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娘祭司想留名青史 - 奧斯丁．來自冥神的賜福

　　鬼王，那君臨於冥府之中，統帥諸鬼族之存在。

　　他血統純正，地位尊貴，身負冥神所賜與的君權，在地底代替冥神，行使對魔族、鬼族、血族三族的裁罰。

　　三界以內，不論是天使、人類、妖精，還是鬼族、血族，直視其貌者，雙眼必遭灼燒。

　　鬼王乃是地底至為蒙福之人，唯有那至受冥神寵愛者，方能在聖曆聖時，加冕為王。

　　──《冥神默示錄．巴力章．第六章．第六節》

※

　　「我乃冥神之囚徒，冥神擄掠了我，冥神擁有我的靈魂，而我甘願如此。

　　「願冥神在收走我的靈魂，使我進入業火中烘烤之前，賜與我全地底最高的尊榮。」在進入冥神殿堂之前，奧斯丁對著高掛在五彩玻璃之上的倒十字五芒星祈禱著。

　　北大陸的地底，冥府，冥神殿堂內，一排身穿黑色襯衣的孩子們，走過用血染色的地毯，等待著領取聖禮。

　　前一名孩子領完麵包以後，說了聲：「謝謝侯爵大人。」便轉頭離去，在其後排隊的另一名孩子遞補上來，侯爵夾給他一塊一模一樣大的麵包。

　　排隊的孩童皆是銀髮，只有其中一個孩子，留著一頭突兀的黑髮，他的名字是奧斯丁。

　　「又要跟他一起排隊，嘖。」

　　「那頭黑髮有人類的臭味。」

　　「聽說沒有人願意幫他剪頭髮，所以他都只好自己剪，剪得好醜喔。」

　　周遭的孩子們都有說話的對象，他們交頭接耳地談論著奧斯丁；對此，奧斯丁只能沉默，他沒有朋友，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很久。

　　那些人說得沒錯，他總是拿著匕首，粗略地將瀏海割下，只求不眨眼睛就好。

　　自己的容貌究竟是如何？就算用水鏡照臉，也看不清楚。奧斯丁真的不清楚自己到底長得什麼樣子。

　　『你長得像你的母親，你和你的母親一樣漂亮。』鬼王曾經這樣告訴過他，那也已是將近一百年前的事了。

　　一百年，真是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歲月。

　　他的頭髮，竟然在不知覺間，已經蓄了一百年。

　　「……啊！」奧斯丁忽然感覺頭皮一陣吃痛。

　　「對不住！」站在奧斯丁身後的孩子，踩了奧斯丁的頭髮一腳，見到奧斯丁回頭怒視著他，隨即將腳挪了開來，「不是故意的，可是你自己也有問題，把頭髮剪一剪啊，黑髮看了就噁心。」

　　奧斯丁搖了搖頭，「我媽媽也是黑色的長頭髮……我不要剪。」

　　那個孩子顯然對奧斯丁的回答沒有半分興趣，直接無視了奧斯丁的回答。

　　「奧斯丁，你的份。」良久，奧斯丁終於排到了隊伍的最前端。達卡侯爵將盤子遞給了奧斯丁，只見盤中雖然盛著淋有奶油的麵包，卻比他方才所看見的，其他孩子們分到的份量要來得更少。

