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olaceous - 卷一·第一幕·神化二年·睦月十八日·三

面對著龐然大物的是六名展現著各自武器的少女，而她們面對的是一個堪稱可怕的怪物。

巨狼的身高已經接近兩公尺，即使受困於咒術和魔力，依然不服輸地扭動著。

不時抬起頭來發出低沉怒吼，耳邊也清晰傳來了它的叫喊聲。巨大的狼爪用力地拍向地面，似乎連身體都在不自覺地顫抖。

錯綜交錯的犬齒惡狠狠地對著將它陷入此等地步的少女們示威，不過即使如此，在場也沒有一個人後退一步。

這並不是這個世界的生物，而是在天災之後帶給這個絕望世界的異象之一。

在宵禁令之後伴隨著無法消散的霧氣才會出現的，原本居住在另一個世界的魔物。

而將這些魔物擊敗，就是她們的任務。

雖然這種等級的怪物鈴鈴音以一人之力都能制服，但今天卻感到有些不同尋常。

是錯覺嗎？這只銀牙狼，似乎在尋找什麼的樣子。

宛如在尋找著自己的寶物的動物被無知的人圍攻，即使現在盡力脫困也並沒有戰鬥的打算——類似這樣的想法。

不不不…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恰恰相反，這些魔物的存在才是宵禁令的真相。

被天災剝奪了夜晚和海洋的人類，並不能在這種霧氣中呆太長時間。但另一方面，伴隨著這些霧氣而出現的各種魔物才是真正的原因。

普通人絕對沒辦法對抗，因此才需要她們。

這是從全國各地的神社中被選拔出來的少女們在進行秘密訓練時得知到的天災的真相。作為代價，將這些魔物退治，從而最終完全消滅天災，就是她們的任務。

「昨日但覺思君在，憂容不知花雨中…」

毫無懼色地站立在巨狼正前方的少女，左手持禦幣優雅地揮舞著，隨著這句吟唱。站姿逐漸變成了舞姿。

步伐輕盈，嬌姿柔轉。視眼前的巨大威脅于無物，宛如在神社空地和山谷間舞蹈著的巫女般盡情施展舞姿。

手上的禦幣伴隨著舞步逐漸放出光亮。少女開始再度吟唱，而之前仍在作困獸反抗的巨狼則安靜地垂下頭。雖然帶有敵意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放開目標，不過並沒有進攻的跡象。

其他三名少女則分別手持太鼓，神樂鈴和三味線，以舞者的腳步為旋律，對著魔物演奏。

「好厲害…」

雖然已經不是兩人第一次看見，但每次都會有著相同的感覺。

「神樂舞…這就是深夜組中的精英…國家神道的能力…」

就連薆也被現場的氛圍所感染而發出感歎，一瞬間竟想永遠地沉浸在裡面。

伴隨著吟唱的舞步很快結束，手持禦幣的少女滿意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安靜地退後，同時給其他人以眼神鼓舞。

巨狼徹底失去行動，癱軟地趴在地上。雖然天災的氣息並沒有完全消失，不過卻比之前消散了很多。

「這可真是厲害呢！完全輪不到我們出手嘛！」

薆似乎終於從沉浸中醒了過來，對著鈴鈴音發出這樣的感慨。不過從某方面來說這也是好事。

她們並沒有喜歡在背後橫插一刀進來搶功的壞習慣，並且對於同伴的精彩表現還會發出由衷的贊許。

「你怎麼了？鈴鈴音？」

恍惚間，薆看見了對方因為走神而失去色彩的眼睛。急忙沖到前方，想努力引起她的注意。

這是個很危險的徵兆，能夠站在這裡的少女們是不可能隨便因為普通的小事而分神的。但如果是因為那方面的影響——後果可能就是生命的代價。

在她們之前也發生過有人被天災引誘，看見了虛假的景象而對危險毫無察覺喪命的先例。就算再不認真，這些事訓練的時候都已經強調過無數次了。

「不…剛好在想一些事而已。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鈴鈴音將手捂住額頭，似乎有些虛弱的樣子。不過這並不能成為偷懶的藉口，她還是很清楚這點的。

