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界之下 - 第四章:感染之名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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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感染之名

帕麻麻

Jul 21, 2025

1

8 分鐘

D區出口外，光線強了些，讓艾澤一時皺起眼。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CgiEaxsXB
凡蕾早已在門邊等他，一見他出來便湊了上來：

「怎樣？他是不是又說了一堆像咒語的話？你臉色有點像剛從模擬艙裡爬出來一樣。」

「……還好。」艾澤回答，但語氣比他自己預期的還低。

「又來了。」凡蕾雙手抱胸，像是想讀出他聲音裡藏著什麼，「我猜他讓你直接進模擬場對吧？」

艾澤沒回頭，只是往演訓場的方向走去。凡蕾嘆了口氣，但還是快步跟上。

通往訓練區的中段走廊是開放式結構，右側可見下層裝備區與駐防士兵的戶外休整棚。某些維穩旅或空投小組會在那裡待命，通常也會在那邊──打屁、鬧人、賣故事。

而今天，輪到某個坐在補給箱上、年紀大概是他們兩倍的老兵「開場」。

「欸、欸！那幾個穿得像新兵一樣乾淨的，是不是排到模擬場那組？」

凡蕾還沒說話，老兵就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一定是。你看那走路的姿勢——還沒學會把重心放在腳跟，標準『學院肩』，一看就是剛從講堂出來的。」

他身旁幾個年輕士兵發出笑聲。老兵把帽子往後一甩，露出一頭亂糟的銀白短髮，臉上有一條從左眉斜劃至下頰的凹陷瘢痕，像是一道尚未癒合的記憶。

「別理他，他每天都要找藉口講一遍他的『節點地獄』。」旁邊一名女士兵笑道，「昨天他還跟我們說，他的腿其實是從孢蚊嘴裡拔出來的。」

「拜託，那是真的。」老兵嚴肅地說，語氣卻不帶火氣，「你們知道孢蚊的口器能刺多深嗎？如果它想，它能把孢子種到你骨頭裡。」

他抬起一隻腳，鞋底砰一聲敲在補給箱上。

「就是這隻，二六八行動，我們整支排陷在泥區，周圍七個節點同步啟動……當時我還聽見節奏。」

艾澤停下腳步。他不是被話吸引，而是那句話──「我還聽見節奏」，讓他耳膜像是被什麼不屬於現在的聲音輕敲了一下。

老兵看了他一眼，像是認出了他。

「你就是那個，今天要下場的吧？」

艾澤遲疑了一下，點頭。

「……祝你好運，少年。你還有機會先學會怕。」

語氣平靜，但其中某處音節壓得很深，像是連聲帶都在掩飾什麼。

那一瞬，氣氛變了。連原本笑鬧的幾名士兵也靜了下來。

老兵將腳放下，臉上的皺紋微微扭動了一下。他像是在努力控制什麼情緒，但沒成功。

「他們說節點只是模擬場會用到的詞，說真實戰場上其實不會那麼『規律』──」

他咧嘴笑了，牙齒泛黃。

「我看見的第一個節點是在泥地裡長出來的，像心臟一樣……一跳一跳的。每跳一次，地上的人就少一個。」

他說話時，眼神沒對著任何人。

像是在回憶，又像還站在那裡。

而一旁的老兵崔洛坐在補給箱上，雙手比畫得飛快，像是還沒從當年的腎上腺素裡退場。旁邊幾個年輕士兵早被他話術拉進去，邊笑邊聽。

「我跟你們說，那次在瓦席亞裂谷，我們整排掉進了他媽一整層節奏網裡，什麼鬼光炸泡、孢蚊、切背獸——來幾隻殺幾隻，我拿的是什麼？熱熔震矛，直捅那隻裂犬下巴——從嘴一路爆到腦殼。」

「真的假的啊？老崔，你以前不是說你那次主武卡彈，是拿側臂火刃才打的？」

「卡你個頭，那是後來的版本。我剛講的才是真的歷史版本，懂？」

眾人又笑，連艾澤和凡蕾都忍不住微微側耳，雖然早知道這老兵話有水分，但這氣氛實在比模擬場的沉重好太多。

「後來怎樣了？」一名剛從空投旅轉來的新兵笑著問，「整層節奏網你們怎麼脫出來的？」

「我們？我們殺出來的啊。連指揮鏈都斷了，還不是靠我一個人喊節奏、定節拍，帶隊突圍。那時候我們眼睛都紅了，砍到手抖還是不停……一支部隊砍進感染核心區，這事你們誰能信？」

