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 【04】─未歸(4)

為什麼人、會對死亡恐懼呢？

為什麼人、會因死亡悲傷呢？

和『生』的前方就存在『死』相同

死亡的前方明明就有著誕生環繞呀

黃昏之黑暗的另一側

朝陽的晨光正等候著

(*1)

　　奇妙的空間裡，三人在飄浮著的家具與雜物圍繞下戰鬥著──

　　與那哀泣著的「女帝」。

　　「這個、會不會也像剛剛那樣、要找出本體……」萊涅克舉起右手持著的短刃格擋掉一本迎面飛來的書冊，「不管怎說，就算知道是鏡像、貿然攻擊姊姊還是不太妥當的吧！史凱斯你覺得──」

　　「少問我！妳看狀況也知道根本沒閒暇去攻擊那傢伙吧！？」

　　閃過一張暴衝襲來的椅子，史凱斯不耐煩的口吻。

　　情況，就是這麼混亂。

　　「究竟……該怎……！」

　　看著熟悉的周遭就像受到颱風肆虐般地狼藉不堪，藍塞歐魯越來越無法冷靜。雖然他是最不可能對她直接出手的人，但果然心緒紊亂之際、根本無法掌控力道，於是施放廣範圍技藝時產生的衝擊波不偏不倚地命中了坐在金碧輝煌玉座上的、黑影的奧蘿菈。

　　「────嗚……！」

　　聽見她發出的悲鳴，藍塞歐魯瞬間腦子裡又一片空白了……

　　痛嗎？

　　我打痛妳了嗎？

　　就像我傷害妳麻木不仁的心那樣痛嗎？

　　被我割出的傷口僅有表面癒合卻在內面繼續淌流血液那般隱隱地作痛著嗎──

　　腦內淨是迴蕩著這樣的無聲吶喊，又怎可能看得清眼前的攻擊？

　　「──喂、你在看哪啊！！？可惡……」眼見依然發愣著的藍塞歐魯就要被一個大瓷壺往頭上硬生生砸下去、史凱斯飛奔前去一刀將該物擊碎：「你振作一點啦！就算那傢伙不可能傷害你、可是現在這一切已經不是由她的正常清醒意識在掌控了啊！」

　　簡直可以說，是種暴走的狀態；壓抑已久的情念激昂暴動的形貌。

　　「我知道……我知道呀！可是……！」

　　藍塞歐魯回過頭看向解救了自己的史凱斯，表情卻是萬分悲痛不能自己。

　　他哪下得了手呢？

　　看著這室內的一切，有太多太多他從來都只會忽略掉的線索……

　　太多太多、他蹧蹋自己姊姊心意的證據。

　　這時，兩人跟前幾幅裱框的物品漂過。

　　「那是……」

　　上面寫著他的名字的，許多枚表彰狀。

　　啊，連這點小地方都是呢……藍塞歐魯不禁如此想道：從小到大，無論是全學年榜首、或是參加科展所得到的獎狀，都被細心且煞有其事地裱了框裝飾於客廳之中；明明，她得過的獎狀絕對比他還多啊……但屬於她的、卻一張也沒看見過。

　　想必、是她為弟弟的優秀引以為傲的下意識舉動吧？

　　「……可是我卻、我卻……！」

　　想起剛才重播過的、自己拿成績單給她看的一幕，他整個胸口都絞緊了起來……

　　那就是所謂的、失之交臂的好意。

　　太過不坦白、太不敢坦白，於是誤解油然而生。

　　「…………」

　　這下，連史凱斯也說不出話來、而深深嘆了口氣。

　　相對於兩個男人不合時宜的多愁善感，萊涅克倒是充滿堅強的氣概：「你們兩個在那拖拖拉拉什麼啊！如果不敢攻擊姊姊、那就不要攻擊不就好了！現在你只需要把你想說的話全告訴姊姊就好了啦、須藤！你剛才不是也這樣對我說的嗎──」

　　是啊，他剛剛還安慰人，說她一定聽得見。

　　只要夠用力、夠撼動人心，絕對能共鳴至鏡面的另一側吧？

　　「我掩護你、你盡量想得到有什麼誤會要澄清的就通通說出來！」史凱斯擺出一個架刀守備的低姿態架式、同時張開了周邊圍繞著的層層冰壁；似乎也頗認同萊涅克的心理戰術，「有時候像這樣的戰鬥、『對話』是很重要的！雖然這種像是死豆子跟臭假面才會講的話聽起來很模擬兩可、不過不得不承認這的確也是事實……」

　　從內部攻陷。

　　然而排山倒海的攻勢依舊不減、耳邊也充斥著冰罩破裂然後又被史凱斯馬上凝結再補上的清脆聲響，藍塞歐魯費了好大的工夫才令自己思緒明鏡止水，「我想要……傳達給她的東西、嗎──」

　　定睛一看，一面同樣裱框、幅圍卻比表彰狀要來得小上許多的東西閃過。其實，他有印象那是什麼、也因此只稍微瞄了一眼平面上的大概模樣，就馬上知道了……

　　相片。他高中時入學式的紀念照。

　　「我記得、那個時候……」

　　以往的他會刻意忽略那張照片也是理所當然的；映像上只有兩人，就是身為主角的自己以及代替至遠方出差不克前來父親出席的、他的姊姊。同樣穿著學生制服，卻不是同一所學校所有的東西，黑色絲緞瀑布般傾瀉的長髮所圍著的臉孔上，是一道淺淺的笑──

　　生硬，不自然，完全沒有出自內心的、精美人偶的笑容。

　　依稀記得，自己為這件事氣了好久。

　　「雖然因為是美人，所以普通人看上去不會察覺有異反而覺得賞心悅目、可是我就是知道……知道那不是發自於真心真意的、硬擠出來的表情。」

　　該死的是他卻不知道、她其實也同樣苦惱。

　　「絕對是、為了我在鏡子前練習了好久的吧……！不懂得笑的方法、一定只能勉強記住臉部肌肉的繃緊度來嘗試重現而已啊！像這樣的……像這樣的──」

　　不說我怎麼知道呢？

　　而像是對這番話有所反應般，椅座上的黑影之聲又再次揚起：

　　「因為你總是說不想和我合照呀！」

　　「說我板著張臉、氣氛都凝重了起來……」

　　「簡直像是靈異照片、什麼的……」

　　「我也是、很想要笑的啊……！和重要的家人合照、沒道理不開心的呀──」

　　「──可是、我就是笑不出來啊！！！」

　　聽上去，她就像是悲憤得連眼淚都滴了出來、那般地委屈……

　　令人揪心。

　　隨著慟哭的吶喊所發射出的、實體化音波，就這樣毫無猶豫地刺向他們。

　　鏗噹鏗噹劈哩哩……是破裂的冰盾全部陣亡的聲響。

　　「…………！」

　　史凱斯仍努力嘗試著將防線重新構築，然而根本追不上、因此他只能揮動武器砍掉那些硬質化的能量體；能砍斷多少就算多少，自然、也多少有些遺漏，於是三人身上皆被漏網之魚給劃破、而全咬牙忍住痛呼──

　　「叫你安撫她怎麼反而變成挑起她的怒氣了啦！就算有再多悔恨、想要宣洩也看一下場合吧！？所以說你真的是很ＫＹ──」為了修補ＰＣ破損，史凱斯邊啟動了三人份的自動修復機能，邊不滿地對滿身是傷仍呆呆站著的藍塞歐魯大聲抱怨。

　　「……抱歉，我知道了。只是實在是太……」

　　捂住臂上一道比較大的傷口，雖然不會流血但疼痛是相當的……藍塞歐魯深吸了口氣，等候修復的同時也順便調整一下心情。

　　看來，自己老姊內心其實挺剛烈的，就算是外表那樣……

　　必須小心應對。

　　「……說起學校，妳好像很在意我抗拒和妳同校這件事呢。」抬起頭，嘴上掛起一道無奈的微笑，「的確，我是真的不想和妳讀同一所學校，但原因完全不是妳所誤會的那樣……吶，至少小學還是同校的對吧？不過就在我升上高年級而妳畢業了的同時，周遭的氛圍變得開始有點接近青春期的那種──」

　　對異性有所意識、的年齡。

　　「看了很多呢，弟妹被迫替人和自己的兄姊牽線。現在講起來真的是令人不敢相信地愚蠢，但在那當下卻是確確實實一再發生著的哪……」搖了搖頭，他直視著看不出面貌的親姊暗影，遙想著她曾經的姿態，「當時我最常想的一句話就是『還好我姊畢業了』；不管背地裡是怎樣，至少妳在外界的眼光下應該是最容易造成我這種困擾的姊姊了吧？嫌麻煩的心態當然是一定有，但小孩子的獨佔欲恐怕是最大因素吧……我才不要、幫一個外人來追求我的姊姊呢……這樣。」

　　一點點小小的、小小的念頭。

　　「反正學區內多的是學校，所以我覺得隨便讀另一所大概也沒什麼關係；只是沒想到妳這麼在意……」伸手抓住飄了過來的高中入學式紀念照，藍塞歐魯輕撫著相框的玻璃表面，「接下來是高中，因為涉哥的出現、那種感覺就更強烈了：絕對不能做出任何拆散你們的事，自然也就又選了別所學校。大學則真的、是我有興趣的科系的名校，正好我們關係在那時又是完全地惡化──」

　　忽然覺得，相中人淺淺的梨渦是那麼美麗。

　　因為，就算知道那是虛假的、卻也已明白到虛假背後的真實了吧？

　　於是因其而起的錯誤，更加痛心疾首──

　　「所以不是妳所想的那樣呀，姊……」眉頭皺起，藍塞歐魯表情悲愴了起來，「我的逃避，只是因為無法接近、試行錯誤了無數次，對於自己無能的沮喪所反映出來的消極態度罷了啊！或許從前的我就是這麼沒用愛哭愛撒嬌，沒用到連妳也不相信我可以承受妳所背負的真相的壓力、可以捱過妳所謂的『詛咒』！但、妳為什麼不嘗試著相信我一次呢……」

