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燈光昏暗,葉濤神色平靜地坐在椅上,雙手被扣上手鐐。
「鐵面葉濤大名如雷貫耳,聽說葉組長辦案時可是連親人都不放過的。」
「親情的小船說翻就翻,背叛單位什麼的,想必也不會有心理壓力了。」
「這麼堅硬的心理素質,我們就不浪費氣力拷問逼供,還是請葉組長老實交代一下,爲何要在太行山的戰略導彈基地,發佈焚書令?」
坐在葉濤對面的兩名內部審查官死死盯著他,兩人相聲般挖苦著葉濤。
焚書令,特別調查局的特權之一,前綫人員可根據情况作出判斷,若有可能影響國家安全的書面、文字、數位等形式的調查內容或記錄時,可以在有兩名或以上調查員從旁作證下,執行焚書令,在備份後强制銷毀這些存在。
備份文件會由前綫人員親自帶回第十九局,並鎖入獨立資料庫中,因爲焚書令本身代表著事件屬最高機密且存在不被允許,故此能啓動焚書令的人,在局內必須要有一定的身份和權力。
今晨葉濤在導彈基地發布焚書令,將一切與白衣人有關的書面和錄影銷毀,然而下午葉濤回來時,才發現事情大條了。
第十九局上下包括小陳和劉嫣、漢南省人民醫院全體醫護人員、甚至整個導彈基地,無人記得瞬間移動這件事!
他們的記憶中,仍有入侵者闖入,大鬧一場,然後逍遙逃去的片段。但「入侵者身穿喪服,幷擁有瞬間移動的能力」這個細節,除葉濤外沒人記得,對他們來說,整件事純屬「基地遭到入侵」。
葉濤在沒有充分理由下發佈焚書令的話,已構成涉嫌受賄協助、或串謀他人入侵軍事基地幷濫用權力銷毀證據的指控。
在葉濤被捕幷告之此事後,心中唐突和訝异,恐怕不下于花木蘭發現自己來到現代。但他反應迅捷,爲了清洗嫌疑和找出真相,極力保持沉著冷靜,更合作地主動要求親自跟龐少將取得聯繫。
然而與龐少將通電後,正如那兩位審查官所說,基地上下沒人記得那白衣人會瞬間移動的事情,所有親眼見過白衣人的衛兵,都只記得眼前閃過一片白影。而且聽龐少將的語氣和態度,也不像是受到任何脅迫或刻意隱瞞。
後來葉濤叫來小陳和劉嫣對質,小陳的說法是:自己隨同葉濤和劉嫣一同翻看閉路電視的錄影,影像中白衣人被衛兵發現後開始大肆搗亂,最後突破包圍圈逃走掉。
離開指揮中心時,接到通知已抓獲疑犯,幷已送到人民醫院裏,葉濤馬上就下達焚書令,乘坐列車回地面後,改搭直昇機前往醫院。
劉嫣的供詞與小陳大致相同,但她表示葉濤不會做出任何對不起國家的事情,相信一切只是誤會──雖然她也認同沒有出現過瞬間移動這回事。
至于漢南省人民醫院的醫護人員,以及當時在場的途人,均沒人表示目睹白衣人瞬間移動。
缺乏任何人證或物證的支持,在旁人眼中,葉濤只是在砌詞狡辯。
包括房中那兩位內部審查官,他們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重複問著同樣的問題,這種被稱爲疲勞轟炸的審問方法非常管用,很多情報機構都會用來審問間諜和俘虜,因爲若每次的答案都標準一致,則證明對方在說謊,答案是預先準備好幷記下的。
如果限制了被審問者的休息與自由,不斷重複審問以消耗其體力及意志,對方在游離狀態下仍下意識回答同樣答案,同樣能證明對方在說謊,答案是預先記在腦中。
這些東西葉濤自然知道,而且他幷沒撒謊,無論問多少次,答案都不會偏差,故此才說疲勞轟炸對他無效,反而只會浪費大家時間。
兩個審查官聞言對望一眼,他們早料到會出現這種情况,葉濤是受過專人訓練的優秀調查員,這種簡單的審問技巧未必能對付得了他,作爲特別調查局的內部審查官,他們自然會一些「特別調查技巧」。
然而現在雙方還沒鬧得很僵,他們也沒有直接證據指證葉濤,因此目前幷沒意欲動用那些「特別調查技巧」。
葉濤神色平靜地說道:「最關鍵的矛盾點,如果這真的是一件普通的入侵事故,爲什麽領導要安排我們特別調查局介入?」
他見盡世間光怪陸離,但這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詭异情况也是頭一遭,然而葉濤在這種情况下更不能慌亂,這樣只會令本來相信他的旁人認爲是他精神錯亂。
「因爲被入侵的是火箭軍的戰略導彈基地,茲事體大,需要本局支援。」
「那是反間諜的第七、八局的工作。」
「若葉組長能猜到領導們的心思,你現在就是坐在領導的椅子上了。」
「你不覺得這解釋很勉强?」
「起碼是個解釋,而葉組長你却拿不出確鑿的人證或物證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爲。」內部審查官也跟著冷笑:「你下達焚書令的原因,是不是爲了掩藏串通他人入侵基地的罪證?」
像這種針對成員的內部調查,特別是在情報機構或秘密組織內,控方提出指控時,幷不一定要有確鑿的證據,反而辯方若無法提供證據證明自己無辜,都會假定辯方有罪。
寧可殺錯,不可放過。這幾乎是所有情報組織的行事原則。
葉濤選擇沉默不語,反正怎麽答都是沒有效果。兩位審查官見狀,正打算使出一些更强硬的手段時,房間內的警報器突然響起!