　　奧斯丁望著侯爵，問道：「請問侯爵大人，我的麵包是不是……有點小？這樣我的肚子會餓的，魔力供給也不夠。」

　　侯爵望著奧斯丁之後排隊的人龍，說道：「你的罪孽太重了，要節食。」

　　奧斯丁說道：「尊貴的鬼王大人曾說過，身負越多罪孽者，越要乞求冥神的包容，聖禮豈不是這包容的具體化身嗎？」

　　「……『罪孽深重』的小鬼。」侯爵直接將另外一顆麵包夾進了奧斯丁的盤子裡，就打發他道：「走開。」

　　奧斯丁得到了麵包，正要高興地離開，卻被一個孩子反手打翻了盤子。

　　盤子碎裂在地上，麵包和奶油醬全都翻倒出來。

　　「雜種也配吃這麼多聖禮嗎？這是對冥神的褻瀆！」那孩子說完，又踢了奧斯丁的肚子一腳。

　　「……噢！」奧斯丁捂著肚子，頓時感覺自己的內臟都在翻騰。

　　他怒視著那個孩子，在場的眾人們見狀，都發出了嘻笑聲，直到那孩子當場爆體，還沒蜷縮起來的大小腸直接灑落了一地，魔族的藍色血液，浸入人血染成的地毯中，交織成了紫色。

　　「啊啊啊啊啊！」不知從誰開始發出了尖叫，本來井然有序的排隊人龍，頓時全亂成一團。

　　奧斯丁坐在地上，愣愣地面對著眼前那具皮、骨、肉三者已然分離，比起屍體，更像是一坨不知名肉團的東西。

　　「『玫瑰爆裂』……這不是來自冥神的加護嗎？怎麼可能……？」奧斯丁看著自己那猛然爬滿了咒印的，顫抖的右手。

　　儘管咒印一瞬間就退去了，但是奧斯丁看到咒印中的其中一行字：「被欺壓者，你們當剛強壯膽。冥神必賜福於你。他人若攻打你的家，冥神必使你拆毀那人的城。」這是《冥神默示錄．貝雷特章》的內文，奧斯丁爛熟於心，不可能記錯。

　　「奧斯丁。」達卡侯爵叫了他的名字。

　　奧斯丁抬起頭來看他，只聽「啪」的一聲迴響在耳際，奧斯丁一陣耳鳴，自口裡吐出了紅色的血，隨後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

　　禁閉的第366個冥神日，今天是奧斯丁待在北大陸冥府裡的第一百零一個年頭。

　　奧斯丁真想回到人界，回到地上，回到他親生母親的身邊，然而自從鬼差們來將奧斯丁帶走的那一刻，奧斯丁的母親就被殺了。

　　──因為人類就是螻蟻，殺人類並不需要任何理由，殺害人類乃是冥神所允許的行為。

　　「冥神大人，倘若人類在您的眼裡，真是如此低劣的生物，那麼您為何要賜與我加護？我不過是個由人類女子誕下的凡胎，我恨不得當那咒印爬上我的手之時，死於魔血沸騰的那個鬼族是我。」奧斯丁向冥神禱告道。

　　就在禱告結束之後，只聞「呀」的一聲，水牢老舊的生鏽鐵門被打開了。

　　水銀立刻沿著門開的方向，流了出去。

　　侯爵放下了鎖鏈，全身赤裸的奧斯丁跌倒在地上，手腳上都是鮮血。

　　聞見那極似人類的血腥味，侯爵不由得以袖掩鼻，「奧斯丁，你的禁閉結束了，鬼王大人有事要召見你。」

　　「哈，倘若陛下忘了我的存在，我很可能永遠被吊在這裡，死不了，可也不像是還活著，是嗎？」

　　一年來，水銀自他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侵入他的體內，令他疼痛、嘔心，他就連呼吸都會咳出血來。

　　到了真正被解放的那一刻，奧斯丁反而不知道自己如今臉上的表情，究竟是在哭著，還是在笑了。

　　「你怎麼了？」

　　跟隨著侯爵前往鬼王廳準備謁見，在通過燭光昏暗的走廊時，奧斯丁被一個女孩子叫住了。

　　那女孩用的稱呼是「你」，而非是「雜種」。

　　奧斯丁抬頭，只見那女孩留著一頭深紫色的長髮，著一身束腰澎澎裙禮服，看上去十分高雅，他從來沒有在這裡見過這個人。

　　「殿下，貴安。」侯爵向那名女孩行了禮，隨後對著奧斯丁低聲說道：「這位是『音』大人，魔王陛下的孫女。」

　　那女孩直接走上前，仔細地打量著奧斯丁，「瞧你的臉色，這是汞中毒嗎？讓我替你治療吧，我會治癒術……雖然我的體質只能學最低等的。」音的掌心裡源源不絕地冒出沁涼的水藍色光芒，她撫遍了奧斯丁的周身，為他除去身上的毒素。

