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穿越到已經有我的世界 - 15 再次與她見面

我抬起頭，看著街道上那一張張平凡卻鮮活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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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笑，有人皺著眉，有人奔跑，有人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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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喧鬧而有序，每個人似乎都在扮演屬於自己生活裡的角色，一絲不亂地轉動著人生齒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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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就站在這流動之中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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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他們一樣穿著校服，一樣拖著步伐，一樣呼吸著相同的空氣，卻像是某種異質，無論我再怎麼模仿，再怎麼學習，甚至刻意放慢步伐、掩蓋鋒芒，還是無法真正變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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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擁有歸屬，有一條明確的路，一條即使彎曲也能走到盡頭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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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不管走得多遠，始終像在夢裡徘徊。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SNeg3BNw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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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張錯印的拼圖，被硬塞進了一幅不屬於自己的圖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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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努力，也總有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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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穿越的那一刻開始，從我對原本的自己揮別那天起，我就已經不是這個世界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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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他們的同學、不是他們的孩子、不是這個時代造出來的人。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3sU8ABmi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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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披著一張小孩的皮，懷著過去世界的殘骸，獨自游走在這段錯位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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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學會了說話、走路、笑與沉默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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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會了裝傻與示弱、觀察與分析，但我從未學會的，是屬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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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融入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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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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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車水馬龍，遠方的霓虹開始亮起，我站在斑馬線前，看著紅綠燈倒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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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不會為我停下腳步，它甚至從來沒有注意過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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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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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地、孤獨地、堅持著。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N7IWLkw8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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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幽靈，也像一個等待定義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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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街角，紅綠燈反射在瞳孔裡閃爍，像是某種無聲的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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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才算真正融入這個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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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人叫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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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有人記得你生日？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rAvGlALB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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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能夠毫不設防地跟人說心事，還是在吵鬧的餐桌上被習以為常地打斷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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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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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著與人對話、建立聯繫，我曾經有段時間覺得我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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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只是一場高明的模仿。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elrqEpLv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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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異端與世界之間的模擬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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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他們笑的時候代表高興、皺眉表示困擾、輕輕一聲「喔」可能藏著無聲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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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讀懂他們的語言，甚至比他們自己更清楚他們的情緒。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HTXvPBSnC
但我無法「感受」那些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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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一台被迫植入人類情感資料庫的機器，在模仿中活得近似，卻從未等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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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異端本來就不可能真正融入這個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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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一出現在腦中，我突然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輕微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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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苦惱，正是因為我一直以為融入是一種必須、是一種指標，是活下來的必要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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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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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註定就是異端、是錯位的存在，是從世界邊界裂縫裡掉進來的碎片。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AnJ2BBz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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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是否能接受自己本來就不屬於某個整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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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碎片，我是另一副拼圖裡的邊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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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想時，我竟沒那麼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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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不融入這個世界，或許不再是我的終點。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rABoxCC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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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借住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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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書寫、學習、演化。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rkKoiCs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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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某種幽靈般的過客，從不屬於的地方，穿過另一場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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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踩下人行道，走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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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找到答案，但我開始接受自己帶著問題走下去。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pFgkX4D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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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某天，我會成為一種全新的存在。