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 【03】─催奇(4)

　　白衣的少年淺笑，以一個不合於此腔室構造洞窟的風貌──

　　非常濃厚的方言，就算是剛才那短短一句、兩人都快覺得聽不懂了。(*1)

　　自己的熟人中有這麼一號人物嗎？心裡默問著自己。

　　……不，重點應該已經不是這個。

　　「為啥不好好地把寶箱打開呀～？像一般的冒險那樣。」

　　少年攤手問道，一副不能理解對方行為的表情。

　　不理會這問題，「你是誰啊！？這裡──」史凱斯指著對方大叫起來。

　　「我？只是個路人Ａ而已～ｗ」

　　說得好像是這裡只是普通冒險區域。

　　理所當然不會相信這種隨便的說詞，「你──是放浪ＡＩ、還是本社的關係者……？」奧蘿菈開門見山地問了。

　　是人類，或者不是人類。

　　簡單的二選一，卻仍舊被避重就輕：「ＡＩ嘛～～『暗愚』應該是沒有『知能』的吧～？為存在而存在──哦對了，說起來人類也是愚昧不明的一種生物哪……這叫我該怎麼回答好呢～ｗ」

　　不知是方言的關係、還是他刻意表露，語氣相當輕佻。

　　於是史凱斯再也聽不下去，「夠了！這種傢伙不用跟他廢話啦！會待在這種地方從根本來說就可疑到應該即刻資料吸收掉的程度了！這裡可算是瑪哈的密室、如果不能提出自己跟那隻臭貓有關聯的事證、我就……」

　　右手伸出，掌心朝著對方；似乎不打算饒赦。

　　不料少年居然是氣定神閒，「那隻喵咪啊？我認識啊。嘛……也不只有她啦──」

　　嘴角彎起，若有所指般地對史凱斯笑了起來。

　　你們全部。

　　他知道「八相」的存在……就是這意思。

　　然而史凱斯根本就不曾見過眼前人：「所以我就問你是誰了！不趕快說的話──」

　　右手仍沒放下，甚至更加堅決地準備放出制裁之光。

　　看這敵意滿滿的舉止，少年嘆氣搖頭，「唉呀……怎麼久不久一見，小史弟弟劈頭就對我祭出那個像腕輪一樣的東西呢～？那隻喵喵也是，沒想到她居然會意識到危險而跟你換手……還真是成長為一隻謹慎小心疑神疑鬼的貓了哪～ｗ」(*2)

　　話中，有些令人詫異的東西。

　　「你的目標難道是瑪哈！？因為她是這個端末的管理者──」史凱斯合情合理的猜測，「對以為是自己地盤就無防備的她下手、好搶奪第六端末再來干涉其他人是嗎！？你──」

　　「哈～啊？對你們出手～？別傻了，」少年沒好氣地搖著手，「如果那是可行的東西、今天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呀～ｗ我哪，就只是單純地想看看……」

　　「看……？」奧蘿菈出聲，然後下意識害怕些什麼般更貼近了史凱斯幾步……

　　因為通常，在這世界裡說要「看」些什麼的人、都──

　　「問我想看什麼～？哎、就是那個嘛那個。」少年眼珠往上溜，一個俏皮的神情，「你們都知道呀～～雖然小史弟弟也是啦。那小喵咪可是某個歷史性關鍵──促成並見證到黯淡的希望之光、也就是無止盡的『絕望』、降臨到這世界的瞬間。所以我呢，只是想要──」

　　──充滿危險。

　　「讓她再一次目睹那個『喪失』、然後看看她這次會擺出什麼樣的表情啊ｗｗｗｗ」

　　目標，真的不是瑪哈。

　　少年對著奧蘿菈露出一個猙獰的笑，握起背後双劍朝女神突襲。

　　快得不可思議。

　　「…………！」奧蘿菈目視到對方正確位置的時候、已經只消一兩步就要被那兩道平實無華卻純粹銳利著的刀口給啃咬到。取出自己的武器絕對來不及，躲避的話、以她目前身體動作不再取決於操控靈敏度而是她本人的身體能力之狀況下，更是大大的不可能。奧蘿菈霎那間只覺完蛋了、連驚呼都發不出來……

　　「硿鏘」一聲好大的清脆金屬撞擊音，黑色的十字杖柄擋住兩枚劍刃。

　　「呃唷……？」沒料到史凱斯會出手阻止似的，少年才正歪頭質疑著的當下，「──咕噗！」就被正中腹部的一拳擊飛得老遠、然後落地。

　　少年隨即受身而起、扶住自己肚子，「唔呼ｗｗｗｗｗｗ好痛喲～～小史弟弟好暴力啦──是說沒想到你還挺乾脆就願意出手保護她耶～！來這裡的路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呀～？」(*3)

　　那口氣感覺像根本就知道那段經過。

　　「……不干你事，少囉嗦。」史凱斯皺緊眉頭，憤怒的火焰悶燒著、然後化做一片鮮紅鐮刃自杖頭噴發而出，「本來是直接資料吸收最快啦，但是你像隻跳蚤一樣鑽來鑽去實在很難命中、所以我看我就先把你的手腳砍斷好了！」

　　備戰態勢，噬血神色裡的赤瞳凶光灼刺著。

　　昂首，睥睨。這就是死神必勝的出陣宣誓。

　　「……呵嘻嘻嘻嘻。」

　　面對勢如破竹要來將自己一剖為二的凶鐮，少年卻是這樣的笑聲……

　　怡然自得，優哉游哉。

　　只見他反常地將双劍收回背後、又再拔出武器──

　　「！？」

　　不對，那不是這武器種該有的拔刀動作……史凱斯驚訝萬分、並緊急煞車。

　　而好在有減速那麼一下、才沒有傻傻地往少年所劃出的某道圓弧形黑色力場撞下去……

　　咻……轟嗡──。一陣像音叉振動又像超音波的奇怪聲音。

　　那是一把巨大兵器揮破空間般的特殊效果音；是的，巨大的武器──

　　「──鐮刀！？這傢伙難道是……鍊裝士！」

　　以白色作基底，其他配色是近似於發紺現象的藍黑。

　　相對於無機質的死出鐮，這是把有機物構成的武器。

　　相對於活生生的恐怖感，這邊是窒息缺氧的死寂貌。

　　除了尺寸相當外，其他要素都是相反的──

　　那把蒼白活體組織拼接成的鐮刀、沒有遲疑地朝史凱斯劈砍，「鍊裝士……是嗎～？這麼說起來還真的挺像的耶。但對我來說『職業』啥的呀、全都……」

　　無意義。

　　喀的一響。兩道均非金屬材質的刀口互相抵制著，是這樣的聲音。

　　「……呿！」

　　勢均力敵。但史凱斯發現了更多不對勁的地方……

　　對方，也是一樣。

　　「果然跟你硬碰硬就是不太行哪～～喏你看，資料開始無端崩毀了。再這樣下去咱們兩個可都完蛋了呢～ｗ」白衣少年說著的同時，以兩人武器所相接觸的那個點為中心、開始了圖像的晃動以及檔案的不安定暴動，並且有著越演越烈的趨勢。

　　史凱斯對這無法理解的現象感到萬分焦躁：「──為什麼啊！？」

　　這樣一來就不敢貿然增加力道了啊……這場對峙極其地意義不明著。

　　「真沒辦法哪～～」少年對這狀況大嘆了一口氣，然後舉起手逼近史凱斯的臉孔，「可以拜託你先去旁邊休息一下嗎～？我可不想沒達成目的就先跟你同歸於盡了說～ｗ」

　　掌心發光。像剛才炸掉的寶箱一樣、某種未知能量的爆發。

　　「────！！！」

　　這次被彈飛的人換成是他了。

　　碰。或許是衝擊力太大、也或許是滑溜地面更添了點助力，史凱斯一頭往牆上撞下去。

　　一動，也不動。

　　方才都傻愣愣觀戰著的奧蘿菈回神過來，「史──咦……？」想奔過去、卻被那褻瀆神明般猥狎著的不死生物纏繞之大鐮檔住去路。

　　「主角是妳唷～？先別管那個問題兒了，跟我聊聊天好嗎～ｗ」

　　很像不良份子在搭訕的感覺。

　　而這名女神可是完全不吃這套的，「讓開……！」她也取出了武器。

　　看見那把巨斧，「咻～～」少年吹了下口哨，眼睛似乎是為之一亮，「區區人類能把那個改造成這樣、也真是令人大開眼界哪～～嘛，雖然其實沒甚麼困難的ｗｗｗ」

　　此話方出，他手上的那把武器便忽然開始了形狀的延展收縮；大鐮與「某個東西」，做為同胚的兩個物體之彼此相互轉換，簡單點的說法就是被固定住表面形狀的一塊黏土進行了各區段的黏土量分佈增減，最後就會變成好像是原物、卻又看起來不太像原物的東西──(*4)