笑聲四起，連凡蕾都低聲說：「有點唬爛，但滿熱血的。」

這時，站在角落的某名年輕士兵突然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中：

「……那你們那時，有遇到模因顫殖殼嗎？」

空氣像被抽了一口。

老兵笑容沒馬上消失，但凝固在臉上的時間比任何人都久。

「……你說什麼？」他喉頭動了一下。

「我說，那種模仿人的單位——穿你戰損機甲、走你步伐、講你口氣的那種。我有個學長在凱部前線碰過，他說那東西只要出現，沒有一個人活下來。」

沒有笑聲了。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Fz8su3jh5
周圍所有人的視線，不約而同落在老兵身上。

他嘴角仍微微扯著，像是表情還沒跟上腦中的回憶。然後，他抬起右手，想要繼續誇張揮舞——但手卻在空中停住了。

一秒、兩秒……他像是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然後，指尖微微發抖。

崔洛的眼神掃過一旁士兵，像是在跟什麼無形的東西較勁。

「你看過戰地週報寫奧瑟連嗎？全是狗屁……他們沒寫我們一個排被『自己人』的戰術全滅。」

崔洛先是握緊了拳頭，又隨即放鬆。

「……那不是打不贏的問題，」他聲音低了下來，像從喉嚨縫隙擠出來，「那是……你會不知道該不該開槍。」

他眼神開始閃爍，整張臉的肌肉像突然下垂，皺紋陷得更深。

「我那次……我們以為走散的通訊兵找回來了。他穿著我們自己的偵搜背甲，呼叫頻道也對……聲音跟我們一樣，連話癆習慣都一模一樣。」

他停了一下，像是咽了口口水。

「他回來的時候，我們還歡呼。然後他笑了……你知道嗎？他那時候笑得很自然，比我們隊裡任何人都自然。」

他的手，已經不自覺地放回膝蓋上，雙腿收得更緊，像在縮小自己。

「下一秒，他開口喊口令……但我聽得出來，那不是我們用的節拍格式。是倒過來的，是……反過來的。」

他盯著自己的手掌，掌心滿是皺褶與淡淡疤痕。

「我舉槍的時候，我們班長還在問我：你幹嘛對著他。我回他：他不是我們的人。然後他回我：那他是誰？」

聲音越來越低。

「我不知道……但我開了槍。他整個人爆開來，但沒流血……就像一個……模仿失敗的模具，在你面前碎掉。下一個轉角，又出現了第二個，一模一樣。」

他停了下來，整個身體像是垮了下去。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J4W886gCM
那種英雄般的意氣風發，只剩一具正在冒冷汗的中空軀殼。

無人說話。

甚至連空氣中的雜音都彷彿遠去，只剩那老兵坐在那裡，彷彿還困在那個不屬於現在的戰場裡。

他低聲說出一句話，幾乎聽不清：

「那時候我才知道……它們不想殺你，它們只想讓你懷疑你自己。」

沒有人說話。

那些笑聲、調侃、吹牛的節拍彷彿從來沒存在過，像是被剝離的背景聲音，一秒內從空間中消失殆盡。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C7dJUJgQs
艾澤站在一旁，望著那名老兵。

他沒說什麼，但不知為何，他開始記得起赫連說的那句話：

「它可能不在你面前，也可能就在你說話的語氣裡。」

崔洛的語氣……在最初，是昂揚的，是帶著戰功與自豪的語氣。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A6r3iDAQ2
可現在，那個語氣像是被人從體內割了出去，只剩一層徒留在臉上的皮。

而在那皮下面，是一個人被反覆摺疊過的創傷痕跡。

艾澤忽然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還沒學會怕它」。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dEWEDyDUT
或許那不是一種學習，而是一種被撕開後，是否還願意說出來的能力。

—

【演訓模擬場開放提醒｜請特選學員於五分鐘內完成準備】

【感染區對抗模擬Ⅰ階段・即將啟動】

—

廣播聲響起時，所有人都像是被喚回現實。

有人起身，有人裝作沒聽見，有人開始整理裝備，也有人輕聲咒罵一句「狗屁任務又來了」。

而艾澤只是轉過身，走向模擬場入口。

他沒回頭，也沒多看那名老兵。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tN9tNrRQ7
但他知道──自己剛剛看見的東西，會比模擬場裡的任何東西，都還要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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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1 序章・幕一：不死者未語

#2 序章・幕二：風尚未停

#3 序章・幕三：靜默回報

#4 序章・幕四：陷落之聲

#5 序章・幕五（最終幕）：風將沉寂

#6 幕間章：無聲回火

#7 第一章：七席之環

#8 第二章：預演未終

#9 【幕間章｜紅環通訊社戰地週報：第13期】

#10 第三章:鐵序之塔

#11 第四章:感染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