　　奧斯丁本來就身著片縷，被音這麼一摸，更是不由得起了反應，只能強自壓住，萬不得唐突了眼前的女孩兒。

　　一百年來，這還是第一個對奧斯丁如此溫柔的人；只可惜，謁見結束以後，奧斯丁沒有再見到那名女孩。

　　「我兒，為父只是想念你，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鬼王病了，恰好是在第六百六十五歲的時候，奧斯丁猜想，他可能無法活到第六百六十六歲，這是冥神的吉祥數，『只可惜你已經被冥神捨棄了，祂沒有打算要讓你活到那個數字。』走出鬼王廳以後，奧斯丁如此心想。

　　奧斯丁是幸災樂禍的，因為他活得並不快樂，也不想見到害自己落得如斯田地的父親依然高枕無憂。

　　「你們有沒有看到？『被詛咒的女人』跟著魔王大人過來視察了。」

　　「你是說魔王大人的孫女嗎？」

　　偶然間，奧斯丁聽見如此走廊邊的人如此談論道。

　　而這已經是又一百個冥神年以前的回憶了。

　　奧斯丁如今已兩百一十歲整。

　　「音殿下，再度見面，不勝榮幸。」

　　冥神廳裡，奧斯丁捧起音那戴著絲綢手套的手，朝著手背落下輕輕一吻。

　　音拿起絹扇遮著臉，藏在扇子後方的小臉笑了笑，「用你的唇來觸碰我的手，會使你沾染上不幸。」音將手抽了回來。

　　「我是人類的女子所生下的鬼族，我天生就是不幸的，並不介意變得更加不幸。」奧斯丁說道。

　　能再一次見到音，奧斯丁總覺得並非偶然，他深信自己與音之間必然有些說也說不清的緣法。

　　他後來進圖書館裡，查了有關於音．伊斯拉菲爾的資料。

　　音誕生的那一日，她的母親遭到業火焚燒全身至死，發火源極有可能是音自身，但沒有實據。

　　在音出生之後，伊斯拉菲爾家的伯爵想分家，侯爵不允，於是雙方之間爆發內戰，以致她那綿延千年的家業一夕滅絕。

　　在魔王將音自伊斯拉菲爾家，帶回葛利格山上的宮殿以後，過沒多久，地上的十字軍便對地底的魔王宮殿發起征討……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這使得音被冥府公認為「不幸的女公爵」、「受詛咒的女主人」。除了魔王陛下依然與她來往以外，其他人為了防止招致不幸，甚至連一個目光都不敢投向她。

　　奧斯丁絲毫不在乎。

　　他開始寫情書，綁在老鷹的腳上，寄往葛利格山，猛烈地追求她；有人說奧斯丁是覬覦著音的家產，還有她身為魔王後繼者的身份。

　　或許，奧斯丁確實是覬覦的，不幸也好、詛咒也罷，不論是音的身世，她的容貌，還是她尊貴的身份，這些無一不吸引著奧斯丁。

　　此時的奧斯丁已然出落得越發高挑，英俊，他的追求者眾多，南大陸現任的鬼王甚至來向他求親，被奧斯丁以「我不是同性戀」為由拒絕了，這卻使得奧斯丁的身價水漲船高──南大陸的鬼王是一個顏控，一旦被他認證了，那麼奧斯丁便是冥界公認的美男子，這點毫無疑慮。