　　成形後被一陣浮出來的綠光鍍上一層霧黑，是另一把重斧。

　　「那是……小黑的……！」

　　奧蘿菈見過幾次的，亞努曾經用來抵禦死神侵攻的仕樣外武器。

　　沒想到原來它跟自己的這把、是這樣恰好相反的存在──

　　「妳呀，這麼近看才發現、真的是很像哪……」尚未出手攻擊，少年品頭論足似地注視奧蘿菈的面容與微怒神色，「不是只有圖形的部分唷～？連妳那個眼神哪、都實在讓我整個人動彈不得了ｗｗｗｗ要知道我可是連『碰觸』到她都沒辦法的哪～～所以不得已今天才必須──」(*5)

　　設計這個陷阱。

　　「──而看到了冒牌貨、我就更確信了……不論是真品還是贗品，全都得……」單手便舉起那重斧，少年擺出一個大範圍揮砍的預備動作，「……一個不剩地摧毀個精光……！」

　　離心力的渦漩、只是前奏。

　　永劫黃昏降臨般引發暈厥，空氣都要被吸走似的、將中心點化為真空狀態。

　　指針走了一圈，就要再次回到起點。

　　「呣唔──」抿住唇，奧蘿菈以她在「這一側」才得以擁有的生存本能與危機意識，驅動起腎上腺素的分泌、勉力在這零點幾秒間跟上這動作，把手上原本置於身體左側與對方武器對峙的巨斧快速移轉至右方、好抵擋那順時針繞了好一大圈後改朝右側侵襲過來的攻擊。

　　噹。回音大到沒有被這天然的隔音材給吸收掉，響徹全室。

　　奧蘿菈被震飛一小段距離，然而危險狀態依然未解除；少年馬上又緊追而上。

　　「呀哈～～～～」

　　異常的高昂情緒，恐怕比起他那猛烈攻勢更讓人畏懼……

　　畏懼。

　　她瞬間確定了自己失去的是什麼；就算是這危及性命的當下。

　　舉起武器格擋來犯的同時，不經意分心瞥往那個象徵著畏懼的人。

　　理應倒臥在地面上，被刻劃為一道名為「死之恐怖」碑文的──

　　不見了。

　　「……咦！？」

　　視界中遍尋不著史凱斯的蹤跡，奧蘿菈只能一味地胡亂防禦著，於是乎並沒注意到她和少年所踩著的腳底地表，開始了一波波如同地震前兆般的微幅抖振。

　　少年倒是有感覺到，「阿勒～？是怎……」停手並低頭審視。

　　突然有些什麼竄動似地，肉壁一陣陣隆起。

　　說時遲那時快，「──妳過來！」鑽進奧蘿菈背後的一道疾影，迅速將她帶離原地。

　　帶離那個即將被地獄蟲啃噬的地點。

　　「嗚哇、難道──」

　　少年似乎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卻不知為何沒能善用自身的速度逃開，於是一大團黑漆漆長滿刺毛像是一條條蜈蚣般的巨大蠕蟲，有如時機成熟自宿主體內大批撐破表皮衝出的寄生蟲那樣，成群成群地湧現並張牙舞爪著、朝眼前的獵物無慈悲地淹沒下去。

　　一陣混亂與杯盤狼藉，最後地獄蟲們全化為瀰漫不散的黑煙、回到原本居所。

　　而在稍遠處，是正準備把雙臂上的奧蘿菈放下至地面的史凱斯。

　　「最高階的闇系呪紋……圖像怎麼會……」(*6)

　　奧蘿菈眼睜睜看著那捕食畫面的盛大演出，有點難以置信。

　　理解她驚訝什麼，「沒辦法，就是要舊版的才有我想要的效果啊。」史凱斯聳肩，任憑奧蘿菈繼續坐在地上而自己站了起身。

　　轉身抬起頭來看他，「效果？……先不說這個，那個人的武器型態變化……真的、是鍊裝士嗎…？現行版本應該沒有這個職業了才是……？」

　　會提出這問題，當然是因為眼前的人「曾經算是」鍊裝士。

　　而史凱斯很直截了當地擺手否定：「不不不──重斧可沒被包含在鍊裝士所存在的版本裡啊！就算退一步來說、把重斧看做是大鐮的前身來看好了，那傢伙的武器種點數配額根本就超過了！更甭提那種莫名其妙的武器更換方式……」(*7)

　　也就是說，完全不能按照任何常理來判斷，是個異質的存在……

　　到底、是誰……不，該說、是什麼？

　　已經不是「是否為人工知能」、「是不是人類」這樣簡單的問題了。

　　「恐怕、基本形態是双劍，然後因應對手的職業來變化為同樣的武器吧？……真是令人討厭的性質哪，實在很讓人有不好的預感。」史凱斯說完便以手推了下奧蘿菈的頭部；一個有點催促意味的動作，「趕快站起來啦，那傢伙可沒那麼輕易就掛掉了。」

　　仰起頭，以下巴尖指了指那團尚未消散的硝煙。

　　煙幕撤去，是完好無缺依舊一身潔白的少年。

　　「──故意使用會造成嚴重同期延遲的技能、來拖住我的處理速度以至於行動能力是嗎～？看來、你好像多少摸清我是什麼東西了嘛～～真令人欣慰呢，小史弟弟～ｗ」少年做出拍掉身上灰塵的動作，雖說他根本沒被沾上什麼灰塵，「不過依照你的個性、說不定單純只是想弄個華麗的大場面而已齁～？如果是這樣還真是做過頭了哪──」

　　「我才不稀罕你這種傢伙的誇獎咧……當是後者就好了。」將大鐮刀口插入肉質地面，史凱斯倒持著武器，「不過多虧了剛才那招，我才明白到──吶，你既然好像單方面跟我有點熟、應該知道我的冰呪紋吧？從小用到大那個。」

　　在說那絕對零度的冰結地獄。

　　「哦～～你說你的永恆原力暴雪嗎～？怎麼了呀那個厨二技～ｗ」(*8)

　　「…………」就著這調侃，史凱斯悶不吭聲、藉著像要將地面狠狠鑿出個大孔引發大出血的扭轉杖柄力道發洩了下不滿，「……總之，因為奧拉那傢伙的存在，害得這世界總是在奇怪的地方真實得像現實、卻又在某些簡單到可笑的部分確實地遵循『遊戲』的本質在運作著，比如說我跟你在這裡拼死拼活廝殺、卻又其實只是場遊戲系統上最單純的『戰鬥』，甚至還會被同期處理的速度影響到流暢度與戰鬥結果！真的是有夠蠢的耶對吧ｗｗｗ」

　　語末還特地用了和對方一樣的方言。(*9)

　　「哦……所以～？」

　　少年頗有興趣地，撫了撫自己的下巴。

　　這時史凱斯露出一道愉悅的笑，放開紮實戳進地面的武器、攤開雙手示意著現下這空間的寬廣，「所以啊……這裡哪，嘴巴上說起來雖然很不快、但畢竟事實就是事實──『世界』誕生的前兆，自然就是在胎內發生的了。在著床的同時、開始屯積起養份的子宮內膜，會充血腫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囉？很不巧，血這種東西呢……」

