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熙元年,深秋。渤海灣的風裹挾著刺骨的寒意與濃重的鹹腥,呼嘯著掠過大沽口荒涼的灘塗。灰濛濛的天空低垂,壓在渾濁翻湧的海浪之上,海天一色,混沌難分。巨大的海河口,如同巨獸張開的咽喉,吞吐著渾濁的黃河水與苦澀的海水。而扼守在這咽喉要衝的南北兩岸炮台,此刻卻如同兩頭被徹底激怒的鋼鐵巨獸,在嚴冬來臨前,完成了最後的、浴火淬鍊般的蛻變。
直隸總督譚廷襄站在北岸主炮台的高處,任憑帶著鹽粒的海風抽打著他佈滿血絲的臉頰。官袍早已被泥漿和汗水浸透,換成了粗糙耐磨的短褂。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窩深陷,鬍鬚拉碴,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死死盯著海天交接處那片鉛灰色的、令人窒息的迷霧。
腳下,是歷經晝夜搶工、幾乎榨乾了天津府所有民夫和兵丁血汗的防禦體系。原本老舊的炮台基座被巨大的條石和夯土層層加固、加厚,如同披上了厚重的甲冑。炮位之間增築了堅固的掩體,側後方挖掘了縱橫交錯、深達丈餘的壕溝,溝底插滿了削尖的木樁,溝沿佈設著密密麻麻的鐵蒺藜和鹿砦,一直延伸到冰冷刺骨的海灘邊緣。這些工事在陰沉的天色下,如同大地皮膚上猙獰的傷疤,散發著冰冷而決絕的殺氣。
「大人!看那邊!」一名親兵嘶啞著喉嚨,指向海霧深處。
譚廷襄猛地舉起單筒望遠鏡,冰涼的銅管貼上眼眶。鏡筒裡,那片灰濛濛的迷霧邊緣,幾個模糊的黑點正緩緩變得清晰!緊接著,是更多、更大的黑影,如同從海底深淵浮起的巨獸,噴吐著濃密的、令人心悸的黑煙,逐漸顯露出猙獰的輪廓!高聳的桅杆、黑洞洞的炮口、懸掛著的米字旗和三色旗……英法聯軍的艦隊,如同索命的幽靈船隊,終於撕破了海霧的帷幕,出現在大沽口外的海面上!
「來了……終於來了!」譚廷襄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漫過全身,但隨之而起的,是更為洶湧的、破釜沉舟的決絕!皇帝的密諭、朝堂的風暴、奕詝那怨毒的目光、還有這腳下凝結了無數汗水的工事……所有的一切,都壓在了這一刻!
「傳令!」譚廷襄的聲音因為極度緊張而微微變調,卻異常清晰尖銳,刺破了呼嘯的海風,「各營!按預定方位,進入陣地!炮手就位!火槍隊隱蔽!沒有本督號令,嚴禁開火!違令者,斬!」
「嗻!」傳令兵嘶吼著,揮動令旗,連滾帶爬地衝下炮台。
沉悶而急促的戰鼓聲和尖利的螺號聲,瞬間在南北兩岸炮台間響起,如同垂死巨獸的悲鳴。原本還在進行最後加固和演練的清軍兵丁,如同被鞭子抽打的蟻群,迅速而沉默地奔向各自的戰位。沉重的腳步聲、甲胄碰撞聲、炮車輪軸的吱呀聲交織在一起,混合著海風的呼嘯,奏響了死亡降臨前的序曲。
炮台內部,氣氛更是壓抑到了極點。巨大的青銅和鐵鑄火炮被擦拭得鋥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海面。炮手們赤裸著上身,汗水混合著油污,在冰冷的炮身上留下一道道印痕。他們緊張地搬運著沉重的實心彈、開花彈,將火藥包塞入炮膛,用通條壓實。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硝石、硫磺和汗水混合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感。
在加固的側翼掩體後,一支特殊的隊伍正靜靜潛伏。這是譚廷襄傾注心血打造的「新火槍隊」。三百名精挑細選的兵丁,大部分來自神機營和獵戶,眼神銳利,手指粗壯。他們手中緊握的,正是從京城西郊火器營日夜兼程、冒著巨大風險運抵前線的寶貝——二十支仿製的「恩菲爾德P1853」步槍,以及數十支珍貴的原裝貨,還有部分神機營最好的抬槍和鳥銃。這些槍械被小心地用油布包裹,此刻才被分發到士兵手中。
一個年輕的哨長(相當於班長)趙大勇,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手中冰冷的、線條流暢的仿製步槍。這與他慣用的鳥銃天差地別。槍托光滑,槍管修長黝黑,散發著金屬特有的冷冽氣息和淡淡的機油味。旁邊放著黃澄澄的圓錐形「米涅彈」,還有裝著定裝火藥的紙筒。幾個月來,在神機營調來的教頭和僅有的幾個懂點洋文的通譯磕磕絆絆的指導下,他們日夜苦練裝彈、瞄準、擊發的動作,手指磨出了血泡,肩膀被後坐力撞得青紫。此刻,這冰冷的鐵傢伙握在手裡,竟帶來一絲奇異的踏實感,彷彿握住了活下去的一線希望。
「都聽好了!」負責指揮這支新火槍隊的把總王魁,壓低聲音,眼神如鷹隼般掃過手下,「咱們手裡的傢伙,金貴!射得遠,打得準!但裝填慢!記住教頭的話!穩住!瞄準了打!專打衝上岸的紅毛鬼軍官和扛旗的!別他娘的瞎放槍!誰要是糟蹋了子彈,或者臨陣拉稀,老子先崩了他!」他的話語粗糲,卻帶著實戰的冷酷。