　　他不是梅露席奴那性格不堅定、連個承諾都信守不了的懦弱丈夫──

　　他們倆，是血濃於水的親人啊。

　　「就是說啊！須藤的頑強程度、可是有目共睹的對吧、史凱斯！」

　　緊接著是萊涅克再下一城。

　　「哈啊！？幹嘛傳球給我──」莫名其妙被拖下水，史凱斯嚇了一跳、抓了抓頭後說道：「……嘛，這話也不無道理啦。妳看這小子跟我作對那麼多次還活得下來就知道了，他根本就像蟑螂一樣難纏、才不會那麼簡單就掛掉的啦！」

　　「…………。」

　　所有攻擊動作停止，「女帝」噤聲不動，唯有她周圍的無數小物漂浮著。

　　倏地安靜下來、三人這才發現這空間環揚著一種猶如耳鳴的異音；從轟聲雷動的演唱會現場回家後、時常會發生的那種……

　　「……咦？」

　　藍塞歐魯下意識摀住，沒想到反而聽見了一個細微的、嘈雜又尖銳的電子音。於是他趕緊放下遮住耳朵的手、找尋著音源點，然後馬上便尋著了從某個角落走出來的──

　　方才不知躲藏到何處去的黑色貓鬼，嘴上銜著的那個東西。

　　「……！那個是──」萊涅克才看一眼，馬上脫口而出：「──Ｋ洛比醬！沒錯、是叫這個名字！沒看到實物時怎麼想都想不起來它的名稱……」

　　紅色的、看來應該是塑料外殼無誤的，一個有著青蛙大眼無鼻外型的小玩具，此時就像被開啟了電源般、閃爍著許多盞小小的燈泡光並發出滴滴答答的音效。

　　「那個……還在嗎！？我一直以為它掉到哪去──」

　　看著那五顏六色的燈光，藍塞歐魯確信了那是屬於自己的東西……

　　「啊啊、有看過懷舊厨分享過哪：類似於更早之前的年代流行過的電子雞，但因為設計上可以藉由將不同型號的晶片記憶體拼裝起來以擴充內容、而發展出許許多多玩法的、那個『Ｋ洛比』是嗎……」意外地史凱斯居然知道那是什麼；以一個不是現實世界居民的存在而言，「連外頭的每一個燈管都替換過了嗎……記得這玩意，每個型號都有著固定的顏色配上專屬的燈光色與閃爍數。這是你的東西是吧？改成這樣、還真是有夠熱中的哪ｗ」

　　從慢步過來的黑貓口中接過該物，史凱斯稍微打量一番後便拋給了原物主。

　　「……，」緊張地吸了口氣，「說起這個，我倒是沒太大印象……那時候大家全都在瘋，而那個年紀的我也剛好喜歡拆解電器用品，所以風潮一過、就隨手一扔……」

　　流行性感冒般，病好了就什麼也沒發生過。

　　而曾經就這麼想過的、同年齡的萊涅克，則是心有戚戚焉，「跟我一樣呢。得手以後把玩了個幾天就突然覺得超無趣的，最後不知被收到哪去了，還連名字都想不起來……」

　　突然，稍事歇止的耳鳴聲、又再次擴大了音量──

　　「因為你……怪罪我漏買了一個顏色……」

　　「……所以才會對那個最後的成品不滿意、而隨便丟在客廳的呀！」

　　「百貨公司、商店街、小巷裡的雜貨店都跑過、好不容易才買來的東西……」

　　「你一句『沒有齊全』，心不甘情不願收下──」

　　「就連我替你收好放在書櫃裡這麼多年、你也完全沒發現不是嗎……！」

　　座椅降落至地面，錫杖往地板上重重一敲，突然天變地異……

　　震盪，與地裂。

　　「等、等等……姊姊──」顧不得快沒立足之地的窘境，萊涅克對著奧蘿菈大喊：「不是這樣的吧！難道妳沒告訴須藤、那個粉紅Ｋ是送給了我、而不是妳不小心漏買的嗎！？」

　　缺少的，那個顏色。

　　黃昏商店街中，從人偶少女手上接過的、那個嶄新的玩具。

　　「……呃！？」聽聞此言，藍塞歐魯猛看萊涅克一眼，然後神情更加複雜了起來：「原來、是這樣的嗎……難怪當時妳欲言又止，一開始說原本是有買齊、卻又說不出為什麼少了一個。該不會、是怕我生氣耍賴吵著要跟朝霧討回來吧……？」

　　緩緩地回過頭，抬眼。

　　激昂憤慨著的「女帝」，像要把整間房子都翻過來般、操弄起一片片木質地板與水泥塊浮上，一切簡直就像天地毀滅那樣岌岌可危，但他依然紋風不動……

　　因為，眼前面對的、真的是個天大的誤會。

　　「實在是、太把我當小孩子了哪……！都長到那個年紀、當然早學會『分享』這種美德了啊！而且粉紅色的、被女孩子們暱稱為『粉紅Ｋ』的那型號，會缺貨買不到我也是清楚得很好嗎！妳如果跟我說是涉哥的妹妹想要的、我根本不會在意呀！」

　　緊握住那個物事、像要把它握碎一般，藍塞歐魯對著她吼著。

　　因為，這一連串的誤解、實在太可笑了……

　　「說我心不甘情不願……根本沒有的事……」痛苦地搖了搖頭，藍塞歐魯扶著自己的胸口、然後抓緊，「……那時、我真的是好高興，沒想到那個不苟言笑的姊姊居然會為了我買來幾乎整套的無聊小玩具！可是只要一想到我的欣喜完全得不到相同的回應、就──只好趁眼淚還沒流下來之前、趕快躲上樓……」

　　這份心情、妳可知道？

　　沒辦法的；就像他不會明瞭她所獨自吞入的苦澀，她也不可能理解他因為無數次的絕望而演變出來的消極應對之後、是有多深多深的無奈。

　　沒有誰對誰錯，有的只是惋惜……

　　兩條極為貼近的平行線，兩道既遠且近的思念。

　　伸出手，也搆不到彼此。

　　「事到如今，說再多聽起來也只是辯解……」

　　身體的疼痛令人腳步蹣跚，藍塞歐魯拖著步伐朝奧蘿菈走去。

　　「我早已決定好了、要將一切的錯誤斬斷重新開始……」

　　胸中的疼痛則是鞭策起他的決心，忿忿地握著那個玩具舉至面前──

　　「……這種東西、再也不需要存在了……！」

　　用力地掐碎。

　　隨著資料破片匡啷匡啷落下時清脆的聲音，空下來的手中發出一陣激光。

　　「所以眼前的這個『妳』……姊的怨念與誤解的集合體、也要一併──」

　　──切割捨去！　　(*2)

　　箭步上前，在到達她跟前時、做為重心的右腳一蹬，飛躍而去……

　　跨越兩人之間所存在的、名為「理解不能」的藩籬。

　　隨方才的加速度成形的屠龍之劍、往黑影的胸前刺去──

　　「──像這樣的幻影、我也會毫無猶豫地擊毀！」

　　為的、是救出真正的她，於是乎眼前所見的一切對他來說均只是區區的障眼法、根本就無法矇騙或蠱惑他的心與意志──

　　連星之瞳，讓他看得更多、更遠、更深入。

　　於是噹的ㄧ聲，如預期中、從劍身沒入的那道切口漾開了玻璃裂痕。

　　「……嗚……！」

　　奧蘿菈的黑影先是不敢置信般，低頭看往自己的致命傷跡。

　　然後忽地了然於心般、抬起頭舉起手──

　　環抱住舉刀砍進自己胸口弟弟的脖子。

　　「──！？」

　　藍塞歐魯嚇了好一大跳，渾身震動……

　　最後的抱擁、這樣的意象。

　　然而還不只這樣；她使盡力氣、將嘴湊進他耳邊：

　　「……這樣、就對了……接下來、小黑就────」

　　還未能說完、鏡面碎片嘩啦啦如傾盆大雨般落地……

　　一切，也恢復為原貌；唯一的改變是研究室中心的大培養槽內空無一物。

　　「…………」

　　這代表著，女神「奧蘿菈」又再度銷聲匿跡了。

　　不完全燃燒般，空虛與悔恨交集著的三人，收起武器分別暗自嘆氣著。

　　像要甩開那股怨氣般，最先做出發言的是史凱斯，「哈啊……都已經用黑歷史來羞恥ＰＬＡＹ到這種程度了，那女人還是不願意現身嗎……我看哪、她根本是蓄意──」

　　「──重頭戲還沒上場，我老姊是不可能甘願的呀。公報私仇的大好時機不是？」重拾心情，藍塞歐魯輕描淡寫的口吻，「……不過，她居然到消失前一刻、都還在掛念那傢伙。到底是幹了什麼好事、讓她捨命追過來還時時刻刻惦記著……」