　　他對音的公然追求，反而引起了貴族女子們對音的詆毀，因此音對他的態度總是不冷不熱的。

　　奧斯丁用鵝毛筆蘸自己的血來當墨水，在書信中稱她為「撒旦的眼淚」、「示巴女王的明珠」。音有時回信，有時不回。

　　這一回，她寄來一片藍玫瑰的乾燥花，上面噴著屍香水與麝香混合而成的古龍水，信裡還夾著一片書籤，上頭寫道：

　　「你要保守你身，勝過保守你心，因為一切的果效，皆是力行所出。」奧斯丁認得，那是《默示錄．箴言章》的句子，不由得大笑起來。

　　「這個女人可真有趣。」

　　就在奧斯丁要將信裡的小東西收回信封時，他卻看見信封的內側還寫著一行字：「北大陸伊緹雅鬼王，陰壽已屆，714。」

　　這讓奧斯丁心裡一動。

　　「奧斯丁大人，鬼王陛下召見。」達卡侯爵敲了敲奧斯丁的書房們，向他說道。

　　奧斯丁將那朵藍玫瑰放進了心口的口袋，音的手信則是另外收進抽屜裡，他關上抽屜時，隨手上了法術，以防別人的窺視。

　　來到鬼王廳裡，奧斯丁敲了敲門，隨後走向病榻上的父親。

　　「雪赫卡……」鬼王自從一百年前得了重病，身體就每況愈下，如今貌似是失聰兼之以失明了，口中呢喃著奧斯丁的母親閨名。

　　奧斯丁走到父親的病榻邊，坐在桃花心木的扶手椅上，冷漠地看著他，並不打算與他這弒母仇人交談。

　　父親胡亂地朝空氣中摸索著，把手摸在了奧斯丁穿著西服褲的大腿上，來回地摩娑著，「雪赫卡……妳來看我了嗎……？我好想妳……過來讓我看看……」

　　奧斯丁看著他的父親，一個行將就木之人，內心頓時生起某種不可名狀的憐憫情緒。

　　──這個男人是真的可憐，他的子女們沒有人喜歡他，就連他喜歡的女人都被他的部下們親手殺死了，他什麼都沒有，我是他的孩子，可我甚至都不覺得我自己屬於他。

　　「雪赫卡……我不是故意的……為了使鬼王之位後繼有人，我才不得不將奧斯丁從妳的身邊帶走。」鬼王斷斷續續地說道：「但是我沒有善待他……於是冥神給了我報應，讓我身患沉痾，無法再繼續履行身為鬼王的職責……我想在妳的面前贖罪悔改。」

　　奧斯丁本以為見到父親這個老不死的，終於可以蒙冥神寵召，本該開心的他，如今心情卻越發複雜。他不禁握住了父親那日漸乾枯的手，「陛下，我是奧斯丁，你的兒子。」

　　鬼王聽不見奧斯丁的話，只呢喃道：「雪赫卡……冥府就留給奧斯丁，至於妳……就來陪我吧！我曾答應過妳，要給妳永恒……！我答應過妳的！兩百年了，我還沒忘！」

　　鬼王忽然自被子底下翻出一柄鑲著紅寶石的匕首，就在那把匕首的劍尖，即將刺入奧斯丁的眼睛時，奧斯丁的右手，猛然爬上了咒印，一股魔氛自奧斯丁的周身漏洩而出，籠罩了整個鬼王廳。

　　「──冥神善待應得之人，而非忘恩之人。冥神代表著復仇，而非是容忍！」奧斯丁無意間唸出了《默示錄》裡的內容，眼睛一紅，眼前的鬼王頓時爆了體，藍色的血液噴灑在白色的床上，腸子與內臟噴濺在床上與床下，他斷裂的性器甚至落在了奧斯丁的兩腿之間。

　　「！」奧斯丁驚覺弒父時，為時已晚，『不好，這樣一來，我的繼承權就不再合法了。』此時，他胸前的那朵藍玫瑰，卻不斷地在心口上撲騰著。

　　他遲疑地自心口拿出那只玫瑰，床上的時間頓時倒了轉──逝去的生命回不來，鬼王仍舊斷氣了，但是床上沒有血跡，也沒有那些破裂的屍塊，奧斯丁低頭一看，他老爸的子孫根消失了，想必此時仍好好地裝在屍體上。