趙大勇用力點頭,喉嚨發乾,將一粒米涅彈用牙咬開紙殼,感受著那冰涼的鉛彈滑入槍膛,再倒入火藥,用通條壓實。每一個動作都帶著訓練形成的肌肉記憶,卻又因為巨大的緊張而微微顫抖。他趴伏在冰冷的土壘後,透過預留的射擊孔,死死盯著海面上那些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猙獰艦影。黑壓壓的艦隊,如同移動的鋼鐵堡壘,帶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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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天津城內,氣氛同樣緊張到了極點。城門半閉,街道蕭條,店鋪大多關門歇業。偶有行人,也是腳步匆匆,面帶驚惶。直隸總督衙門內外,更是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衙門後院一間守衛森嚴的密室內,燈火通明。新任欽差大臣、軍機大臣桂良,身著一品仙鶴補服,端坐主位。這位以沉穩幹練著稱的老臣,此刻臉上也難掩長途跋涉的疲憊和巨大的壓力。他對面坐著直隸總督譚廷襄,以及幾名精通洋務的幕僚和通譯。
桌上攤開著幾份文件:一份是皇帝奕訢親筆擬定的談判底線和策略密旨;一份是桂良根據皇帝旨意和譚廷襄前期秘密接觸(威妥瑪)的屈辱結果,反覆斟酌擬定的談判草案;還有一份,則是剛剛由八百里加急送來的、蓋著肅順私人印章的密信抄件。
桂良的臉色鐵青,將那份抄件重重拍在桌上:「豈有此理!敦親王和肅順他們,簡直是喪心病狂!前線將士枕戈待旦,生死一線之際,他們竟在京城散布謠言,污衊皇上『怯戰求和』,中傷譚制台『私通洋人』!甚至鼓動都察院那幫清流,要參劾本官『喪權辱國』!其心可誅!其行可誅!」
譚廷襄苦澀地搖搖頭:「桂中堂息怒。下官早已料到。敦親王對皇上怨毒已深,肅順等人更是唯恐天下不亂。他們巴不得前線戰敗,好坐實他們『新政誤國』的論調。此番謠言,意在亂我軍心,擾亂和談,更欲陷皇上於不義!」
「哼!」桂良冷哼一聲,眼中寒光閃爍,「跳樑小丑,徒逞口舌!皇上聖心堅定,豈是幾句謠言所能動搖?只是…」他話鋒一轉,憂慮地看向譚廷襄,「前線軍情究竟如何?英法艦隊已至,大戰一觸即發。僧王(僧格林沁)那邊,可有把握?若…若大沽有失,我這談判桌上,便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處境將萬分被動!」
譚廷襄深吸一口氣,挺直腰背,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然:「桂中堂放心!下官已將皇上密旨所示,盡數貫徹!炮台工事,雖不敢言固若金湯,但遠勝昔日!新火槍隊,日夜操練,雖不敢言百發百中,但必能予敵痛擊!僧王統帥滿蒙馬隊,駐守側翼,枕戈待旦!我大沽口數萬將士,已抱定與炮台共存亡之決心!縱然粉身碎骨,也絕不讓夷酋輕易踏上海灘一步!」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只是…夷艦炮利,射程之遠,威力之大,非我舊炮可比。若敵艦不顧損失,抵近猛轟…下官…唯有盡人事,聽天命!」
桂良沉默片刻,重重點頭:「本官明白了。譚制台,前線就拜託你了!務必穩住陣腳,打出我大清的氣勢!哪怕是小勝,或是能給敵艦造成重創,都將是本官在談判桌上最硬的底氣!」他拿起那份談判草案,手指點著其中幾條:「皇上明鑒萬里。底線在此:公使駐京,可允,但覲見禮儀須按我朝規制,絕不能行跪拜禮!增開口岸,控制在長江以北新增兩處,絕不能深入內地!關稅修改,可談,但自主之權必須在我!賠款…」桂良眉頭緊鎖,「廣州損失,豈能由我賠償?此乃大是大非,絕不可鬆口!至於『亞羅號』、『馬神甫』案,責任在彼,必須由其公開承認錯誤!」
「下官明白!」譚廷襄應道,「皇上密旨,『以戰迫和,以打促談』。下官必傾盡全力,打出個『和』的資格來!」
「好!」桂良起身,「本官即刻動身,前往英法指定的談判地點——海光寺。縱然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上一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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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沽口外海。英國皇家海軍「鷂鷹號」(HMS Plover)輕型護衛艦的指揮室內,氣氛卻帶著一種傲慢的輕鬆。