　　話說到一半，三人一貓聽見了一個小小的聲音。

　　近似於「嘎──」這樣一聲的感覺卻難以形容，只能猜測為是這研究室中擺滿著的玻璃器皿被推動時、刮磨地板所發出的聲音──

　　有什麼其他的「東西」，在這室內。

　　「──誰！？」

　　馬上朝異聲的源頭、一個黑漆漆角落探頭望去，然後便看到一團小小的物體動了一下……

　　黑色的。

　　「呃哇哇……！被、被發現了咪呀──！」

　　藏身陰暗中的諾瓦★蘭迪，那雙古靈精怪大眼倒是徹底洩漏了行蹤。

　　萊涅克馬上趨上前去，「咦……這不是諾瓦醬嗎！你、等等──」

　　還沒能抓住他，就被他給溜走、往更伸手不見五指的區域逃竄而去。

　　「等──那傢伙究竟想躲到哪去！可惡──」眼下唯一的線索似乎又要斷了，史凱斯氣憤難當地用力搥了一下儀器的操控面板；碰的一聲……

　　與之共鳴般，突然警報聲、響起。

　　警鈴大作，警報汽笛聲中則插入了一道無機質女性的說話聲：「能源填充完畢。目標：亞瑟爾‧雷。發射時間：９分３６秒之後。警告：紋章砲『瓦爾托洛特』即將發射，請所有人員保持通路淨空、迅速避難至安全區域。再重複一次：紋──」

　　昏暗的室內，頓時燈火通明了起來。

　　「──！！！阿、阿勒！？」

　　驚嚇程度最高的約莫是形跡敗露的諾瓦★蘭迪了吧……這時大家才看清、原來他正爬著一道沿壁邊螺旋而上的階梯，朝這整個室內的天井前去──

　　眾人抬頭一看，才知道、根本沒有什麼天花板。

　　「光源、而且是圓形的……難道……！」

　　藍塞歐魯目瞪口呆，冷汗直流──

　　沒錯，他們原來就在……即將要發射之、紋章砲瓦爾托洛特的砲管內。

　　十分鐘，說長不長、但的確令人足夠以全速攀爬上百步的螺旋階梯。

　　這時，第一個達陣至頂端的、小小黑色裝扮格蘭提，氣喘吁吁。

　　「呼──哈……好、好不容易、趕在發射前……」只顧著逃，完全沒料到自己其實是走進了死胡同的諾瓦★蘭迪，邊拭汗邊不經意地瞄了下方的砲管內部一眼，「──咪呀～～！！！怎怎怎……怎麼爬得那麼快啊這些人！」

　　看見面目猙獰目露紅光追了上來的史凱斯，諾瓦嚇得趕緊轉身便跑。

　　「站住──！你這頭臭豬、還想跑！？」

　　瞧諾瓦還不死心地奔逃著，史凱斯本也想追上、但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而停下腳步──

　　「我在幹什麼啊真是的……那傢伙根本無路可逃了啊。」

　　嘆了口氣，也或許這口氣其實是劇烈運動後的喘息，史凱斯抬手按住前額。

　　而就在這同時，反方向繞了一圈打算回到階梯處的諾瓦★蘭迪，還以為自己逃離了魔掌：「……哼哼～！看來就算是死之恐怖要跟上我的速度也是得耗費許多體力的咪呀！那麼我就這麼告辭──」

　　迎面，撞上。

　　「…………。」

　　才爬上來，就只見一頭往自己足甲狠狠撞下去後向後跌平至砲管極厚砲身所形成地面之諾瓦★蘭迪，藍塞歐魯無言地搖了搖頭；對諾瓦傻到自以為可以逃過追捕的天真所發出的感嘆。

　　這樣、真的是那個人的分身嗎……雖然亞努偶爾也是有脫線的場合，不過、應該是沒有這麼嚴重的吧？藍塞歐魯想著以往和那男人最親近的年代、曾經發生過的種種。

　　不過諾瓦當然不會知道他想些什麼而爬起身，「痛痛痛……啊勒。」

　　看看前面，是面容嚴肅的白銀騎士；往後探視，則是凶神惡煞著的漆黑死神。

　　大勢已去。

　　「～～～可惡啊啊啊咪呀！難道、難道我就只能……」咬牙切齒地，諾瓦★蘭迪朝外望下去，似乎是有跳下去的打算，「唔……這、這麼高一定──」

　　可是不跳不行，諾瓦用力閉上眼睛、準備一躍而下的瞬間……

　　「──諾瓦醬、不要做傻事！」緊接在後終於追了上來的、萊涅克的聲音，「說來說去你到底為什麼要逃啊！你跟這孩子不是同伴嗎？牠現在和我們一起行動了呀！」

　　從藍塞歐魯背後鑽了出來的萊涅克，以及從萊涅克腳邊鑽了出來的、那頭黑貓。

　　既然同是互為好友兩人的「元型」，那麼這兩頭小動物也應該……

　　「尼莫醬、你……這背叛者咪呀──！」看見黑色貓鬼像是一般家貓在對主人撒嬌時用頭蹭了一下萊涅克後大方登場的神氣樣，諾瓦似乎是看了就有氣，「明明就有辦法打開『門』卻悶不吭聲害我傻傻等了那麼多天咪呀！進來以後還丟下我一個人找不到路咪呀！然後現在居然──咦……？」(*3)

　　好像，終於察覺了什麼矛盾之處。

　　「我……到底為什麼要逃跑啊咪呀。」

　　傻乎乎地，歪了歪頭自問著。

　　「……還以為你那樣逃、絕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咧。」史凱斯語帶無奈，朝諾瓦走去，「本想說抓住你看你知不知道那女人出事的經過、或者你根本就是主因！不過看你這樣……」

　　「呃、哇啊──！！！小、小老闆救救我──」

　　諾瓦★蘭迪趕緊衝去抱住藍塞歐魯的腿，一臉驚恐樣。

　　逃跑的原因，水落石出。

　　「看來……純粹只是因為你太凶惡了、把牠嚇跑的吧？」

　　藍塞歐魯緩頰，提醒並制止史凱斯的粗暴言行。

　　「哈啊！？干我屁事啊！今天才第一次見面好不好！這小東西絕對是在收容所或是訓練設施之類的遇見那小子的格蘭提還被欺負得很慘啦！居然怪到我身上……」不過看諾瓦渾身發抖的模樣，史凱斯罕見地起了點惻隱之心而停下步伐：「……好啦，我盡量和善點可以吧。你最好先說明一下、為什麼要在『門』外等那女人？你親眼見到她進來的嗎？」

　　依舊害怕非常，但諾瓦勉強地轉過身抬起頭面向史凱斯嚅聲道來：「老、老闆娘是……因為小Ｋ叫我……叫我看著老闆娘注意她的安全咪呀，所以、所以……」

　　「小Ｋ……啊啊，那傢伙的本名吧。」藍塞歐魯皺住眉頭想了想，馬上便猜到。

　　「結果你還來不及進去，門就關上了是嗎……」萊涅克低頭思考，「咦……不對呀！塔瑪醬說姊姊是追著諾瓦醬過來的耶！那你又說你是跟著她──」

　　「──不、不要誤會啊大小姐咪呀！那、那只是剛好……跟小Ｋ約好的定期會面──」

　　說時遲那時快，什麼都還沒來得及撇清，砲管內便傳來激烈的光芒。

　　十分鐘，說短不短，但實在是……

　　不夠。

　　「糟……！」為了避免直接傷害，史凱斯替所有人架上了臨時性的防護機能，但果然還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雖然『光』的壟罩、其實是象徵──可是還是太……！」

　　「紋章砲『瓦爾托洛特』‧發射」

　　機械式女聲說出最後一句，眾人便隨即為弒神激光所吞沒。

Prosperity　Of　Trickery

繁盛。之於。欺瞞

(*4)

　　意識的破片，逐漸聚集。

　　「唔唔……」

　　藍塞歐魯聽見自己發出了聲音，於是心神便回歸了一點。動了動手做出個抓握的動作，又再更清醒了一些。然而最急於嘗試的、卻辦不到的、則是睜開眼看清一切；雙目依舊處於極光之暗盲零視力狀態下，是故就算他感覺到自己張開了眼，也仍是什麼都看不見。

　　「嘖……！這樣、大家──」

　　正打算出聲呼喚其他人，就飄來一股熟悉的氣味、竄入了鼻腔。

　　「這……是什麼味道……咦！？眼睛好像──」

　　還來不及去辨識出這是何種氣味，眼前世界的霧濛濛便開始一點一點撤去。

　　當霧氣完全散開，他也就同時明白了方才聞到的究竟是什麼了──

　　原來，是消毒水。

　　「醫院……？」

　　司空見慣的，大型病院內部景象……

　　「……這是、怎麼一回事……！？」藍塞歐魯看見不遠前方站著一個全黑的背影，於是連忙走了過去，卻在接近到對方時聽見史凱斯充滿驚訝與不可解的自言自語：「不是、該輪到我了嗎！既然是跟我有關的『記憶』、那又為什麼──為什麼不是『世界』裡的任何一個地方、而是──」

　　是的，司空見慣……現實世界中、的。

　　「須藤！史凱斯！這間醫院──」緊追了上來的萊涅克叫著，「看這些佈置配件的小細節，加上這陣子總是進出醫院、所以有印象……這裡、應該是──」

　　那間他們公司投資設立的病院。

　　「！？」藍塞歐魯聽見，猛一回頭，「經妳這麼一說、的確……」

　　他瞄了一眼萊涅克急奔而來經過的診間門扉，發現那特徵性的木門材質確實是時常映入眼內，於是了然於心、伸手拍了拍史凱斯的肩頭：「至少、還是個她絕對知道的地方，這點是可以確定的了……反正這種事誰也說不準，說不定根本就跟你無關──」

　　「──少囉嗦！誰也知道跟我無關吧！？我又不可能去人類的醫院看病！」史凱斯卻用力甩開藍塞歐魯的手；極度不可理喻地，「明知道不可能、明明就知道不可能啊！可是為什麼、我卻有種……！」

　　即視感。

　　「有種、什麼…？」藍塞歐魯察覺到史凱斯莫名火爆的情緒，實在異常不過──混亂狀態；很明顯地、就是這樣，「或許只是在龐大的情報資料中剛好曾經有過這醫院的內部映像？你冷靜一點，總之──」