「剛好…太奇怪了，鈴鈴音你明明不是會因為這種事而走神的人啊！難道是…」

薆似乎不自覺地在利用這個機會努力轉變立場，以前都是鈴鈴音在這個位置上一臉說教的樣子居高臨下地來數落自己的吧。

「觀鳥少佐。」

之前的禦幣少女腳步輕聲地走到鈴鈴音的前方，用沒有拿著禦幣的右手敬了一禮。

「接下來就請交給我們吧，非常感謝兩位對我們戰鬥的支援。這邊就不打擾兩位接下來的任務了。」

「謝謝你，三條少佐。」

「哪裡哪裡，我們只不過是一直在旁邊看著而已。制服了B種銀牙狼的是三條少佐你啊！」

原田開心地摸著頭，毫不客氣地誇讚著對方。

鈴鈴音也重新拿出精神來，回敬一禮。之後拉著薆的手，準備離開。

「誒，我說鈴鈴音。你什麼時候也去學學神樂舞怎麼樣？你這麼漂亮跳起來肯定很好看的…好痛！」

話還沒說完，薆的頭頂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手刀。

鈴鈴音毫不客氣地打到她頭頂作為回答，同時輕蔑地哼了一聲。

「啊！人家說的是實話啊，你好過分啊鈴鈴音！」

薆捂著頭向前跑去，但只跑出了幾步就賭氣似地回頭。

「別傻了，那是國家神道的…」

鈴鈴音理所當然般地解釋道，不過這也是事實。

自己和她們不要說派系了，連訓練流程都完全不同。和在軍隊的道場裡訓練出的鈴鈴音她們相反，國家神道的少女們則是在指定的神社，幾乎完全是與世隔絕的深山裡刻苦訓練體能和咒術…所以才會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戰鬥方式。不過這些事原田也並非不知道，她只不過是一時興起說出的這些話而已。

「我不管嘛…鈴鈴音你也一定行的！」

先不說原田，身後的三條和其他少女們也露出了贊許的表情…這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啊。

「原田準尉，我們的巡邏路線是走這邊…」

鈴鈴音用左手招攬一般揮手，但表情瞬間凝固。

「那是…什麼…危險！薆！」

脫口而出的少女的名字，卻將結局引向了另一個方向。

「好開心…鈴鈴音你又叫我的名字了！誒…」

被成功吸引到了的注意力，立即被另一個對象轉移了過去。

身體比意識先做出反應，雙手下意識地伸向短裙下方——那是綁有咒式短刀的皮鞘的位置。

不過還是晚了一步。

視線瞬間顫抖，緊接著開始迅速模糊。

身體仿佛不受自己控制，好像在下墜一樣。為什麼會這樣…自己明明是進行了刻苦的訓練的啊…

「か…薆！」

铃铃音的身体在发抖，视觉也被染成红色。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自己明明什麼都沒感覺到…

「薆！！」

她不顧一切地沖向倒在血泊中的少女，左手持握刀姿態，瞬間躍向空中。

「粹丸！！」

大太刀掙脫繃帶，在銀光中脫鞘而出。鈴鈴音咬牙切齒地將刀刃對準那個突兀出現的魔物。

為什麼…自己沒有察覺到！

在霧氣中突然在薆的身後出現了第二隻銀牙狼，並且毫不遲疑地伸出前爪給了她致命一擊。

都怪自己當時和她說話，如果不是那個時候…至少自己能夠早點感覺到。

她也就不會…

刀刃離魔物還有數公尺遠的距離時，鈴鈴音就已經完成了在空中的姿態調整。將刀尖朝下，直面頭頂雙手持柄刺下。

「啊啊啊！！！！」

粹丸的刀身瞬間貫穿了魔物的頭部，鮮血狂亂地噴出，而鈴鈴音的眼神卻越來越可怕。

掙扎只持續了數秒，而這並不足以將鈴鈴音從它的頭上甩出去。

噴湧的鮮血逐漸變成了滲出，再次被染紅的視野逐漸回過神的時候，鈴鈴音的體力已經接近虛脫。最後從刀刃的創口緩慢流出的是宛如黑夜一般的霧氣，魔物的身形也在這之中逐漸消失。

化為霧氣的魔物的身軀逐漸融入寒冷的夜色中，宛如它們出現的時候一樣，回歸到它們原本的地方。

但是，似乎有一部分異樣的東西卻流到了鈴鈴音的心裡。

這是…

好悲傷的感覺…

陌生的畫面突然在眼前展開，不被人察覺的那部分輕易侵入了她的頭腦中。

鈴鈴音的眼神瞬間發散，這是…魔物的記憶…？

這並不是自己熟悉的景象，而是名為天災帶來的影響。但是，即使如此，自己還是能夠體會得到。

那是撕心裂肺的悲傷，為了奪回原本對自己來說重要的東西而與突然降臨的異象進行的失敗的反抗。

但在這一瞬間，之前的悲傷和心痛也開始湧上。

重新恢復視角的鈴鈴音，渾身顫抖地向後走去。

「薆…」

鈴鈴音的雙膝跪倒在血泊中，眼淚再也止不住掉下。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重傷的少女仍然吃力地睜大雙眼，某一瞬間似乎想別過臉去，但最終沒有做到。

