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起和蕭齊住的地方距離朱雀樓並不遠,走路二十分鐘便能到,但穆雲起的眼睛此刻都快黏在一起了,身上又酸又痛,即便在蕭齊鄙視的目光下,他依舊果斷地選擇坐車。蕭齊一言不語,只是從另一側上了轎車。
穆雲起自知自己睡著了就很難在短時間內清醒過來,因此努力地想盡辦法讓自己不合上眼睛。看了半天的風景,發現路上形形色色的人有點像是睡不著時數的綿羊,倦意頓時增倍。他收回目光,決定透過騷擾蕭齊來達到提神的效果。
「南荒的情況怎麼樣?」穆雲起話音剛落,蕭齊卻突然倒吸一口氣,看樣子像是突然間想起一些事情來,讓司機趕緊停車,連再見也沒有說就回去朱雀樓了。
。。。
雖然穆雲起也好奇南荒的狀況,但也沒有好奇到需要跟著蕭齊再回朱雀樓一趟去聽他匯報情況。他現在真的很累,很想洗澡,然後乾乾淨淨、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於是他翻開手機,找到顏逸哲的聊天框,發了幾句問候的話,想看看他的情況怎麼樣。
穆雲起不確定顏逸哲被安排到哪裡去,也不知道司機知不知道,便順口問了一句。司機雖然不知道,但也立即幫穆雲起查探消息,不一會兒便知道了答案:「顏公子被安排到了九州酒店的總統套房,酒店的人說顏公子進了房間後便沒有叫過任何的服務,想必應該是已經休息了。送顏公子回去的車安排在明天下午,少爺需要安排明天去九州酒店的車送顏公子嗎?」
穆涼生所交代的任務屬於機密,自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不需要了,顏逸哲有腳自己會回家,不需要我教他。」說出來的話一如既往的欠揍。說完後穆雲起感覺自己的嗓子不太舒服,問司機拿了瓶水。司機趁著紅燈從一旁隱藏的櫃子裡拿出一瓶礦泉水,剛好轉頭看見穆雲起的樣子,只見穆雲起此時的眼睛半瞇,臉頰異常地紅。司機有些被嚇到,連忙問:「少爺你是不是不舒服?需要我把醫生叫來嗎?」
穆雲起首先愣了愣,然後便瞬間感受到一股滲入骨髓的冷,四肢癱軟無力,腦子也像是被棉花堵死。他苦笑地說:「我想我應該需要。」
穆雲起再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己舒適的大床上,一張厚厚的被褥蓋在身上他卻依舊感到冷。身穿白衣、帶著口罩的醫生坐在椅子上,旁邊還有兩位擁有一樣裝備的護士,以及朱雀府的管家。
醫生看見穆雲起醒過來,松下了一口氣,簡單地和穆雲起說明情況,然後再和管家交代清楚吃藥的時間,便帶著兩位護士走了。
穆雲起自然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這麼多年他早就習慣了,只是沒想到竟然會在這樣緊急的關頭發作。他提起左手放在額頭上,感受了下體溫,直覺告訴他一時半會兒應該退不了燒,故此苦苦地長嘆一聲。
「少爺,需要我告訴樓主嗎?」管家問。穆雲起睜開眼睛,看了眼管家,只見老人的眉頭都皺在一起,眉毛都快擰成麻花,想來應該是嚇到他了。
雖然穆雲起的聲音有些有氣無力,但他還是努力地想要露出一抹讓管家放心的笑容,說:「放心,都是一些老毛病,我休息一下就會好。穆晴舟出了這樣的事,老爸剛剛雖然裝出一副靠譜的樣子,但我猜他其實也應該很慌張害怕,我實在不想他再分出一份心來擔心我。」
「但少爺,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怎麼可能……」
朱雀府的管家河凝其實是朱雀樓的護法之一,是穆涼生的最信任的人,自然知道朱雀樓最頂級的機密。他從很久以前就在朱雀府上擔任管家一職,穆雲起從有記憶以來這位面目和善、滿臉笑意的老人便一直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他從未見過老人動怒的樣子,但在聽旁人聊天的時候得知,這位老人曾幾何時在朱雀樓也是一位雷厲風行、不苟言笑的能人。
若換作平常,他肯定就拿生病做幌子,死皮賴臉地躺在床上不起身,但這件事與穆晴舟的生死有緊密的關係,他恨不得現在就馬上出發,「醫生不是開了藥嗎?這次只是發燒而已,很快就會退燒,不用告訴老爸。」他想了想,又說:「也別告訴蕭齊。」
