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 【00】─喪失(3)

───∑　ｓｅｒｖｅｒ

　　　被隱蔽的　禁斷之　展覽會

　　　　　Ｍｕｓｅｕｍ　Ｂｕｌｌｅ　Ｖｏｌｋ　巴爾‧波爾美術館(*1)

　　所謂的，無我。

　　這個世界，有著這麼一棟美術館，蘊藏著無數的創作──來訪過這世界的人們所譜出的每一章無論動聽或悲情的樂音、以及刻劃下來的無數真實，好讓這個世界能徹底地將所有一切化作庫存的東西、回憶、不需再多關注、也無法再有所更替或扭轉的斷簡殘章……

　　像垃圾一樣丟棄在這裡。

　　然而事實上，女神的無我狀態怎麼看就是一點也不成功，不然怎會被狠生生地拉下來、還遭逢了那麼多玷污之至的強制手段？而這「無我」之所以沒能完美，果然還是這個堆積廢物的倉庫實在太誘人了；就好比對小孩子來說，垃圾場根本就是無所不有的大寶庫，哪會怕什麼髒啊臭的、讓自己染病之類的，能挖就盡量挖了。是故，不會有人願意讓這裡成為真正的垃圾場的……這裡必須該是座文化的重鎮，而這樣一來、絕對不能讓女神奧拉就這樣拋棄眾生讓一切褪色而升至天際開始她父親所期許的，真正的無我。

　　她自己大概也不想吧……像她自己的意志一樣，遍在於世界各處的思念、多的是她的珍寶。

　　今天，這裡有個小孩要來這寶庫趕走其他勢力的頑童──入侵者，於是自會議中途離席。

　　入口──其實說是「入口」也實在貽笑大方，因為這地方一整個、就是圓形球體的內部。沒有牆壁，只有地面上滿滿堆積著的各式畫作雕刻與書籍文物、無盡延伸為不會有所間斷的圓弧；既然是顆「球」，就很難界定哪裡是入口……不過，亞努還是把自己腳下站的地方當作是入口，畢竟他一打開外面那扇刻有八具奇怪物體浮雕的厚重大門後，就直接到了這個圓球的中心部。而且就像一般美術館的大廳擺著的銅像那樣、眼前有個石檯且上面正浮著個巨大的物體──

　　相當巨大的，種子一顆。約莫幾秒又閃了下、變成一片葉子，緊接著則開成朵有著眼狀花瓣的花。

　　「無窮無盡的，因果輪迴與生死交替，有如花開花謝、是嗎。」

　　盯著那尊藝術品半晌，矮身的黑衣小孩低下頭後，「……呵哈哈哈哈！果然真的是有夠瘋狂的哪，那個創造主、這整個『世界』、然後還有──」漸漸地揚起了笑聲；愈加放肆的那種，「──所謂的死而復生、這樣一個『現象』具體化成形的東西，也就是你囉，『再誕』小朋友☆」

　　存在本身的意義，以及此刻的來意，都是常人難以想像的瘋狂。

　　當然，現場的兩者都是。

　　「……說起來，身為普通人類還出現在這裡、就代表你也不怎麼正常呀……ｗ」

　　某疊堆得比人還高的厚裝書邊，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抬頭望向那堆書旁的科爾貝尼克，亞努仍不改顏色：「怎麼這樣說呢～～人家我可是好好地走進來的唷？用‧操‧控‧器☆」說的好像自己只是無聊選取了這裡的構成語彙就進來的觀光客。

　　不過這裡的管理員沒那麼好拐騙。

　　「構成這個喪失之地的第三個語彙，目前在系統上是屬於隱藏、且不可發送分享的狀態哪。你到底怎麼得手的？」不過科爾貝尼克這麼問只是想帶出亞努出現在這裡絕不單純的這麼一個事實，他根本就沒意思要問出答案，「……算了，這種事說簡單是不簡單，可是對你、或者是我來講，其實嘛……是吧ｗ」

　　心領神會，兩人對望著笑了。雖然那笑一點都不懷好意。

　　「那，進入正題吧☆你是要來趕我走的嗎？」

　　好奇地四處看著摸著，亞努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完全不像趕得走的狀態。

　　向前走了幾步，科爾貝尼克朝忽然變出的一張安樂椅坐下，「那就得看你了。」

　　看你來這裡做什麼。

　　亞努不答，但笑中添了點東西。

　　撐住下巴的右手指頭以一個行板的四拍子敲著臉，答題時間過了。科爾貝尼克半瞇起眼，推測那抹笑中新增的要素，「那個女人可是差點就被吞噬掉了，而你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哪……不，應該說你早就料到了，所以才不痛不癢地站在這裡？甚至，就因為你明知她做的事有多危險，卻不全力阻止、放任事況演變成這樣……才使你現在能站在這個地方，找尋你所想要看的東西。」

　　現下只有兩人，於是說話不必遮遮掩掩的了。

　　亞努微怔數秒後，大嘆了口氣：「唉～～居然被你看出來了。的確、如果我要阻止，實在太簡單了☆像那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待在她身邊的我不管是隨時想把她拖走、雙手制住都沒問題，當然不必說動用更上頭的壓力、讓她連回線都接續不了囉～☆」

　　但這個人並沒有這麼做。

　　「雖然，」視線移開，暫收起笑，「為了她的人身安危，我還是有想過要阻止她啦。不過我想這樣也是不行的……該達成的還是得去達成的哪～～正好又有你們的出現，於是就採取那種半抓半放的手法，盡量看緊她又隨便她四處亂跑、所以才會整天跟住她的呀。」

　　「說得挺像是只要你在她身邊就不會出事，那天又為什麼這麼剛好、沒待在她身邊呢…？」想起了什麼，科爾貝尼克也不笑了，「……為了你偉大的目標，我們這邊可是犧牲掉了一個伊霓絲哪。」

　　第三腕鑽了出來，張牙舞爪地威嚇著。

　　可見就算方才臉上都掛著微笑，但事實上心情是差到了極點。

　　面對那危險異物詭譎扭動著的來意不善，亞努倒沒半分懼色，「唉唷，真的生氣了啊～？果然跟那個為了救妹妹而弄出一堆風波的人一樣耶，徹底的妹☆控☆」

　　這話居然是在那葉狀的刃尖僅差毫米般地晃在他臉孔前方時說出來的。

　　還以為這種充滿作弄與嘲笑的話會害亞努一瞬間鼻子就不見，但科爾貝尼克卻沒動手，「呼……你該慶幸眼前的是我、而不是史凱斯那小子，否則你八成早就……」

　　話中沒有否認掉自己那承傳下來的某種情結這事實。

　　而亞努的回答卻是出人意料：「意識不明是吧？沒差啦那種事情。」滿不在意地聳了肩，「……反正啊，那副身體又不是我想要的；不是生為我想要的形式、位置──」

　　「馬上改姓歸回宗家不就得了？」

　　科爾貝尼克接下去的話也頗沒頭沒尾。

　　緩緩地，亞努定睛注視眼前這個明明不是人類、卻徹底超越了他想像境閾的傢伙，「連這個都知道了啊，真是有夠誇張的哪～～你們這些人。嘛、問題不是在那裡啦，名分什麼的。」

　　他隨手拿了個羊皮卷開起來看著，不過科爾貝尼克倒沒制止的意思。

　　因為要聽他繼續說下去。

　　「吶、我想，你應該有聽過衛道人士愛講的吧？反墮胎的。」嘴邊掛起的笑有那麼點離經叛道的意味，「說是啊～那些孩子都在哭著『想被生下來』，而死掉的胎兒會變成怨靈、也是因為這股執念……」