　　嗡嗡嗡……

　　一股，迴音；若有似無，但……聽得出那個音調、非常熟悉。熟到就算不必特地從ＤｏＲｅＭｉ開始唱來對對看是哪個音，也都能明確指出這道異音是落在哪個音階──

　　Ｃ大調，Ｌａ音。

　　「這個……這個聲音、不就是……！」明白這是跟「波濤」有關的一個現象，萊涅克馬上嗅出不妙、也馬上湊近兩人身邊，「史凱斯、你該不會──阿、阿勒……好好的呀？」

　　除了情緒不穩，史凱斯看上去並沒有任何變化。

　　「……真的、不是我。」他也很清楚自己的確是頭號嫌疑犯，而看著自己的掌心低語，「ＰＣ資料沒有異常，非常安定……並不是因為我啟動了什麼才──」

　　三人邊找尋著問題點邊繼續前行於醫院廊下，這時接近了一個轉角、藍塞歐魯便抬起頭看了看路標指示：「這邊右轉是……放射部、嗎。」

　　而現在他們眼前，擺了一張橫椅、上面坐了一個黑影的男性；從剛才起其實就有零星的幾個黑影護士或病人和他們擦身而過，因此這個坐著的人並沒引起他們太大的注意……

　　可是，那股聲音卻越來越強。

　　「等、等等……這個人好像……」

　　聲音似乎是從那道黑影傳出來的。這下他們才發現，這個人並不是只有坐在那裡而已的「擺設品」；像是在忍耐著什麼痛楚般地、彎腰俯身著，甚至、還不著痕跡地呼喘著。

　　「這傢伙──」

　　史凱斯好像感應到了什麼，整個人傻了、呆站著不動。

　　此時，波濤的鐘聲被另外一股大肆響起的刺耳雜音干擾、跟前的男子也愈發地痛苦。

　　「可惡……可惡啊……！偏偏在這種時候……」

　　男子的聲音有種被變音裝置處理過的悶沉，然而那渾身刀剮般的痛苦情緒仍表露無遺。

　　看得連萊涅克都覺得難過了起來，「喂、喂喂……這、這該怎麼辦才好啊！」

　　畢竟他們應該是幫不上忙的，可是要這樣見死不救、實在是於心不忍。

　　「……還能怎麼辦？」藍塞歐魯搖搖頭，嘆了一口長長的氣，「我們也只能看下去了……不過看來焦點是在這個不明人士身上，那我姊──」

　　說人，人到。

　　黑色硬底學生鞋走在醫院走廊地板上竟意外地能發出比想像中更大的腳步聲，於是便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遂回頭而視──

　　「──那個，還好吧…？需不需要叫人來呢？」

　　再熟不過的悅耳女聲；黑影的奧蘿菈再次登場。這次、看上去是穿著學生制服。

　　嚥下一道驚愕，死神感覺到自己流下了一滴冷汗──

　　清潔劑也無法刷去的黴斑菌絲，此刻正醞釀著其催化的作用。(*5)

　　無暇注意史凱斯細微的異常反應，兩人死盯著那熟悉不過的黑色剪影看……

　　細長得不可思議卻又稱不上皮包骨的手指，既不算豐厚也不算稀疏的直長髮，不長不短的裙襬下那兩條筆直的腿──這一切一切，都比起先前兩場戲中的「她」更要來得真實……

　　究竟，那股「真實感」是從何而來的呢？

　　明明、就只是幅黑影人偶……

　　「出現在醫院的姊姊、穿著高中時期的制服……」萊涅克偏頭苦思，「這時候伯父還在世吧？也就是說小黑動了手腳的精神鑑定報告還沒問世──姊姊來這裡，是為了那個病的定期回診囉？」

　　首先，必須確定這是真正發生過的、還是單純只是個虛擬場景。

　　「是啊……」

　　沒提出任何反駁，藍塞歐魯點了點頭、更加專注地看著。

　　看著兩個黑影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互動。

　　「……沒聽見嗎？這位先生。你是這裡的病人嗎，要不要我去叫護士呢…？」

　　見對方沒有回應，少女這樣問了。

　　而坐在椅凳上的男子，似乎這才察覺到、而抬頭瞥了她一眼。

　　「沒……事的……叫護士來也沒用、畢竟出問題的不是身體──」這時男性從西裝外套的內側口袋中取出一個約莫是手機的物件查看著，「呿……到底是為什麼『連結』會這麼不穩定……！再這樣下去、意識和身體就要──」

　　少女頓了頓，聽他說完後，「那個……如果是說手機訊號的問題的話，因為這個方向過去就是放射治療部了，裡面恐怕會傳出許多干擾波、影響收訊……」抬起右手指了指右側轉角。

　　聽見這話，男子恍然大悟般深吸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嗎……！？怪不得吃了超出劑量的神經元安定劑還是不見起色……可惡、看來不趕快離開這裡不行──」

　　說著便要起身，艱難地。

　　於是少女自然地向前去準備幫忙攙扶，「你還可以吧？我來幫你……」

　　在她的手碰觸到對方肩膀的瞬間，鐘聲、又被敲響了。

　　「！！？」

　　最最不吉的預兆，令三人全都打直背脊、繃緊神經……

　　然而，有所變化的、卻不是他們所意料的方向。

　　「────！！！」

　　少女在那聲鐘響的同時，如同觸電般全身震動了一下、然後便跪倒在地。

　　「有些什麼……東西……」舉起雙手摀住兩側的太陽穴，少女現在看來的痛苦程度似乎不遜色於稍早之前的眼前男性、不停搖頭，「──不要、這樣……！」

　　明明男子什麼也沒做，她卻是這樣反應激烈。

　　而另外一個重點、坐在椅子上的黑影男性呢？

　　「……妳……都讓人家看了些什麼東西啊……！」原本呆愣著不動的他，緩緩地低下頭望住跪著的少女，「真是、有夠噁心的……！那樣充滿了憎恨醜惡嫉妒悲傷委屈卑劣失落貪婪絕望後悔的內心世界……我還是第一次──」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畢竟她是無法有所「體會」，也無法做出對應的身心狀態……受到了傷害，不論有多難過也只能藏在心底；感到什麼缺失，也只能任憑其繼續擴大而不事填補；得到了施予，卻也不可能懂得感激與回報，因為其實她根本感受不到滿足……

　　而人類，是健忘的生物。或該說「忘卻」這回事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措施──

　　如果感到憤恨，當下確實是會憤慨激昂，但過了一天可能就不那麼氣了；如果心中生出了嫉惡之情，那麼隨著時間流逝，也可能就不覺得那有什麼好羨慕的了；如果一時不察而錯失了什麼悔惜不已，那麼睡了一覺過後或許就覺得明天會更好、再接再厲吧……

　　但很遺憾，這些都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負面情感的反饋，永遠都沒有另一股正向能量來予以打平，於是乎她看似毫無動搖的外表下，蘊藏的卻是這樣長久以來無法解消的種種情感思念；她的心，維持在一個極度扭曲的平衡狀態──

　　但是這個初見面不久的人，又怎麼可能明白箇中原委呢？

　　「實在是太噁心了啊妳這傢伙！」

　　口吐暴言還不夠，男子居然還伸出手──

　　狠狠扣住她那纖瘦的頸子。

　　「──居然可以受到我和『那裡』的『連結』牽涉……妳該不會、也是──」無視少女的薄弱抵抗與呼救，他像要掐斷少女脖子般加強了力道，「妳也『受肉』了是嗎！還是說是『再受肉』！？哪個？又是誰的！？快給我說──」

　　說著許多令人費解的用語，男子已經忘了自身痛苦似地、嚴刑拷問。

　　雖然明知這只是個過去的片段，但果然眼見奧蘿菈遭到不明人士的暴力對待實在難以坐待，「這、這有點太過份了呀！須藤、你確定我們還要繼續──」

　　萊涅克在轉頭對藍塞歐魯叫著的同時，卻看見了他另一側的史凱斯正……

　　目不轉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黑得發亮的爪掌。

　　「到底……是怎麼回……」嘴唇則是顫抖不住地，「受肉、與再受肉……魯道夫‧斯坦那……神智學……人智學者……艾瑪‧偉蘭特、哈洛爾德‧修伊……『世界』的、雛形──」

　　史凱斯口中念念有詞著的，是他腦內資料庫樹狀構造圖上的一個個部件名稱；點選了一個鏈結，再從其中內容追溯至另一個鏈結……這樣的意象。

　　「你……」被那鬼一般的形相撼住，藍塞歐魯用力抓住他晃著，「史凱斯、振作一點啊！從剛剛起你就一直情緒不安定、該不會這個男人──」

　　突然，那個既遠且近、空靈飄渺的、奧蘿菈的「心聲」，出來打斷了她弟弟的話：

　　「你看見了……對吧…？我心中的、所有所有的一切……！」

　　「看……見？不、姊妳到底在說什麼……」

　　因為是接在藍塞歐魯的話的後面，他自然會以為這是對著自己的問句、而一頭霧水──

　　「──才不是！」沒想到、卻有另一個人也這麼認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到啦！現實世界發生的事情、又怎麼可能……跟我有半點──」

　　史凱斯劈頭就是滿滿的否認，然而卻有那麼點、連他自己都無法肯定的意味。

　　於是，看見這態度的藍塞歐魯跟萊涅克、似乎開始有點頭緒了──

　　「……２０２５年秋天、在差點就要發生不知已是史上第幾次的網路大危機那天之後，許許多多的意識不名者們均先後地甦醒……但是，卻有那麼一個男人、反而是自這天起、陷入了意識不明狀態；他的名字是──」