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b4Jnabr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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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個世界的「一份子」，而是「介於世界與世界之間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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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繼續走著，不為了融入，只為了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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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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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輕拂，公園裡只剩下路燈下幾道模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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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有小孩的笑聲在搖搖馬上回盪，但我沒有看過去，我只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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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坐在長椅上的身影，身形比我記憶中的高了一些，但那雙靜靜望過來的眼睛，那種總讓人覺得她什麼都看透了卻又什麼都沒說的神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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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昀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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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喃喃出聲，幾乎懷疑自己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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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了起來，朝我走來，腳步平穩，如她一貫的風格，不快也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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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於出現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sDUtzDf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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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淡淡的，像是在陳述一件早已確認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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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麼在這裡？」我問，語氣裡難掩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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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抬頭看了看夜空，彷彿這問題太簡單，也太複雜，無法用一句話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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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你會來這裡。」她終於說，嘴角浮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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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以前，你不開心或迷茫的時候，總會找個安靜的地方讓大腦降溫。這附近，這樣的地方只有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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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就特地來等我？」我下意識問，但話一出口就意識到這是愚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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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陳昀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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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不做沒有目的的事，但也從來不解釋自己怎麼知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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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變了。」她輕聲說，眼神靜靜地掃過我全身，就像是評估某個正在進化中的個體，「不過還是一樣有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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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回應。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Cfwz8PG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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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在說什麼。她看見的不是我外表的改變，而是那份喪失的、人類情緒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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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間沉默了一會兒。她沒有追問我三年來發生的事，我也沒有主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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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得太快了。」她說，「快到我都快追不上了。但你還是會回來這裡，因為你骨子裡，其實一直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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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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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得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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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真正等過誰，但若有誰能讓我產生一絲歸屬的錯覺，也許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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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已經不太確定自己還是人類了？」她忽然輕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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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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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變冷，蟬鳴聲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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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她，忽然覺得胸口有點悶，有點說不出的情緒開始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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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如既往地平靜，像什麼都知道，卻不會輕易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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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聲說：「那妳呢？妳怎麼還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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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了下眼，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好笑：「我還是我啊。只不過你不再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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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我忽然有點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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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知道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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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到她身邊，夜晚的長椅有些冰涼，但她的體溫透過我們相鄰的距離傳來，像是一種久違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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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活著的，還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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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立刻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前方，那雙眼睛彷彿什麼都裝得下，也什麼都能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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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行為變了，知識吸收的方式變得更系統化，也更有方向。雖然表面還是隨機，但那只是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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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準確地扎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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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經藏得很好，但在那本小說出版後，你的語言風格、邏輯運用，還有習慣使用的結構，都浮出來了。我讀完之後才確定是你寫的，然後我往回推，你突然消失又重現的時間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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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轉頭看我，嘴角勾起一點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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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得很好，但我覺得我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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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間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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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來，沒有一絲得意，沒有炫耀，只有一種理所當然的驕傲，就像一位解開難題的學者，靜靜等待觀眾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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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嘆了一口氣，嘴角也跟著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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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然還是那麼聰明。」我說，語氣中有種久違的、甚至帶著一點懷念的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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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像是終於收到了獎賞的小孩，眼神中閃過一點得意：「我等這句話等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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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視線重新投向夜色。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QH1CELM3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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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依舊陌生，人群依舊遙遠，但在這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種奇妙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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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歸屬，而是被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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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這比歸屬還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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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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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說，在這個世界裡，只有她在的地方，我才會感覺到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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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不屬於空氣、也不屬於陽光的東西，是從她眼神裡散發出來的，是讓我記得自己還沒完全變成怪物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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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靜靜地靠著長椅的邊角，像以前一樣，像我們還是小學生時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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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一邊，我坐一邊，兩人之間留著一點空間，但情緒早已交織得難以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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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分開之後……你做了什麼？」我輕聲問，語氣裡不帶逼問，只是單純的、好奇的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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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笑了笑，說道：「我觀察了很多人，讀了很多書。