英國全權代表、額爾金勳爵(Lord Elgin)端著一杯加了冰塊的威士忌,站在舷窗前,饒有興致地眺望著遠處清軍那如同烏龜殼般的炮台。他身材高大,留著精心修剪的鬍鬚,一身筆挺的海軍將官常服,舉止間充滿了維多利亞時代貴族的優雅與對殖民地天生的輕蔑。
「親愛的葛羅男爵,」額爾金轉過身,對坐在沙發上的法國全權代表葛羅(Baron Gros)舉了舉杯,「看,那就是韃靼人(西方對滿清的蔑稱)引以為傲的防線?多麼可笑!在女王陛下艦隊的炮火面前,它們將像孩子堆砌的沙堡一樣,瞬間化為齏粉!」他湛藍的眼睛裡閃爍著征服者的興奮。
葛羅男爵年紀稍長,面容嚴肅些,他抿了一口紅酒,謹慎地回應:「額爾金勳爵,不可輕敵。根據巴夏禮領事和威妥瑪先生的情報,清國人似乎在這些炮台上下了些功夫。而且,他們那位年輕的皇帝,似乎與他那些頑固的臣子不太一樣。」
「不一樣?」額爾金輕蔑地笑了笑,「再怎麼不一樣,也不過是個落後、野蠻的東方君主!他設立的那個什麼『同文館』?不過是猴子學人穿衣戴帽,徒增笑柄罷了!他試圖接觸我們?那不過是軟弱和恐懼的表現!在廣州,我們已經狠狠教訓了他們,這次在天津,我們要讓他們徹底明白,誰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他走到海圖前,手指重重點在大沽口的位置:「明天拂曉,漲潮之時,就是我們敲開北京大門的時刻!『鸕鶿號』(HMS Cormorant)、『納姆羅號』(HMS Nemesis)炮艦負責壓制北岸炮台火力;『斯萊尼號』(HMS Slaney)掩護陸戰隊乘坐舢板,從南岸沙洲登陸,迂迴攻擊炮台側後!讓這些黃皮猴子,在皇家海軍的炮火下顫抖吧!」
站在一旁的英國駐華海軍司令賀布少將(Admiral Sir James Hope)皺了皺眉,補充道:「勳爵閣下,根據偵察,清軍似乎在炮台側後挖掘了大量壕溝,佈置了障礙。登陸作戰可能會遇到麻煩。」
「麻煩?」額爾金不以為意地揮揮手,「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麻煩都不值一提!賀布將軍,執行命令吧!我要在日落之前,看到大英帝國和法蘭西帝國的旗幟,飄揚在那些骯髒的炮台上空!」
葛羅男爵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他內心深處,對額爾金這種過於樂觀的輕敵態度隱隱有些不安。清國這個龐然大物,似乎正在發生一些微妙的、難以預測的變化。但法國的榮耀和利益,讓他選擇了跟隨。
艦隊開始調整隊形,如同磨礪爪牙的猛獸,緩緩逼近海岸。戰爭的齒輪,在雙方截然不同的心態與意志驅動下,無可阻擋地開始了最後的咬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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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熙元年,農曆十月某日,拂曉。
渤海灣的寒風如同刀子,刮在臉上生疼。海天交接處,泛起一絲慘淡的魚肚白,卻驅不散籠罩在大沽口上空的濃重陰霾。潮水在寒風的推動下,開始緩慢而堅定地上漲,渾濁的海水逐漸吞噬著裸露的灘塗。
英法聯合艦隊,如同甦醒的鋼鐵巨獸,噴吐著更加濃密的黑煙,開始向預定攻擊位置機動。巨大的戰艦劃開冰冷的海水,發出沉悶的轟鳴。艦首高昂,黑洞洞的炮口緩緩調整著角度,森然指向數里之外的清軍炮台。
北岸主炮台內,氣氛凝滯得如同凍結。譚廷襄裹著厚重的貂裘,依舊感到刺骨的寒意。他緊握著單筒望遠鏡的手指已經凍得發僵,但目光卻死死鎖定在海面上那幾艘正在轉向、試圖搶佔有利炮擊陣位的英艦身上。
「大人!敵艦『鸕鶿號』、『納姆羅號』正在進入射程!」一名瞭望兵嘶啞著嗓子喊道,聲音因為緊張而變調。
譚廷襄的心猛地一沉。來了!他深吸一口冰涼刺骨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如同冰塊撞擊:「傳令!北岸各炮位,聽我號令!瞄準敵先導艦『鸕鶿號』!裝填實心彈!穩住…穩住…」
炮台內,死一般的寂靜。只能聽到炮手們粗重的喘息聲,火繩在寒風中燃燒的嗤嗤聲,以及遠處敵艦蒸汽機越來越清晰的轟鳴。空氣中瀰漫的硝煙味似乎更濃了,混合著汗水與恐懼的氣息。
突然!一道熾烈的橘紅色火舌,撕裂了海面的陰沉,伴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一顆巨大的炮彈拖著長長的煙跡,如同來自地獄的隕石,呼嘯著劃破黎明前的死寂,狠狠砸在北岸炮台前方百餘步的海灘上!