　　「啊啊，奧拉以前也這麼說過哪；我只是想要被生下來而已、媽媽卻……這樣。」

　　笑著，為世界的最初始誕生之感嘆。

　　「她的情形不一樣啦，最後她還是出生了不是嗎☆」亞努像明白科爾貝尼克說些什麼地附註著，「不過我是想哪……他們怎麼能斷定那些小孩是真的想被生下來咧～？反正是我的話，情願變成一團血肉模糊的碎片、也絕對不會講那種話、更不會變成怨靈的啦。」

　　因為不想，被妳給生下。

　　表情遽地陰冷。

　　從這樣跳飛了話題十萬八千里遠的信息中，科爾貝尼克大致上抓出了事情的基本樣貌，「看來你那邊也挺複雜的哪。而就因為那樣、才想要尋找些什麼……方法嗎？比如說──這個創造主遺留下來、博大精深知識庫裡的東西，對吧ｗ」

　　這下，又「拿」出了另一張安樂椅，示意亞努坐下。

　　要來好好地、做個正式的對等交談了。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放下羊皮卷，小小的女神後步一蹬、坐進了椅子，「雖然不只是這裡、其它也還有很多散落的……所謂『秘儀之筐』的殘餘破片，不過這個美術館算是最齊全的了吧？無論是系統自然蓄積收集進來的、或是人為的──」

　　富含深意地笑望眼前人，就像在說正是此人所為一般。

　　「嗯。但嚴格說來，是跟他一起哪。當然最初告知他這個地點的是我……」科爾貝尼克操縱尖銳葉片構成的附屬肢抓了本書攤開翻著，奇妙的是並沒有戳破或損壞書頁，「談個交換條件，如何？」

　　這勾起了亞努的興趣；不是交易本身，而是……，「咦～真奇怪呢☆你應該不會想做賠本生意才對，可是不管怎麼想，現在的我實在是沒有能力達成半件、你會希望我辦到的事唷？」

　　比如救出看來已回天乏術的伊霓絲，或任何對那股破壞的毀滅狂濤的有效遏止手段。

　　這也算是種預先聲明：無可奈何，但就是力有未逮。

　　所詮的人類。

　　「別擔心，」依舊閒適自得，邊看書邊輕輕撥整因垂頭而遮住眼睛的淡青髮絲，「既然是交換條件，我自然也不會有強人所難逼人為所不能為的想法呀ｗ，你就先聽聽看嘛──我這邊的籌碼是，巴爾‧波爾美術館的閱覽權。當然這權限我隨時想收回就收回，不過短期內我可沒心思再去弄片新的『牆』就是。」

　　說完，揚首並伴著那道不敵的微笑；相信他就絕對不會吃虧般的保証。

　　而這著實令交易對象動心。

　　「哼～嗯，你會這麼大方就出借給我，一定是打定我根本不會在這裡找到我想要的東西、對吧☆」亞努將穿著尖頭靴的小腳抬至椅子上，以討喜的模樣抱膝並歪頭嘻笑，「但是話又說回來了，知識這種東西是不嫌多的，何況你確定自己對我所抱持理念的推測、是對的嗎～☆嘿嘿……那麼，你想要我做什麼？」

　　語中透露著自己的欣然接受；交易剩最後一個步驟就能談攏了。

　　自第三隻腕手掌中用自己的手取過那本書，科爾貝尼克將其闔上後，用最負盛名的飄渺眼神涵蓋住前方小個頭的黑夜女神、開口──

　　「我要你……什麼都別做。」

　　「咦？」

　　太過簡單易懂的要求，總是會有所蹊蹺、且令人難以置信。

　　見亞努好像說不太出話，「哎呀哎呀，別懷疑，你真的沒聽錯ｗ。不過正確來說呢，是不要做踰越你身份的事情……身為系統程式、資訊安全管理者，以及身為貴社的上層部人員，這樣的定位上。」

　　反過來說就是，別再使出入侵等等有造成系統損壞疑慮的手段、而不顧運營方針地逕自進行某些為了私人企圖的獨斷獨行舉動。

　　「你怎麼說的、好像我一直都在做一堆不該做的事情咧☆」

　　皺著眉仍笑嘆著，亞努的口氣中帶有撇清的意味。

　　當然，心知肚明就是。

　　「這樣啊…？那麼，不管是不是上級高層、你終歸是個網際網絡管理人員──靠電子數據吃飯的職業，那又為何特地集結了有著某種特徵的人、做著某些近似乎生物學的實驗與觀察呢……ｗ」

　　什麼都還是逃不過他的眼。畢竟、本就是擁有著一切的「無」。

　　亞努終於是折服了，完完全全地只能佩服，「唉……好啦、我知道了！就聽你的！反正既然你都把這地方借給我、那我也沒閒暇去搞新的花招囉☆你不也這麼打算的嗎？雖然還是搞不懂你的用意啦……」

　　「用意是，你暗地裡許多動作都是未爆彈。為了後續行動的安定性，就必須提防你。」

　　站起身，科爾貝尼克拿起方才都擱在安樂椅邊的大型槍管，然後椅子便自動消失。

　　交易達成，現在就等條約的履行。

　　滿足地、笑笑地準備離開了似的。

　　看著那副神情，亞努忽然覺得自己絕對還是哪裡吃了虧、只是還算不出來而已。

　　「嘛、也罷。時候還未到，我也不能斷定什麼哪。不過呢──」

　　跳下椅子，物色著欲考察之真跡的同時，背對即將動身離開的科爾貝尼克，他無笑容地說著。

　　「……嗯？」

　　微微地回頭，昏暗中仍透著藍光的瀏海縫隙間的眼珠射出罕見的疑惑。

　　「那個、不是生物學唷。其實啊，是鍊金術呢☆」

　　科爾貝尼克咀嚼這個被更正過的訊息，默然地。

　　然後是不甘示弱的微笑。

　　「那我也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好了。我一離開，這裡就會變得……當心別迷失自我了哪ｗ」

　　踱了重心有所偏倚的幾步後，無名魔術師的助手兼分身被光圈帶走、獨留渴求著知識的黑衣女神。

　　「喵──」

　　陽台上，叼著根菸的中年男子，猶疑著要不要把待在門另一邊撒嬌地叫著的愛貓也給放出來。

　　應該不是餓了吧，記得才餵過呀……不對，那是幾小時前的事了？

　　無奈，將菸捻熄於菸皿中，進入屋內抓了個罐頭走向飼料盆。身後緊黏著的小貓，模樣煞是可愛。

　　倒了約半罐後，他看著小傢伙狼吞虎嚥，摸了下牠的頭、嘆口氣起身走回陽台。

　　整幅情景看起來就是非常普通的、愛貓獨居中年大叔的生活描寫──

　　不普通的是，頭上、手腕上，都掛著一般日常作息不會帶著的東西。

　　護目鏡與操控器。

　　自宅待命中。雖說是薪水照算，但待在家裡只會讓他更是坐如針氈；再怎麼說，那孩子……

　　現在只能從眼前屏幕的虛擬世界確認她的安穩度，根本一點也不真實，讓人難以放心。

　　又點了根菸起來。

　　而像聽見打火機的金屬摩擦聲，「不要不停抽菸了……叔叔。」

　　ＰＣ奧蘿菈，對他的ＰＣ庫拉凱這麼發送了句對話訊息。

　　全體社員裡大概也沒幾個人知道、她是這樣叫他的；親暱，沒有不敬。

　　反正在他們眼裡，她就是個年紀輕輕就爬到那位子、趾高氣昂指使前輩們做這做那的臭女人罷了。

　　懶得辯解，無所謂。

　　「……不抽還能怎麼辦？我心煩啊──！妳哪、究竟是──唉。」

　　木精靈神與曙光女神，靠在古都運河橋邊。

　　奧蘿菈欲言又止，「我……」

　　「吃飯了沒？」

　　無視她的難言。吐出菸，問了她這句。

　　「……不餓。」

　　聽到這種回答，庫拉凱又再用力吸了口菸：「──又來了！只會說不餓！妳從以前就是這樣──明明兩三天沒吃過半點東西卻還是說不餓、誰放得下心啊！？……妳現在八成冰箱裡啥都沒有吧？我叫那小子買點吃的過去給妳好了，畢竟他住的地方比較近。」