　　「──閉嘴、閉嘴啊啊啊啊！！！」

　　幾近咆哮，史凱斯打斷奧蘿菈將要說出口的那幾個字。

　　「他犧牲自己拯救了全部的人，然而他在現實這一側原本正面臨人生重大的關卡、為此他的親友們決定在將他的意識破片蒐集回來之前、以他的『另一個自己』做為頂替──」

　　「另一個、自己……！？」

　　這熟悉的詞彙，令藍塞歐魯自抬頭聆聽的狀態、馬上轉頭看向身旁渾身發抖著的那個人。

　　「Ｐｒｏｊｅｃｔ『ｉｎｃａｒｎａｔｉｏｎ』──也就是所謂的受肉……在這一側作為『神』的存在、於另一側得到了肉體而降世……原本就是心靈同調的兩人，當然對彼此的軀體也能夠毫無排斥地完全適應──」

　　「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奧拉怎麼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說是『受肉』，其實只是仿照人類登入遊戲操作ＰＣ的原理、進行反向的登入；名為『史凱斯』的操縱者，登入了『現實』這個遊戲並以『三崎亮』這個ＰＣ活動著──」

　　「──就叫妳閉嘴了啊！！！」

　　黑影男性那異質嗓音混合在史凱斯的聲音中、這般嘶吼。

　　「……那一天、我十八歲生日那天，跟著來這醫院和剛醒來的委託者進行初次會面的爸爸順道做了例行的複診，卻在這裡遇上了──」

　　奧蘿菈非但沒有住嘴，反而越來越加重了點激動於方才那無感情敘事口吻中：

　　「明明、就看見了……！看見了沒有表情的我被鄰人指指點點的傷心欲絕！看見了我羨慕坐在前面的上原同學漂染得很漂亮的褐色頭髮、所以藉學級委員長身分進入教職員室時順便用左手拿了串鑰匙丟進她書包中的醜惡嫉妒！看見了因為無法明辨是非而受到小黑挑撥、懷疑知曉我的病情後想幫助我而對我好過了頭的老師有非分之想，因此設計了陷阱害老師被革職還失去了教師資格、最後走投無路自殺的我的愚蠢與後悔！還有許多、許多……明明你就看得一清二楚、還說了『好噁心』！現在、卻……」

　　她描述著自己心底的黑暗，同時男子箝住少女喉頭的那幅景象也開始有了轉變……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首先是黑影的男性率先化做一道黑霧、然後往一旁不停搖頭呼喊著的史凱斯方向竄去，接著便是那一聲音叉共鳴的交響，於是黑色片狀物開始堆疊於他的臉上、身上……黃昏之海那天，曾驚鴻一瞥的、熔岩地獄爬上來之死神樣貌，又再度顯現──

　　三目紅色凶光，與噬魂大鐮的血燄利刃相互輝映。

　　「明明看見了、明明……那為什麼卻又要──」

　　黑影的少女這方也不容小覷；和一旁的死神大異其趣，她身上的黑色要素全都一一褪去、昇華為左上左下右上右下分別凝結出天使牡牛大鷲雄獅形體的雲霧，而她本身則變成了一尊看不出性別的潔白瓷像。

　　看著這兩方同時進行的演變，藍塞歐魯只覺寒意自腳底逼上了頭頂；因為雖然其中一個在早先的猜想中是正確無誤沒錯，但另外那一個居然──

　　「塔羅牌中的……『Ｄｅａｔｈ』、以及『Ｔｈｅ　Ｗｏｒｌｄ』……！」

　　這是何等不祥的暗喻、又是何等令人失笑的諷刺？

　　 DELETE

　　「削除！像這樣意義不明的噁心東西、統統都一併──」

　　「──為什麼要刪除掉關於我的記憶呢…？身為第一個看見的人、卻……！」

　　Death　The World

　　死神、與世界，在迴盪著無數生死的醫院之中開始了對峙。

　　偌大的醫院中的另一角，兩隻黑色的小動物遍尋不著目的般地徘徊著。

　　「喂尼莫醬……你是貓耶、難道就不能循氣味找到小老闆他們嗎咪呀……」

　　有點垂頭喪氣，諾瓦★蘭迪這麼對著身旁的黑色貓鬼說著。

　　「……喵嗚。」

　　貓鬼盯著他半晌，然後搖了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嘆了口氣。

　　鼻孔那麼大、不會自己聞嗎？這樣。

　　貓雖然不會說話，但這意思倒是可以確實地傳遞給諾瓦★蘭迪，「不、不是這樣講的啦好嗎咪呀！這個外貌只是種設定值啊你懂嗎！你、你不要挖陷阱給我跳、讓我承認自己是豬哦咪呀！格蘭提一族的榮耀豈是──」

　　激動地晃著短短的手，諾瓦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醫院大廳內。

　　「──知道了嗎！？」說教完畢，他也不在乎對方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便逕自呼了口氣：「……唉，先不說找不找得到小老闆他們啦咪呀。看這個情形、該不會老闆娘她……」

　　因應這個說不出口的問題，黑貓鬼像是明白於心這樣點了點頭。

　　「呃……真的是這樣的話，那與其跟小老闆他們會合、我看還是先脫離這個地方趕快去跟小Ｋ知會這個訊息吧咪呀！首先要想辦法避開他身邊那個奇怪傢伙的耳目──」

　　說著說著，在他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道霧狀體……

　　「嗚哇、這啥啊咪呀！」

　　急急止步，原本就膽小的諾瓦★蘭迪嚇了好一大跳。

　　這時，那片霧裡傳出一個聲音；怯怯的、輕聲細語的──

　　「──諾瓦現在不可以出去喲吶嚕……因為『那個人』在外面等著你們啊吶嚕……」

　　那片說話時有著奇怪語尾的霧開始形成具體的外觀；那是一個與諾瓦一般高、也就是同族──格蘭提的模樣。這頭格蘭提斗笠下有著藍色的髮毛，鼻樑上頂著一副遮不住大眼的圓形有色墨鏡……

　　過去，因緣際會下、和諾瓦成為莫逆之交的、一個同族。

　　「謎謎……？你怎麼、會──」

　　掌握世界命運的女神與執掌萬物生死的死神仍交戰著……

　　如火如荼地，鮮明且苛烈。

　　「──去死吧！！」

　　原本就口無擇言的史凱斯、現在更是毫無忌憚了。

　　一刀半月圓弧的殷紅劈砍，將女神雕像的陶瓷易碎手臂切斷。

　　「──！好痛、好痛、好可怕……好可怕啊啊啊啊──！」沒想到就連奧蘿菈也是同樣的亢奮激昂狀態；而在她尖聲喊叫著的同時，碎裂的切割口破片居然一塊塊自行重新拼湊起來、最後那條手臂又完好如初地恢復了。

　　看見這景象，史凱斯非但沒有半分詫異與遲疑，「……咿嘻嘻嘻嘻──哈哈哈哈！！！挺行的嘛不是嗎喂！？那我就看看把頭砍斷會不會──啊不、先全部凍結起來好了！」

　　說畢，便舉起未持武器的左手朝天召下一陣龍捲冰暴。

　　比起平日的冰霧要來得更為範圍廣大與兇暴，連站在後面的藍塞歐魯與萊涅克都被波及到了，於是萊涅克舉起雙劍交岔起雙臂擋住迎面襲來的冰風雪雨並叫著：「嗚哇──喂喂史凱斯！你小心一點啦別連我們也──」

　　驀地、死神回過頭來以三眼的凶光投射了過來……

　　「──少囉嗦給我安靜點！」

　　一個裂至耳邊的竊笑後，他居然舉刀就要往兩人這裡衝過來。

　　「咦」

　　萊涅克還反應不過來，她面前突然一陣疾影。

　　「鏘！」的ㄧ聲，是藍塞歐魯替她擋住鐮刃攻勢的背影。

　　其面容、則肅穆著，「你……在幹什麼啊……！」

　　而聽見了這個斥問，史凱斯只是先歪了下頭、隨即又露了個笑得更開的狂妄：「你問我幹什麼～？當然是──把全部跟這件事有關的記憶通通削除掉呀啊哈哈哈哈哈哈──！！！」

　　言下之意就是、連「分享」了這些記憶的、其他第三者，也……

　　太瘋狂了，簡直是完全的失控……藍塞歐魯只覺得事態已經無法收拾，心裡也萌生出了乾脆放棄對於那把巨鐮不停加大之力道的抗衡、這種自暴自棄的想法──

　　「不准欺負他們不准欺負他們不准欺負不准不准不准不准呀啊啊啊！」

　　隨著遠處奧蘿菈的驚叫，她身邊那頭老鷹飛了過來、以其利爪朝史凱斯攻擊。

　　「嘖──」這使他分了心、轉頭才發現連獅子也前來助陣，「那女人……還真是有夠礙事的！那麼想找死的話就先解決掉妳好了！」

　　咻地一竄、便輕鬆閃躲過了獅子血盆大口的囓咬。「吼」的一下，牠準確地只咬中了原本史凱斯所在座標位置的空氣，然後和憋住呼吸的藍塞歐魯四目交望。

　　「…………」

　　差一點，他就要當上替死鬼遭殃了，但看來又不是這麼回事。

　　看了半分，獅子便迅速回歸原位，而萊涅克鬆了口氣：「怎麼會變成這樣啊……該是同伴的襲擊了過來，而該是交戰對手的竟然出面解救我們……」

　　膠著的，詭異局勢。

　　「最重要的是，又不可能我們躲得遠遠地看他們兩人戰到兩敗俱傷自生自滅──」藍塞歐魯頹喪，單膝及地跪下、順勢用力將他那把未納入的雷劍插入地板：「畢竟兩個都是一定得帶回去的人啊……！可惡……」

