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 【01】─確認

　　拂曉般的寧靜。

　　若要以最通俗、最老套的形容詞來描述這禮拜室，就是「聖潔莊嚴」這四字。

　　走道兩側是一排排老舊的木製長凳，不知已經多久沒有人坐在上面禱告了。

　　就因為這裡太過神聖，令那許多場發生在此處、意義重大的戰鬥，顯得如此悲壯。

　　無疑是聖戰的發端點，卻也同樣是悲劇的起源。

　　不知是曙光、還是夕陽，那光輝今日也依舊穿透過最底端的那道落地窗，照耀在那座空無一物的石檯上、然後將光線折射至啟門而入的人們眼中。

　　她，今天也沒回到這裡來。

　　一進入室內，亞提司就發現了個令他驚愕萬分的異狀。

　　「這、這是……！？」

　　「……？」不解他的訝異原因，三人皆望向他。

　　「神像……女神像不見了……！」

　　帶點結巴、快要咬到舌頭似地說著。

　　「啊啊，許久之前就不在那基座上了。」斐德赫爾早料到這反應般、捏著下巴點了點頭，「看來在其他的『世界』，這神像是依舊存在的吧？」

　　應該是說，「正常來講」神像一定會立在那上面才對。

　　因為從沒想過幾乎就象徵著這座大聖堂之存在意義的神像居然會不見，亞提司張口結舌地看著問題點好一下子，才支支吾吾地出聲：「這究竟代表了什麼呢？為什麼這裡的奧蘿菈女神像會憑空消失……」

　　「奧蘿菈？」史凱斯稍稍抬高音調問了。

　　質疑語氣的原因跟亞提司一樣；在他的認知裡那尊神像是另一個名字。

　　自進入教堂起就沉默無言、掛著副迷濛神情的瑪哈，總算清醒過來解說道：「公式設定呀。一名人類的呪紋士少年喚醒了六位精靈神與兩位女神、並藉助祂們的力量……」

　　少年……她暗忖著。不自覺中伸手抓緊了心口。

　　史凱斯沒發現她那舉動，「那我多少還知道啦。後來那些神全都跑走了，只剩下奧蘿菈被八道封印關在這座教堂裡。最後人類還利用她的力量去消滅了天上的神對吧？」

　　簡直就是隨便編造出來的故事嘛……他語畢後加上了這句評語。

　　「咦？在下覺得這故事相當引人深思哪。雖然說是虛構的，但相當通順且具真實性不是嗎──」

　　「不，確是編造沒錯。」斐德赫爾走近石檯前的鐵柵欄，伸出手撥了撥上面的鐵鏽與塵埃，「為掩蓋一些曾發生的事，故以同樣的基礎結構、裝飾上不同花樣的外殼，便成了如今官方網站上的世界觀簡介。」