　　「嗯……」溫順地點了頭。

　　撥了通電話後，庫拉凱若有所思、遲疑著該不該開口。

　　然後，還是問了，「我說啊──難道『不餓』……其實不是不會餓，而是就算大腦告訴妳那是飢餓感、卻又不會用某些手段、比如令妳感到坐立難安或胃部的不適，來要求妳趕緊進食？」

　　「……！」這問題讓她嚇傻了，難得地，「叔叔你、怎麼……」

　　「我才想問你們父女倆怎麼回事、想瞞我到幾時啊──！這樣還敢拜託我當監護人咧，真是。」氣得胸腔中的餘煙都還未吐盡就喊叫、差點嗆到，「早就覺得妳哪裡不對勁了，趁著這次、逼問了那個預言者的小子才得到確定的。他跟雅斯金都認為妳不想張揚、原本是不願意說的──」

　　「……因為，怕讓你多費心。」

　　她自知這樣不近人情，但卻不得不……於是乎語調是那樣怯弱。

　　「費心什麼？妳現在弄出來的風波才是讓我傷透腦筋！本來還想說妳只是被那個壞心眼的笨蛋拐去做些有的沒的，結果完全不是……就算想要藉某些科學無法證明的手段來治好那個症狀、妳也該──」

　　「──不。我並不是、為了治好自己。」雙肘撐在橋邊護欄上，她幽幽望著金色夕陽說了。

　　這讓庫拉凱更不解了，「啊啊──！？要不然妳到底是為了什麼？那個病也不能放著不管吧！」

　　「不行，叔叔你絕對不能這麼想。」轉過頭，堅定地要求的口氣，「解離症什麼的怎樣都行。不該認為那醫治得好、也完全沒必要醫治；因為，如果老想著要治好、只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詛咒。」

　　「詛……咒？」

　　庫拉凱重覆的這個字眼，似乎是更揪緊了她心中的某塊痛處，「嗯，就像爸爸、還有朝霧君……」

　　「妳說的、朝霧、是──啊，難道是指小不點的……別傻了、這種沒憑沒據怪力亂神的話怎麼會從妳嘴裡說出來啊！妳老爸是長年積勞成疾，而那丫頭的哥哥只是單純的意外好嗎──！」

　　他以一個可能連馬路上的行人都聽得見的音量斥責著。

　　然而奧蘿菈依舊不改想法：「但他們都拼命想方法治好我，這是事實。然後都死了……也是事實。」

　　「……到底是誰灌輸妳這種觀念的啊──。」

　　他猜大概是亞努，可是又覺得應該不是；那個傢伙，是最唾棄命運這種東西的。

　　「……。」不知該不該說，但還是據實以答，「是媽媽。」

　　那把柔到讓人魂縈夢繫的聲音。

　　又是個摸不著頭緒的詞眼，「媽媽？……妳媽早就不在了！我可是有參加過葬禮、妳那時也才──」

　　怎麼可能會有人教那個年紀的小孩這種東西？何況時間點就非常不對。

　　至少，他記得在那場告別式上、這個孩子哭得有多淒慘。

　　──至少那時的她，還會哭泣。

　　「說到葬禮，」這件事，令她想起什麼，「第一次見到叔叔，就是在那場葬禮上對吧？這就代表著，媽媽突然的昏睡、導致持病危急卻不能開刀治療，是因為……」

　　他所任職的公司運營的，那個遊戲。

　　男人說不出話了。

　　這個一直想要隱瞞的真相；他和老友都暗中調查線索的事，就是為了她的逝去。

　　而且說來，認識那對夫婦，就是在他熱心接待受邀加入某個計劃而來到社內的她、那時候開始的。

　　「……妳媽人很好的，絕對不可能說出那種什麼詛咒之類的惡毒論調──」

　　「別轉移話題，」擱在石磚上的手，收緊嫩蔥般的手指，「媽媽是因為這世界的某種東西昏迷的；媽媽沒再醒來，身體則負荷不了、就那樣死去……所以媽媽的意識，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才……」

　　這聽起來似是頗有條理但其實從最根本的地方起就完全地不理智的話，終令庫拉凱說重話了：「妳給我適可而止一點！本來聽說妳把那種東西當作是她的意識體、我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妳知道那玩意有多危險嗎！？妳沒看見那女孩變成什麼模樣嗎！說那種東西是妳的母親、簡直就是在汙衊往生者！」

　　「……！」再嚴正真確不過的道理，她一丁點兒反駁的餘地也沒有。

　　可若真是這樣、那一直以來自己所做的一切、又究竟算什麼？

　　老樣子，體驗辨認不出現下心中湧出的東西，故只能以難堪的神情帶過、低下頭雙手互扣於胸前。

　　庫拉凱也知道自己兇過頭了，「──事情都發生了就算了。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總不會還是、像之前一樣整天跟個鬼魂似地找著什麼東西吧。有點多餘地加了這句。

　　奧蘿菈聽著、整理著；當然已經不需要找了……因為「媽媽」就在那裡──死者之國裡。

　　跟伊霓絲一起。

　　光想起這個名字就讓她有種渾身痛了起來般的感覺；伊霓絲現在待在那裡，被那些長著利牙的嘴咬住、又被噁心的觸手給層層緊縛，到底會有多痛呢？那是不是原本、要由自己來承受的東西呢？

　　實在、不該是這樣的。

　　「……先靜觀其變吧。連那些人都還救不出人來，就算是我們、也……」

　　拿出那一朵小花。

　　白色的，數位的，沒有任何香氣的。

　　但奇妙的是，每當做出撫著那小小片花瓣動作的時候，就會安心、沉靜。

　　大概，就跟送這朵花給她的人一樣吧。

　　虛擬不真實卻又至高真實著的，魂魄。

　　「那個小姑娘啊──聽說，就算救得出來、也可能只是碑文的碎片了。」呼了圈白霧，庫拉凱說道。

　　就算定義上仍然是墨爾卡娜八相的第二相，但能還原多少、沒人知道。

　　魂魄的碎片。

　　「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在面前的矮人老者ＰＣ的顯示畫面上看不見的，是奧蘿菈咬住唇的悔意。

　　「所以才說那個叫『破滅』的東西真的很危險了、壓根兒就不可能會是妳的……嘛、總之看起來妳也應該知道錯了，那麼接著最重要的果然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然後看他們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們協助──」說著說著，他忽然頓了一下，「……阿勒，小貓？說是在貓市場等──」