我發現我們這種人…不算少，但能在這樣的秩序下撐下來的，真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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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人？」我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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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端。」她輕聲說，目光望向遠方，「像你我這樣與這個世界和別人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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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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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遇到了一個異端，」我說，聲音平靜如水，「她叫林謙柔。不是像你，卻也和常人不同。她的異端不是冷靜，而是觀察，是對於這個世界的某種詩意解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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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婕轉頭看我，眼裡帶著一絲光亮：「你信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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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索了一下，搖頭又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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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她的好奇心，但不信她的忠誠。我們之間的聯繫，不是感情，而是默契。就像兩條在同一片河中逆流而行的魚，彼此擦身而過時，只能短暫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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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昀婕輕輕一笑，像是聽懂了我話中那種近似孤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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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再問林謙柔，也沒追問我這幾年到底做了什麼，只是靠著椅背，語氣柔和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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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總會遇到一些人，像我們，又不像我們。這世界太擁擠，真正屬於我們的位置其實很小。但只要我們彼此還知道彼此在哪，就不算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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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她的側臉，那種熟悉的、總能說出讓我沉靜下來的語氣，我忍不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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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算不算……還沒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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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頭，「你只是繞了點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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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這樣坐著，沒有再說什麼，但那空氣裡的沉默，卻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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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每一次都與世界抗衡，也不需要時時刻刻都戴著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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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她面前，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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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我轉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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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點頭，沒說話，只是等我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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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麼來到這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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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隨口的閒聊。我真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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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分開已經三年，這裡是另一個城市的公園，不是什麼有意義的地標，不是什麼特別的記憶點。以陳昀婕的性格，她不會無的放矢。更不可能是「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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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歪了歪頭，像是在思考該從哪個點開始說起，最後只是輕聲回道：

「因為你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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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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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繼續說下去：「一開始，我以為你只是換了棲息方式。我在我們那座城市等了一年，等你重新浮出水面。但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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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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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過身看著我，眼神平靜：「然後我推測你不是被消失，是轉移。你過於敏感，會刻意避開曾留下足跡的地點。如果我猜得沒錯，你不可能會回到那座城市，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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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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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循著你我當初討論的地點，那個車站。我就從那裡開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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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笑了一下：「那還真是難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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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笑了：「對別人來說那拼圖很小，對我來說……卻也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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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她那雙眼，那是只有理解你整個系統邏輯的人，才有資格說出的話語與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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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來之前我沒有百分之百確定你在這裡，」她說，「但我知道，如果我出現在這裡，你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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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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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神如月光般溫柔：「因為我知道你會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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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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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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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信我的判斷。」她淡淡地回答，然後補了一句，「不過也信你會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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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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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那個讓我防不住的人。就像世界上那麼多人，我可以分析、拆解、預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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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她，總能以極簡的方式破解我層層疊疊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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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新靠回椅背，視線與她並齊，仰望那片泛著橘光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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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接下來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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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平靜地說：「看你要走去哪，我就在哪裡落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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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側頭看她：「不怕我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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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瞥了我一眼，語氣毫無猶豫：「你不會。因為這次，不是你一個人在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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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像什麼東西在胸口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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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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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夜色如墨，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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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說太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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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問我為什麼要帶她去，我也沒說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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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某種無聲的默契，走在彼此的軌道上，但沒有人試圖定義這段路程會通往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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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們來到了那棟熟悉的老公寓前，我拿出鑰匙時，她只是靜靜地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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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住在這裡？」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PO9qBiD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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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住。」我淡淡地說，「這是我暫時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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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打開的瞬間，客廳燈還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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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見川正坐在餐桌旁，手裡拿著一份打樣的稿件，旁邊是剛泡好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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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神在看到我身後那個穿著不屬於附近學校校服的女孩時，瞬間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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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住了一秒，接著皺起眉頭：「……你從哪裡帶回來一個女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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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昀婕很自然地走了進來，站在我旁邊，眼神從容地打量這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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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陌生毫不畏懼，就像進入一個早已預想過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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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去，把書包隨手掛上牆邊的鉤子，語氣平淡得像在講明天的天氣：