　　就像過去許多血淋淋的故事被修改成爛漫的童話，粉飾掉那些不該顯露出來的「文字」。

　　「意思是…？」

　　史凱斯意外地熱心為他解說，「說起來、你在以前玩的那版本裡，有試過視點游標能不能鎖定石檯上的女神像、然後確定她真的叫『奧蘿菈』嗎？」

　　「這……當然是沒有。那難道不只是個圖形物件而已？不過這麼一說，的確沒有確實證據顯示她就是奧蘿菈女神哪……」

　　「所以就說那不是什麼『奧蘿菈』嘛ｗ」直截了當地導向這個答案。他攤了攤手、又搖頭笑道。

　　只是把真正的名字加上了幾個字母而已。

　　斐德赫爾也加入，用了個誘導式的說法：「就像那八道封印也是。可曾想過為何得是『八道』？是什麼樣的『封印』？還是說……」

　　「……根本就不是『封印』？」順著那引導，亞提司自然地答了，但說出口後臉上隨即溢滿驚訝。

　　又是一個腦中從未浮現過的論調。

　　「正～解！」

　　調皮地宣布對方答對後，史凱斯單手撐著柵欄輕巧地躍過去，走到石檯的側前方。

　　「最早之前這上面是有字啦，不過當然不會像觀光景點的解說告示牌那樣、寫著姓名啦生卒年之類的。」抬起腳尖踢了踢石檯的正面。

　　他心想，後來還被人劃上了一道醜陋的紅色印記咧。不過這跟話題無關所以他沒說。

　　「關於這個、在下稍微知道：上面的字隱約可看出是『某三個名字』(*1)，其餘皆磨損不清。現在則全都看不清楚了……為反映時光的流逝、系統讓這石碑老舊化了吧？」

　　似無機心地說出這鮮少人聽過的過往，說完亞提司頓了一下、思考著下一句，然後開口──

　　「可否容許在下問個不相關的問題……各位的名字是被刻在上面、還是從此處而來的呢？」

　　這問題乍聽之下非常拗口且無意義，但懂得的人就是懂。

　　哪一邊才是原始的存在？石檯上刻劃著傳說的文字、抑或是此刻面著他表情遽冷的三人？

　　太接近了。真實。

　　若是從前，這般無忌無憚觸及世界之核心的表現，可是會被「母親」勒令抹殺的哪……

　　不過三個人很快就恢復神色、或該說遮掩住進入警戒狀態的表情。

　　「那是秘、密、啦。你自己都說不相關了，我們可沒義務回答唷？」

　　原本表情最是凶神惡煞的史凱斯，硬是將瞳孔散射出的紅光收起、然後迸出一個戲謔的笑、探視著地上四散的鐵鍊。「是說，這些鎖鍊裡哪一條、是『我』呀……ｗｗｗ」

　　故意的。明明不想回答真正的答案，卻又故意提起、引人聯想。

　　「那還用說，最小條的一定就是你了嘛……。」不過被瑪哈給吐槽了。

　　正中紅心，他氣急敗壞轉向她叫罵，「什麼！？妳說誰矮了！誰最小隻！？明明就是你們全都把自己弄得太巨大了──」被害妄想滿載地自行添加了一些沒人提過的字眼。

　　聲音太大而造成的回音在大聖堂內遊走著。

　　「咦？還好吧？各位看起來並沒有高大或矮小得太誇張呀不是嗎。」亞提司打圓場，同時也是講述自己眼見的事實。

　　而且在他印象中，那天遇見的伊霓絲應該還比他矮半個頭吧？

　　一旁對那小鬼頭般為點小事便大聲嚷嚷的舉止感到頭疼，斐德赫爾伸手按住額頭嘆息。

　　「……別在意，那是我們自家的一點私事。」倒沒有指正亞提司之誤解的意思。

　　畢竟他講的也算正確；目前這ＰＣ的模樣是八人形體尺寸差距最不明顯的型態了。

　　「這樣啊，哈哈。」亞提司已經越來越搞不懂這群人的素性了；雖然他的確已掌握了某些重點、可是似乎仍懵懵懂懂，「那麼回到原本的話題吧！雖然在下方才是這麼回答了……不過為何說那不是封印呢？」於是拉回正題。

　　「只能說『可能』不是封印……不過就外觀上來看，難道不是單純『連繫』著罷了？」

　　放下方才為舒緩頭痛而壓住頭的左手，斐德赫爾回答道。

　　「那……」亞提司順了順自肩頭垂下的長髮，「有著各位名字的、八道鎖鍊，和並不叫做『奧蘿菈』的女神像，互相聯繫的話……」

　　三人等待他的結論，再度、警戒地。

　　注意到他們的神情，「唉唷、別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嘛！在下只是想說，這代表各位來頭不小，所以在下和貴公會合作這件事看來是個正確無誤的決定沒錯了。」