　　「貓…市場…？」

　　奧蘿菈明白大概是怎麼回事：庫拉凱收到了某隻小貓捎來的訊息，但不明白的則是這個詞彙。

　　庫拉凱翻著自己的傳送履歷，「區域語彙呀，區域語彙──我記得那是個、滿地花花草草的原野型區域哪……話說回來，第一次見到伊霓絲小姑娘也是在那嘛──。」

　　真的是個很喜歡花的女孩哪……他如是說著。

　　「那個……瑪哈，要叔叔你過去找她、是嗎。」

　　「喔喔、唔嗯──雖然有說要我順便把妳也帶去啦，不過妳會想要去嗎？」

　　先不說她應該不是那種對花草樹木有興趣的人，光是對那群人的愧疚感就夠她好受的了。

　　而因著這貼心的考量，庫拉凱便準備獨自一人赴約、往中央步道走去。

　　原本是想說真的連問都不需要問的……

　　但奧蘿菈卻跟了上去。

　　「……？」於是轉身、抬起頭看她，「喂、沒問題嗎……真的要去？那隻貓的嘴可是很毒的哪──都不知道會對妳說些什麼冷嘲熱諷的話。妳還是乖乖待在城鎮──」

　　「我要去。」很堅定地。

　　雖然不知道想去的理由為何，但她認為自己應該是想看看伊霓絲倘佯過的百花綻放之地。

　　說來大概就是種，緬懷與虧欠。

　　庫拉凱也大約猜出了幾分，「那，就走吧。」將她加入了隊伍。

──Δ追蹤著的　悠揚之　貓市場

　　已經是第二次進入這裡的庫拉凱，瞠目結舌。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全部、都────」

　　枯萎了。

　　草地上的每根青草、乾黃得像一踩過大概就會碎掉；本應五顏六色爭奇鬥豔的花朵們，則統一了色相、全都是那樣焦枯無生氣又黯淡的深深褐色。

　　空中飛舞的不是花瓣與飛絮，而是碎裂的的落葉斷片。

　　奧蘿菈強忍自己的某種心底蠢動熱流，走在草坪上、聽著風乾植物們被自己的裸足所壓潰的聲音。

　　然後，輕聲──或該說無力地，發表著感言：「這副景象、簡直就像萬物都在……」

　　為那個衷心喜愛著它們的女孩哀悼。

　　太令人驚奇、兼且心痛，「──先找到那隻貓，問問看是不是她搞的吧。」庫拉凱跳開了這思緒。

　　女神點著頭，跟過去。

　　遠處，有個紫色的點、在一片大型原野區塊的中央；應該是坐著的。

　　通過一道橋，「啊啊──在那在那。」庫拉凱指著那個點，加快步行速度。

　　然而奧蘿菈卻停住了腳步。在踏過木製小橋的涵蓋範圍那瞬間。

　　「────！」

　　急急地摀住耳，那代表她聽見了什麼。

　　「怎、怎麼了──！？」庫拉凱回望她，焦急問著。

　　搖著頭，緩緩跪下，「有個歌聲……還有好多……人、在說話……」

　　　　　　　　Wesen ohne Schatten

　　　　────【　無　影　者　之　世　】

　　　　　　　　　　　　　　　　　　　　　　　　　　　　　──！我有話想……

　　　　我……想要繼續當這個「我」下去……！

　　　　　　　　　　　　　　　　　　　　　　　　　　　　　　　連記憶都會消失、實在太……

　　　　　　　　　　　　　　快點逃！

　　　　　　　　　　　　　　　　　　　　不是的！我──

　　　　　　　　　　　　　　　　　　　　　　　　　　　　　　　　　　　那麼就讓我來削除吧。

　　　　喂喂、這位小弟──

　　　　　　　　　　　　　　　　　　　　　　　　　　　　　　對，就是你沒錯。

　　　　　　　　　　　　　　　　　　　　　　　　不是那樣的呀……

　　　　　　　　ihre Welt zerfällt zu Nichts

　　　　────【　回　歸　為　虛　無　】

　　　　　　　　　　　　　　　　　　　　　　　　　　　　　　　　全都只拜託你們哪行啊？

　　　　　把　　　給還來！

　　　　　　　　　　　　　　　　　　　　　　　快逃啊！

　　　　我拒絕！因為根本就沒有進行戰鬥的理由！

　　　　　　　　　　　　　　　　　　　　　　　　　　　趕緊逃走、現在還來得及……

　　　　　　　　　　　　　　　　　　　　　　　　　　　　　　　　拔劍吧。

　　　　　　　　　不要……別這樣……！

　　　　　　　　　　　　　　　　　　　　　　　　　　　　　　　　　　　　把劍給我拔出來。

　　　　　　　　　　我才想問你是怎樣咧！明明什麼事都不知道！

　　　　　　　　Der Mann mit Schatten

　　　　────【　有　影　之　人　】

　　　　　　　　　　　　　　　　　　　　　　　　　　　　　　　　　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嗎。

　　　　　　從所有的束縛中解放──

　　　　　　　　　　　　　　　　　　　　不是的！那是……

　　　　　　　　　　　　　　　　　　　　　　　　　　　　　　　──變得能夠自由地來回往返了。

這樣不是很棒嗎？

　　「這些聲音、難道是……」

　　總算爬了起來。舉步維艱，但奧蘿菈仍奮力地跟上庫拉凱走至坐在地上的貓跟前。

　　那些聲音之中，雖然說話的人很多、但她聽得出其中一個大概就是眼前這隻、將臉埋在膝蓋間的貓。

　　還沒能開口問，就被庫拉凱搶先：「小貓，這裡究竟是怎……妳幹嘛竄改區域圖樣背景──」

　　「──啊？」

　　耳朵下垂著的瑪哈出聲了。

　　不知怎地，好像跟平日的她有點不同。

　　然後是極緩慢地，露出了她那張有著大大貓眼的臉。

　　如夢初醒，迷茫空洞著。

　　「竄改……？」吃吃地笑了，「嘻嘻……才不是呢，這可是祭典哪。」

　　對瑪哈這話感到萬分不可解，「啥？祭典？！這整個景象怎看都──」

　　完全的殘破與凋零，甚至剛好和祭典最基本的慶祝理由之一「豐收」大相逕庭。

　　「什麼啊，這樣很棒不是嗎……哈哈哈哈……」她還是堅持這是個祭典。

　　而從某個相同的語句，奧蘿菈更加確定了。

　　沒錯，剛才那陣話聲中、出現不只一次的人聲。

　　「什麼……的祭典呢？是妳剛剛說的、自由嗎……」

　　有點害怕，還是開口問了。

　　非常順其自然地就是想這麼問。

　　沒聽到那些聲音的庫拉凱還來不及質疑這奇怪的話端走向，就被瑪哈的舉動給攝住了。

　　雙手往後方地面一撐，有長長耳朵的頭部猶如無法被脖子負荷起重量一般，無力地仰著面垂掛。

　　魂不附體似的。

　　「哼──嗯……」雙目半闔、且笑得極其詭異，「妳聽得見啊？呼呼……沒錯呀，自由……」

　　霎時，金光閃耀的雙瞳變成了濃烈的血紅──

　　────拿妳來換回她的自由！

　　轟隆一聲，隕石落下般、一道重力以瑪哈為中心點輻射出去。枯草們起了個圓狀的波伏。

　　然後是，將兩人震飛。

　　「呃哇──！」抓住一把草，庫拉凱邊叫著邊起身，「妳這是──咦！？」

　　沒見過的四芒星圖樣，在那張再熟也不過的毛茸茸貓臉上浮出。

　　又或者、已經不知道該不該說那是隻「貓」了……眼睛變成那樣的紅色、配上招牌的長耳朵是有那麼點像兔子，但其實根本也都不是。

　　兩層交錯共八片的片狀裙襬，誇張地延長幅度、還「長」了像眼睛一樣的東西。

　　那八葉花瓣飄動著，或該說抖動著、蠢蠢欲動著──

　　然後是，叫著。

　　「都是因為妳、她才會────」

　　那是道混雜了唸著相同字句音頻高低卻不同的數個同型振動的說話聲，令人不禁膽顫。

　　同時還衝了出去，以一種奔向獵物的狠勁。

　　數日的煎熬導致本就虛弱不已再加上實際體感的痛覺，奧蘿菈仍未能自方才的震波衝擊中回復、呆呆地伏倒於地，眼見失去理智的貓科動物利爪就要撲上來、她卻一點也沒辦法有所動作。