「轟隆——!」一聲巨響!泥沙沖天而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泥柱!冰冷的海水和著泥沙如同暴雨般砸落下來,淋了炮台前沿士兵一頭一身!
英法聯軍,打響了進攻大沽口的第一炮!
這一炮,既是試射,更是赤裸裸的威懾與挑釁!
「狗日的紅毛鬼!」「開炮!大人,開炮吧!」炮台內,群情激憤,士兵們紅著眼睛怒吼。巨大的恥辱感和憤怒瞬間壓倒了恐懼。
「不許動!」譚廷襄厲聲咆哮,壓過所有的怒吼,「都給本督穩住!聽號令!他們的炮打得遠!等他們再近點!瞄準了!給老子打狠的!」
他話音未落,又是幾聲沉悶的轟鳴!更多的炮彈呼嘯而來!這一次,落點明顯更近!一顆炮彈帶著淒厲的尖嘯,狠狠砸在北岸炮台側翼的護牆上!
「轟——!」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磚石、泥土如同煙花般四散崩飛!堅固的護牆被硬生生撕開一個巨大的豁口!灼熱的氣浪和碎石如同死神的鐮刀橫掃而過!幾名正在搬運彈藥的清軍士兵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瞬間被撕成了碎片!鮮血和殘肢混合著泥土,濺灑在冰冷的炮身上和倖存者慘白的臉上!
「啊——!」「我的腿!」痛苦的慘嚎和驚恐的尖叫瞬間爆發!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硝煙,瀰漫開來,令人作嘔。
「穩住!穩住!炮手就位!」譚廷襄目眥欲裂,嘶聲力竭,幾乎要將喉嚨喊破。他看到負責指揮側翼炮位的千總王得勝,半邊臉被碎石劃得血肉模糊,卻依舊瘋狂地指揮著手下將一門被震歪的千斤重炮推回原位。
就在這時,南岸方向也傳來了密集而猛烈的炮聲!法軍的艦炮開始了對南岸炮台的壓制射擊!整個大沽口,瞬間陷入了山崩海嘯般的炮火轟鳴之中!無數的炮彈帶著死亡的呼嘯,從天而降,砸在炮台上、壕溝旁、海灘邊!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泥土、碎石、木屑、殘肢斷臂漫天飛舞!堅固的炮台在劇烈的爆炸中顫抖呻吟,彷彿隨時會崩潰瓦解。清軍的傷亡在急劇增加。
然而,與歷史上幾乎一邊倒的屠殺不同,清軍並未崩潰!在譚廷襄和僧格林沁的嚴令下,在預先構築的堅固工事掩護下,炮手們頂著瓢潑般的彈雨,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頑強地操作著那些落後但依舊致命的重炮!
「開炮——!!!」當看到「鸕鶿號」龐大的艦身幾乎完全側舷對準炮台,進入舊式重炮的有效射程時,譚廷襄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石破天驚的怒吼!
「轟!轟!轟!轟——!」
憋足了勁的北岸清軍炮台,瞬間爆發出震天的怒吼!數十門大小火炮同時噴吐出長長的火舌和濃煙!沉重的實心鐵彈、內裝火藥鐵片的開花彈,呼嘯著衝出炮口,如同復仇的雷霆,狠狠砸向海面上的敵艦!
海面上頓時炸開了鍋!一顆巨大的實心彈帶著恐怖的動能,狠狠撞擊在「鸕鶿號」靠近水線的船舷上!「咚!」一聲沉悶得令人心悸的巨響!堅硬的橡木船板如同紙糊般被撕裂、凹陷!木屑橫飛!船身劇烈地晃動起來!甲板上的水兵被震得東倒西歪!
另一顆開花彈則在「納姆羅號」的前甲板上空凌空爆炸!「轟!」無數預製的鋒利鐵片如同死神的鐮刀,呈扇形向下潑灑!甲板上頓時響起一片淒厲的慘叫!正在操作前主炮的水兵瞬間倒下一片,鮮血染紅了甲板!