「紅色警報!全體人員進入戰鬥狀態!重複……」伴隨著中央廣播器的高呼,房間外面傳來密集的槍聲和爆炸,不時夾集一兩聲慘叫。
房內三人聞聲色變,其中一位審查官起身開門,想出去看看發生什麽事,另外一人即繼續看守葉濤,防止對方有何异動。豈料那個審查官剛把腦袋探出門外,便倒楣地被一發流彈擊中太陽穴,順便落了個英勇殉職的名節。
另一個審查官見狀,臉色登時蒼白,他沒有花時間爲橫死的同僚哀悼,而是直接拔出佩槍,閃身躲在門旁的墻壁後,凝神戒備著房外戰况,已然沒有餘裕去理會葉濤。
雖然葉濤雙手被鎖于桌上,無法自由行動,但見審查官被射殺,也知情况險峻,敵人竟能在無聲無息間,突破了外圍布下的防禦陣綫和基地堡壘,直接打進內部來?
葉濤越想,心中越驚,他不相信有人能在不觸發任何騷動下,越過分部外那銅墻鐵壁般的防禦陣地,莫非敵人幷非來自外面,而是蟄伏于漢南分部的內鬼?
外面的槍響和交戰聲漸漸式微,只剩下斷續的吆喝聲,葉濤和站在墻後的審查官互望一眼,都焦急地想從對方眼中看出端倪,但顯然兩人都對外間的騷動毫無頭緒。
審查官在敵友不明下不敢張聲,鼓起膽子,正想悄悄探出身子,這時房門內一道裝上了大鏡子的墻壁後傳來幾聲慘叫,然後一聲奇怪的悶響,審查官聞聲馬上轉身,舉槍指向傳來悶響的墻壁,聚精會神戒備可能來自墻後的攻擊。
這種裝上大鏡子的墻壁是審問房間的標準配置,那是一大塊單向玻璃,房內的人只能看到自己的鏡像倒映,但站在玻璃後面的人,卻能對房內環境一覽無違。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大鏡子頓時仿如地震般抖了抖,連葉濤也被震得從椅子彈了一下,聽來似乎是有人正在大鏡子後、對之施以重擊,經過鋼化處理的大鏡子中心開始出現龜裂,一些玻璃碎屑在這下重擊中被撞飛,飄揚於空氣中,反射著華麗的閃光。
恐怕再來一次重擊,大鏡子便要徹底碎開。
果不其然,牆後那人似乎也感覺到大鏡子已經達到臨界點,刻意加大了下一擊的力量,轟的一聲,一根尖銳的長槍猛力地捅破了大鏡子,本已搖搖欲墜的大鏡子霎時嘩啦嘩啦的碎裂成指甲大小的一地小顆粒。
大鏡子碎裂的同時,審查官也對著鏡後的位置開槍,雖然他看不到鏡後的情況,但肯定不是友軍,先來一記亂槍打鳥總沒錯。
誰知他開了第一槍後,後腦突然一記重擊,便失去知覺倒下了。
他快要昏去前唯一看到的,就是大鏡子後的房間,空無一人……
另一邊的葉濤,早在大鏡子碎裂前,預先從椅子滑下,被鎖在桌上的雙手同時猛然向下一拉,將桌子扯翻過來,整個身子都躲在桌後,掩護全身要害,避免遭到來自鏡後的攻擊。
過了良久,葉濤卻聽不到牆後動靜,於是從桌後悄悄探出頭來,希望瞧清楚到底發生何事。
就在此時,葉濤注意到一道影子,竟出現無聲無色在他身後,這房間明明只有審查官和葉濤,這影子從何而來?
葉濤回頭一看,只見眼前一道高瘦的身影,身穿古代戰士的甲胄,手持一根精鐵長槍,背後斜負一口長劍,兩股旁各系著一柄短彎刀,腰間還插著一台充滿違和感的MP4。
但最令葉濤難忘的,是那張英氣的臉龐,與早上在醫院天台跳樓的那白衣女子一模一樣!
仰首望著那如女武神般威武巍然得叫人窒息的身影,那種壓迫的氣勢令葉濤不禁啞然。
「西二十里,正是此處。」
身穿甲胄的武神花木蘭,直直地睥睨著坐倒桌後的葉濤。
「君即有緣人?」
一瞬間,葉濤忘却了呼吸。
第七章‧凶暴的蘭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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