　　為了親自確定，奧斯丁拉開被子，掀開老爸的絲質睡袍一看，裡頭沒穿內褲，確實還在的，好好地垂在那兒。

　　「呼……」奧斯丁鬆了一口氣。

　　他掌中的藍玫瑰，已隨著其中的法術釋放而消散至無形。「不知道這個魔障能撐得了多久。」奧斯丁離開了椅子，往鬼王廳外走去，向守候在門口的侯爵說道：「達卡，陛下崩了。」

※

　　奧斯丁曆一年。

　　奧斯丁登基，正式成為伊緹雅府的鬼王以後，他做了一次人口徹查，查出了一百年前欺負自己的那些小鬼們之中都有些誰。

　　最後，他沒殺他們，也沒將他們打入奴籍，只是規定他們每週都要來「獻血」。

　　「陛下，饒了我吧……」

　　當年踩他頭髮的那個孩子，如今就和奧斯丁一樣，已經是個成年鬼族了。

　　奧斯丁命令他待在鐵處女裡面榨血，榨滿一個兩百二十五公升的葡萄酒桶才能走。

　　「才不要！」奧斯丁笑瞇瞇地說道，隨後，將鐵處女半闔的艙門「啪！」地一聲，關了起來。

　　「呃啊──！」隨即自鐵處女裡發出一陣慘叫。

　　奧斯丁享受著悅耳的叫聲，將一朵今早在冥河邊摘採到的白玫瑰，放進了鐵處女集血的橡木桶裡，白玫瑰頓時被血染成了藍色。

　　坐在邊上的書桌前，奧斯丁自筆座上拿起了鵝毛筆，朝著裝了鬼血的墨水瓶裡蘸了蘸筆尖，而後在羊皮紙上，開始寫信：

　　「親愛的音：

　　多謝妳為我想得這麼周全。我想，妳必然是用預知能力，看見了什麼。

　　妳我都是身受冥王祝福之人，這注定了我們都必然受人欺壓，卻也必然能守得揚眉吐氣的一天。

　　《默示錄》曾提到：『我雖行過死蔭的冥谷，也不致遭害，因為冥神與我同在。冥神的刀與劍，都為我護身。』……」

　　「揚眉吐氣」，寫到這裡，奧斯丁猶記鬼王駕崩那時，足足辦了一個月的出殯。

　　眾人都不知道棺木裡的遺體早已爆成了一團肉醬，唯有奧斯丁和不在場的音知情。

　　即使棺材裡的屍體早已極不體面，然而葬禮畢竟是辦給活鬼看的，不是辦給死鬼看的，奧斯丁只能隨著眾人之勢，一塊兒撫棺痛哭；儘管親手殺他爹的人是他，如今哭他爹給其他人看的人還是他。他就像是在演一齣獨角戲，好人壞人都是他在扮演。

　　就在棺木送入藍色的業火中焚燒殆盡以後，奧斯丁回到了宮殿。

　　宮中的所有人，已在冥神廳等候他的到來。

　　冥神主教身穿黑色的教袍，手裡拿著純金的王冠，手臂上掛著由人血染成的披風，向奧斯丁屈身，鞠躬道：『冥神曆，十萬五千七百九十年，六月六日六時，這是冥神所指示的喜時，還請陛下加冕為王。』