「上帝啊!」「反擊!快反擊!」英艦指揮官驚怒交加的吼聲被淹沒在炮聲和慘叫中。他們完全沒料到,這些被他們視為「原始垃圾」的清軍火炮,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竟能爆發出如此可怕的威力!更沒想到清軍的炮手在如此猛烈的壓制炮火下,竟還有勇氣和組織進行如此頑強的反擊!
幾乎在炮戰進入白熱化的同時,南岸方向,聯軍的登陸行動也開始了!
數十艘滿載著英法海軍陸戰隊士兵的舢板和小艇,在幾艘炮艦(如「斯萊尼號」)的掩護下,如同密密麻麻的螞蟻,趁著漲潮,奮力划向預定的南岸沙洲登陸點。那裡相對平緩,被認為是防禦的薄弱環節。
然而,當舢板衝上沙灘,士兵們嚎叫著跳入齊膝深、冰冷刺骨的海水,試圖衝上海灘時,等待他們的,是早已嚴陣以待的清軍新火槍隊和僧格林沁的騎兵!
「打!」埋伏在預設沙壘和壕溝後的新火槍隊把總王魁,發出了怒吼!
「砰!砰!砰!砰——!」
不同於清軍舊式火繩槍沉悶雜亂的聲響,新式「恩菲爾德」步槍的射擊聲更加清脆、密集!尤其是那二十幾支仿製品和原裝貨,射程和精度遠超鳥銃!
衝在最前面的十幾名英法士兵,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身體猛地一顫,胸前、頭部爆開恐怖的血花,哼都沒哼一聲就栽倒在冰冷的海水裡!猩紅的鮮血瞬間染紅了渾濁的海浪!
「敵襲!隱蔽!」後續的士兵大驚失色,慌忙撲倒在濕冷的沙灘上,或尋找礁石掩體。他們完全懵了!情報裡只說清軍裝備落後,士氣低落,可眼前這精準而致命的火力是怎麼回事?這絕不是他們認知中的清軍!
「瞄準了打!別浪費子彈!」王魁在掩體後怒吼。趙大勇屏住呼吸,瞄準了一個揮舞著指揮刀、試圖組織衝鋒的法軍中尉。冰冷的槍托緊貼著臉頰,他扣動了扳機。「砰!」槍身猛地向後一撞!透過瀰漫的硝煙,他看到那個法軍軍官胸口猛地綻開一朵血花,直挺挺地向後倒下!
「打中了!」趙大勇心中狂喜,手忙腳亂地開始裝填第二發子彈。冰冷的鉛彈和火藥給了他一種奇異的力量。
就在登陸部隊被新火槍隊的交叉火力死死壓制在灘頭,進退維谷之際,側翼突然響起了驚天動地的馬蹄聲和如同海嘯般的怒吼!
「殺洋鬼子——!」
僧格林沁親率三千滿蒙精銳騎兵,如同鋼鐵洪流,從預設的隱蔽陣地席捲而出!戰馬嘶鳴,馬刀如林,在初升的慘淡陽光下閃爍著刺骨的寒光!這支以弓馬騎射立身的鐵騎,帶著復仇的怒火,狠狠撞向了灘頭上混亂不堪的英法陸戰隊!
「上帝!是韃靼騎兵!」「列陣!快列陣!」灘頭的英法軍官魂飛魄散,聲嘶力竭地吼叫著。他們倉促組織起的線列陣型,在騎兵恐怖的衝擊力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片!
「噗嗤!噗嗤!」鋒利的馬刀無情地劈砍而下!長矛凶狠地捅刺!鐵蹄踐踏而過!剎那間,灘頭變成了血腥的屠宰場!慘叫聲、骨骼碎裂聲、兵刃碰撞聲響成一片!殘肢斷臂飛舞,鮮血染紅了沙灘和海水!驕傲的英法陸戰隊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麥子,成片倒下!
僧格林沁一馬當先,手中沉重的長柄挑刀(類似關刀)揮舞如風,每一次劈砍都帶起一蓬血雨!他鬚髮戟張,雙目赤紅,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殺!殺光這些犯境的紅毛鬼!一個不留!」他身後的騎兵更是如同出柙猛虎,將數月來積壓的屈辱和憤怒,盡數傾瀉在敵人身上!
這場精心策劃的登陸作戰,在清軍新式火器的壓制和滿蒙鐵騎的狂暴反擊下,瞬間演變成一場災難性的潰敗!僥倖未被騎兵砍殺的士兵,丟盔棄甲,哭爹喊娘地跳回舢板,或直接跳入冰冷的海水,拼命向著遠處的軍艦游去。海灘上留下了大片大片的屍體和傷員,以及丟棄的武器裝備。
「廢物!一群廢物!」「鷂鷹號」指揮室內,額爾金勳爵透過望遠鏡看到南岸灘頭這慘烈的一幕,氣得渾身發抖,一拳狠狠砸在海圖桌上!精美的瓷器酒杯被震落在地,摔得粉碎!他精心策劃的登陸迂迴戰術,竟然在短短半個時辰內就徹底破產!這是他遠征東方以來從未遭遇過的慘重挫敗!