「她叫陳昀婕，我的老朋友。從今天起，可能會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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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見川將稿紙輕輕放下，雙手交握，神情明顯進入作家模式，像是在評估一個新角色：「老朋友？這年紀看起來……跟你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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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昀婕沒等我回話，自顧自地坐下，像早就習慣這裡似的，對他露出一個幾乎看不出情緒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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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看起來差不多。」她說，「但我們的經歷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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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見川眨了下眼，像是察覺到她語氣背後那種不尋常的成熟。他看向我，似乎想問什麼，但最後只是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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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怎麼每次都帶些詭異的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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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聳肩一笑：「你不是也說過，作家的靈感來源來自異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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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嘟囔著「這可不只是靈感來源吧」，然後站起來走向廚房：「我煮多一點飯，你們要吃就自己動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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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昀婕轉頭看我，小聲說：「他，是你現在的保護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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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暫時的。」我回道，「不過我現在在想，或許可以再延長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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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說什麼，只是微微一笑，然後從背後小包包裡拿出一本破舊的筆記本，輕輕地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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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三年來的揣摩你可能行為的紀錄，以及很多的計畫，等你有空，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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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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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很簡單，炒蛋、青菜和一鍋有些隨性的味噌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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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見川手藝不差，但明顯是為了填飽肚子而非享受料理藝術。他把飯盛好後坐下，低頭吃著，試圖假裝這只是一場普通的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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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陳昀婕不打算配合這個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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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她輕聲開口，拿著湯匙攪動著味噌湯，語氣如同天氣播報，「你最近在正在寫的那本小說裡，主角的行動邏輯有點崩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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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見川的手僵了一下，湯匙在半空中頓住。他抬起頭，看著這個坐得筆直、眼神過於銳利的小女孩，試圖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應對：「哦？你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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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婕點頭，語氣溫和得像在表揚某個學生的作文，但句子卻冷冽如解剖刀：

「男主角從第二章起明明就已經知道了貓和小女孩之間的關聯，但第三章他卻還在那邊找偵探詢問線索，那是重複的動作。你讓角色故意愚蠢，是為了延長懸念，可是對有邏輯潔癖的讀者來說，那是對智力的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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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見川苦笑了一聲：「……那只是試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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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在投稿時卻放在最上面。」昀婕抬起眼，盯著他，「這代表你其實不覺得它是試驗，而是你目前覺得最有衝擊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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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旁邊，一邊吃飯一邊默默看戲，沒有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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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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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昀婕從來不是會隱藏的人，只要她不想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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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繼續補刀，語速不快，像是平鋪直敘地念著讀書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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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角色動機設定有些自打嘴巴。主角前面說他從不撒謊，但第五章卻編了一段謊話來脫身，卻沒有任何心理掙扎。如果你不想描寫掙扎，那就應該前面就埋下他有謊言習慣的伏筆。這樣才合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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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見川聽到這裡，終於放下筷子，兩手交疊撐住下巴，像是在認真地看一場學術批鬥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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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小學生，還是編輯派下來臥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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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婕微微一笑，繼續吃她的飯，像剛才那些話只是在說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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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見川嘆了一口氣，看向我：「你這個朋友……真的和你是一掛的。只是你藏得深，她懶得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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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攤了攤手：「在他面前我啥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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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碗筷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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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周見川拿起一張紙巾擦了擦嘴角，語氣有些自嘲地說：

「我原本以為收養一個怪物，已經是我人生最大膽的一次創作行為……沒想到你居然還能帶來第二隻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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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昀婕聞言，眼神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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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了喔，周先生，我們不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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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認真、無比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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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是，與你有一些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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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看見周見川眼神裡掠過一絲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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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對知識的敬畏，而是對一種「將生命當作藝術去編排」的本能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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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飯局，不只是一次晚餐。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EgLpV4W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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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一場清楚劃出邊界的宣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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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以後，這棟房子裡，不再只是他一個創作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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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撥弄著碗裡最後一口飯，像是隨口一說：

