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然記得第一次碰觸她那小巧雙手的溫暖。那哭泣的神情、通紅的皮膚,以及護理人員的祝福至今仍在我心頭蕩漾。那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我的女兒安娜出生的日子。
六月的夜晚,一個落雨的日子,綿綿細雨打溼了公寓外頭的紅磚街道,一池又一池的水漥積在兩側磚頭破碎之處,滴滴答答作響著。路上行人三兩成群經過,車子在街邊不停閃爍著頭燈,想著喇叭聲。而幾盞街邊的火光就這樣晃啊晃的,與車頭燈相互呼應,散發出數圈重疊的光暈。我很喜歡這樣的氣氛,因為它讓我感覺著我還活著。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CtwYkcug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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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靜靜享受著,這雨的聲音、氣味早已淹沒了整座城市。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cK72nwL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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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鬧鐘響起,我從床邊清醒了過來,何時睡著的呢?不清楚,只記得好久沒有這樣睡過了,在柔軟的床上安詳地睡著。這樣也不錯,忘記自己是如何睡著的,令我感到安詳自在。
我搓揉了下仍未清醒的雙眼,拾起落在床頭櫃一旁的眼鏡,深呼吸,鼻腔裡盡是汗水混合雨水的味道,還有一絲柑橘芳香劑以及窗台上檸檬草的香味,這讓我想起有人曾說懷孕時嗅覺會特別敏銳這事。不曉得是不是真的,反正我相信了。相信這些迷思、迷信才能令我堅持下去。
我爬了起來,注視著窗外,細長的雨絲直直滑下,使得毛玻璃的霧面更顯得模糊不清,窗溝積滿的灰塵似乎又多了些。今天的雨仍然不停下著,究竟連續下了幾天的雨?三天?還是四天?不清楚,也不太記得這雨是不是一直在下,又或者曾經消停過幾天。
我望著雨,想起了從前的生活,庸庸碌碌且繁忙的生活,要是以前的我現在肯定還留在公司加班熬夜吧。我把我所有的熱情,一切都奉獻給它了,直到此刻,我仍無法相信我居然捨得放棄掉以前的日子,接受未來的自己就這樣安安穩穩的在家裡照顧小孩。或許某一天我會懷念吧,懷念以前傭忙的生活。
我走進廚房,泡了杯咖啡又走回窗檯前,使得屋中瀰漫著即溶咖啡的香氣。我敲打著微微生鏽的鐵製馬克杯的邊緣,使得多加的那包奶精更快的溶入咖啡當中(有人說孕婦不該喝咖啡不曉得是不是真的)。
望著窗外,我伸出了手指數著今天的日期,原來今天已經是三月六號星期二啦。唉,自從從公司請產假的那天算起,我的作息便被打亂了,有時候就連今天是星期幾都不記得了,只能渾噩度日。老實說吧,我對於生小孩以及養育下一代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不覺得特別興奮也不覺得害怕及感嘆,僅僅是順其自然,讓生命照著自己的劇本走就好了(我想未出世的孩子聽到這席話肯定會感到一絲難過的)。
我喝掉一整杯的咖啡,並將杯子安置於桌上。接著,重新將注意力集中於街上,一名老人帶著孫女隱沒於街角、一對情侶共撐著一把水藍色的雨傘有說有笑,還有一個剛下班的上班族在路邊慘跌了一跤。
果然,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人事物都照著大自然走,而我也會。未來的我將會成為一位不算太稱職的母親、一位不算太稱職的妻子,每天送小孩子去上學、每天幫老公準備飯菜,過著這樣無趣的日子直到永遠...
我看著牆上的月曆,發現三月九號被特別圈了起來,想起那天就是預產日,僅剩下幾天,沒想到我連這個都忘了,看來我真的無法成為一名稱職的母親呢。然而,即便是這樣的我或許也有值得被稱讚的地方,我有預感就是今天了,今天寶寶就會出生,就好像這孩子親口告訴我一般。
對此感到一絲興奮的我兀自朝向電話走去,彷彿受到無形的力所牽引著一般。當我拾起灰色的話筒,還在懷疑自己該打119還是911才對的瞬間,一種從未有過的疼痛席捲而來,強烈的痛處覆蓋過了我的感官意識。此刻,突然間我好像再也看不見、聽不到,也說不出話來了。
疼痛覆滿了全身,好似要將我的筋骨與肉體分離。意識逐漸模糊了起來,眼前的光景皆被罩上一層厚厚的白色雲霧。我不停深呼吸著,冒著冷汗,在昏迷與清醒之際,使盡最後的力氣打電話向救護車及老公求救後便癱軟在地。之後的事情想不太起來了,只記得救護車的警笛聲和雨及薄荷草的香味。
當疼痛暫緩,我再次醒來之時,我已在接生台上就定位了。我呼吸了口氣,消毒水的味道進入了鼻腔,不斷循環著。我看著白色的天花板,再看看門外往來的人群,以及周遭數個醫護人員認真地盯著我的胯部猛瞧,雖說知道他們是在工作,卻還是不由得感到幾分害臊。
隨後,他們叫我用力,把小孩生出來。這段短暫卻又漫長的時間裡,我都在無比劇烈的疼痛下度過,此時的我才發現先前的劇痛是多麼的輕微、多麼的微不足道。
如此強烈的疼痛持續了多久?不清楚,也不想明白。只記得我不斷地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冷汗濡濕了衣裳,滿身臭味,雙腳也隨時間過去逐漸無力了起來。
好痛苦,好想要就這麼蜷起身體昏過去,甚麼都不要管了,母親、妻子的責任都不要理妻子的責任都不要去理會了,我只想逃離這種痛苦...但,一瞬間,嚎啕的哭聲響徹了我的心扉。疼痛、害怕也在此刻全然消逝了。我的淚直直落下,那小巧的手緊抓著我的乳房不放,我彷彿就是為了此刻而活著。溫熱的觸感至今仍在心上,無法忘懷。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uctaGEdo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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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怪,沒了氣息的胎兒動也不動一下,那該死的臍帶纏繞著那又小又紫的頸部。我望了她一眼,流下眼淚。果然,我還是不適合當一名母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