葛羅男爵的臉色也異常難看,他沉聲道:「勳爵閣下,看來我們低估了清國人的準備和抵抗意志。他們的炮火比預想的猛烈,而且…他們似乎有新的步槍!南岸的騎兵反擊也非常兇猛!」
「新的步槍?」額爾金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隨即被更深的暴怒取代,「該死的!一定是那些走私販子!還有那個該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清國皇帝!他竟敢真的引進這些東西!」他感到一種被冒犯的恥辱,彷彿自己高貴的征服被骯髒的手段玷污了。「命令艦隊!集中所有火力!給我轟!把北岸炮台徹底轟平!用炮彈告訴這些黃皮猴子,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勞的!」
聯軍艦隊的炮火,因為登陸失敗的憤怒,變得更加瘋狂和密集!所有的炮火,幾乎都集中傾瀉到了給他們造成重大損失的北岸炮台上!
炮彈如同冰雹般落下!北岸炮台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壓力!爆炸的火光連成一片,巨大的轟鳴聲幾乎要震碎人的耳膜!堅固的工事在劇烈的爆炸中不斷崩塌!一處儲存彈藥的掩體被炮彈直接命中!
「轟隆隆——!!!」
驚天動地的連環爆炸!一團巨大的、夾雜著火焰和濃煙的蘑菇雲騰空而起!方圓數十丈內的清軍士兵,無論是炮手還是預備隊,瞬間被恐怖的衝擊波撕碎、汽化!殘肢斷臂和破碎的武器如同雨點般灑落!整個北岸炮台都在劇烈地搖晃,彷彿隨時會坍塌!
「頂住!給老子頂住!」譚廷襄被親兵死死按倒在一個相對堅固的掩體角落,碎石和泥土撲簌簌地落滿全身。他透過瀰漫的硝煙,看到自己苦心經營的炮台正在被一寸寸摧毀,心如刀絞!巨大的傷亡數字,像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心臟。然而,當他看到殘存的炮手們,滿臉血污,甚至缺胳膊少腿,卻依舊掙扎著爬回炮位,用血肉之軀繼續裝填、點火時,一股悲壯的熱血湧上頭頂!
「轟!」又一處炮位被摧毀!煙塵散去,只見一名雙腿被炸斷的老炮手,滿身是血,竟用雙手死死抓住火繩,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點燃了身旁一門已經被炸歪的銅炮!
「轟!」炮彈歪歪斜斜地飛出,雖然未能命中敵艦,但那決絕的一炮,如同不屈的靈魂吶喊,震撼了所有目睹這一幕的人!
「好兄弟!」譚廷襄虎目含淚,猛地推開護衛,嘶聲怒吼:「弟兄們!跟紅毛鬼拼了!為死去的兄弟報仇!開炮——!!!」
「開炮——!」「報仇——!」殘存的清軍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炮聲、抬槍聲、鳥銃聲再次響起,雖然稀疏了許多,卻帶著玉石俱焚的慘烈!一顆炮彈甚至僥倖擊中了「納姆羅號」的煙囪,引發了混亂和濃煙。
戰鬥從拂曉一直持續到午後。大沽口南北兩岸,硝煙瀰漫,屍橫遍野。海水被鮮血染紅,漂浮著破碎的船板、屍體和雜物。清軍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北岸炮台幾乎被徹底摧毀,南岸也損失不小,新火槍隊傷亡近半,僧格林沁的騎兵在取得灘頭勝利後,也因敵艦炮火覆蓋而被迫撤回,損失了部分人馬。但他們成功擊退了聯軍的登陸企圖,擊沉擊傷了數艘英法炮艇和小型運輸船,給「鸕鶿號」、「納姆羅號」等主力艦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損傷,更讓驕橫的英法聯軍付出了數百人傷亡的代價!這在以往的戰役中,是難以想像的!