　　是液體的一種。

　　話的最後一個字剛落下，就發生了異變──

　　無數的血飛沫間歇泉。

　　「……！」

　　太過突然，少年只能舉臂擋住朝自己臉上噴濺的鮮血。

　　見到對方的遲疑，史凱斯更是不住欣喜、狂笑著拔起了他的大鐮朝半空一揮：「──懂了吧！？算你倒楣啦、在這個完全對我有利的場所，你就只能乖乖地遵照那個臭女神的無聊規則，被煞有其事聚積在此的太古時代地母神也就是舊神墨爾卡娜的胎內污血給灑得一身都是、認命地變成不管程式上還是比照現實的擬真『凍結狀態』了啦啊哈哈哈────」

　 Freeze

　　凍結。

　　隨著那激狂紅刃劃過，所有泉湧噴射的血液便瞬間地結為深紅色的冰霜。

　　劈哩劈哩。結凍冰晶互相擠壓所發出的聲音，環繞著動彈不得的少年。

　　「……唉呀，還真是沒料到哪。」約莫是刻意的手下留情，他的左半身有稍許部分並沒被血水晶給覆住，頭部以上則是僅蓋上了層薄薄的霜、因此仍能說話：「被這樣龐大數量近似於病毒的東西給干擾、我現在也只能在處理延遲的狀態下進行擬似預知ＰＬＡＹ了呢～～的確就像你所說的、變成凍結狀態──」

　　「廢話少說了啦。遺言就這些會不會太可悲了？」

　　史凱斯舉起右手，是先前未能執行成功的某個指令。

　　而如同少年自己所說的，他似乎真的有點動作遲緩、在看見對方舉動的數秒後，才像會意過來了似地闔眼笑了笑、並且……

　　慢慢地，做出同樣的動作──舉起自己的左手，掌心朝向前方。

　　絕對不是苟延殘喘的死前掙扎、而是徹底地不對勁。

　　「你……這……」史凱斯睜大眼、不可置信，「你在幹嘛！？難不成──」

　　「──還用問嗎～？跟你一樣啊……資料吸收～ｗ」

　　一樣的延遲半刻，卻不失半分自在的怡然態度。

　　這讓史凱斯氣了起來：「少開玩笑了！憑你一個來路不明的放浪ＡＩ、最好是會用資料吸收啦！不要以為在那裝腔作勢就可以唬住我──」

　　「試試看就知道了嘛～～總之你有的、我就也會有──信不信是由你啦～ｗ」

　　被這挑釁完全惹怒，「──誰怕誰啊！？來呀、你真有辦法你就試試看！」

　　紅色的三眼紋樣已經浮出，死神全身泛起紅光，蓄勢待發的無從饒恕。

　　「……！不、不行──」此時奧蘿菈驚覺狀況不妙；史凱斯似乎上了對方的鉤了，「史……史凱斯！再觀察一下好嗎！那個人實在是太奇怪……」

　　說著便奔上去攀住他的左臂意欲制止。

　　「還觀察什麼啊！？妳不要礙事──」

　　一掌將她甩開，然後另一手也刻不容緩地進行著該進行的事。

　　噗咻。

　　這個效果音一出、她就知道來不及了……

　　但就如同最壞的預想那般，從對面那側所穿刺過來的、資料吸收的光束、也──

　　「──！！！」

　　史凱斯嚇傻了。

　　還真的是、他有的、那傢伙也會有。

　　難不成真的要這樣愚蠢地同歸於盡了？

　　這邊的兩人都目瞪口呆著，而那道反射般迎面而來的破壞威光、就要……

　　閉上眼別過頭。然而、卻沒下文了。

　　「……？」

　　隨著未到目的處便潰散開來的光暈散去，史凱斯張開眼、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

　　「資料吸收……沒有發動？不……感覺、像是被中止了……！？」

　　猛然抬頭，看到對面嵌於血紅冰山中的白衣少年、同樣一臉錯愕。

　　「唔～嗯？如果你那邊中斷的話、這邊也……不過為什麼呢～？」

　　歪歪頭，還真的一副徹徹底底的不解。

　　於是史凱斯咬牙切齒起來，「我才想問你咧──就算本來我的浸食率的確是已經達到紅色警示程度，可是只要我想用也沒道理會被中斷才對啊！你這傢伙、究竟……！？」

　　好像披露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實，少年睜大眼、恍然大悟，「──哦～？因為使用過了一次吸收心靈、你的ＰＣ浸食度根本早就超標了對吧。就算如此還是毫不猶豫就要對我資料吸收，小史弟弟還是老樣子橫衝直撞嘛～！不過你居然被安裝了會自行在危險狀態強制中止資料吸收的保險裝置……她也真是太神機妙算了哪～～針對我的特性、未雨綢繆地替你做了這個安全措施～ｗ」

　　指的是，那個女神的加護。

　　「你是說、奧拉嗎！？可惡……那傢伙到底趁那次在我體內埋了多少東西──」史凱斯頭疼地扶額，「是說你的特性啥的、該不會……」

　　少年的真實身份，似乎就要真相大白。

　　咕嘟一聲，奧蘿菈吞嚥了一下，準備聽史凱斯說出事實的同時──

　　「鬧劇到此結束。」

　　一團紫光突如浮現，散開後出現的是轉身一圈的小貓人。

　　看來是總算趕上的小瑪哈。

　　「……妳、這、死、貓──也未免拖太久了吧！？」史凱斯叫著便衝上去扯住她一邊的貓耳朵，「不是跟妳說人我來救妳趕快把系統障害排除掉嗎！結果那邊那個詭異到家的傢伙還活蹦亂跳的、妳也好意思出現在這裡啊！？」

　　好像又說溜嘴了些什麼。

　　「咦……我記得你說只是下來接手區域探索的任務、順便──」

　　「──少少少、少囉嗦！妳不要只會在意一些無關緊要的點啦！」

　　「……嘻嘻嘻。」看著史凱斯緊張兮兮對奧蘿菈的小疑問辯斥，小瑪哈好像抓到什麼把柄似地偷笑了笑，「嘛，第六端末的系統重新組態再過不久就要開始進行了。至於那個『障害』嘛……我試了很多遍，都搜尋不出所謂的異常唷？那邊那位小少年的話恐怕只能藉由系統的還原、來請他回去他先前所待的地方而已了。」

　　無法削除。

　　「哈啊！？妳確定──這傢伙怎麼看都超有問題的啊！妳的檔案篩選標準是不是設定有誤啊！」史凱斯用力指向少年，「衝著我來就算了，他明顯就是在針對……」

　　攤攤手搖搖頭，小瑪哈不語卻無可奈何。

　　「妳────」

　　史凱斯依舊還有意見，卻被一陣啪啦啪啦冰塊剝落的聲音打斷。

　　「唉～～既然小喵咪都下逐客令了，我也只好安份地回去囉～？」延遲的情形已經緩解，脫離凍結狀態的少年出了聲，「嘛……今天算是玩得還挺愉快的。請幫我跟魚拓妹還有面具小子花生豆君問個好唷～～」

　　綻開一個開朗的笑容，少年將身上碎冰撥開後便原地消失了。

　　「等、慢著……」史凱斯想喊住對方，卻撲了空，「──嘖！」

　　現場只餘二人一貓，死鬥什麼的就像沒發生過一般。

　　「…………」

　　空氣凍結了起來，氣氛不太對勁──

　　其實，是個捉弄的前奏。

　　「吶吶，史凱斯，你是不是該向我提交一下探索任務的全部經過呀？畢竟只是麻煩你來頂替我一下，所以這之中的過程還是要交給身為任務發起人的我來檢視吧。」

　　率先發起攻勢的是瑪哈。

　　被突然這麼一著，史凱斯嚇得合不攏嘴：「什、什麼跟什麼啊妳在──那有什麼好……」

　　「……後來幾乎沒發生戰鬥了呢。有的也只是對話履歷……要嗎？我等等給妳。」

　　這邊則是奧蘿菈平靜如止水的睜眼說瞎話。

　　「哦──都是史凱斯的問題發言吧？真有趣真有趣，我先讓妳登出、妳之後記得──」

　　「──不准！她的登出由我來！對話履歷我會全刪掉！」

　　明顯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

　　自然而然就是引人盯著看悶不出聲……

　　憋笑著。

　　「──啊啊啊算了！反正妳愛講我也擋不住啦對吧！？哼！」決定放棄堅持，史凱斯這才收起武器，一副走為上策的樣子，「……我要先回去了啦。現在現實裡的時間已經很晚了，人類的女人不睡覺可是會變老的，所以妳也趕快──唔──」