　　「～～～～！！」

　　於是她打算嚙緊牙關忍過去就好。

　　是的，一點也沒有逃的意思；如果真能拿自己去換回伊霓絲的話，那不管多痛、她──

　　畢竟原本，就是自己該承受的事情了。

　　想著想著，神奇地就什麼也不害怕了。

　　而且還開始自嘲：想必此刻，就算襲來的是那口死神燒紅的鐮刃、她也不會再有所畏懼……

　　鏗的一聲，是聽了就痛的真空斬波。

　　那個速度、聲音的清脆度與分貝，都是熟悉不過的、就在剛剛才浮現於腦中的──

　　她聽見了瑪哈發出了悶哼一聲、被逼退了些的樣子。

　　沒想到，真的來了……

　　可是似乎不是朝自己而來的攻擊？

　　老樣子，那道風總會揚起她的長髮，但奧蘿菈沒心思在意被吹亂的頭髮，撐起上身回視。

　　「你……怎麼……」

　　那是跟瑪哈一樣，浮空著的、那名死神。

　　此刻史凱斯的臉有大半是看不見的；和瑪哈相同起了什麼變異一般。

　　因為看不到他的眼神，所以無法確定他有沒有看她、不過應該是沒有；沒搭理奧蘿菈的斷續問句，史凱斯對著狂暴化甚至已取出散著妖異紫光長劍的貓人說了：「呦，還挺有精神的嘛妳、小米亞。」

　　「不准……叫那個名字！」貓的低吼一般，「你來幹什麼……還替這女人擋下攻擊…？一點也不像專門追殺女神的死之恐怖大人會做的事情不是嗎……！」

　　揮高劍柄，再一波的高速衝刺。依然固執地對準著呆然的奧蘿菈。

　　「呿，有夠開不起玩笑的。」

　　咂舌小小抱怨了一下，史凱斯也抓起大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奔至女神的陣前替她接下敵襲。

　　「搞、搞什麼啊！又來────」兩道尖鋒的對峙後再次掀起一股震波，體型較小的庫拉凱早不知被吹飛到哪去，而奧蘿菈壓低身軀、勉力不讓自己飛走。

　　不相退讓，兩道碑文的力量激烈衝突著。

　　擠著力氣，史凱斯卻彎起一邊嘴角笑了，「──喂、話先說在前頭，剛才為了找妳，我可是去了月內聖域一趟哪。真是白費工夫呀哈哈哈！而且這代表著什麼，妳應該很清楚吧ｗ」

　　才說著，周遭的電波就極度不安定起來，跳竄著。

　　「侵蝕率遊走在暴動邊緣、是嗎……」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所在，「……就算可能會暴走、以失控的力量來攻擊我，也要啟動這狀態……都是為了要維護這個女人的安全嗎！你、居然──」

　　就像在幫著個外人。瑪哈的表情越來越兇悍扭曲。

　　但史凱斯完全不是這麼想，哼了一聲。

　　「……才不是咧，我這樣做全都是為了伊霓絲好嗎。」

　　與現時兩人的白熱化不符，那個名字帶來了一股落寞和傷感。

　　「……！！」

　　而這令瑪哈整個呆掉。

　　閃著艷紫悲光的劍消失，墮天使之花就這樣輕輕跌落於地，花瓣的裙襬就像細浪般揚起一下又貼附於地面。增生物漸漸崩落，貓眼中的烈紅隨兩行流下後被絨毛吸收的淚退去、回復成原本的金色。

　　黑色的死神，也是嘆了口大氣，腳尖觸地後著陸。

　　仍不能自己，「為什麼……會是她……偏偏、她又對這女人那麼地……」這時的瑪哈就像埋於一朵盛開的大王花花蕊部位的貓人形那樣，掩起面孔、難以言語。

　　實在無法接受。抑制住殺意的雙手此時利爪仍縮不回去就是最好的証明。

　　「誰知道……」將武器納起，史凱斯的臉孔也開始恢復原貌，「我只知道一件事啦──如果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伊霓絲可以完整回歸到原本的模樣，那她一旦醒來發現這個女人被我們給怎麼樣了、絕對會傷心得要死！所以就算我比妳要來得想把這女人給拿來血祭，還是拼命忍著呀不是嗎？」

　　相當不耐煩地甩了甩右手手臂，然後和左臂一同交叉於胸前。

　　轉過頭，瞄了眼依舊恍然呆坐於地的奧蘿菈。

　　「……而且，這傢伙看來也挺後悔的。」

　　一種感覺：剛才是那情形，她卻沒半分掙扎、就那樣趴在地上等死、藉以謝罪──不，說不定真能「死」，她還樂得輕鬆哪。雖然自己追殺她那一次、她總是一見他就跑，但現在想想、那根本不是「逃命」，而是想要「快一點」找到目標物；畢竟原本奧蘿菈就是有著什麼目的，才會那樣不要命地執著於區域探索……

　　而跟斐德赫爾他們所說的、那個下意識裡無自覺地手下留情的自己不同，瑪哈完全是準備痛下殺手的兇狠。趕到此處時，看見情況緊急、只差一步就無可挽回，他還捏了把冷汗；想到自己那一回好像也讓許多人感受到相同的驚悚與緊張，才為時已晚地萬分愧疚起來。