當聯軍艦隊在清軍頑強抵抗和逐漸退潮的影響下,不得不暫時後撤重整時,大沽口的海灘上,只剩下燃燒的殘骸、遍地的屍體和那在硝煙中依舊倔強飄揚的、殘破不堪的大清龍旗。
譚廷襄被親兵從幾乎被掩埋的掩體裡扒出來時,渾身是血,左臂被彈片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他推開攙扶,踉踉蹌蹌地走到炮台邊緣,望著退去的敵艦和滿目瘡痍的戰場,望著那些永遠倒下的弟兄,喉頭一甜,「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晃了晃,卻被身後的親兵死死扶住。
「大人!」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zAXKPRsJS
「制台!」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fZWBfw8Ks
周圍響起一片驚呼。
譚廷襄擺擺手,抹去嘴角的血跡,望著那面不倒的龍旗,嘶啞而堅定地說道:「快…快馬飛報皇上和桂中堂!大沽口…還在!我大清…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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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城西,海光寺。這座始建於前朝的古老寺院,此刻卻成為了決定帝國命運的外交戰場。寺內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空氣中瀰漫著香火、塵埃和無形的緊張氣息。正殿被臨時佈置成了談判場所,長長的條案上鋪著明黃錦緞,兩側分坐著清廷與英法聯軍的談判代表。
桂良端坐在主位,身著一品朝服,神色沉靜如水,但緊握著茶碗的手指關節卻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他身邊坐著直隸布政使錢炘和、天津道孫治經等官員,以及幾名神情嚴肅的通譯。對面,英國全權代表額爾金勳爵和法國全權代表葛羅男爵並肩而坐,兩人面色陰沉,尤其是額爾金,眼神中壓抑著未能一舉攻破大沽口的惱怒。巴夏禮、威妥瑪等隨員則坐在側後方,虎視眈眈。
談判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火藥味。
額爾金勳爵率先發難,語氣強硬而傲慢:「桂良閣下!貴國軍隊在廣州悍然攻擊大英帝國船隻,侮辱國旗,非法拘禁英國公民!在天津,又對我聯軍艦隊進行野蠻攻擊,造成帝國官兵重大傷亡!這一系列極端嚴重的敵對行為,已經徹底破壞了和平的可能!大英帝國和法蘭西帝國,要求貴國政府必須承擔全部責任!」
他拿出一份早已擬好的文件,重重拍在桌上:「這是我們的最終條件!第一,就『亞羅號』事件向大英帝國公開道歉!賠償英國商民損失及軍費共計白銀八百萬兩!第二,就非法處決馬賴神甫一事向法蘭西帝國道歉,賠償二百萬兩!第三,允許兩國公使常駐北京,並以西方禮節覲見皇帝!第四,增開天津、牛莊(營口)、登州(煙台)、台灣(台南)、淡水、潮州、瓊州、南京、鎮江、九江、漢口為通商口岸!第五,允許外國人持照前往內地遊歷、傳教、經商!第六,修改關稅稅則,由雙方共同協定!第七,割讓九龍司地方一區給英國!第八,允許天主教會自由活動,賠償教會損失!第九,交還在廣州被捕的所有人員!第十,嚴懲大沽口清軍指揮官譚廷襄、僧格林沁等人!限貴國在四十八小時內無條件接受!否則…」他冷笑一聲,眼中閃過殘忍的光芒,「聯軍將繼續進攻,直至徹底摧毀貴國的所有抵抗力量!屆時,條件只會更加苛刻!」
這份條約草案,比歷史上著名的《天津條約》更加苛刻和貪婪!割地、巨額賠款、深入內地的特權……幾乎是要將大清帝國徹底肢解、殖民!
桂良靜靜地聽著通譯的翻譯,臉上看不出喜怒。當聽到割讓九龍、賠款千萬兩、懲處譚廷襄等條款時,他的眼皮劇烈地跳動了幾下。他端起茶碗,輕輕呷了一口,藉此平復翻騰的氣血。
「額爾金勳爵,葛羅男爵,」桂良放下茶碗,聲音平穩而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底氣,「貴方所列條款,罔顧事實,悖逆情理,實乃恃強凌弱、巧取豪奪之舉!我大清皇帝陛下,本著和平誠意,授權本官與貴方談判,是為解決爭端,避免生靈塗炭。然貴方此等條件,無異於將我大清視為俎上魚肉,任爾宰割!此等條約,莫說本官無權簽署,縱然有權,也絕不敢簽此喪權辱國、貽害萬年之物!」
他目光如電,直視額爾金:「關於『亞羅號』事件,貴方領事巴夏禮捏造事實、顛倒黑白,早已證據確鑒!該船註冊逾期,非英船,何來侮辱國旗、擄劫英人之說?我水師依法緝拿海盜嫌犯,何錯之有?貴國艦隊反藉此炮轟廣州,屠戮無辜百姓,此乃不折不扣的侵略行徑!責任,在貴國!」
他又看向葛羅:「馬神甫非法潛入我廣西內地,煽惑民眾,違反我國律法,其被依法處置,乃我內政!貴國以此為藉口,與英聯合侵我,實屬無理取鬧!」
「至於大沽口之戰,」桂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凜然正氣,「貴國艦隊不宣而戰,悍然侵入我京畿門戶,炮轟我海防要塞!我守軍將士,為保家衛國,奮起還擊,天經地義!譚廷襄總督、僧格林沁親王,乃國之干城,豈容爾等肆意誣衊、妄加懲處?!」
桂良的駁斥,條理清晰,據理力爭,將額爾金的強盜邏輯批駁得體無完膚。額爾金的臉色由傲慢轉為陰沉,再由陰沉轉為鐵青!他萬萬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清國老頭,骨頭竟然如此之硬!更沒想到,對方對事件的細節掌握得如此清楚!