管家又勸了他幾句,見穆雲起鐵了心要去,也知道再勸下去並不會有任何的改變,只會妨礙他休息的時間而已,便只說了幾句囑咐的話,再三叮嚀他不許逞強,然後把一個裝滿寶物的百寶袋放在他的桌上,希望可以在危險關頭為他提供一絲生機,也讓他在這注定奔波曲折的路上可以「稍微」舒服一些。交代完一切後,河凝便離開了房間,讓穆雲起可以好好休息。
百寶袋並不大,比巴掌還小,卻可以容納山川深淵,是價值千金的寶貝。穆雲起看著桌上的百寶袋,心想自己的家還真的是富得流油,也難怪其餘三大門派不願和朱雀樓來往,估計就是羨慕嫉妒恨,看不慣他們家大業大。
窗簾被拉上,但並沒有完全把光擋在外面,一層薄薄的金光像是依附在窗簾上。
穆雲起伸手從床頭櫃上拿起手機,一看時間,原來已經下午五點了。除了那頓不知是算宵夜還是早餐的肯德基,穆雲起的胃再也沒有塞入任何的食物,但此時的他可能因為生病的緣故並沒有任何飢餓的感覺。他心想,生病真省錢,連吃飯都省了。不過在看到桌上的藥時,他又想起私人醫生的費用不菲,雖然省下了飯錢,卻也是用百倍以上的醫藥費換來了,瞬間覺得原來身為一個藥罐子也有成為紈絝子弟的潛質。
正當他打算關上手機再睡一會兒時,手機很不合時宜地響起來,是顏逸哲那沒良心打來的。
穆雲起盯著手機屏幕兩秒,最後還是決定接聽。
「幹嘛?」有氣無力,沒精打彩,不過也非常符合他本來的人設。
顏逸哲支支吾吾了半天,說:「我只是想問你那邊怎麼樣了?」
「怎麼樣?什麼怎麼樣?你不說清楚我就掛了。」穆雲起向來沒什麼耐性,何況他此刻還在生病。
「穆晴舟是有消息了嗎?」顏逸哲直截了當地問。他雖然不想參與這件事裡,但也不代表他不關心自己的朋友,「我很擔心他。還有就是,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感冒發燒所帶來的四肢酸痛早就超過了皮外傷帶來的不適感,穆雲起幾乎都忘記了這件事情,顏逸哲這麼一提起來傷口竟然隱隱作痛起來。穆雲起一邊檢查自己的傷口,嘴上還不忘調侃顏逸哲在亂葬崗對他所做的一切,「對喔,也不知道是拜誰所賜。」傷口都被消毒包紮一番,看來應該方才醫生檢查的時候看見了,所以一併處理了,「沒事,不至於毀容就行。」
穆雲起知道什麼事情該說什麼東西不該說,他絲毫沒提朱雀樓的事情。雖然不知道顏逸哲在顏家都經歷過什麼,但穆雲起也知道他在顏家的日子並非順風順水。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所以穆雲起也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而怪罪他什麼。
「我現在也不知道穆晴舟怎麼樣,我們也沒有他的半點消息。」他倒也沒有說謊,同時也沒有透露出什麼資訊。
電話的另一頭頓了一下,但也很快接上話,心有靈犀地沒有提及陸衍珩和和朱雀樓發生的事情。顏逸哲用認真肯定的語氣安慰穆雲起,說:「穆晴舟肯定沒事的,他那麼厲害的一個人,武藝高強、智商又高,肯定不會出什麼事的,可能是因為被一些事情耽誤了,所以才沒有報平安……」顏逸哲突然意識到什麼,著急地問:「等等,你的聲音聽上去怎麼這麼虛弱,穆少爺你該不會是又生病了吧。」
穆雲起「嗯」了一聲。顏逸哲此時被列為外人之一,他「以為」自己生病也是一件很正常且正確的事情。
「你現在狀況怎麼樣?你等等,我現在馬上去……」手機裡傳來一些雜音,感覺像是顏逸哲從牀上起來正準備收拾過來找他。
穆雲起直接打斷他的話,「你還是別過來了,我可不想浪費寶貴的睡眠時間和你說話。不說了,我先睡了。你如果真過來了,我也不會讓河爺爺放你進來的。」然後完全不等顏逸哲回答,就直接掛了電話,並調成休息模式,徹底變成失聯狀態。
穆雲起有一點潔癖,從亂葬崗到朱雀樓到現在,他身上的那套衣服也沒換,身上也是黏糊糊的,非常難受。即便身體再累再難受,他還是決定站起來去洗澡。
熱水淋在身體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靈魂被徹底淨化。浴室裡充滿溫暖的霧氣和滴滴答答的水聲,穆雲起能感覺自己疲倦的身體正在逐漸地放鬆下來,連續不斷的水聲也變成了某種可以令人放鬆的安魂曲。
他穿著浴袍,把毛巾圍在脖子上,邊用毛巾擦頭邊走出浴室,原本空無一人的房間竟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人。蕭齊此時換了一身乾淨的休閒裝、翹著二郎腿,坐在他書桌前的椅子上,就這樣看著他走過來。