　　就算如此，不管哪次、她仍沒有要抵抗的意思。

　　真的就像囉嗦的預言者憂心的：這個女人太過詭異，置生死於度外地賴著這世界，無疑是個警訊。

　　而關於奧蘿菈似乎有著悔意，這點瑪哈也是心知肚明：「我……我明白……可是……！」

　　沒想到隨口跟庫拉凱提起帶她一同前來的要求，她居然真敢赴約。本想說不知這個女人是臉皮太厚還是怎麼樣，但知道她聽見了什麼聲音之後、就有點動搖了。

　　只是那份動搖，實在小得沒辦法撼動那奠定在積蓄胸中之怒火交雜悲憤上的謀殺行為。

　　「這個區域，看來也是受到變成那狀態的伊霓絲的某種影響、才這樣的。」這次換成在注視同樣低著頭的瑪哈，「這代表她可是在看著、在聽著的哪……這裡發生的一切。」

　　仰起頭，看著分不出朝色抑或暮色的天。惟一可辨得的，只有虛擬世界空氣中不該有的一股水氣。

　　就像現實世界將下雨前的那樣，一種淚水的氣味。

　　於是說著說著，沒有人出得了聲、做得出反應了。

　　不過這不包括總算站起身、並跑回原位的庫拉凱；他急忙忙地擋在奧蘿菈與史凱斯的中間。

　　看著那舉動，「幹嘛啊，老爺子。」史凱斯自然不悅，擠著大小眼看著矮小的老者。

　　「就算看上去剛才是你救了這孩子沒錯──不過你的前科實在讓人很難放心。」

　　雖然ＰＣ身形尺寸完全不及對方，但絕不退讓的氣勢倒是相當高昂。

　　「唉，」讓史凱斯拗不過的不只這些，「不會了啦。至少，我現在沒那種心情。」

　　而且謎團越來越多、根本不能再持續相同的憎恨與行為了……心中滿是複雜的滋味，看著那個女人。

　　「──還看心情的咧！你到底是怎……」

　　話沒說完，就被跪坐在後方的奧蘿菈拉住手了。

　　轉過頭看她，只見她搖搖頭：「就跟你們說了，他……不會的。」

　　雖然還是有那麼點害怕，仍這麼覺得。

　　「不准妳再這麼認為！吃過那樣的苦頭，結果那天妳居然還敢直接跑去找這小子──」

　　這麼斥責的同時，還伴隨個指著鼻尖大罵的態勢。

　　然後連史凱斯都出聲了：「老頭說得沒錯。我從來就沒有要放過妳的意思……別自作聰明哪ｗ」

　　擺個手、嬉謔地笑笑後撇了過頭。是種難吐的無奈與不快，皺了眉。

　　而她，也是感應到了。

　　於是難得地出言反駁，「……你說謊。如果是這樣，那女孩……伊霓絲她，不會一邊講著那句說是替你傳達的話、一邊拿這朵花給我的。」

　　取出那朵白花，放在地上。

　　像是想要把它種回土中，讓這整片荒蕪重新萌發回新綠一般。

　　「……。」

　　這令史凱斯咬牙的力道更大了；為著那朵花、那個名字，還有當日託給她的那數個字。

　　此時瑪哈也放下了捂面的手，停下了眼淚，「那是……伊霓絲給妳的…？這麼說難道……」

　　第二識，謂之耳識。

　　意會到的同時，已來不及。刺耳欲穿，音叉振動的餘波、一種尖銳的回溯音。

　　簡直像要、令耳膜爆裂開來了。

　　「────嗚！！」

　　痛得不快點塞住耳朵不行。奧蘿菈的ＰＣ以及操縱者本人，都做了同樣動作。

　　再次虛脫般地以跪坐的姿勢彎下腰垂下頭。

　　然而有所感知的只有她，「怎、怎麼了嗎！？又聽見什麼──」庫拉凱除了急已沒別的可使。

　　另兩人，則是愕然。

　　「聲音……是伊霓絲讓她聽見的？」史凱斯這問句顯然是對著瑪哈說的。

　　瑪哈愣愣地，「……不知道。剛才、她也聽到了……我的回憶……和這個世界的回憶之聲。」

　　「哈啊！？妳說、剛才？」

　　難以置信，用力地轉過身想再問清楚點。這時奧蘿菈抬起頭、舉手朝他的背影伸了過去──

　　咚。觸及至什麼水面一樣。

　　這下，似乎四人的聽覺神經都接收到了。

　　某種災禍的波音。

　　「什──」史凱斯警戒起來、四顧環視，「那聲音、不是普通的……」

　　「……讓你品嘗、比死還痛苦的……命、運……」

　　「！？」

　　這真的，讓他傻住了。

　　但還沒說完。奧蘿菈就像被附身了似地繼續夢囈般的口吻，「史凱斯……你去追……奧……拉？」看來連她自己都訝異不已：「……這是誰的、聲音…？一點也不像你的，可是卻從你身上傳了過來……」

　　而不用她說，當然很明白那是誰，「妳、妳應該不會知道得那麼清楚才對啊！？那個是──」

　　自己誕生的那一刻，關鍵性的輕喃。

　　就算，對「另一個自己」來說，那充其量只是個遍在的、惡意──

　　一個怪裡怪氣的老太婆。

　　「所以就跟你說、那是她『聽』到的……可是為什麼會是那時的……」

　　瑪哈補充著自身猜想的同時，說話的聲波又沖擊了奧蘿菈一次。

　　她再次痛苦地堵住自己的耳朵，「──那種垃圾、趕快把它丟掉……瑪哈……！嗚、又來……」

　　「……！」這回，則是針對貓人而來的，「那是……」

　　相對於此二人對那些片斷字句意涵的吃驚，庫拉凱有的只是不解、和更深的焦躁，「你們、都在說些什麼啊！完全就──不行、妳趕快把顯示器拿下來！這樣下去、說不定會──」

　　可是奧蘿菈聽不進去；耳中除了那幽冥的回音、只有引人暈眩的高頻干擾波，其他的再也無法塞下。

　　愈發愈烈，到了已經聽不出說話聲的程度。有如拿把電鑽自耳道往腦髓鑿著。

　　繼續下去，想必心智將被搗得一塌糊塗。

　　連史凱斯都無法漠視那個異常苦痛的表情，「喂、老頭，趕快想個辦法找人到她身邊啦！雖然我們猜說是伊霓絲搞的，但問題就在她聽見的是老媽的聲音！墨爾卡娜──這個世界的舊神、最初的意識不明事件的元凶耶！要是那聲音裡埋了什麼影響腦波的暗示……」

　　「我知道！現在正在聯絡她家那小伙子！怎麼不接電話啊、那傢伙──！」

　　算一算時間，叫他買食物後趕過去的路程也沒這麼長才是……庫拉凱急到手上的菸都折斷了。

　　再也待不下去，正打算衝進屋內準備出門時──

　　她的ＰＣ就像失去了靈魂那樣，瞬間癱軟倒地。

　　「呃！？該不會意識……！」已管不著什麼，史凱斯奔過去蹲下身探視、拍打著她的臉頰，「ＰＣ圖樣沒破損啊！怎麼……喂、妳醒醒啊！老頭子、你還傻在那幹啥──」

　　理應跟史凱斯反應相同的庫拉凱，出人意料地呆若木雞站著。

　　約莫半分，他回話了；疲憊、沉重卻又放下心的口氣。

　　「……沒事了，那慢吞吞的混帳剛好趕上、然後剛剛才回我電話。因為被強行取走Ｍ２Ｄ跟操控器，遊戲角色才會像那樣失去平衡倒下。」

　　嘆口氣，燃起一根新的菸以撫平方才的驚魂未定。

　　見情況穩定，史凱斯才發現自己靠她很近，「喔、喔喔……那就好。」迅速起身拉開距離。

　　「……那現在只是個空殼子，你這樣迴避很多餘……。」

　　眼尖如瑪哈當然察覺到了，而且還是不忘吐槽。

　　「囉、囉嗦！妳還有心情扯這有的沒的咧！」不高興地回吼著，「走啦，回去了！非得叫假面把妳關禁閉不可！居然差點就對人類下手、實在是──唔……」

　　語末發現這番話根本就是在扯自己後腿，而開始支支吾吾。

　　想轉移焦點的當下，看出了個不對勁。

　　於是史凱斯對庫拉凱唸著，「吶，她的ＰＣ怎麼還沒登出啊？安全起見、我看應該……」

　　沒想到這時，猝倒的女神竟緩緩睜開眼，又再度起身了。

　　這次換成庫拉凱大叫，「妳在幹嘛！？又回到遊戲裡做什麼！趕快去休息、吃飯──」

　　她卻是充耳不聞，坐在枯草上、找尋著什麼。

　　「……原來在這。」

　　是那朵潔白的小花。

　　然後小心翼翼地收起它。

　　眾人啞口無言，看她煞有其事地為了件小事而無視危險、繼續待在「這裡」。

　　想必藍塞歐魯現在一定在她身邊乾著急，卻苦於拉不動她吧……

　　這個女人，真的很奇怪。

　　「說起來……伊霓絲藉著某些聯繫、讓她聽見『母親』的聲音，到底……有什麼涵義…？」

　　此刻瑪哈早已忘記最初的目的，滿心就只有疑雲。

　　看著整幅景象，沒來由地不悅起來的史凱斯也只能從牙關間迸出回答，「我哪知道。八成是這女人把那個東西當成是自己老媽的緣故吧？單純的名稱上的關連、這樣……蠢得要死。」

　　這刺耳的話奧蘿菈並非沒聽見，還藉之淒涼地自諷了起來：「是呀，真的很蠢……那女孩到最後，還一直不停對我耳提面命著──那不是『媽媽』、我一定是太想念媽媽才會把那個聲音當作是媽媽。但很遺憾，我到現在還是沒辦法不認為那是『媽媽』，縱然、根本沒有什麼能夠證明……」