「幹嘛露出那麼悲傷的表情…鈴鈴音你可是很厲害的啊…」

「如果我沒有跟你說話，如果我早一點察覺到，你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了。全部都是我的錯…」

那渾身是血的少女，雖然極為痛苦，但還是沒有改變笑容。

她努力伸出手，想要撫摸鈴鈴音的臉。

「這不怪鈴鈴音哦，所以，不要露出那個表情了…」

「薆…」

鈴鈴音使勁咬住嘴唇，但還是沒有止住眼淚。不過在對方看來，她已經夠努力了。

原田的臉色宛如紙一般蒼白，但即使如此還是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

「觀鳥少佐，這孩子的情況還真是幸運呢！」

三條將禦幣從地上撿起，並沒有敬禮而是直接開始輕聲彙報。

「離心臟只有一步之遙，看樣子很幸運地被避開了。雖然傷口很大，但出血的話我們已經幫她止住了。暫時是沒有生命危險了。」

「謝謝你…三條少佐。」

鈴鈴音急忙道謝。

國家神道的少女們會在幾乎與世隔絕的深山神社裡訓練各種古法咒術和自己的體能，其內容之一就是針對生命力流逝的制止。儘管是暫時性的，並且對物件完全恢復到原本的狀態也沒有什麼説明。但卻可以極大延緩這一過程，也就是說，可以為搶救爭取到彌足珍貴的時間。

鈴鈴音之前也只是聽說過，但沒想到還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求救和彙報的情報也已經通過式神送出去了，估計增援和救援的人很快就會到了。暫時可以安心了呢，觀鳥少佐。」

鈴鈴音對她們深深鞠了一躬，眼裡盡是感激。

式神很快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附近巡邏的其他支援組迅速趕來。為首的是一個身穿詰襟的少女，大崎和她的同伴也來了。

「唔…這孩子還真是幸運呢！」

在查看了薆的傷口，並進行簡單的檢查之後，她發出如此感言。

「應急處理的話我們已經幫忙做了，生命力的流逝抑制應該足夠撐過搶救的過程。」

三條點了點頭，不過其他幾位也看出這點了。

「但是好奇怪…按照你們的式神所說是被霧氣中突然出現的第二隻銀牙狼打傷的，但卻完美避開了心臟和其他要害…」

能夠被判定為種類B的魔物不可能會對這麼明顯的機會放手，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發動致命一擊才對。這是以無數在黑暗中犧牲的少女們的生命為代價，悲痛地總結出來的經驗。

而這次它卻打偏了，是恰好的嗎？

不過，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最好的情況了。在幾分鐘前銀牙狼已經被鈴鈴音消滅，而雖然受了重傷的薆也得到了及時的應急處理。接下來只要送到醫院就可以安心了。

在進行簡單的包紮之後，支援組的少女們將她放上一起帶來的折疊擔架上。

「那麼，我們就告辭了。」

沒有抬擔架的少女們一齊鞠躬，之後轉身離去。

「慢著！我也跟著一起去！」

鈴鈴音突然喊出，但卻因為看見了薆那張毫無血色的臉而痛苦地別了過去。

「那孩子是因為我而傷成這樣的，我沒理由不跟著一起去…」

「這可不行，觀鳥少佐。」

詰襟姿的少女口裡發著歎息，但還是情非得已地將後面半句話吐了出來。

「雖然您是『淺夜組』的成員，但同樣也是為數不多能以一人之力制服種類B以上的異象的人。雖然這個說法實在失禮，如果您離開的話，整個『淺夜組』的實力都會因此下降。加之您今晚的任務並沒有完成，您也沒有跟去的理由。」

她說著對著鈴鈴音深深鞠了一躬，實美則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將剩下的話補充出。

「如果您還有其他想法的話，就請在任務中盡情展示吧，這孩子的那份也得由您一起完成。」

「我…我知道了。」

鈴鈴音以右手敬禮回應，嘴角露出不甘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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