　　「……然後呢。」

　　「至於更詳細的、相信有一天各位一定會向在下說明的不是嗎？只要各位想說的話。」

　　亞提司再次表明了自己絕不深涉他們的背景。

　　只要雙方有合作的價值就行了。

　　「既然你確定與我們合作是有利的……那對我們來說呢？你有些什麼用處…？」

　　瑪哈提起後方裙擺、坐上鐵欄問道。

　　「這要問斐德赫爾先生了。今日選在這個場所、應該是想向在下確認些什麼吧？」

　　於是全都望向深褐膚色屹立一旁的那身影。

　　此時斐德赫爾正在腦中整理著對亞提司這名男子的所有預測：知道八相的存在但無法確定眼前的他們是不是「本體」；知道大聖堂的女神像意義非同小可、但不知她真正的名字。

　　在進入大聖堂前，史凱斯問他「是不是你告訴他的」，而當時避而不答的原因其實是、除了約定見面的聯絡，他根本沒向對方提及過這方面的訊息。

　　一定是從別處得到的資訊，又或者是、被遺留下來的什麼？

　　大膽地推測，亞提司是為了什麼人的「遺願」而行動著。當然不是什麼黃昏旅團……旅團是在此版本的「世界」才有的。

　　明明就是個不切實際的目標、涵義也語焉不詳，但卻仍拼命尋找……若說是繼承了誰的遺志的話、那就頗說得通了；遺物中的藏寶圖偏偏漏掉了最關鍵的部份、這是常有的事。

　　要是亞提司所尋找的「黃昏之鑰」是、之於這世界最為純粹的一把……

　　則非造物主一心汲求著的「Ａｕｒａ」莫屬了。

　　證明祂的愛、祂對所愛的女性之奉獻與犧牲、兩人的孩子、最完美的智慧結晶。

　　「世界」本來就是為了創造出她而存在的。

　　看來目前亞提司尚未發現、和自己所找的東西最接近的就是這個……但斐德赫爾暫時還不想告訴他。

　　因為其中環節太錯綜複雜、也因為這男人還有其他用途。

　　「亞提司……那邊的『世界』，除了大聖堂，應該還有其他的喪失之地吧？」

　　決定了處理的方向後，斐德赫爾迅速移回他的注意力，向亞提司問了。

　　「有的。在下雖不敢說自己全都探訪過……不過應該『這邊』有的、『那邊』也都有。」

　　「是嗎……」與他所想的一樣，「我想你或許知道吧：所謂的『喪失之地』，就是這世界依自身運行之所需、而自然生成的。因為沒辦法管理、也無法刪除……但只要有對應的區域語彙、所有玩家都能進入，自然而然就不得不替這些喪失之地加上一些說明好應付那些玩家。目前公式設定上之『眾神誕生與毀滅的故事』只是巧妙地把這些地點做一個背景上的連結、變成另一個跟事實不同的故事罷了。」

　　滿長的一段話，不過他不怕對方聽不懂、而一口氣說完。

　　畢竟亞提司看起來領悟力很高，跟旁邊那個聽了一半就露出厭煩神色的傢伙不同。

　　「啊、果然真是這樣嗎？哈哈……」沒有違背斐德赫爾的期待，馬上就將這話的重點全都吸收消化完畢，「雖然以前也這麼懷疑過，但因那故事情節太縝密、害在下一直以來都被唬得一愣一愣……」

　　帶點不好意思地捻著帽緣，亞提司苦笑道。

　　然後史凱斯充滿諷刺地插了一句話：「都得歸功於某些人編故事的功力啊ｗ」

　　掩蓋「真實」這回事、一向都是人類最為拿手的好戲之一了。

　　「不過真的頗為奇妙……既然兩方大致上是相同的，又為什麼僅有此處的女神像消失了…？」

　　將臉側往一邊，被面具覆蓋的那一側對著其他人，故說這話時沒人見到他的表情。

　　「斐德赫爾，這是我自己的猜想……」瑪哈從坐著的柵欄上跳下，隔著石檯望向後方落地窗：「……不管什麼語言版本，都是這公司統籌製作，而在海外發行時只要將文字文件加以翻譯就行了吧…？」

　　長長的尾巴垂下、僅有末端輕輕地晃動著。

　　「所以……？」

　　然後她轉過身，看著斐德赫爾。

　　「這裡的『世界』擅自演化，出現了許多官方系統側無法加以管理的『喪失之地』……全部的版本中只有這一個發生這樣的事情，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

　　兩個選擇：令其全部消失，或是──

　　「……讓其他的『世界』也存在著這些地點、嗎？」他舉起手輕觸了鼻尖想著，然後回答。

　　官方無法消去這些無用途、也不會發生任何事件的區域，所以答案呼之欲出。

　　像是種障眼法，而且也只能這麼做。

　　「所幸、雖然沒辦法管理，但我想資料──整個『世界』的資料，應該還是可以複製的。」

　　她放慢了速度眨著眼，金黃色的雙眼瞬間變得深不見底。

　　斐德赫爾望進了那深處，馬上就參透了一切。

　　「很好，我完全瞭解妳的意思了。這的確是非常有可能……」

　　不過他沒有說下去，剩下的東西全都放在心中獨自演算估測了。

　　而安分地聽他們說了一長串的史凱斯，就像被潑了桶冷水一樣，酸溜溜地抗議：

　　「什麼啊？！話明明才說到一半！什麼東西有可能啦？」

　　這些人每次都這樣、以為自己說的話很好懂似的！不擅長鑽究話中玄機的他自是相當不滿。

　　「你的腦袋是好看用的嗎？自己想想吧。」

　　對斐德赫爾來說，話聽到這就已經足夠。他反而不懂為什麼史凱斯老是不願動腦去思考事情、於是很自然地說出這帶著貶意的話來損了他一下。

　　果然效果拔群，「不要鬧了！別以為我會像那笨蛋一樣、遜到被這句話給堵住嘴！趕快說明啦！！」他記得曾經聽過這句話，雖然不是直接聽見的。(*2)