　　──是了，他的兄弟姊妹們，死的死了，老的老了，只剩他這麼一個，爸爸在晚年時與人類女子偷情所剩下的私生子，一路熬到了現在。

　　爸爸恰好死在了他正壯年之時、他恰好認識了音，而音出手挽救了他的弒父、替爸爸出殯完以後，恰好迎來了聖曆的聖時……

　　『一切都如此「恰好」嗎？這當然是不可能，因為神助自助者。』

　　奧斯丁開始明白，為何自己身負冥神的加護。

　　在主教面前，他雙手合十，跪了下來，站在逆十字與逆五芒星所合成的教徽下，感覺通體充滿了冥神自天上灑落的光輝。

　　這一刻，是他活了兩百一十年以來，第一次流下淚水。

　　奧斯丁的兩頰，爬滿了熱淚，「神，果然是愛我的。」他不由得衷心說道：「一直以來，我都是被神所寵愛的。」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欲成鬼王，必受神寵。

　　奧斯丁低下頭，讓主教為他戴上王冠。

　　主教拿著鑲有眼球的權杖，輕輕地敲在他的肩膀上。

　　奧斯丁閉著雙眼，沉聲喝道：「我的父，那在天國裡大有權柄的撒旦，哈利路亞！」

※

　　奧斯丁曆四十年，今年鬼王芳齡兩百五十歲。

　　處理完政事的鬼王，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穿過宮中的迴廊，本想到冥河附近散散心，卻偶然看見宮裡有一名孩子，被眾多孩子們圍繞著。

　　奧斯丁直覺不對，便走了過去，笑著問道：「你們在玩些什麼啊？很好玩嗎？本王也想玩啊！」

　　「大、大王……！」孩子們一看見奧斯丁，在宮中可是無人不知陛下從前曾經受過什麼樣的委屈，不由得全都在他的面前跪了下來。

　　「下次還玩『這種遊戲』的話，就要到我的地下室裡來獻血喔。」奧斯丁笑著說完以後，對他們揮了揮手，「去去去，小孩子就到小孩子該去的地方，玩小孩子該玩的遊戲。」

　　「哇啊啊──」其中一個小孩聽到要「獻血」，立刻哭了出來，還是他的同伴趕緊摀住了他的嘴，把他給拖走，才讓他免於真的去獻血。

　　「什麼嘛？這不是挺友好的嘛？對朋友就寵著溺著，不是朋友的人就又打又罵，都已經一百五十年過去了，就算上面的鬼王會更替，下面的子民卻永遠都是這一副死德性，真是臭不可聞。」

　　奧斯丁蹲下來，輕輕地推了推躺在地上的孩子，「小朋友，你為什麼被欺負？」

　　這孩子有一頭銀色的短髮，純正的鬼族髮色，顯然並非是因著混血的緣故才被欺負。

　　然而，奧斯丁看著這遍體鱗傷的瘦小軀幹，竟然感覺好像是在看從前的自己。

　　「陛、陛下……」那孩子使盡了力氣，想自地上支起身子。奧斯丁輕輕地把他拉起來，和他一塊兒坐在宮中的大理石地上。

　　「我沒有媽媽，又被爸爸賣到宮裡做奴隸，他們說連我爸爸都不要我。」小孩說道。

　　「欺負人是不需要理由的，這不是你被欺負的理由，就算你的爸媽都要你，他們也會找別的理由來欺負你。」奧斯丁摸了摸小孩的頭髮，「況且，你爸爸不要你，不代表其他人就不要你。你叫什麼名字？」

　　「奧里亞。」小孩垂著眼皮說道。

　　奧斯丁點了頭。

　　他將手覆上奧里亞的眼皮，施加了暗示。

　　「奧里亞……你是『冥神的火焰』，你是『冥神的光照』，總有一天，冥神會使用你。」

　　「從此以後，你就忘了自己的爸爸，也忘了自己的媽媽，你變得一無所有，但是無所謂……因為你還有我。」

　　奧斯丁緩緩地說道：「從此以後，全王宮裡的人，就屬你和我最親。你是我鬼王的弟弟，奧里亞公爵。你的權勢將只在我一人之下，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欺負你。

　　「你要感謝為你取了名字的人，因為你是有福的，冥神愛著你，就像祂一直都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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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丁．來自冥神的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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