或許是浴室裡的水聲阻隔了外界的紛紛擾擾,又或者是他身體不適所以放鬆了警惕,穆雲起並沒有聽見任何開門關門聲。但他似乎早就習慣這個傢伙進來也不敲門,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的情緒,而是平靜地問:「你怎麼來了?」然後就坐到床上,雙手撐在身後,慵懶地眯著眼睛看著他。
「剛回來就收到顏逸哲的電話,說你生病了。」蕭齊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他,似乎想透過自己的觀察找到答案。
穆雲起自然不會讓他得逞,說:「逗他玩的,順便也為自己將會消失幾天找理由。」可能是剛洗完澡,穆雲起能感受到自己的體溫似乎又上升了,他本想躺下,卻想到自己剛剛才髒兮兮地躺在這裡睡覺,總覺得他的床被污染了,實在是躺不下去,甚至連坐都不想坐了,便站了起來拿起電話給河凝發訊息讓他找人重新換上新的三件套。
蕭齊保持沈默,很意外地沒有回嘴調侃他。
穆雲起發完消息後便把手機放下,抬頭,兩人的視線剛好對上。蕭齊眼珠子一轉,看向桌子上的藥,然後又對上穆雲起的目光,等待他給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穆雲起回答:「預防勝於治療。」
穆雲起的臉頰紅撲撲的,眼睛吐露出倦意,蕭齊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臉紅是因為發燒還是洗完澡的緣故,散發出來的疲倦是因為昨天折騰的還是生病。他突然二話不說站起身來,徑直走向穆雲起。
蕭齊身上總是帶有淡淡的檀香,而這股香氣正慢慢地、溫柔地把穆雲起包圍起來。
穆雲起不動聲色,強忍著後退半步的衝動,微微昂首看他。蕭齊的相貌俊朗,眼如深潭,仔細一看竟發現他的睫毛竟是如此的長。穆雲起看上去雲淡風輕,內心實則快了兩拍。
蕭齊本身就是一個不愛講話的人,但只要一張嘴就絕對是得理不饒人,損人損得體無完膚,面對穆雲起更是肆無忌憚,每次相見都會鬥上半天嘴才善罷甘休。但蕭齊這次非但沒回嘴,甚至還這樣子突然靠近,很容易讓穆雲起想入非非,聯想到一些神神奇奇、奇奇怪怪的畫面。
一隻冰冷的手輕輕覆蓋穆雲起的額頭,讓穆雲起迫不及待地想要閃躲,卻還是很頑強地靠著意志力克制住了。發燒的時候總會讓人感覺身處在冰寒地凍中,再溫暖的東西稍微靠近都會感覺寒氣逼人。穆雲起現在就是在這個狀態下,努力地偽裝成一個身體健康的人。
蕭齊的眉間皺成了一個川字,「發燒了?」
……
穆雲起毫不客氣地拍開他的手,「你想多了。」
朱雀府的傭人很適時地敲了敲了,穆雲起應了一聲,他們便進來,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功成身退地關上了門離開了房間。
穆雲起也不裝了,帶著挑釁的意味,直接在蕭齊面前把數顆藥丸順著水吞進肚子裡。完成所有的任務後,他總算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窩裡,並用被子把自己的身體裹得密不透風,然後就閉上眼睛,醞釀睡意,完全任由蕭齊自生自滅,「我要休息了,你想走就走,想坐就坐,走的話記得幫我關門。還有就是,不許告訴老爸我的事情。」
蕭齊站在床前,就這麼靜靜地看著這位任性的祖宗。他的眼睛裡似乎藏了許多話想說,卻都被死死地卡在喉嚨裡。蕭齊不擅長說一些煽情的話,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人,但他心思細膩,能察覺到穆雲起內心中一直存在的各種情緒,所以他總是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後,與他站在同一陣線上,用行動來表示自己的態度。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終於願意邁開步伐離開了房間,臨走前還不忘穆雲起的「命令」,輕輕地關上門,努力地不發出任何聲音。
太陽早就西下,夜幕籠罩大地。房間熄了燈,什麼都看不清,只能透過朦朧的月光看出大概的輪廓。穆雲起卻睜開了眼睛,看著緊閉的門,沈思了半會兒,轉了個身,又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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