　　「別那麼焦躁嘛……就算你不懂也沒關係呀。乖乖聽完就很了不起了……。」

　　瑪哈對他笑笑，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以你的智商來說已經算很努力了的表情。

　　「什──────」

　　看來快要發作了。

　　「喔～～原來如此啊！」沒加入這段相聲，亞提司沉思片刻後捶了一下掌心、恍然大悟地發出怪聲打斷了火山口即將噴發出的那股暴怒岩漿。「將全部的檔案資料拷貝到別的版本、然後再更換語言，就能夠全球同步更新了！然而──」

　　「那是指能以他們現有的軟硬體設備所偵測到的檔案而已。」斐德赫爾替他說下去。

　　反正再這樣故作神秘下去、史凱斯八成要把這裡給拆了，乾脆好好為他解釋一下。

　　「也就是說，他們的作業系統所『看不見』──辨讀不出來的東西、是沒辦法複製的、對吧？」

　　瑪哈也機靈地接下傳過來的棒子。

　　舉凡圖形背景物件、與城鎮間的連結──地圖記錄點等等，都能如法炮製；但也只有這些東西可以而已。剛巧的是、在一般人眼中看來的喪失之地，原本就是沒有其他東西的：任務的發生、ＮＰＣ、怪物、寶箱……諸如此類。

　　在其他的世界中，就變成了貨真價實的、只有美麗圖像的「觀光勝地」。

　　並不會有人察覺哪裡不對勁。除非你、「看得見」──

　　這下子夠詳盡了，而史凱斯總算也漸漸開始理解了起來。「所以『石像不再只是單純的石像』而離開了大聖堂的這事實、『我們』只存在於這裡的事實、以及……」

　　我們要尋找的「某個東西」，都是只有這一個世界裡才有的。

　　他嘗試著歸納出這個結論，然後看了另三人、徵求對或者是錯的評斷。

　　啪啪啪啪。

　　見他終於弄懂了話題的重點，瑪哈與斐德赫爾煞有其事地替他鼓掌。

　　「太好了哪，史凱斯『同學』。」

　　「都解釋到這種地步了要是還跟不上話題，可就糗大囉……ｗ」

　　「……你們那是什麼口氣啊。」看到他們居然是那種態度，史凱斯雖心中有氣卻說不出來，只好作罷。「是說、這不是本來就知道的事實了嗎！？」

　　的確是這樣。在他們知道奧拉只存在這邊的世界時，就等於早已做出這種結論了。

　　不過，斐德赫爾自有他的看法：「一方面是為了解釋給亞提司聽……另外，就算只知道『結果』，但沒有將『過程』詳細地剖析並清列出來以找尋疑點的話，要如何奠定目標的方向性呢？」

　　「那、什麼方向啦？！」他似乎仍不服氣，噘著嘴問道。

　　「被隱藏住的……『訊息』呀。喪失之地的第一個區域語彙一定都是掛上『被隱蔽的』，沒有例外……」說了一半發現要解釋完太費工夫了，斐德赫爾決定暫且搪塞他一下：「總之等真正開始實行之後，你就會看得懂了。」說完就看著亞提司。

　　意思就是這個「實行」，是要交由亞提司來做的。

　　與其說是利用、不如說是互利吧。反正跟著他們，總有一天會遇上奧拉的……於是乎斐德赫爾不帶絲毫罪惡感地、準備要求亞提司履行欲使他去做的調查。

　　「各位是希望在下去找出兩方還有哪些微妙的不同──『有著隱藏訊息的徵兆』是嗎？」

　　雖平常一副散漫的樣子，其實他直覺是頗敏銳的。

　　面帶些微稱許神色的斐德赫爾點了點頭，「現在就怕你已經放棄那邊的帳號權限了。」

　　「阿哈～～關於這個嘛、請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亞提司張開了雙臂，做作地。「在那個『世界』中、還有許多的Ｂａｂｙ正等候著在下哪！在下是絕對不可能捨棄那裡的一切的！」

　　沉浸在嚴肅話題的當場氣氛忽然變得輕浮起來，都是因為他擺出一副大情聖的樣子。

　　「……不知怎地忽然覺得、這傢伙跟梅加司會很合得來耶。」

　　彷彿遭遇到即視感，史凱斯頗有感觸地嘆道。

　　瑪哈也笑了：「改天讓他們見見面吧，一定會很有趣……」說著耳朵還動了動。

　　「？」對亞提司來說梅加司只是個聽過的名字，當然不知道他們的意思是什麼。

　　「我會考慮看看的……說不定下次的偵查就需要梅加司同行了。」連板著張沒表情的臉的斐德赫爾也微笑了起來，「總之你願意為我們調查另外那一側的話就好辦了。至於到底該調查些什麼、用什麼手法，之後我會另行通知。」