　　那句關心的催促就是說不出口。

　　可是，感覺得到。

　　「知道了……今天很謝謝你。」

　　對這彆扭態度回以一個純然率真的笑容。

　　「喔、喔喔……」這種直球攻勢果然令他無法招架，史凱斯只好低下頭狠抓自己後腦掩飾神色：「走囉。喂、臭貓妳可得好好讓人家登出哦！另外她腳受過傷、離開前最好幫她掃描ＰＣ一下。」

　　交待完這些，便直接強制傳送離去。

　　目送他走了之後，剩下的兩人肅靜了片刻。

　　然後由小瑪哈先問起，「如何？有看到妳想看的東西嗎？」

　　關於黑衣少年的真相。

　　奧蘿菈開始沉思，細數自己一個人落單之後的情況：除了重複再重複的不合理戰鬥外，先前會看見的幻影全都變得只聞其聲，於是乎那明著就是在做某種角色扮演的嘻謔語調也只能漸漸被越演越烈的殺伐戰鬥效果音所湮沒。

　　然後今天最後遇到的，是個完完全全意外的不請自來訪客──白衣的少年，從那名少年的身上奧蘿菈也看不出任何和當時身邊那位死神有所相關之處……

　　　　　　　　、、、

　　她最想看見的　他　，最終仍是沒能……

　　……不，或許──

　　「將顯示器那層薄薄的面板看做是構成鏡面的玻璃的話……」

　　一表一裏的，兩個相同靈魂。

　　兩個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光線折射率，自然會有不同的模樣──

　　「──那天，我遇見的其實是他們也說不定。」

　　沒有惡意。

　　雖然是那樣的遭遇、但想必沒有惡意……

　　「……那件事，不只他本人拼命在問、我們其他人也都很感興趣，或該說、擔心……」小瑪哈的口吻忽然變回了原本的瑪哈、那樣不知神遊何處的飄忽不定，「但那兩個唯一知情的人卻對一切閉口不提。原本以為只是單純在欺負史凱斯而已，但我們越逼問就越發現……」

　　禁忌。

　　「兩側世界間的『境界線』之定義，有些時候會因一些不可逆的要素而模糊不清……像這樣的東西，是連在奧拉的記憶之海裡也都不能完整地保存下來的；用淺顯一點的說法或許就是『黑歷史』吧……因為這些事物一旦被有心人士知悉、後果恐怕──」

　　不再說下去了，兩人噤聲。

　　沒有具體形狀的臆測，只會更令人不安……

　　「回去吧。今天這樣就夠了、我也累了。」奧蘿菈投降，疲累地搖頭，「我再不恢復原樣的話叔叔一定會急得血壓高到破表了……那我現在該怎麼做？執行登出指令？」

　　驚訝於她的一語的中、小瑪哈楞了片刻後捧腹大笑：「──還真被妳料到、老爺子剛剛就不停在喊說忘記帶備用藥來吃……！妳先執行回城鎮的指令，回到我的端末後我再來替妳處理。」

　　「嗯。」

　　點了下頭，兩人化作光圈消失於滿地血糊的迷宮深處。

　　從那個迷宮脫出後，看任何其他事物都會覺得分外美好……

　　就像奧蘿菈此刻、回到陰森的荊棘樹林中、居然能夠感到暖意。

　　雖說，也有可能是有親友在此等候、那種安心的歸屬感。

　　「回來了嗎！？怎麼樣、有沒有哪裡──那小子有沒有對妳怎……」

　　看著直撲上來態度焦急不已的庫拉凱，奧蘿菈微微搖頭並嘆了口氣：「我很好，沒事的。叔叔你才是……聽說你大半夜的連闖了好幾個紅燈？就算是為了我、也求你別再這樣了；難道你忘了朝霧君他就是……」

　　「……好啦我知道了。是說妳真的沒怎樣嗎──？這頭壞心眼的貓誰不找、偏偏要找那個前科一堆的臭小子！要不是沒辦法、我還真想馬上一狀告到面具小子那去咧──！」

　　說得氣憤填膺，就算是事後的現在也看得出庫拉凱有多忿忿不平。

　　「什麼嘛……人家兩個人相安無事處得好好的，幹嘛要擔心那些有的沒的呢……你那副樣子根本就只是個尋常的白痴老爸而已呀，真為你女兒的將來感到不憫……」瑪哈梳理著頰邊軟毛，對老者所說的話似乎挺不以為然。

　　「人家願意淌渾水幫忙、真的很令人感謝，叔叔你也別再那樣猜忌他了。」就連奧蘿菈也幫著這一邊說話，「而且叔叔你一定覺得他會對我很粗魯無禮吧…？但事實上一點也不哦……雖然嘴巴還是那樣子，但動作很溫柔而且也很貼心，替我修復ＰＣ時甚至還會禮貌性挪開視線避免直接目視到比較隱密的部位，接下來還背著一時無法行走的我走了好一大段路。後來也有公主抱哦，雖說只有幾秒……」

　　「──什麼！？妳、妳妳妳、妳說什麼────」

　　庫拉凱的驚呼被淹沒在瑪哈花枝亂顫的抱腹狂笑中。

　　「唔呼呼……！這真是個好情報，拿去賣給科爾貝尼克、大概可以讓他再戰個幾十年、都沒問題的呀……！嘻嘻嘻嘻……」笑到貓眼周圍的毛都被淚水浸溼，瑪哈有點上氣不接下氣，「沒想到史凱斯如此超出我的期待、真是……怎麼會有人的嬌羞期可以無節操成這樣……」

　　「妳到底都把同伴當成什麼了啊這臭貓……我都開始要同情起那小子了──」庫拉凱按了按後頸，十足地疲累著，「好啦，該讓她回來了吧？由妳這邊來切斷連線應該就無大礙了吧？總之我就先登出，在那頭等囉──」

　　有點催促意味地迅速離線。

　　「……？」奧蘿菈察覺到了這一點不對勁，「叔叔……是不舒服還是怎麼了嗎…？還以為他會巴不得馬上訓我一頓、在這裡用那個一點也不適合罵人的ＰＣ好好對我說教一番──」

　　「妳的著眼點實在……嘛、我也不好意思這樣說人就是……」輕嘆了一口氣，瑪哈不知怎地有點超出於無奈之外更加有口難言的態度，「……似乎，那個男人也剛好到達了現場；在沒接到任何人通知的情形下……雖說畢竟你們倆是同個辦公室的嘛……。」

　　還是說出來了。

　　「小黑…？這個時間……」

　　「小心一點……」瑪哈沒頭沒腦的要求，「我有不好的預感……那個男人，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妳面前，加上某些我入手的資訊來看──」

　　靜默了半晌。

　　「……他危險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不會鬆懈輕忽的。而且對人家這時間還待在公司這回事疑神疑鬼，我想大半夜還待在線上甚至陷入幽體脫離狀態的我是沒什麼立場的吧…？」換來的是一個偏頭一笑。

　　「……是嗎。那麼就不多說、讓妳回去吧……今天多謝了。」

　　暗地裡針對ＰＣ奧蘿菈的資料數比對與掃描正好結束，瑪哈下了個指令。

　　「嗯。」

　　兩人對彼此揮揮手，就這樣這片森林只剩下一頭貓。

　　嬰兒床依然奇異地突兀著。

　　金瞳深深地望著這物事，「那份報告書……究竟……」

　　吹來的風，居然和他曾經造訪這座森林時一樣地、帶點悲戚──

　　無數道游移著的絲絲七彩光線從眼皮中黯淡消失之後，她發現可以試著睜開眼睛了。

　　習慣。已經習慣到只像是打個小瞌睡醒來了似的嗎……她暗暗嘲笑著自己。

　　笑完之後，眼睛也張開了。

　　「──喔喔、醒了啊。」

　　奧蘿菈動起手，確認自己躺在皮質大沙發椅中，身邊是兩個男人的兩張臉孔──

　　正如瑪哈所說，除了她喚做叔叔的中年男子外、另外一個是那年輕的男人。

　　這些年來，幾乎每天她都能看見的臉。

　　因著瑪哈剛才對她說的話、不知為何竟覺得這張臉有點令人不認識了起來……

　　「黑……澤、君──」

　　連帶口吻也隨之生疏。

　　黑色西服的男人聽見這叫喚，很輕很輕地皺了下眉、但不吭聲。

　　而一旁的庫拉凱倒沒察覺到這異狀，「嘛、這小子來得剛好，就由他送妳回家沒問題吧？雖然這傢伙聲名狼藉、這種深夜裡把妳交給他我是不怎麼放心啦，不過我現在實在──」

　　「──老爹你都快腦中風了、連自己開車都不太安全了不是嗎？放心啦，平常我就常常在接送她上下班的，你還是趕緊叫台車回去吃藥睡覺吧。」笑嘻嘻地對庫拉凱說完，然後再轉向奧蘿菈：「妳看看妳呀，老爹才幾歲的人就被妳嚇成這樣、真是……」