「荒謬!」額爾金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亂跳,「你們這是狡辯!是對事實的無恥歪曲!大英帝國的尊嚴不容褻瀆!法國的利益不容侵犯!你們必須為你們的野蠻行徑付出代價!這就是最終條件!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他咆哮著,試圖用聲勢壓倒對方。
巴夏禮也跳了起來,指著桂良,用生硬的漢語叫囂道:「桂良!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們的炮台已經被我們轟成了廢墟!你們的軍隊不堪一擊!再敢頑抗,聯軍的鐵蹄將踏平北京城!把你們的皇帝趕出紫禁城!」
面對額爾金的咆哮和巴夏禮的無禮,桂良臉上反而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帶著嘲諷的冷笑。他緩緩從袖中取出一份文件,正是那份根據奕訢密旨擬定、並由譚廷襄戰報加持過的談判草案。
「額爾金勳爵稍安勿躁。」桂良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貴方有貴方的『事實』,我大清自有我大清的道理。既然要談,不妨看看我方基於事實與和平誠意所擬的條款。」
他示意通譯宣讀:
「第一,公使駐京,可允。然覲見之禮,須遵我大清定制,行鞠躬禮(或作揖禮),絕不可行跪拜禮,此乃國體尊嚴,絕無更改!」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wYCj2bv4Q
「第二,增開通商口岸,可允。限於長江以北新增兩處(如煙台、營口),其餘如南京、九江、漢口等內河口岸及台灣、瓊州,事關國防腹地,斷不可開!」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RSxV8iiHU
「第三,關稅修改,可談。然稅則制定權及海關管理權,必須在我!貴國可派員『幫辦』稅務,協助稽查,但主權不容侵犯!」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ylFVrX2PE
「第四,『亞羅號』事件,責任在英方巴夏禮捏造事端,挑起衝突!貴國需約束其領事行為,並就炮轟廣州、屠戮平民一事道歉!賠償廣州商民損失!」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Gt3GGQ91K
「第五,『馬神甫案』已結,法方不得再行糾纏!若天主教欲在通商口岸合法傳教,須遵守我國律法,不得擅入內地!」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Bbern8qfZ
「第六,嚴禁販賣鴉片!此乃禍國殃民之毒物,一經查獲,人貨俱焚!」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2GLOVUnok
「第七,大沽口之戰,乃貴國無理入侵所致!所有損失,各自承擔!絕無懲處我方將領、賠償軍費之理!」
這份草案,清晰地劃定了大清的底線:維護主權(覲見禮儀、關稅自主、口岸限制)、追究對方責任(亞羅號、廣州事件)、嚴禁鴉片、拒絕割地賠款(大沽口)!與額爾金的條款,如同針尖對麥芒!
「荒謬!可笑至極!」額爾金聽完,怒極反笑,彷彿聽到了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話,「這就是你們的誠意?簡直是痴心妄想!你們以為憑藉大沽口那點微不足道的抵抗,就有資格和我們談條件了?做夢!」他猛地站起來,指著桂良:「我告訴你!我們的艦隊就在海上!我們的士兵隨時可以再次登陸!下一次,我們將直搗黃龍!你們的皇帝,將為他的傲慢付出代價!這份條約,」他抓起桂良的草案,看也不看,幾下撕得粉碎,狠狠摔在地上!「一文不值!要談,就按我們的條件談!否則,戰場上見!」
紙屑紛飛,如同破碎的和平希望。談判,陷入了徹底的僵局。
桂良看著滿地的紙屑,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冰冷的寒芒。他緩緩起身,整理了一下朝服,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既然如此,本官也無話可說。額爾金勳爵,葛羅男爵,貴方既無談判誠意,執意以武力相迫,那便戰場上見分曉吧!我大清雖不願戰,但為社稷黎民,亦不畏戰!勿謂言之不預!告辭!」說罷,拂袖轉身,帶著大清談判團成員,昂然走出了氣氛凝滯、充滿敵意的海光寺正殿。
額爾金看著桂良決絕的背影,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葛羅男爵則憂慮地低聲提醒:「勳爵閣下,清國人的抵抗比我們預想的頑強。強攻北京,代價恐怕…」
「代價?」額爾金眼中閃過一絲瘋狂,「那就讓他們付出更大的代價!傳令賀布將軍!目標——北京!摧毀沿途一切阻擋!我要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皇帝,在他的皇宮裡顫抖!」
海光寺的談判大門轟然關閉。渤海灣的硝煙尚未散盡,通往京師的道路上,一場更大規模的腥風血雨,已迫在眉睫。而紫禁城中的光熙皇帝奕訢,此刻正面對著另一場來自內部的、更為陰險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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