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打在擋風玻璃前滴滴答答作響,隔著窗戶也能清楚地聽見風肆無忌憚的呼嘯聲,顏逸哲實在想不通自己剛剛為了那個傢伙是怎麼忍受下這種鬼天氣的。原本濕透的衣服早已被靈力烘乾,顏逸哲開車時,透過後視鏡看向坐在後面的兩位。只見穆雲起乖乖地靠在蕭齊的身上睡得正香,眼角處略帶濕潤,而蕭齊則是鄙視地看了穆雲起一眼,然後看向窗外。
顏逸哲心想,這祖宗安靜的時候其實還是挺養眼的。
方才,這位祖宗自看見蕭齊後便是放聲大哭,而蕭齊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他,不但沒有安慰他,甚至還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穆雲起滿身是泥,也不好用袖子或手抹去眼淚,只是一味地哭。顏逸哲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去安慰他,畢竟自己剛剛才教訓完這位少爺,自己心裡也難受萬分,實在是開不了口說一些柔軟的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等得不耐煩了,蕭齊終於捨得邁開腿走了過去。顏逸哲原本以為會看見一些溫馨的場面,但沒想到蕭齊直接在穆雲起的後頸給了一記手刀。
蕭齊抱起穆雲起,成年男子的重量在蕭齊的眼中似乎如同一根羽毛一樣輕盈,他看了眼顏逸哲,顏逸哲也馬上會意,跟在蕭齊的身後,並為他打開了車門。
車廂裡異常的安靜。
顏逸哲單手開車,另一隻手撐在車門與車窗間的凹處,手指輕輕摩擦著唇,透過後視鏡,他能看見亂葬崗距離他們已經越來越遠,腦中充滿了他們四人同坐在車裡的熱鬧畫面。今非昔比,車裡只剩下三個人了,有一個人永遠地留在了那陰森的亂葬崗中。
難過的心情湧上心頭,顏逸哲不太願意在他人面前露出太多的情緒,於是開頭嘗試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你從哪裡趕過來?」
過了一會兒,蕭齊才慢悠悠地回答:「南荒。」
「南荒?」顏逸哲有些驚訝,「那個地方距離這裡即便是坐貼了符的飛機也要五個小時,你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過來的?」
「臨行前,樓主給了我五張千里符。」
顏逸哲的內心暗暗感嘆這朱雀樓的財力豐厚,這一張千里符千金難換,樓主這麼輕易就給出了五張,不知道他自己手裡還有多少張,也不知道這朱雀樓裡究竟藏了多少寶貝。
「不過你去南荒做什麼?那個地方雖然說前幾日有出現大妖的傳聞,不過未曾聽說過有任何傷及人命的事情。樓主隨便派一個門人前去查看便好,怎麼會派你親自查看?難不成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顏逸哲也不是真的好奇這些事情,不過是沒事找事聊,順嘴一問而已,卻久久等不到蕭齊的回覆。他以為是穆雲起醒了或是出現了什麼異狀,便透過後視鏡查看後面的情況,卻看見蕭齊的臉色黑如天上的烏雲,一時間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卻還是要面子地用調侃的語氣說道:「你該不會是和那位祖宗吵架了吧?」
蕭齊沒回答,顏逸哲就當他默認了。
「吵什麼了?」顏逸哲好奇的尾巴豎了起來,聽八卦的心迫不及待。
車廂保持了一陣子的沈默,就當顏逸哲以為自己不會聽到答案的時候,蕭齊卻緩緩開口說道:「穆少爺把我的花養死了。」
……
顏逸哲一時不知道要給什麼回應。
「那花是什麼花?」顏逸哲想,那可能是什麼很名貴的花,或者是有特殊作用的草藥。
「月季。」
……
「就……普通的月季嗎?」
後視鏡裡的蕭齊陰沉的臉上露出一些心痛與難過,「原本再過幾天就可以開花了。」然後狠狠地瞪了那正在沉睡但曾經辣手摧花的兇手一眼,隨即搖頭嘆氣。
顏逸哲內心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蕭齊,人如其名,小氣。
他本想開口損蕭齊幾句,卻發現自己怎樣都說不出一些玩笑話來,醞釀了一下了情緒,回歸了正題:「你聽說那件事了嘛?」
蕭齊這次回得很快,「樓主傳了信,但信中只說了大概的事情,當中的細節還是有些模糊。」蕭齊眼中閃過的恨意被顏逸哲敏捷地捕捉到,「穆晴舟的事情罪不至死,但玄武堂這麼快著急殺人滅口,又或者是以人死為藉口,拒絕將屍體送回朱雀樓,也不讓朱雀樓的人去亂葬崗找回屍體,恐怕當中隱瞞了許多事情。我記得小的時候,樓主就把一塊靈玉一分為二,分別送給穆晴舟和穆雲起這對兄妹,這塊玉便一直被二人隨身攜帶。靈玉在一定的距離裡能夠互相感應,即便一方身亡,另一方也能透過靈玉大概知道另一方的地理位置。亂葬崗雖然說小不小,但說大也不大,穆雲起的半塊靈玉從始到終都沒有任何異常的反應,因此穆晴舟的屍體可能壓根就不在這裡,樂觀地來說,她甚至可能還沒死。」
「靈玉?我怎麼從來沒有聽過這兩兄妹說過這件事情?」顏逸哲和穆雲起可稱之為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朋友,兩個人從幼兒園開始形影不離,基本上穆雲起有什麼事情都會和他說,唯獨這塊靈玉未曾聽過他提起過。顏逸哲心中有些吃味,但一想到蕭齊本就是朱雀樓的養子,日日夜夜和這兩兄妹住在一起,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也很正常,也就把自己安慰好了。