　　半開玩笑地訓斥，這個笑顏倒是和平日沒兩樣……

　　不對，果然還是──

　　「……對不起。」

　　低下頭道歉，為的其實是不想對上那雙眼。

　　那雙比起這十年來的任何一秒都更要將她望穿的眼──

　　────只是、想要看看……

　　抓緊蓋在自己身上的薄毛毯，奧蘿菈驚覺自己手心居然在沁汗。

　　「好了好了、今天就別多說什麼了吧。不過妳到家後要傳訊息給我報平安知道嗎！我得趕快走了，明天還要過來開車去修理哪……雖然還能開、不過撞成那樣實在很不美觀──」

　　拿起外套，庫拉凱輕拍了她的肩便揚長而去。

　　「叔──」

　　奧蘿菈想叫住他、卻卡在喉嚨間無法完整出聲。

　　是的，想叫住他、希望他不要走……

　　不要丟下她一個人面對眼前這頭黑豹。

　　看吧，他的目光已經在瞬間轉換為一個、捕食者的眼神──

　　「黑……小黑……為什麼、這麼晚了……」

　　鼓起勇氣、想問他這時間待在這有什麼目的。

　　果不其然、得到的是反問，「──這麼晚了、又如何呢……？說是這麼晚，妳還不是一樣也待在這裡？我一開門看見妳跌在地上、還以為發生了命案哪～～要不是老爹剛好也衝進來，我都差點要去報警了說。」

　　說得好像自己只是剛好路過一樣，但這是騙不了她的。

　　「我、只是……」

　　從剛剛到現在都沒鬆開過的手中布料，現在則更加淒慘地開始被她扭轉起來。

　　「唉唷、妳不用一副像是做錯事的小孩的樣子嘛！我又不會兇妳……我知道的啊、妳『只是』和那隻小貓一起去探險、沒想到不～小心出了點事故，還好死之恐怖小朋友出馬營救，結果你們兩人不但握手言和、還感情融洽一起完成大冒險了哪──可喜可賀可喜可賀……這樣子、對吧～？」用開朗的神情跟語調講述著的亞努，表面上雖然看起來和平時一樣欠揍，「……是說啊，妳居然進步到這種程度了呢。包括妳現在這一臉好像愧對於我的神色，都讓我差點要忘了妳的病──那叫啥？人偶症候群是吧？……不、我看哪──」

　　笑意，開始染上黑色。於是奧蘿菈嚥了一口，等待他拖長語尾的最後數個字……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才對吧？」

　　花了十幾秒、才理解到這個病名的涵義。

　　「──不、不是的……！我並、並沒有……」被說是人偶的女人、意外地變得不再像是人偶、激動地欲加辯駁：「那只是……程式出了錯、加上許多巧合才會──」

　　不再微笑，男人走向自己的辦公桌，自桌面抄起一冊薄薄的紙本、然後拋給她。

　　「妳其實多少也有察覺到的吧……那小子對妳而言的、『真相』──明明就有這麼猜想過、卻下意識避開這個答案、而朝自己美化過的方向進行……這樣不叫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又能叫做什麼了啦。」(*10)

　　在這一串字字如針刺的話語中，奧蘿菈迅速但仔細地翻閱了亞努丟給她的書面報告。

　　然後，在某個關鍵處、愕然。

　　「──怎麼可能、真的會是……這樣……」

　　因為太過簡單、簡單到像天方夜譚一樣、所以才會在腦中一閃即忘。

　　但沒想到就是如此簡單……

　　簡單得、讓知曉到正確答案的她只能腦中一片空白。

　　　　　　　　　　　 Black Box

　　「要知道這事件可是連秘儀之筐都沒有記載詳情的哪……要不是因為剛好我的目標跟這個非常接近、才能看

到點蛛絲馬跡就聯想到的話……」說著說著還噘了下嘴、表現出露骨的不滿，「那兩個傢伙……預言者跟『再誕』，明知道是這麼重大的事情卻一點也不肯透漏半分，絕對是在提防我哪～～真討厭，害我還得動用到議員閣下的名號──」

　　「小黑、你──你的目的、是這個狀態……！？」

　　奧蘿菈從滿遍的揶揄與毒辣間、篩選出她所需要的訊息。

　　「呿……」而這卻是亞努一點也不想讓她知道、只是得意忘形不小心說溜嘴的重點，「那怎麼樣都跟妳沒關係啦！妳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而已，這些年下來看有多少事被妳搞砸的？弄到最後連涉都被妳害死了！所以接下來不管我想做什麼也不打算再跟妳有什麼牽連了。而且妳知道嗎？看在我的眼裡，像妳這樣明明是個被害者卻對加害者抱著友好態度的樣子，真是看了就不舒服！那是怎樣？被虐狂嗎？變態嗎？是啦～～像妳這種死魚似的冰山女、骨子裡卻是個活脫脫的變態這樣的設定也不足為奇嘛──」

　　越說越過份，像要把焦點轉移掉般地不自然。

　　「──妳知不知道、妳真的很噁心耶。」

　　再下一城。完全不像會對這麼長時間來都伴在自己身邊的人講的話。

　　眼淚。

　　看見她開始哭泣，原本還以為自己成功了……但，映入亞努目中的是，一點也不像在哭、一張堅毅與毫不動搖的、帶著專注視線的面孔，於是他便理解到了、自己的失敗──

　　看來，只能逃了。

　　「人事命令已經發佈了，星期一就會生效。」頭也不回走向門邊，最後一步時停住，「從現在起、這個公安調停部就只剩妳了……我沒閒工夫再陪妳玩扮家家酒了啦，就這樣。啊、對了不好意思，真的要麻煩妳自己回家囉～～我可不想用我的車來載──」

　　「小黑。」

　　她仍掛了兩行淚的眼直勾勾地，充滿威勢。

　　不快逃不行了。

　　「……再見啦。」

　　碰的一聲，甩上門。

　　「…………」

　　無聲地，她為自己拭去淚。

　　眼神更加銳利、站起身──

　　朝往那男人的桌子走去。

　　這是一種有點可笑的默契：這兩人長伴彼此如此之久，其實也都知道、對方所慣用的密碼法則；身為資訊人，對於資安保密理所當然是滴水不漏，也絕對會定期更換密碼。對於素昧平生的外來侵入者而言，他人的密碼什麼的就像大海撈針、必須得用輔助儀器與程式來破解，但對這兩個人來說，生日電話身分識別碼家人名字喜愛的事物等等差不多是瞭若指掌，由這些東西所構成的密碼，事實上只要不限制輸入次數、要猜出來根本沒有難度。

　　「……既然你已經看過我的，那我也不用客氣了。」

　　不費吹灰之力，她便成功破解了。

　　這就是默契之所在；兩人都很清楚、對方沒有任何提防的打算，卻也很明白對方不想讓自己看見某些被隱瞞起來的東西。一種的、尊重，然後藉心有靈犀昇華為絕佳的默契……

　　這均衡卻被那男人率先打破。

　　「就是因為你知道我調查過那間醫院的情報，才會往那個方向去尋求真實的吧。」

　　她明白，他在焦急。

　　佯裝作從容不迫氣定神閒，實際上卻是拼了命鑿挖她的舊傷、好令她陷入情緒不穩狀態而無暇去關注他接下來真正想要進行的壯舉──

　　太過危險，故而不能讓她涉入。

　　「我清楚得很……平常的你，只會把我一起拖下水、想看我痛不欲生的模樣。」

　　所以一開始，她才會感到無端害怕，然而在談話的中途，她就察覺到對方的態度有些怪異之處了……那些低俗的中傷先不提，光是提到那個已故之人的名字、就萬分地不協調；在那樁事故之後，明明一直告訴她「那只是個意外」的人，就是他沒錯了啊……他不相信命運、痛恨命運，因此只會以最基本的或然率、來剖析責任的歸屬──