　　實在是束手無策。

　　「如果是史凱斯贏了，先不管姊姊下場、我看連我們的命都不保了啊！但相反的話，沒有史凱斯我們大概連回去都沒辦法了……」萊涅克頭疼地扶額，眼角這才突然瞥見到什麼，「阿、阿勒……？」

　　前面的史凱斯對奧蘿菈使出了一個將鐮刀揮落劈下後，自著力點為中心會放射狀掃出數道向外擴張的地獄蟲觸爪技藝攻擊……然而以史凱斯目前的狂暴化狀態，那有效範圍已延伸為無限大，兩人卻渾然不知──

　　「──危險啊咪呀！」

　　在黑色能量波將要咬上兩人的千鈞一髮之際，騎著黑色貓鬼的諾瓦★蘭迪忽然衝了出來、使勁將兩人撞倒、於是便有驚無險地逃過了一劫。

　　「唔……」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萊涅克趴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那道黑爪往遠方消失，她緩緩看向解救了他們的小東西們，「……諾瓦、醬？怎麼──」

　　未多作回應，諾瓦★蘭迪神色緊張：「沒時間解釋了咪呀！首先、把這個……」

　　他拍了一下藍塞歐魯的半身銀甲胸口處。

　　「！？」震了一下，藍塞歐魯低頭才發現自己胸口被貼了一個圓型的貼紙、並且逐漸消失沒入金屬盔甲之中，「這、這是什麼……」

　　有種奇怪的異樣感沁入全身，這告訴他那消失的貼紙其實不是「消失」、而是──

　　「──這就是『八百由旬之印』咪呀！原本是針對公會會長使用的功能、但現在情況緊急沒辦法咪呀！總之、被貼上這個的人，就像身體裝了個傳聲器一樣、可以和特定人物進行隔空的心電感應對談咪呀……」

　　藍塞歐魯依然亂哄哄的腦袋，這時傳來了個熟悉的聲音──

　　「嗨──」低沉，安穩，窩藏禍心的淺淺笑意：「狀況好像……變得有些麻煩了？ｗ」

　　那是，科爾貝尼克。

　　前方戰況激烈，但傳進藍塞歐魯耳中的聲音實在是怡然自得地讓人生氣。

　　「怎……怎麼回事、為什麼……」

　　他支支吾吾，而對方似乎也不以為意：「嘛、總之先整理一下狀況吧……首先你要知道、你們所待的空間中是無法隨心所欲和外界通信的，所以行前我們才會在史凱斯的體內安裝了點對點的絕對通訊機能──」

　　「……然後，你發現無法和他通信、是吧。」情緒平定了下來，藍塞歐魯慢慢明白了對方的意圖，「沒想到連黑澤的格蘭提也是你的眼線……還真的是令我有點吃驚哪。」

　　像是被戳破般急忙否認的語調：「不不不……我可沒那麼神通廣大哪ｗｗｗ只是剛好我家的孩子和你們家的有點交情，所以在得知他也進入了纹章砲塔後我便趕緊徵招了那孩子，算是未雨綢繆、吧……沒想到還真的派上了用場。」

　　問題是，派上什麼用場。

　　「那麼就開門見山吧……史凱斯那傢伙現在正絕贊暴走狀態中，再放任不管恐怕連我們都完蛋了……你有什麼對策？」懶得和科爾貝尼克多費唇舌，藍塞歐魯直接問了。

　　「這個嘛……」遲疑了一下，最後決定不再使用問句迂迴：「我就明說了吧；原本，這次任務會派出我這個階下囚最主要的原因，正是需要有個關鍵時刻可以出來制止那小子發瘋的人哪──雖說是有『再誕』這個隱憂，但反過來說，如果不是我、可能也沒人有能力跟他抗衡了吧……」

　　「那你現在就趕快過來啊！還在等些什麼！？」

　　藍塞歐魯急了；因為前方的情況實在是──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被白瓷雕像那看似有著柔韌彈性實質上卻是尖刺銳利的長髮一束束給扎進身體各處，化為狂暴黑獸的死神卻是不痛不癢地繼續揮砍手上巨鐮，「像這樣整個都是白的、還真是越看越像哪──喀喀……咈咈咈……實～在讓人忍不住想要大卸八塊呀哈哈哈哈哈哈──！！」

　　匡啷。鐮刃砍入了女神像看不出黑色眼仁的左眼，紮實地。

　　她當然要大聲呼痛：「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所以、你最討人厭了……！總是這麼粗暴、這麼不知分寸……然後還隨意將重要的事物忘掉、踩碎蹂躪！我最討厭最討厭最討厭最討厭最討厭你了啊啊啊啊啊──」

　　左手直接就著刀口將其撥開、結果連手指也都一併碎裂……但這根本不會對奧蘿菈造成任何妨碍；接下來的數秒，這些破片馬上會回復為原來的模樣，連著方才被鑿了個深洞的眼眶、也是如此……並且如同報復的回敬般，她再讓一把頭髮刺入對方額上的第三眼中。

　　事實上史凱斯這方也是沒間歇地於戰鬥中持續為自己修復破損部位，於是乎演變成一場在比誰恢復得快、比誰把對方傷得更慘不忍睹、然後比誰情緒要來得脫軌瘋狂的戰鬥而已。

　　實在是，看不下去。

　　「我可不想讓自己的命運被決定在小孩子吵架一樣為了莫名其妙理由而開始的戰鬥。」

　　雖然其中一個是自己的姊姊，不過他突然覺得已經可以很坦然看待這樣的她了。

　　「……也是呢。」似乎是可以多少聽得到史凱斯的尖聲狂笑，科爾貝尼克轉變了個口氣，「不過就算你們那邊如此慘烈，我也依然無法前去助陣哪；情況有了些出人意料的轉變，而且是在那封閉空間裡面的你們所不可能察覺、卻又有所威脅的『障礙』──我現在，正待在認知外迷宮和『那東西』進行著隔空的對峙呢……」

　　被拖住了。

　　「那、難道沒有其他的方案了嗎！這樣下去──」

　　「有哦。就是因為有、我才會在這裡跟你對話的不是嗎……ｗ」

　　果然，是老樣子。

　　藍塞歐魯只覺自己就像平日的史凱斯一樣被耍弄在手掌心之中，氣得狠狠搥了一下地板，「──有的話你幹嘛這樣言詞閃爍！？都什麼時候了還……」

　　「因為，我需要先確定一下呀……關於你的、『意志』的強弱程度。」

　　科爾貝尼克輕描淡寫的語氣，令藍塞歐魯感覺不出重要性，「我的……意志……？」

　　「說起來，隊長大人知道在這個世界裡的『力量』到底是以什麼機制什麼型態行使的、而又該怎麼正確地驅動『力量』嗎…？好比說你得到了名為『雷劍‧齊格飛』的力量，但你能確定、這股力量只會有『做為一把武器去砍殺敵人』這樣的運作形式嗎？」雖是一長串，但他並沒有加快或放慢速度；真理是不需要任何方法去特別深入人心的，「……這個『世界』，是以『思念』做為根基的，是故強大的意志，雖然可以有各種樣貌、但使用方法都相差無幾──」

　　強烈地，去「想」。

　　拼命地想將不可能化為可能那樣、努力地讓白日夢化為真實──

　　最重要的是、你想這麼做。

　　「之於今天的狀況，具體的實行方法我可以跟你歸納幾個重點──」

　　認真地將科爾貝尼克接下來的一字一句全聽入耳中並進行腦內的預先演練，藍塞歐魯握住右拳，站了起身朝向那最激烈的混沌戰場走了過去……

　　強烈地，思念。

　　而一旁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的萊涅克也只能嚇到合不攏口：「喂……喂喂、須藤！你瘋了嗎！？幹嘛要去捲入──」

　　────首先，確定你想讓那小子「聽」見什麼、明白些什麼。

　　科爾貝尼克的話言猶在及，他不疾不徐的步伐踩踏出的是堅定和義不容辭……

　　連星的雙瞳，閃著他一向執拗的毅力。

　　────思考著這些東西的同時，將那把劍準備好、但先別取出……

　　他在心中默念著劍的名字；劍客擺好架勢但刀出不鞘的意象那般。

　　（雷劍‧齊格飛呀……）

　　────差不多在這個時候，那傢伙會注意到你的存在。就稍微地挑釁一下好了。

　　接下來，時間上的計算與配置將會開始很重要；畢竟對手可是頭猛獸。

　　「……喂，你究竟對人家的姊姊幹了什麼好事啊。」

　　此話一出，奧蘿菈跟史凱斯兩人都停下了動作、看往了他的方向。

　　────那小子哪……有個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的壞習慣。

　　　　　　明明攻擊範圍是中距離，但他攻擊的起手式絕對是先與目標縮短為零距離……

　　「少來妨礙我──！」

　　史凱斯極速趨前逼近過來，那煞人的氣勢令藍塞歐魯不得不用力吞了口唾沫……

　　……但，決不退縮。

　　────武器從確定取出的指令下達後到成形是０.７３秒左右……意外地長呢ｗ

　　紅蓮彎刃劈落了下來，但他毫不猶豫；因為、他必須等到最後一毫秒才動手……

　　最後、的最後。

　　────切入角為左上方４４度……是他無意識下的一貫美學。

　　　　　　原本就算算計到角度而回避掉這刀、也難以接下他的下一波，

　　　　　　但……

　　……讓下一刀出不來就得了？

　　咬著牙，按捺住畏懼心所驅動的自保機制、所拼命要求執行的過早出手。

　　不到一秒。這不到一秒的時間內……

　　────然後就是……盡情地揍下去吧ｗｗｗ

　　將劍拔出，以武器未現形前還握住激烈強光的拳頭……

　　「──你給我適可而止一點啊差不多該醒過來了吧！！！」

　　右鉤拳，不偏不倚命中。

　　「！？」在後方的萊涅克看傻了；她完全沒料到會有這一著，「呃呃……呃？這怎麼回事，怎麼那個無良強度的史凱斯會被區區的拳頭給輕易地──」

　　她衝上前去，正好看見這時巨劍才出現於藍塞歐魯垂放下來的手上。

　　而方才騰空狀態下被狠狠揍了一拳後直接原地落下的史凱斯則是一動也不動趴在地上。由於臉孔朝下看不出他恢復原樣了沒，但先前彷彿附體惡靈般的那道瘴氣開始自他全身體表蒸發開來、並一點一點地散去。