「我也不太清楚這個原因,只是大約知道樓主曾經囑咐過他們千萬不能將這件事情透露半分。只是那個時候,穆雲起他也不知道抽了什麼風,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和我炫耀這半塊靈玉,說他爸爸只給了他和妹妹,沒有給我。這一件小事居然可以說一個下午也不嫌口渴,直到樓主經過,聽到了他的話,把他打到滿地找牙,才和我解釋了這件事情,其實就是他們母親給他們留下的遺物。樓主讓他們不要炫耀的事情,其實只是怕我會多想而已,可能是當初被他爸揍怕了,所以這件事情才會成為穆大少爺難得的秘密。穆晴舟雖然沒有參與這件事情,但估計是看見他哥被他爸揍得嗷嗷直叫,被嚇到了,所以也就守口如瓶了。」
……顏逸哲無語至極,但這確實是當時的穆雲起能做出來的事情。為了友誼萬歲,顏逸哲假裝看不見自己的良心,說:「你也知道穆雲起他這個人做事情就是……」
「我知道。」蕭齊打斷了顏逸哲的話,然後看向了一旁早已在裝睡的某人,「醒了就睜開眼睛,你每天都睡這麼久怎麼可能再睡下去?」
穆雲起其實早就醒了,不過他恰巧聽見顏逸哲這好奇一問,自己本身也想知道為何蕭齊一言不發地就跑去了南荒處理事情,所以就繼續保持昏迷的狀態,後來又聽見他們提起了陳年往事,有些心虛,所以就一直沒「醒」。
穆雲起緩緩睜開眼睛,眼下的烏青還沒來得及散去,短暫的睡眠並不能徹底清除他的倦意。此時冷靜下來,他瞬間感覺全身痠痛不已,後頸隱隱作痛,還沒來得及去瞪那位罪魁禍首,就被那人用手一推,腦袋就撞到了車窗。脖子痛、身體痛,此時還要加上一個腦袋痛。穆雲起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
「你這又沒良心又小氣的人。」穆雲起帶著怨氣說道:「蕭小氣,我沒想到你居然為了那破花生悶氣跑去南荒,要是我把你那竹子也弄死了,你是不是會直接下黃泉?」
蕭齊冷冷看著他,手上的青筋浮起,感覺會隨時動手把那個人打死。
「你們先不要吵了。」顏逸哲嘗試化解這劍拔弩張的氛圍,「穆少爺你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穆晴舟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穆雲起大人不計小人過,決定不和這小氣鬼生氣,道:「其實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她現在是怎樣一個狀況,但我至少可以肯定,她絕對不在玄武堂的亂葬崗就是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去那亂葬崗……」話說一半,顏逸哲才想起來蕭齊的話,話鋒一轉:「蕭齊說你那塊靈玉能感應到穆晴舟的位置,既然她不在,你為什麼還要在那個鬼地方挖那麼久?」
穆雲起理直氣壯地說:「這不我一開始忘記了那塊靈玉的存在嗎?這塊靈玉掛載脖子上這麼多年也沒什麼變化,我早就忘了還有這個東西存在。直到後來蕭齊來了,我才想起來那件事。」說到尾處,在蕭齊罵罵咧咧的眼光下,他也不好意思舊事重提,「我猜穆晴舟大概是失蹤了。玄武堂的人寧願說謊、刻意刁難我們也不願意告知真相,應該是害怕我們把穆晴舟失蹤的事情怪罪於他們。現在的情況很亂,我一時間也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對了,蕭齊你來玄武堂前有見到我爸嗎?」
「樓主讓我直接來找你。」蕭齊好像還在生悶氣,現下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穆雲起翻了一個白眼,內心了罵了無數遍的小氣鬼,然後透過後視鏡看向顏逸哲,問:「我們現在去哪裡?」
「廢話。」顏逸哲面無表情地說:「肯德基。」
他為了這個二世祖,可是連晚餐都沒有吃就趕來了。
風雨似乎有了停歇的想法,天邊隱隱約約看見亮光。
「白虎門的陸公子來了。」傳信的人風風火火地跑到朱雀樓的三樓,來到穆涼生的面前,「說是帶了一件寶物。」
「寶物?」穆涼生二話不說便讓那傳信的人把陸公子帶進來。白虎門和朱雀樓向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侵犯也不打擾,如今朱雀樓出了這麼大的一件事情,白虎門卻派了他們家的公子親自護送這寶物來,穆涼生隱隱約約感覺他們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這時,又有另一個人匆匆忙忙趕來,告訴穆涼生穆雲起等人大概還有十分鐘便會到。穆涼生大約也猜到穆雲起等人此刻肯定是狼狽不堪,他不清楚白虎門的人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為了避免節外生枝,索性讓人直接把他們攔截在半路,等陸公子離去後方能放人進來。就這樣,穆雲起等人就被迫有家不能進,可憐兮兮地在家門口等客人離去。
顏逸哲的車停在路邊,四邊的車門都被加上一道符咒,他們只能乾坐在車裡,吃著肯德基,等那位陸公子離去。車外有一人看守,那位是朱雀樓的護法之一,身穿黑色夾克,手持黑色如蛇尾的長鞭,面上的笑容僵硬且瘮人,透過車窗看著三人,隱隱有要把這三人割喉的衝動。
「霍霖不是在放假嗎?怎麼回來了?大夏天還穿著夾克,他也不嫌熱?」穆雲起吹著車內的冷氣,大口大口地吃著雞肉,挑釁似的沖霍霖一下,然後做了一個擦汗的動作,最後炫耀了一下他手中的雞腿。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
剛剛嚷著要吃肯德基的顏逸哲此時心如死灰地單手掩臉,一口肉都吃不下。他剛剛應該回家去的,沒事摻和這潭禍水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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