「而且嚴格來說，目前是三個異端，我、陳昀婕、林謙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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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空氣頓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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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見川的視線從我身上移到昀婕，又移回來。昀婕則神色如常，彷彿這種話只是餐後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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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了挑眉：「……林謙柔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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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在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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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學，一個像幽靈一樣觀察世界的小孩。」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WTdfe36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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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像我們這樣，有那麼強烈的反骨氣質，卻是一種安靜地偏離常軌的異端。她在這個世界裡，不大聲說話、不引人注目，但她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和沉得住氣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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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昀婕點頭：「和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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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和我不一樣。」我笑了笑，「我擅長藏，她擅長靜。她不強迫任何人靠近，但也不輕易放過她看中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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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見川靜靜地聽著，臉上不再是原先的戲謔，而是一種慢慢沉進水底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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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三個人，是這個世界的……什麼？」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Jp49Bbo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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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是自問，半是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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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眼，看著他，緩緩說出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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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種不同形式的裂縫。當這個世界的表面平靜無波，我們就是那微不可察的缺口。但一旦有什麼風暴來臨，裂縫很可能就會擴大成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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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見川沉默了很久，然後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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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該慶幸我住在這棟房子的結構夠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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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語氣溫和：

「不，你該慶幸，這裡是我們願意停下腳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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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昀婕輕笑了一聲，舉起她的茶杯，像是在致敬，又像是在確認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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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現在開始，不只是寫小說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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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見川嘆了口氣，拿起她倒好的茶，喝了一口，像是喝下某種無法退回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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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我只是收養了一個孩子，現在看來，我撿了一個故事宇宙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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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獸與他們的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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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自覺地說出口，聲音很輕，像是對自己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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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周見川和陳昀婕都抬頭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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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昀婕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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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見川則微微皺眉，像是在資料庫裡搜尋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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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意思？」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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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笑一聲，並不打算解釋。那是上一個世界有人會懂的一個梗，一本屬於魔法世界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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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本……沒有人真正讀過的書而已。」我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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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心裡明白，那不只是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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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隱喻，一種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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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三個，正是這個世界的「怪獸」。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KObXbDu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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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裡，周見川的家，這個看似普通的住所，正在逐漸成為我們的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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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孕育的，不再是平凡的童年、學校的日常，或社會期待下的成長歷程，而是一群不屬於常規的人類，用他們自己的方式，在縫隙中生長、觀察、調整，甚至等待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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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婕歪著頭看我，若有所思地說：「我喜歡那個詞，產地。不是收容所，也不是實驗室，是孕育異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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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森林裡的霧氣，怪獸不是闖入了人類的世界，而是這個世界，原本就養著怪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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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個世界終究會拒絕我們，那我們就造一個可以生養我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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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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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落下時，三個人的沉默卻異常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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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互相對視，但空氣中卻有種微妙的同步，像是一場無聲的約定，正悄然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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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義務教育的國中讀完，在畢業典禮那天，坐在台下安靜地聽著同學們哭哭笑笑，拍照、擁抱、簽寫制服，我只是站在一旁，看著那一幕幕像是青春紀錄片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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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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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入學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不會走到這條路的盡頭。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1h2O9FC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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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不是為我鋪設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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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參加過模擬考，也沒有準備升學資料，甚至連老師關心要不要報高中時，我都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回：「不打算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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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孩子腦袋那麼好，不念書多可惜啊。」老師曾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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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早已不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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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課本裡的東西，早已被我讀過、拆解、重構，在腦海中化作更高一層的認知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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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需要那張證書來證明我存在，但也不打算花三年去聽早已熟爛的知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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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屬於那個教育系統，我從來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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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學校那天，我沒有揮手告別，也沒有拍畢業照，只是背著包，走出校門，踏上完全不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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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謙柔還留在那條軌道上，她說她想體驗完整的青春，體驗和世界同步的時間感。我理解，也尊重她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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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選擇了錯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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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走在一條與主線平行卻偏離的分支道路上，一路向前，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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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條路上，我開始重新編排自己的時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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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成年人的效率閱讀學術文獻、旁聽大學開放課程、研讀各國報導與案例研究，我與周見川保持著一種淡而穩定的合作關係，他為我爭取合法身份與生活空間，而我則以一名恐怖小說家的姿態，開始滲入這個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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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說開始有了署名，但不是我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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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客】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EN6fGCU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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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再次與她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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