　　「……看來，就算沒成功、暫時也會沉靜化下來了吧。」為了以防萬一而先不納起的劍握在手中，藍塞歐魯依舊不敢大意地專注在史凱斯的狀態上──

　　「又想要對我弟弟出手了嗎！不可原諒……！」

　　所以等他發現到奧蘿菈派了追兵──幻象的天使過來做最後一擊時、已經太遲了。

　　「等、等等！姊──」

　　來不及。天使在一個稍遠距離射出翅膀上的羽根，那數量多到大概可以把史凱斯插成一隻鳥類了吧……藍塞歐魯雖然有所反應也動了起身，但光憑一把劍又怎麼可能──

　　劈哩哩劈哩劈哩。羽毛箭陣就像射穿某道無形牆面那般，和無數碎冰一同落下。

　　「冰……」

　　看見這突如其來的機轉，藍塞歐魯趕緊低頭看那個還癱在地上的人……

　　稍微地，動了一下。

　　「……你這拳，還真是有效哪──雖然是痛了點。」

　　帶點艱難地起身，史凱斯揉著似乎頗疼痛的左臉；沒有無機質物覆蓋的，臉頰。

　　總算令人鬆了口氣。

　　「你呀……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說你了啊！」看到史凱斯沒事樣站了起來、一副剛睡醒般的模樣，藍塞歐魯就想再賞他一拳：「只會給我找麻煩……你知道要是一個弄不好、不是我被你砍成兩段就是你被我的大劍一刀爆頭了嗎！？」

　　口氣依然冷靜不下來。

　　「……你也覺得這方法很不妥的話幹嘛要採用啦。那顆死豆子的話能聽嗎？」受不了般，史凱斯開始按起了自己的後頸部疏壓，「嘛……雖然被揍吃了悶虧還要道謝實在是違背我的處世原則，不過念在你也是拿命來搏的份上、就先跟你謝啦ｗｗｗｗ」

　　抬起頭，是如常那股帶點淘氣、惡作劇意圖跟嘻謔的笑，意外令人放心。

　　看入眼裡，收進心裡，但藍塞歐魯故意裝做不領情：「與其跟我道謝還不如趕快去對我姊土下座求饒！身為弟弟，在你負責任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刻意擺出生氣的樣子，雙手交叉胸前。

　　「負、負什麼責任啦！講得好像我──」傻乎乎被挑撥成功，史凱斯氣紅了臉，「──唔啊啊啊啊煩死了！好啦我去跟她解釋、讓她揍我幾下消消氣總可以了吧！？」

　　豪氣干雲地轉身就走，有種視死如歸的氣概。

　　因為，前方那個傢伙的怨氣怎麼看都不是揍幾下就能解消掉的──

　　幹嘛、氣成這樣？

　　心底還叨念著這句的同時，眼前忽然閃過了一個背影……

　　美麗的美麗的，長長銀髮。　　(*6)

　　「…………」

　　看來，死心塌地的程度是一模一樣。

　　無所謂理由、也沒有必然性；單方面感受到是命運的裁示，就會不顧一切地死心眼。

　　「為什麼我總是要遇見有這種人格特質的傢伙啊……」

　　無奈搔了搔頭，然後再定睛前視。

　　「喂──」

　　「……！？」方才似乎驚訝於史凱斯突然恢復正常而呆住停止行動的奧蘿菈，看見他又再度朝向自己而來、卻沒帶半點殺氣……無法適應般震了震身子：「你、你──要做什麼……別過來……！不准靠近我啊──！！！」

　　醫院的大理石地板片片隆起，像要擋住史凱斯前進般地尖銳難行。

　　「唉、不用這麼熱烈歡迎啦……」踢開一塊較大的石片，「我說哪──」

　　叫了出來；她的名字。

　　這又讓那尊狂亂的雕像頓住了。

　　看見她的遲疑，史凱斯暗暗加快腳步，「我到現在、還是不能理解妳生氣什麼啦。雖說是殘留了些什麼惡影響的不完全記憶削除，不過再怎麼說、那段記憶的本身可是一點都不剩乾乾淨淨全沒了！吶妳看嘛，這樣我不是根本無法瞭解當下完整的狀況、也不曉得自己那些言行舉止的原因嗎？連辯解都沒辦法了說……」

　　「────」

　　白瓷的眉間皺了起來，似乎也開始動搖。

　　「是說這還是建立在妳確定那個就是我的基準上唷？如果根本是妳搞錯了怎辦啊！」

　　持續進行心理戰，史凱斯不放過般緊咬住。

　　「那、那個是小黑……小黑拿給我看了！曾我部……教授的研究……報告──」

　　奧蘿菈環抱緊自己的雙臂，好像想起了什麼痛苦的片段。

　　「哦──滿口胡謅的可疑大叔是吧？……我怎麼會去找那種人合作啊、真是。」沒有多懷疑些什麼，他接受了這個事實而移轉至下一個議題：「那麼，妳又是在氣什麼？因為被我說了……噁心？」

　　再數步，就能到達她的跟前了……

　　她，是沒有反應。

　　「──那個啊，嘛、雖然只是我的猜想，不過……首先妳要認清，『噁心』絕對是事實的啦！」令人措手不及的變化球，連後方的藍塞歐魯跟萊涅克都燃起了想奔上前摀住他嘴巴的衝動，「我以前哪……遇見過一個小鬼；她沒有妳那種病、人生經歷當時也只有短短的十年，可是──」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跟妳一樣、被我看見了……資料吸收的時候。」豁了出去，史凱斯站定步伐，直視對手，「真的是很噁心啊……到底是甚麼樣的環境、可以讓一個小孩心中充滿了那麼多負面的感情？只要想到這樣、我就忍不住想吐！所以雖然我忘光了，可是以妳這個八成要嚴重上幾百倍的情況，那個噁心的程度絕對是超乎想像……」

　　「──史凱斯！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哦！」

　　萊涅克聽不下去，在後方叫囂；沒辦法，哪有人一直往人家傷口上灑鹽的呢？還不停重複那某個關鍵字，簡直就是討罵又討打。

　　說是這樣說，但奧蘿菈倒是沒有什麼激烈反應。

　　「……那種事、怎樣都好……」

　　半彎腰垂著身，她喃喃地說出了這些字。

　　得到這句，史凱斯的抽絲剝繭也接近尾聲了，「嘖……所以果然最終理由還是──」

　　大氣，突然晃動了一下。

　　奧蘿菈仰起頭，雕像本該生硬的表情開始染上悲憤：

　　「──你看見了、卻捨棄了！」

　　沒有任何理由、單純只是種任性幼稚的、依存症候──

　　看來，這才是主因。

　　「明明說不定就只有你可以看見、卻將我棄如敝屣一走了之……！」

　　張開雙臂，無數的石膏尖刺憑空冒出，她一根根取起後往他身上猛戳──

　　雙腿，腹部，手心，肘部，胸腔，腳掌，鎖骨穿透至肩胛骨、這樣的角度。

　　「……！！」

　　是痛、也是動彈不得，史凱斯憋住所有差點自口中流出的聲音。為的是保留力氣……

　　因為再差一步、就到了。

　　「我孤獨一人、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你知道嗎！那為什麼……為什麼……」

　　抱住自己的頭，奧蘿菈開始了悲泣。

　　聽著哭聲，史凱斯忍住胸中湧上的情緒，用力將腿上一支把他釘住害他無法前行的尖柱拔掉；終於，走完最後一步了……

　　走進了有效射程範圍中。

　　「叫你別再靠近了呀──────！」

　　及地的髮絲整把向後揚起飄散開來，又忽然化為利器般全數往排除目標而去……

　　「咕唔……！」

　　密密麻麻，全身上下幾乎沒有地方倖免，史凱斯概括承受了下來──

　　實在是看了就痛。

　　「哼哈……妳也稍微用腦袋想想、普通人遇到那種東西絕對會逃跑的吧！不管是太過噁心所以受不了，還是純粹明白到就算自己全看到了、也是無能為力啊不是嗎……」死要面子忍耐住通體的劇痛，史凱斯硬擠出了個笑容，「嘛……對於初見面的人，這樣的反應的確不為過吧？不過既然妳氣成這樣，那麼我就只好──」