　　停在一個畫面，她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閉住呼息。

　　「這個、難道是……！」

　　某則信件的內容。

　　停了有數分鐘之久，進行腦內的高速運轉。

　　關上全部的電源，起身。拿起外衣與提包，她毫不猶豫地準備離開。

　　最後的最後，站在他的桌前，注視著。

　　「……以為我會被你矇蔽過去嗎？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她的眼淚，其實是痛心於對方不信任自己。

　　明明，就約定好的……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厭倦看顧我了、我都不會放棄的，小黑。」

　　──要一起，抓住屬於自己的真實。

　　一起。

　　「我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去做傻事的。」

　　偌大的辦公室，開始了長久的空無一人。

　　長久的。

　　房門，被敲了幾下。

　　「千里──不出來吃飯嗎？還是不舒服嗎。」

　　媽媽的聲音。

　　「……等等就去吃了，現在不餓。」

　　有氣無力地回應的同時，還拿了把零嘴塞進嘴裡。

　　一直總是這樣，口是心非。

　　而做母親的怎麼可能不懂女兒在想什麼：「真是的……妳究竟是怎麼了呀～？又失戀了嗎？說起來這麼多天沒上班不太好吧！爸爸也很擔心妳呢──」

　　「沒關係的，那是我去年來不及休的假。」

　　聽上去好像頗有道理；她的工作、年底時通常只會有排不出時間而浪費掉的假。

　　不過，那也是年底、的時候。

　　「──少亂講了呀！去年的假怎麼可能今年拿來休呢！千里、妳還是……」

　　「不就跟妳說沒關係了嗎、媽！我有小黑當靠山、沒問題的啦！」

　　胡亂拿了個擋箭牌出來敷衍。

　　不過這倒是挺有效果，「呼──呣，既然妳這麼說、那大概……可是總給人家添麻煩也不好，黑澤先生跟須藤小姐很困擾呀不是嗎！妳快點振作起來、明天就去上班了！」

　　「好──的……」

　　對這一聽就知道馬耳東風的回答，母親邊搖頭嘆氣邊下樓了。

　　才不去呢、哼！

　　她心裡是這樣想的。

　　當然這次並不是賭氣還是遷怒之類的；她根本就沒有立場這樣想。會逃避，主要就是對那個人的虧欠……自己在暗地裡，背棄了對方的信任與遷就、做出某些不可原諒的舉動──

　　越想越煩躁，煩躁時就會想吃甜食、於是又伸了出手……

　　『姊姊她啊、妳別看她那樣子，其實可是個螞蟻星人唷～？』

　　高中時期的那頭黑貓，說過的話。

　　依稀記得當時聽到時，根本就無法相信……

　　像那樣對任何人包括她本身都嚴格要求到不行的人，怎麼可能放任甜食所造成的贅肉佔據在那副穠纖合度就像精美陶瓷人偶一樣的肢體上呢？而且說來說去、這隻臭黑貓才是個正真正銘的甘黨吧！所以她很是不以為然。

　　可是後來、連哥哥都這麼說了：

　　『當然對那傢伙來說、沒有半點營養只有熱量的食物是不被允許進入她的胃袋裡面的啦，不過有時一鬆懈、就……總之哪千里，如果妳想和姊姊再要好一點的話、請她吃些小小的甜點準沒錯的知道嗎哇哈哈哈──』

　　要好？

　　幹嘛要跟她要好啊！？這是在事過數年後偶爾想起時，就會忿忿大喊的一句話。

　　但現在、才明白到這些話背後深深的含義。

　　「……我看起來，有這麼想要個姊姊、是嗎…？」

　　不禁苦笑。

　　是的……她曾經，很想要一個姊姊。

　　說起來其實也挺幼稚：純粹就是因為她有著一個整天在外面亂跑亂跳活像隻潑猴調皮搗蛋精力旺盛的哥哥，然後哥哥又常常扯她頭髮拐她去做傻事等等諸如此類的捉弄，再也受不了的她於是便大哭著向母親要求要一個姊姊。

　　『那不是說要就生得出來的呀……如果千里說想要妹妹、那還比較有可能……』

　　『可是、可是我不要哥哥了！我要換一個會幫我梳頭髮、陪我念故事書的漂亮的姊姊！』

　　指著那個罪魁禍首，說出不可能的要求。

　　『唉呀……說得好像是瑕疵品退換一樣。』母親無奈地笑著撫摸她的頭，『沒辦法的唷、千里。如果妳真的想要一個姊姊，那就期待哥哥將來能找到合乎妳要求的新娘子──』

　　那個詞的尾音不斷反覆延長，與兒時哥哥那頑皮的可惡笑臉重疊。

　　然後換上的是，長大後的哥哥的臉、以及旁邊那另一張臉──

　　「哥哥的、新娘……」

　　原本她也以為會是那樣；並不全然是、看見哥哥死心塌地的模樣，就如此斷定的。

　　是因為，那是她所憧憬的、女性的形象──

　　『吶吶吶，妳不覺得風紀委員長、絕～對很糟糕嗎？』

　　『嘿──耶？那個會走路的校規手冊、糟糕……？』

　　『對呀對呀！妳看、她整天跟學生會長混在一起──』

　　『哦～～我懂了，妳是想說會長風評也不是很好、所以物以類聚……』

　　『年上殺手女教師殺手什麼的、傳聞超多的啊不是嗎！』

　　『也是呢──其實也謠傳過有男性教師招惹過她結果被革職呢。』

　　『唉唷那絕對是沒談攏條件嘛！好可怕好可怕。』

　　『社會真黑暗呢……尤其那種一臉正經的女人、私生活一定是──』

　　這是在那三年內的某一天、她經過一個樓梯轉角時聽見的對話……

　　所謂的三姑六婆嚼舌根。

　　其實冷靜想想就知道，這些毫無根據的妄言根本只是出自於嫉妒心的醜惡情緒罷了；那個女人不但有著良好的家世，還同時具備許多二次元中學園偶像的必備特質──什麼容姿端麗成績頂尖運動萬能之類的，再加上她執掌風紀時從不留情，會招惹許多人的忌妒也不奇怪了……

　　……不過，這也是要冷靜下來去想、才想得通的。

　　她記得當時自己一聽到這些話、就馬上衝上前去槓上那些學姊們。

　　真是無謀哪……最慘的是那時她正好手上拿了盒牛乳在邊走邊喝，結果被那群歇斯底里的女人搶了過去淋在她頭上。後來黑貓與哥哥前來替她解圍之後、還拿這個點大大嘲笑了她一番。

　　『以後要找人家吵架時、記得手上別拿牛乳呀。』

　　『想長高隨時都有機會可以喝……搞得這麼黏答答的不是很麻煩嗎──』

　　後來就是問她爭執的原因，不過她打死也沒說就是了。

　　如果、那天有說出來的話──

　　哥哥和、「姊姊」……是不是就可以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了？

　　可悲的是，後悔這回事永遠都是要到不可挽回了才會開始被意識到。

　　哥哥死了。

　　然後再也沒有姊姊了。

　　那麼地、纖細。

　　那麼美麗的長髮。

　　那樣像是夢囈般柔柔的，輕聲細語──

　　曾經那麼崇拜的，那個女人。

　　自她翻騰於仇恨泥濘間數年以來，卻在數週前的那一天又再次地重見光明──

　　被「姊姊」所率領著前去殺敵，然後雀躍欣喜……

　　帥氣。

　　那樣的一個人，她真的覺得、非常帥氣。

　　不愧是自己所憧憬的對象……

　　……可是。

　　可是她居然、想過要陷害那個人。

　　連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可原諒；就算只是沒頭沒腦的惡作劇、就算她認為情況仍有被控制、就算她猜只要自己停止情報的傳送就能終止一切、就算──

