持長劍站定,挺拔的脊背宛如鐵塔,聲音洪亮而蒼涼: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PKGYSc1t9
「老夫當初便曾許諾,若昭珏真犯下大逆之罪,絕不姑息。如今老臣無顏面對陛下,唯有親手斬殺逆子,再以此劍自裁,方可謝罪!」
「大哥絕不會做出這種事!」昭凌擋在劍前,「此事定有隱情,請您三思!」
「讓開!」昭懷淵的劍尖抵上昭凌的胸口,「否則連你一起斬殺!」
昭凌不退反進,直視父親冰冷決絕的目光,語氣森寒: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nYgbARR44
「父親若當真下得去手,不妨連兒子一同斬殺便是。」
說話之間,他的眼底突然閃過一絲妖異的紅光。
那一瞬間的凌厲與冰寒,令昭懷淵心底陡然一震。
他的手突然顫抖起來。長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這位曾經令敵軍聞風喪膽的老將軍,踉蹌著跪倒在地。
「好,好……」他仰起頭,嘶啞的吼聲在夜空中迴盪,「都是天意,天要亡我昭家啊!」
月光慘淡,照著他花白的鬢角和滿臉的皺紋。湖面吹來的風捲著血腥味,將這一聲悲鳴送向遠方。禁軍們舉著長矛,卻無人敢上前一步。
「陛下到——」
禁軍齊刷刷跪倒,鎧甲碰撞聲如潮水般漫過映月亭。
皇上踏著月色而來,龍袍下擺掃過青石板上未乾的血跡。他的面容如同冰封的湖面,唯有眼角微微抽搐的肌肉洩露了一絲痛楚。
映月亭內外,所有人齊齊跪伏。連蕭承琰都低下了頭,唯有昭懷淵依然跪得脊背直挺,只是那背影已滄桑得不成樣子。
「昭懷淵。」皇上的聲音很輕,卻讓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你,作何解釋?」
老將軍重重叩首,額頭砸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老臣教子無方,罪該萬死。」
蕭承琰突然直起身:「父皇!昭珏弒殺儲君,按律當誅九族!」
「三哥慎言!」蕭承軒猛地抬頭,眼中燃著罕見的怒火,「昭老將軍乃國之柱石,二十幾年來南征北戰,護我邊疆。」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gm1uWTb3G
「若因此事誅其九族,只怕五十萬將士……」他故意頓了頓,「會寒心啊。」
月光在皇上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他緩緩抬頭望向夜空,喉結滾動了一下,許久才開口: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RubBy5lo7
「朕的太子,自幼聰慧仁孝,克己奉公,朕本指望他承繼江山……誰料今日卻慘遭此劫……」
他聲音突然哽住,袖中的手攥得發白。
良久,他垂下眼簾:「昭珏打入大理寺死牢,擇日問斬。昭家上下,禁足府中,無令不得外出。一應事等,承琰,你決定吧。」
昭懷淵深深叩首,花白的頭髮在月光下格外刺眼:「老臣,謝主隆恩。」
夜風捲著血腥味掠過湖面,皇上的龍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他轉身時,姜璎似乎看見了他臉頰上未乾的淚痕。
待皇上龍輦遠去,蕭承琰拂袖起身,墨紫衣袍在月下揚起一道冷淡的弧度。
他斜睨著蕭承軒,冷笑道:「四弟又得償所願了。不過昭珏已入死牢,問斬是遲早的事,本王倒要看看,你還能如何施為。」
蕭承軒拍打膝上塵土,毫不退讓地迎上他的目光:「三哥誤會了。弒兄之仇,臣弟絕不輕饒。」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vmq0hjPoi
他刻意頓了頓:「無論是昭珏,還是真正的幕後之人。」
「好,很好。」蕭承琰眼中寒芒一閃,「本王拭目以待。」
他忽然轉身,居高臨下地看向倚在昭凌懷中的姜璎。月光照得她臉色慘白如紙,唯有那雙眼睛還亮得驚人。
蕭承琰彎腰時,腰間玉佩垂落,在姜璎眼前輕輕晃動:「姜姑娘護駕有功。本王可向父皇求情,許你來我宮中調養,不必受這禁足之苦。」
姜璎強撐著力氣抬眼:「多謝殿下美意。奴婢既是昭公子的通房丫鬟,自當隨公子回府。」
蕭承琰的動作突然凝滯。他慢慢直起腰,指尖輕輕摩挲玉佩,眼中閃過一絲危險的興味:「有趣。本王甚是中意。」
他突然俯身,在姜璎耳畔低語,溫熱的吐息拂過她耳垂:「不過,聽聞姑娘仍是完璧?這通房丫鬟,當得可不稱職啊。」
這一句話如同驚雷一般,在姜璎與昭凌耳邊轟然炸開。
昭凌的手臂驟然收緊,姜璎的指甲掐進掌心。
這個秘密知道的人屈指可數:蕭承軒、松墨、周嬤嬤、雲無塵。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SyhgjcGjD
蕭承琰從何得知?
「不急。」蕭承琰欣賞著二人僵硬的神色,輕笑著直起身,「本王有的是耐心等姑娘想通。」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J18y4b06j
他瞥向昏迷的昭珏,聲音驟冷:「帶走!派重兵『護送』昭老將軍回府。連隻螞蟻都不准放出去!」
禁軍拖拽昭珏的聲音漸遠。蕭承琰轉身時墨紫蟒袍翻飛如鷹翼,很快融入夜色。
昭凌俯身欲扶父親,卻被老將軍格開手臂。昭懷淵自己撐著膝蓋起身,腰背挺得筆直:「叫上珩兒,回府。」
昭凌點頭應下,回身將姜璎橫抱而起,在禁軍嚴密的監視下走向殿內。
昭珩正癱坐在地,官袍上沾滿酒漬。見父兄走來,他慌忙用袖子擦臉,卻在觸及父親目光時突然僵住。
昭懷淵什麼都沒說,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是。」昭珩突然挺直脊背,儘管手指還在發抖,卻再沒讓眼淚掉下來。他整理衣冠的姿態,竟有幾分像昭珏年少時第一次隨父出征的模樣。
月光如水,照著一行人穿過宮牆。禁軍持戈圍隨,卻襯得昭家眾人更像凱旋的將士。
昭懷淵走在最前,白髮如銀,每一步都踏得沉穩有力。身後僕從見狀,紛紛昂首挺胸,連腳步聲都整齊起來。
宮門外,昭珩攙扶父親上車。老將軍踏上車轅時,背影比來時還要挺拔三分。
待昭凌抱著姜璎與昭珩上了後車,車簾放下的瞬間,昭珩的眼淚才無聲滾落,但他死死咬住嘴唇沒發出一點聲響。
姜璎感覺到昭凌渾身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她輕輕掰開他攥出血痕的掌心,將自己的手指嵌進去。月光透過車簾縫隙,照見昭凌眼中翻湧的暗潮。
一路無言,唯有禁軍的鎧甲聲與月光作伴,馬車沉悶地顛簸許久,終於抵達昭府門前。
「昭老將軍,請吧。」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JXEhwRC7O
一下車,禁軍便舉著冰冷的刀戟不動聲色地將他們團團圍困。
昭懷淵不置一言,淡淡瞥了眼身後的禁軍,昂然踏入府門。身後的昭凌等人緊隨其後。
「封門!」
朱漆大門轟然關閉的剎那,昭懷淵突然噴出一口鮮血。老將軍如山傾般倒下,衣袖還保持著拂塵的姿勢,彷彿只是累了要小憩片刻。
這一夜的昭府,注定無人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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