　　「就說了妳是人類、妳老媽哪有可能會在這邊啊？！那種沒有臉只有聲音的存在──」

　　那沒什麼起伏與氣力的聲調更令史凱斯不耐，而扯起喉嚨叫喊大罵。

　　「那，你們的母親不也是如此？不能給予任何懷抱，只有聲音的、『媽媽』。」仰起那精緻得不像該處在此般荒涼場景的臉、迎著一陣陣濕潤的風，同時竟連嗓音都透著點霧氣：「不管怎說，那都是我自身的問題、我該面對的事情，可是一切卻漸漸脫離了掌控、而害得她……」

　　雨，無預警地落了下來。

　　原以為只是一小點一小點的，沒想到在瞬間就變成傾盆大雨。

　　看來大地是在為那名將自己化為幻影的少女哭泣。

　　無語，向來討厭水的貓正強忍著眼眶中蓄積的淚。

　　無語，臉上總是掛著殺伐的死神披上罕見的悲愴。

　　失去了光明的曙光女神，似是為了擋雨般地、維持著抬頭望天的姿勢以手背貼著眼窩。

　　然後，是一句輕輕的──

　　　　　　　　　　　　　　 The World　　　　　　 R E A L

　　「……奇怪，下著雨的明明是『世界』，但是為什麼這邊的世界也下起雨來了呢？」

　　沿著臉滑落的已辨不清是不是雨水，但也只有這一側如此；另外那側，是無風無雨的房間中。

　　對著現實中的她居然流下淚了這事實，所有人吞著無聲的詫異。

　　未完的曲調，再次奏起────

　　　　　　　　kehrt niemals mehr zurück.

　　　　────【　永　不　歸　來　】

媽……媽……

　　眼前，是世界觀故事中的、破曉天際之光。

　　看在史凱斯眼裡，倒是諷刺到不行；明明就是波濤揚起的開幕。

　　坐在損毀的拱門上，望著那道再也通往不到任何地方的破碎石階殘跡、就滿肚子火。

　　因為就只能在這裡。

　　「該死……」

　　上下眼瞼一相碰、就會浮現她的慘狀，即時運算記憶體也馬上就會歸納出預期的計算結果。

　　就算想逃避、往好的方向想，到算式的最尾、等號的另一端後，都會明白這是在自欺欺人。

　　她不會再回來。

　　也不會再那樣傻傻地笑。

　　更不會再以小惡魔般的神情逼自己吃她做的東西、然後心滿意足。

　　每次都被她給抓得緊緊的手臂，現在覺得好冷好冷、好空盪。

　　偏偏就算是那麼地痛、卻又不能怪另外那個她。

　　她根本不希望事態演變成那樣。

　　還傻得以為犧牲自己讓那頭貓的怒氣吞噬就能換回一切。

　　不吃不喝、像個乾枯的人形守在電腦前，最後還流下了眼淚──

　　聽藍塞歐魯傳來的私密對談中所提及的現實世界側情況時，實在是很難相信；就算是她那個完全不知其病症被蒙在鼓裡的弟弟、或是像史凱斯這樣只多少感覺得出她絕對哪裡有毛病的外人，也都很自然地會覺得淚水這種東西跟這女人不會有任何關聯的才是。