　　再看一次。

　　痛楚刺激神經發抖著，他仍勉力舉起了一隻手──

　　無機質光譜術式，展開。

　　「──那是！？」藍塞歐魯壓抑住上前幫手的衝動，但看到這個畫面、就快要克制不住了，「至近距離的資料吸收……！那傢伙、到底想──」

　　結果，被萊涅克一把拉住，「你先冷靜！史凱斯那傢伙會對那個『姊姊』使用資料吸收的話、代表……那個是本體沒錯了、不是鏡像！所以──」

　　充填完畢。光芒現出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恍惚了……

　　「……這次，我會一點不剩地保存下來。妳最好不要後悔哦ｗ」

　　激光貫穿了女神瓷像頭部。

　　一個清脆的破裂聲響後，全場鴉雀無聲。

　　浮空的女神像後仰，自體表剝離的陶瓷破片飛散消逝……　　

　　碰的一聲，回歸原來模樣、完好無缺的奧蘿菈跌落至地面。

　　「──！」

　　史凱斯依然維持脫力跪地的姿勢，而藍塞歐魯與萊涅克正要衝上前去──

　　嗡……

　　什麼都沒有的半空中，一面全身鏡顯現。

　　說是鏡子、但只是因為形體看起來是鏡子無誤……位於其正面的史凱斯，並沒在鏡中看見自己以及眼前的奧蘿菈之鏡像；光滑的表面，僅有一道浮動的霓虹光彩……

　　「慢著！這、這玩意……」察覺到不對勁，史凱斯叫了出來：「呪紋鏡『塔修‧埃斯』嗎……！？看來如果被它映照到的話、虛像的女神『奧蘿菈』──」

　　恐怕會再度歸位。

　　也就是說、又會再度生成像方才三場惡鬥中一樣的、鏡中的世界……

　　「什、什麼──」

　　突如其來的狀況，藍塞歐魯嚇得停住腳步。此時就像故意般地、那面鏡子開始激射出強烈的五彩光芒，至近距離的史凱斯都承受不住而舉臂遮臉、而目測的結果看來這邊的兩人根本趕不上，更不用指望不知為何似乎是耗盡力氣動彈不得的史凱斯。而且別的不說，要是奧蘿菈都可以變貌至那般極端的話、若是連史凱斯都被捲入，都不知道會變成多棘手的對象……

　　「可惡、那傢伙到底在幹嘛……啊。」

　　靈機一動，兩人同時想到了──

　　──雖然有著許多樣貌、但使用方法都相差無幾……

　　不久前，科爾貝尼克才剛說過的話。

　　力量的，使用方式──

　　「將那面鏡子、敲破的話……！」

　　手中、竄出了強光──

　　鏗啷。

　　一把巨劍，以及兩枚短刃、準確地插進那面長鏡。

　　裂痕，開始延展。

　　「！？」史凱斯艱難地回過身，「你……你們……」

　　驚愕，理解，然後是心安地大呼了口氣。

　　「朝霧、我老姊麻煩妳了！」藍塞歐魯到達史凱斯的跟前；雖然對奧蘿菈的狀況心急如焚、但也頗擔心眼前這個人的狀況：「你是怎了啊、傻乎乎待在這裡動也不動！」

　　用力地推了對方的肩頭一下。

　　「唔──」史凱斯表情則仍是帶著痛苦、皺緊眉心，「沒辦法……看來你老姊果然不愧是『世界』的特異點，光只是干涉她的意識然後打算同步她的記憶、那個負荷量也完全不下於上次的凱爾奴恩諾斯……雖然不是病毒所以沒有浸食率的問題，可是──」

　　說著說著、又一副暈眩作嘔貌，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部。

　　簡單來說，就是吃得太飽。

　　不過聽他說不是病毒、那麼至少不會有直接傷害才是……藍塞歐魯便站了起身，「那你就先休息一下吧，我來處理善後……」

　　穿過扶起奧蘿菈的萊涅克身邊，他用眼角望了依舊昏迷的那人一眼、卻沒停下腳步。

　　「首先、要離開這個鏡內世界……的話……」

　　從呪紋鏡上拔出自己的那把屠龍巨刃，藍塞歐魯雙手緊握住它、然後用力揮劍……

　　「將這個詛咒給──」

　　一刀兩斷。

　　隨著水平切口、整個空間像先前一樣、開始碎裂。

　　終於回到原來的世界，然而──

　　「嗚哇咪呀！」看著自己腳底貼住之地面的諾瓦★蘭迪，嚇得整個跳飛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咪呀！？我們剛剛……不是應該在紋章砲的頂上嗎咪呀！」

　　現在卻根本、沒有所謂的「地面」……

　　所有人，浮在高空之中。

　　雖然還是有個基準點；不管是躺在萊涅克懷裡的奧蘿菈，還是呆站著的藍塞歐魯、或蹲踞著的史凱斯之腳底，甚至是諾瓦★蘭迪的蹄足與黑色貓鬼的肉蹼，都是貼附在同一個不可視的水平面上。

　　「……也就是說我們被那發紋章砲給轟上半空中了是吧。」瞇起眼低頭看往極遠方化為小小黑點的紋章砲塔本體，史凱斯頭疼地撫了撫額前垂亂的髮絲，「還真的是最後的最後哪……再慢一點，我們就要跟『那個』一同化做灰燼了是嗎……」

　　抬起頭，看見的則是巨大的浮遊城廓。

　　「那就是……亞瑟爾‧雷嗎……」聽見這些話，藍塞歐魯也馬上看往同樣的視角，「既然眾神的國度還好好地飄浮在那上頭、就代表我們……成功了、對吧…？」

　　望向史凱斯，這麼問著。

　　「啊啊、應該是吧，」而史凱斯像是總算恢復了氣力，一隻手撐住自己的腿似是準備起身，「雖然不曉得這一切會不會只是一種意象上的表態，實質上並沒有挽回什麼──」

　　卻傳來鼓掌聲。

　　「誰……」眼見並沒任何一個人做出這樣的動作，史凱斯循聲看去，「──呃！？」

　　不是那種、未見過面的疑惑大於驚訝，而是切實地不敢置信……

　　烙印於腦底深處、可憎的一身白衣與一頭黑髮。

　　「別這麼謙虛了呀──小史弟弟你們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了不起了呢～ｗ」白衣少年繼續著零零碎碎的拍手、深紅色眼瞳內閃著竊竊的笑意，「居然毀掉了呪紋鏡而且所有人自『黃昏』全身而退……就連奧格馬也只能飲恨自己一個人回到故鄉的說～～」

　　拍手聲，停了下來。

　　「……不過，也到此為止了。」

　　掌心朝向眾人處，伸出了左手……

　　凝結出來的白光、光看就閃爍著不祥的熱度。

　　「嗚────」

　　雖不認識眼前人，但知道現在這場子中最重要的應該是躺在自己懷裡的這個人，因此她們會成為被狙擊的目標也是理所當然，於是萊涅克下意識地屈下身子欲以自己的ＰＣ來庇護住仍不省人事的奧蘿菈……

　　光彈射出並炸裂的巨響後，她發現自己沒事──

　　「咪呀……！」

　　飛了出去的，卻是那頭黑色的小豬。

　　「咦！？」走不開，但萊涅克還是叫了出來，「諾、諾瓦醬！須藤、你快去……」

　　此時，那個下手的人失笑般出聲了，「唉呀～～不小心打偏了。真糟糕、我來看看有沒有怎麼樣──」

　　說著便要走向倒地不起的諾瓦★蘭迪，藍塞歐魯也因少年的舉動而怔住不動……

　　因為他的表情、感覺上，似乎不是要去關心無辜的受害者、而是──

　　「──哼、嘿嘿……」

　　諾瓦、發出了微小的聲音。

　　沒想到，那看起來不死即重傷的小東西居然、還能……

　　「……果然、謎謎說得沒錯咪呀……你會來拔掉我這根眼中釘、因為你不想讓我去跟小Ｋ報告──」諾瓦緩慢吃力地爬起了身，身上的黑裝束布料破裂、露出了內層一面特殊的圓形紋印，「還好謎謎給了我這個護身符……你的詭計就到此結束了咪呀！」

　　看來，根本不是「打偏」、而是蓄意的。

　　「──哦唷？」

　　白衣少年發出一個輕佻的問句，但臉色一沉、不再有笑意──

　　双劍，現出於兩手中。

　　「那我就來看看、那種失格公會管理人的護身符能有多大的能耐……」

　　一步一步、充滿威脅意味地踱了過去。

　　「嘎嚕嚕嚕……」

　　突然，那頭黑貓鬼以小小的身軀阻擋住了少年的進路。

　　「你、我記得是……」對於較自己矮小許多的對象，他非但沒有低頭反而是仰起頭、以一個冷眼下瞰的姿態瞪視著貓鬼：「雖然會造成區域的異常增生本來就是我的原罪實在也怪不得人，不過被你反過來利用這點、真是給我添了許多麻煩耶～ｗ我看乾脆一併──」

　　說著便綻開笑容、銀刃揮落……

　　唰唰，是兩聲。

　　「──！？」

　　少年機敏地察覺到有異、馬上止住攻擊的動作──

　　轉為，防禦態勢。

　　「喂喂喂不可以欺負小動物難道老媽沒教過你嗎ｗｗｗ暴力禁止啦禁止！」果不其然，那另一聲砍破空氣的聲響是疾馳奔來高舉巨鐮的史凱斯所造成的，「嘛、那天還沒分出個高下的說～～就趁這好機會一次解決了吧……」

　　鏘的一聲，白衣少年驚險萬分地以兩枚短刃抵住炙紅鐮刃的啃咬。

　　惡狠狠地、咬牙瞥向那張得意洋洋眼露紅色凶光卻又笑得無比開懷的死神面容──

　　「──你意下如何咧……庫比亞醬？」

註釋部分：

1.ＢＧＭ「八相幻想」的歌詞。其實真正歌曲行進時的歌詞沒那麼詳細，這段是設定集中披露的完整版本啦。

2.斬り捨ててやる！

3.ネモちゃん。絕對不是什麼量產型MS來的……

4.ＢＧＭ「記憶の海　第一～第三楽章」的歌詞。之前用過第四樂章的歌詞，所以這次格式也跟上次一樣；第二個單字到底怎麼湊出來的？不要問、很恐怖……日本人的英文果然(ry

5.這句就是0307(1)中<8>所提過的一個譬喻。鋪梗鋪到自己差點都忘了是哪個篇章了……

6.「あたしはここにいるよ」的人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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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未歸(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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