　　沒有就算了。全都只是藉口。

　　所以，她不奢求饒恕。

　　「是不是乾脆就這樣辭職了比較好呢……」

　　洩氣地、這樣低語著。

　　真的沒有臉再面對大家了。

　　做著這些空想的同時，她操縱著ＰＣ萊涅克，坐在某個冒險區域中。

　　完全對外中斷聯絡……說起來，她已經不知幾天沒回城鎮過了。

　　「……影法師又出現了啊？嘿咻、削除──」(*11)

　　一個朝她逼近的、有著跟她的ＰＣ相同外觀的、黑影，驀然消失。

　　這些天來，她不知道已經像這樣開啟除錯指令幾次了。

　　有幾次是在她打盹的時候發生的，而雖然她同時也開啟了「無敵」狀態，但因為目前的特殊化、導致她就算ＰＣ沒損血還是會痛醒，於是就這樣險象環生地度過了這幾天。

　　這是種，自虐。

　　無意義的贖罪。

　　因為就算她的ＰＣ死亡倒地，那兇手也是她自己──系統所生出的、所有裝備外觀職業都和原本ＰＣ一模一樣，唯有等級會多出個幾級的ＮＰＣ、被稱做「影法師」的東西。

　　看來這玩意是基於現實中的神秘學而來的吧……死期將近的人，會看見自己分身的幻視。在遊戲中想重現，就變成了：待在同位置太久──被判定為ＡＦＫ、沒有反應，然後由規格相同但等級硬是高了點的影子般分身來進行「殺害」。(*12)

　　「……稍微思考一下、『影子』……還挺類似的嘛。」

　　這段期間她其實還是跟她的小隊長悄悄有所聯繫。最一開始會硬著頭皮跟他聯絡只是為了請假而已；想當然爾先是被他臭罵了一頓，後來則是開始受到軟硬兼施的勸說。就是在這一來一往中，她才能多少得知目前的大局走向。當然、也會知道是誰害她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不可以。

　　她告訴自己，不可以推託。

　　如果不是心裡抱有惡意、又怎麼會被那顆腹黑豆耍弄於股掌之間？

　　「──啊啊啊啊我到底要怎麼辦才好啦！！！」

　　坐在空無一人的原野青蔥地上抱頭大叫起來。

　　當然沒有開啟變聲裝置；反正現在這個區域裡也只有她一人、沒什麼好丟臉的──

　　「……妳一個人在這裡鬼叫些什麼呀。」

　　後面，傳來這句問話。

　　「！！」於是萊涅克急急轉身，「是、是妳啊歐巴桑……」

　　聽到這令人火大的稱謂，塔兒佛絲毫不留情一把捏住對方那覆著暗色皮膚的臉頰，「誰是歐、巴、桑、了啊！妳這張嘴真是永遠學不乖耶！」

　　「痛、痛痛痛痛……放開、放開啊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看來下手真的很重，萊涅克已經開始不中用的求饒了。

　　「哼！」一聽見哀求聲，塔兒佛絲倒是馬上乾脆地放手，「還以為妳一定消沉得不得了，結果沒想到還是很有精神嘛？一見面就想挑戰我的忍耐限度……」

　　說著便也坐到對方身旁。

　　「說什麼限度，妳對年齡相關話題根本就毫無抵抗力好嗎！」撫著好像都紅腫起來的臉蛋，「妳是要來說教的吧？不好意思我已經充份明白是我的錯了，妳不用再浪費氣力來開導我了啦。」

　　「哼──嗯……認錯了又如何？躲在這裡就能解決一切？」

　　「反正我大概也只有離職這條路可走了……不然還能幹嘛？」

　　看著惆悵失落的那張臉，塔兒佛絲瞇起眼。

　　「酸與苦以這樣的比例交雜錯綜……充滿依戀不捨的、氣味──」

　　被說中了，「…………」撇過頭去。

　　「真是、很難搞的孩子哪……吶，其實妳反而想錯了；認定全部都是自己的錯，對於這次這個情況並不是最適解。」塔兒佛絲抬起右手梳起了一側的馬尾，「妳可能以為自己躲藏得很隱密，但事實上大家全都知道妳待在這裡、只是礙於全體氣氛沒人敢過來找妳……我呢，是受到妳的玫蘿前輩拜託、才來這裡的。」

　　「前輩……」有點出乎意料的人選；畢竟她想不出塔兒佛絲和玫蘿之間有什麼交集點，「……我還以為，連前輩都不想再管我了呢……雖然這是正常的。」

　　做了那樣過份的事，這也只能算是報應。

　　「就說、現在的氣氛不太好了嘛……但她私底下可是完全站在妳這邊的，因為她很明白那傢伙──」屈起一邊的膝蓋，裸露的大腿上被束緊起來的細皮帶微微陷入肉裡，「這裡就先跳過吧。總之我跟她是同仇敵愾的，這幾天兩人也一直用密談在說某人的壞話……對於妳的現況實在看不下去，才由我來出面跟妳解說一些東西。」

　　萊涅克越聽嘴就張得越大，「解說……？」

　　那張臉看上去傻呼呼的，於是塔兒佛絲不禁輕笑了出來，「嘛……我先問問妳，知道科爾貝尼克到底對妳做了些什麼好事嗎？」

　　責任的歸屬。

　　「……他不就只是對妳送給我的那隻奇姆奇姆進行資料的竄改，然後再趁我被他攻擊的時候把它偷回去湮滅證據而已？」說到這裡，萊涅克用食指揉了揉鼻子，「說穿了要是我沒有心懷不軌、那個被改造過的道具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搖了搖頭，「真是……想得太簡單了呢。」

　　「哈啊？」

　　萊涅克不懂這之間的程序有什麼問題。

　　「妳一定是以為他直接侵入遊戲端伺服器的道具設定檔中、針對那個目前『世界』中可能只有這麼一個的稀有道具進行改竄對吧？說來說去，妳難道沒想過能那麼簡單就改竄到的話、再把它改回來就好了……何須進行ＰＣ間的直接接觸、親自回收問題道具呢？」

　　一個天大的盲點。

　　「──！」被豁然敲醒，萊涅克差點被口水噎著，「對、對喔！妳這麼一說……那麼、那傢伙究竟……究竟是做了什麼──」

　　「因為證據已經被他銷毀，所以我們也只能揣測……」塔兒佛絲眼神忽地陰暗了下來，「那絕對不是改造為後門程式這樣簡單的手法，恐怕……科爾貝尼克當天是躲在那個事發區域的認知外迷宮，偷偷地對妳那個道具植入了ＡＩＤＡ吧。」

　　真相背後還有更深一層的真相。

　　而這樣一切就說得通了；那天科爾貝尼克與「女王」見面，取得了那個強制竄寫命令干擾程式之試作品後，交給了史凱斯並讓他進入奧蘿菈與亞努所在的區域……然後不用說，他自己當然會親臨現場入座觀賞。就因為看見了一切事發經過、察覺到萊涅克似乎是可以利用的──

　　「──就在那個當場！？我一點……一點都沒感覺到異狀啊！」

　　萊涅克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了。

　　而塔兒佛絲擺手示意要她冷靜坐好，「當時我先離開了對吧？後來妳和那兩人留下來的那時，有沒有發生奇怪的現象？比如突如其來的雜訊或是圖像破損什麼的。」

　　「……沒有。」萊涅克想起了當日最後、自己的失態，雙肩便垂了下來，「妳走了以後、我……因為史凱斯不是說、她把那個禮物在他面前刪除掉嗎？我覺得……我覺得她那麼過份、會惹人抓狂然後被砍也是活該，所以就……」

　　「吵架了是嗎。」

　　或該說單方面的痛罵。

　　「唔嗯……」

　　萊涅克點頭，而塔兒佛絲搖頭嘆氣。

　　「然後妳便開始滿腔怒火、完全看不清週遭了對吧？的確是趁虛而入的最佳時機呢……順便告訴妳、為什麼不讓ＡＩＤＡ感染妳而是選擇了妳身上的道具吧：讓妳的ＰＣ直接受到感染的話，毒性太強妳會整個人明顯失常而事跡敗露……所以他用了過去也用過的手法──讓ＡＩＤＡ寄宿於武器或道具上，以潛移默化的方式來進行類似洗腦與心靈控制的行為。」(*13)