　　那場雨可能到現在都還沒停下來吧。而再也待不了一分一秒的他，硬拉著瑪哈回到了神殿。

　　差點闖了禍的貓，卻馬上發揮我行我素的散漫天性，揉著眼說睏了、進入自己的端末。

　　而史凱斯一點也不想聽知識之蛇中的會議內容，索性就留在神殿裡了。

　　真的、光用想的就滿肚子火。

　　講再多，還不都是等於在討論「如何處理掉和伊霓絲結合的那個東西」嗎！腿邊的石塊被緊握到掌心可能都要滲血的拳頭搥了一下，悶悶地喀一聲、石粉靜靜從裂縫間灑落。

　　這沙漏般的景象靜止後不久，身後來了個很小很小聲的沙沙作響。

　　「史凱醬……你很沒精神呢……要吃東西嗎？我偷偷拿了赫爾醬存放在倉庫的咖哩麵包唷。」

　　那是塔蜜★蘭迪。

　　看來這小東西偶爾也是會看場面行事的；明明平時就最愛拿伊霓絲的料理給他吃，現在卻……

　　「不要。」

　　很簡單的回答，並不想轉頭；不只是沒心思想這類小事，最主要的是這隻生物會令他更火大。

　　會害他想起那個至今仍不聞不問的傢伙。

　　不過就是這麼一想、遂無可避免地真的想起了那個自己追討過、卻又撈起了自己的女神。

　　然後，有滿腹的牢騷想要抱怨。

　　「……雖說妳的樣子幾乎是拿她當樣本，還真不知道跟妳說的話她會不會也能聽見？」

　　就算聽得見，八成也裝作沒聽見吧。

　　「咦？史凱醬你在說誰呢★」

　　塔蜜這個真誠聲調的疑問，倒是沒打消史凱斯繼續吐苦水的念頭──

　　「奧拉啦！除了她還有誰啊。」

　　「那傢伙到底想要我們怎樣啊！？」

　　「嘴上說得好聽，是救了我們、祝福著我們，可是我看根本就是放置ＰＬＡＹ不是嗎！」

　　「啊……這也是啦，她可是被我們給追殺壓榨過哪～～沒懷恨在心就不錯了！」

　　「我們現在這樣、傻乎乎地想要保障她──這個世界本身的存續，她卻半點反應都沒有……」

　　「該做或是不做！什麼都不講、是吧？自生自滅算了、是吧！？」

　　「光只有伊霓絲還不夠是嗎！那種為了人類還有她把自己搞成那樣的白痴簡直死不足惜是嗎！！？」

　　「很好……很好嘛……哼哈哈哈哈！可惡、妳倒是說句話啊！這要死不活的女神大人──！」

　　一句句都對著無垠的深遠穹空、厲聲嘶吼著。

　　塔蜜嚇呆了，「那個……史凱、醬，不要……生氣。」

　　「要怎麼不氣啦！說來說去，把公會格蘭提弄成妳這個樣子、她究竟想幹嘛啊！」

　　終於轉過身了。狠狠地從高處瞪視漂浮在低空中小東西的神態，兇惡程度更添了數分。

　　「唔──當然是用來貼身照顧史凱醬你們大家的囉★」

　　又開始了，不識眼色的白目ＮＰＣ態度。

　　覺得自己快腦血管迸裂，「──唉，早就知道跟妳說只是浪費力氣。」史凱斯用力按緊太陽穴。

　　「不要這樣說嘛，史凱醬。人家說個故事給你聽唷★」塔蜜瞇起眼笑著，尾巴也不停搖著，「這裡呢，葛利昂‧梅茲大神殿的故事，史凱醬你知不知道呢？」

　　「不知道啦──知道也懶得講。」他開始覺得累了。

　　「嗯～～不知道也沒關係唷，反正史凱醬的腦袋本來就不太好了嘛★那我就開始說囉──」

　　──從前從前，魔法之國的女王諾伊修、擁有一顆夜明寶珠。

　　　　那顆珠子非常地美麗，在黑夜裡發出的光亮、有如晨曦一般耀眼。

　　　　某天，敵軍攻打了進來並打算搶走那顆寶珠，於是諾伊修女王便命令侍女艾蓮抱著寶珠逃跑。

　　　　艾蓮跑呀跑、追兵也緊追不捨，最後她跑到了葛利昂‧梅茲大神殿的最頂層……

　　　　無路可逃，眼見國家大概也逃不了被毀滅的命運，艾蓮便決定了──

　　　　絕對不能、讓這顆跟祖國齊名的寶珠也遭人染指！

　　　　於是她便從那兩百零八層的高塔頂端、跳了下去。

　　　　然而以必死決心守護著該守護的事物，或許真能夠感動到某些神靈吧？

　　　　尚未落地的漆黑半空中，夜明寶珠射出激光，和少女一同化作光之羽翼、朝天際翱翔而去。

　　「所以啊，那個光、就是夜明寶珠跟艾蓮變成的唷。」

　　塔蜜★蘭迪以短得引人發笑的前蹄足指著遠方的那道刺眼藍白色光輝。

　　聽著，盯著她，史凱斯不語默默地轉回頭，正對著那幕天空。

　　「才不是咧。所謂喪失之地的故事，全都是公式捏造出來的假料啦。設定上的東西、用來矇騙過一般玩家眼睛的灑狗血老套劇情。」紅色的下擺垂吊著，沒有被任何風吹起的樣態更顯他的委靡不振，「……不過就像在一具雕像上覆上新的塑材後塗上新的顏料，再怎樣基本的長寬高都還是有個變動的底限──比如妳說的這個故事裡，不管是侍女艾蓮還是寶珠本身，其實都是在暗喻著奧拉的存在嘛。」

　　或者可以這麼說：寶珠代表的是創造主的祈願──他與她的女兒、這世界中最耀目的存在。而艾蓮則是象徵著那個過程──成長的旅途，逃亡的腳步。最後在壯烈的自我犧牲之下，兩者合而為一、交融成了最無上尊貴的一抹希望之光、「Ａｕｒａ」。

　　「對呀對呀，沒想到史凱醬偶爾也是挺聰明的呢★」

　　這隻理應只是在介紹遊戲世界觀的ＮＰＣ生物，居然做出了此種回應。

　　於是史凱斯明白了這傢伙根本是在裝模作樣，「所以妳想跟我說的就是這個？想安慰我絕對不要放棄希望、黎明前的黑夜是最漫長的夜？我們就非得像那個蠢女人一樣跑到這塊連鬼都沒的荒涼高塔頂樓、被逼到懸崖邊沒有任何退路的岌岌可危狀態，才能見到那道晨曦──讓那個臭女神露臉是嗎！？」

　　那麼現在、就馬上給我出現在這裡啊！

　　因為一切已經不會再更糟糕了！

　　「真的是、氣死我了……無論是系統上的相關連也好、伊霓絲那笨蛋電波娘老掛在嘴上的『家族』也沒關係，就希望能有那麼個理由、可以打動她，讓她願意看看我們、聽我們的呼喚……」

　　很不爭氣地、想讓眼淚滴下來，卻發現自己早已沒有淚腺、移除了流淚這個機能。

　　「喂……妳到底聽不聽得見……到底還存不存在著啊……！」

　　但抽象上的淚水，早就流得滿面都是。

　　虧他們是這麼地拼命，卻好像在守護一道空氣般。

　　說是無聲自然的系統、無我空明的遍在意志，也未免太──

　　無情了點。

　　她不是該擁有人類的一切情感、體驗過了人生中所有的酸甜苦辣嗎？

　　就是這點讓他很是無法釋懷。

　　塔蜜★蘭迪靜靜地讓他吼個夠、發洩完，過了許久緩緩地說了句話。

　　奇異地，音頻有那麼點不同。

　　「不……一直都好好地看著的哦。也一直、都有聽見……」

　　「耶？妳在──唔！？」

　　回頭再看一次塔蜜，視界卻只捕捉到一股膨脹後散盡的餘光。

　　「消失……了？」

　　那不是純粹的傳送效果，明顯就是異樣。

　　此時忽然覺得，後頭部斜上、傳來了股什麼感覺。

　　通常人家這樣形容、多是屬於「寒意」這樣的場合，但對史凱斯而言、是超越這個詞彙的感受……

　　那是許多許多的集合體：溫暖卻隔閡、柔軟卻觸不及、祥和卻不施恩、深不可測卻又光芒爍目。

　　也可以說是優美動人、卻又聽了會鼻酸淚流至入迷、可謂攝魂的悲泣歌聲。

　　不可置信，以極低倍率慢速播放般的模樣瞥回原位──

　　「辛苦你了……想哭就哭吧，因為我、依然在這裡──這個世界裡啊。」

　　沒人見過的、那襲漾著霓虹光澤長褂下有著世上最輕柔撫觸的雙手，此刻正輕輕地環抱著他的頭。

注釋部分

1.「バル・ボル美術館　～無我の道～」，小說版限定的喪失之地。名字是北歐古語Hulle Folk這個詞用發音衍生出來的造語。由於是造語所以敝人在下我還是沒能知道英文名該怎麼寫；小說又沒出英譯版的！唉，當初設計好的介紹格式果然還是難以完美實現的嗎……總之就是照發音亂改了兩個字母啦，沒辦法。另外關於這個地點的描寫，是採用小說版與設定集兩者折衷的方式：球型空間裡面的展示品與景觀會隨觀賞者不同而有所變動，碑文之間則是因為系統變遷而遷移了(或該說Ψ伺服器整個就成了碑文之間了吧)，兩性象徵的台座藏在某個角落，當觀賞者認知到自己的意識與無意識會映現於此處之時、台座就會出現。

2.中段的片斷台詞加歌詞，當然就是絕對包圍的OP了啊。裡面其實有好幾句同個人重複兩回以上的台詞，故敝人已經挑掉、沒有全部寫出來。

3.兩個聲音：一個當然是SIGN26話裡那個衝擊性場面囉，另一個則是貓咪拿著狗尾草的莖那幕。

4.原先秘蹟的描述其實沒有深入到剖析出譬喻事物的程度啦，偏偏這個喪失之地是愛扯一堆有的沒的小說版中剛好沒有出場機會的一個，所以敝人我就擅自……208階這個高度並不是用來描寫大神殿、而是注釋中提及的來源樣本之某棟建築(ギャリオン這個城塞都市裡的一座塔)有208階。注意這裡的重點其實是樓梯的階段數而不是樓層數；200多層樓也未免太扯了不是嗎！

5.最後一句。手其實是有露出來過的啦，無印時的再誕發動那一幕。不過除了玩家的我們之外應該是沒人看見過她那副樣子，所以才寫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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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喪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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