　 Mind Control

　　心靈控制。

　　「那傢伙……ＡＩＤＡ這種東西有這麼神通廣大嗎！？」

　　「當然有呀。不是我在誇大，我真的很慶幸他現在是跟我們站在同陣線的呢。繼承宿主而來的人格特質、『碑文』的性質，再加上ＡＩＤＡ的異質……做為敵人的話實在是太難應付了。」塔兒佛絲流利地輕聳了個肩，那姿態帶著點嫣然嫵媚，「ＡＩＤＡ可以增幅人心中的感情……不管是善意還是惡意，一旦過於澎湃都不太好對吧？當妳對奧蘿菈所抱持的複雜情感被增強得異常高昂、直到妳已經失去判斷能力之後──所謂的天外之聲、惡魔的耳語、這樣；對妳下個小暗示、妳卻以為那是自己心中油然而生的想法、最後……」

　　傻傻地如他的意欲行動。

　　完美的、一枚棋子。

　　但萊涅克依舊無法釋懷，「可、可是……！要不是我──」

　　「人非聖賢，多少心裡都會有點負面感情啊。而且我敢說，當科爾貝尼克那傢伙把獠牙對向妳的時候、妳就已經逃不掉了……這次只是妳沒有半點懷疑就照他的計劃行事罷了，若起了抗拒之心，他就一定會下更重的手、來讓妳就範。」

　　輕拍了拍萊涅克的背，安撫著。

　　「是嗎……想想的確、我怎麼會有這種膽量……」

　　終於有點動搖，低了下頭嚅聲著。

　　「嗯嗯──倒也不是膽量的問題吧我想。吶妳知道嗎，玫蘿傳過來的第一句密語──『塔兒醬妳跟小不點似乎滿熟的一定也明白的吧！？那個單純又純情的傲嬌娘怎麼可能會做出這麼惡毒的事！絕對是科爾醬的陰謀！畢竟那孩子最～崇拜大姊頭了呀！雖然嘴巴上彆扭可是平常總是開口閉口都提到人家呢！』……這樣ｗ」

　　塔兒佛絲的嬌笑裡有那麼一抹捉弄。

　　「～～～～」於是萊涅克黝黑皮膚上掀起了顯而易見的紅潮；可見得她本人的白皙小臉絕對是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前、前輩到底在……在說些什麼啦……！我哪、哪有崇拜──」

　　塔兒佛絲笑得連眼都瞇了起來，「別再辯解了吧。不過多虧了妳前輩這個獨家爆料，我才總算可以分析出妳對那女人所抱有的情感究竟有些什麼成份了呢……」

　　口氣一轉而變，正經起來。

　　萊涅克怯怯看著她、洗耳恭聽。

　　「無情與、無責任……對於妳哥的事故，在妳眼中看來她的態度就是這樣了對吧？但追根究柢起來，她並沒必要負責任，而冷酷無情本來就是她的代名詞。妳之所以會這麼怨恨，難道不是因為原本妳對她的期望實在是太深了的緣故？」

　　小時候，她想要、一個姊姊。

　　長大後知道、這個願望就要靠哥哥了；哥哥所廝守終生的人……

　　結果這個「姊姊」，似乎不怎麼愛她的哥哥。

　　斷然無法接受。

　　「我……」理解到自己的強人所難，萊涅克開始了肩頭的微幅抖動，「我沒辦法、不這樣想啊……！我以為、是她的話──是姊姊的話、一定……！」

　　說不下去了。

　　眼淚啪答、啪答。萊涅克覺得眼前這個女人、真的很能戳中自己的哭點……

　　於是又再一次，在她面前嚎啕大哭起來。

　　靜靜地，塔兒佛絲等她宣洩完情緒。

　　等那股痛心疾首的哀傷氣味稍微淡去了之後，才又再度開口：「我今天來的目的，其實呢……雖說多少有點個人的同情，不過最主要是我實在看不過有人被那傢伙陷害而一蹶不振、所以才不說不快。首先，針對這次的事件、妳無須太過自責，這樣、妳就不需要逃避了吧──」

　　逃避繼續和那女人有所牽扯。

　　「然後，我再給妳一個理由，讓妳不得不去面對她、並且真摯地道歉──對於從以前到現在、妳所有的誤解與惡言相向行為、的致歉。」

　　萊涅克慢慢睜大眼。她有預感、接下來會是什麼令人震驚的話……

　　「她並不是、沒有感情的……而是沒有辦法去擁有啊。」

注釋部份：

1.主要就是無印パロディ版中アウラ所使用的北九州方言。なんち、きさん！

2.にゃんにゃん。スーきゅん。

3.開頭那個笑聲是「オウフｗｗｗｗｗｗ」這樣子的。然後吃驚的疑問是「おりょ…？」；這也是惡搞版在不小心造成那個盛大的事故死時某主角的發言。

4.這個概念就是小說版中在インドウさん和レイコさん唇槍舌戰場景的討論重點：咖啡杯與甜甜圈。這事實上囊括了相當廣泛的議題，包括所謂的龐加萊猜想「任一單連通的、封閉的三維流形與三維球面同胚。(単連結な3次元閉多様体は3次元球面S³に同相である。)」，以及由這猜想中的「同胚(位相同型)」所延伸出來而相關聯的同倫等價(ホモトピー同値)；而咖啡杯與甜甜圈其實正是同倫等價的關係，於是當時インドウさん便提出了這樣的解釋：將此猜想一般化的話、就能擴張為「ｎ次元同倫球面與ｎ次元球面為同胚」這樣的概念。雖然他在這裡滔滔不絕自己的數理知識無疑只是要以他其實是文科出身的立場來給對方的理科女施加一些心理上的壓力而已(附帶一提，就是在這個場景他誇獎了レイコさん「君は優秀だ」，而這個梗我有刻意在某些<7>跟<8>對峙的場面重現過)，不過這個理論實際上是可以做出非常有趣的擴大解釋的，原本筆者我是有打算要後面的橋段拿來用，不過感覺會吃掉幾千字所以就只好暫時割愛、而在這裡先小小地提到一下這樣。

5.原文要是「シ・ビ・レ・る」，可是這句實在不太明白怎麼寫成中文……

6.ファアンゾット。說真的那個誇張的演出結果居然是單體呪紋實在有點好笑。

7.全部合計4點，而双剣1點、大鎌2點，所以若把重斧也當做2點，就超過上限值了。

8.エターナルフォースブリザード。相手は死ぬ。

9.這裡是クビア最終形態戦前的那句「ほんまこつたわけよね」。

10.因為該症候群患者大都會在逃離危險之後恢復正常(回過頭來憎恨加害者)，然後認為自己當時其實是為了生存而本能性地歸順於犯人以求活命、並非什麼病症；連自己都想要事後撇清可見得有多不想承認，卻又這樣顯而易見地美化自己的行為，這就是人性的不可解……

11.ドッペルゲンガー。其實跟「影法師」並不是相同的東西，但中二一點把「影子」寫成「影法師」的話應該就還說得過去吧？另外ドッペルゲンガー還有另一個特質就是隨時都處於HP回復的狀態(這也是它之所以可怕的原因)，不過因為字數有點緊繃所以就懶得提了。

12.AFK(Away From Keyboard)是有些MMORPG的遊戲管理者用來判定玩家是否有無違法行為的依據；簡單來說就是以清掛網的名義來踢除裡面少部份真的有問題的人。我個人是覺得用到ドッペルゲンガー這樣「掛網者死」的方式有點過激啦，不過可能也只是希望大家不要在冒險區域裡面掛網罷了。

13.所謂過去發生過的是指太白さん的魔剣マクスウェル。一直以來都對這件事感到疑惑啦，認真探討原因的話或許是因為太白さん是腦神經科醫師、直接對他本人下手多少有受到警戒的可能(雖說最不會照顧自己身體的通常就是醫生)，但也有可能是因為對武器收集癖的他來說武器比他自己本身還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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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催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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