　　當然盡可能地、不會要你去使用不正手段、更不會對你使用就是。

　　他再次強調、也算是保證。

　　「那真是太感謝了。雖然在下並不排斥也不會鄙視那種行為，可是危及人身安全的部分、還是盡量避免較好哪……」

　　亞提司像是鬆了口氣般。從以前就多少聽過的傳聞……在遊戲進行中喪失意識陷入昏睡狀態這回事，想必一定是太過於接觸核心的事實所造成的吧？也就是眼前這一行人、絕對有那個能力……

　　想說這人既然知道那麼多、那他一定是在指成為未歸還者這件事，於是史凱斯開門見山說了：「不對哪，就算失去意識什麼的、也不會比招惹一堆女人的後果還慘啊。你該避免的應該是這件事才對吧ｗ」

　　他看過太多了。女人、還是母貓、或是女性ＡＩ之類的……統統都很可怕。

　　「那才是男人的浪漫啊！怎可輕言放棄呢？在下是所有女性ＰＣ的守護者！」亞提司握著拳、義正詞嚴地闡揚他那奉為圭臬的丟臉志向。

　　「……哈哈，連台詞都一模一樣耶。」因為太像，史凱斯簡直看傻了、也笑了。「那事情差不多都講完、是不是該回去了？」

　　他詢問其他人。

　　斐德赫爾點點頭，而瑪哈拍了拍她的裙子、似乎準備好要走了的樣子。

　　亞提司也向他們道別，「那麼在下就靜候各位的聯絡囉～！拜～拜～！」

　　正要搶先一步離開，大門卻逕自打開了。

　　開門的是身著銀白盔甲的人。

　　小隊編成跟以往不同，那個藍色頭髮的開心果今天似乎不在，換成了貌似矮人族長老的庫拉凱。

　　而藍塞歐魯猜對了，他們果然在這裡。

　　管理者們走近，史凱斯則嘆了氣：「拜託……還來啊？一定是追著亞提司這傢伙過來的吧？」

　　他摸了摸後腦勺，一副傷腦筋的表情動作。

　　「……有什麼辦法？你們太神出鬼沒了。明明身處在這個屬於Δ伺服器的區域，但查閱馬克‧亞努的混沌之門的傳送履歷、根本沒有你們今天曾經通過的痕跡。」

　　藍塞歐魯壓抑住澎湃的心中感受、儘可能冷漠地解說著。

　　每次見到這些人，那種「真實感」就越發濃烈；還有，一種莫名的擔憂。

　　他們到底想幹什麼？百思不得其解。是故，也只能別讓自己的慌張顯露出來。

　　遲鈍如史凱斯當然不會注意到這份深潛心中的情緒，嘲笑似地說了：「是喔？就說你們跟蹤人的功力還不夠啦ｗ。對了、今天那個聒噪的女人沒來啊？難怪覺得好安靜。」

　　提到這個，旁邊的雅斯金表情似乎微微地有所轉變，「……她今天請假，由這位老爹代理。」

　　飲食過量導致的急性腸胃炎，這種理由光聽就丟臉死了……打死他也不說、絕對。

　　「耶──」的一聲，史凱斯蠻不在乎。這時亞提司開口了：「這幾位……難道是系統管理者嗎？」

　　再次令人確信他的直覺非常精準。

　　「是的。」

　　得到斐德赫爾這簡短的回覆，他卻沒太驚訝的樣子，「這樣啊……原來貴公會和管理者也認識哪～～真了不起！」

　　「了不起什麼啊笨蛋！這表示你也被他們盯上了哦？話說啊你都不知道、這些傢伙還偷聽了那天我們跟你在城鎮中講過的話耶！」史凱斯明白地告訴他現在的處境。

　　「……說到那個，已經消失了不是？不知誰削除的。」藍塞歐魯刻意地看往瑪哈的方向。

　　她則充滿惡作劇意味地眨著晶亮的雙眼回視了一眼，然後順了順臉頰邊的毛。

　　不過亞提司仍沒太大的反應，「咦～是嗎？可是那只是極普通的對話而已，管理者沒有拘束玩家發言的權限吧？而且在下並沒做什麼違反遊戲規章的行為唷？」

　　然後瞧向斐德赫爾，交換了個眼神。

　　斐德赫爾點了點頭，不發一語。事實上剛剛他就已經以短訊息通知待在據點中負責此次行動支援的梅加司、要他把方才的對話備份下來後將重要部分刪除。

　　同樣的事不會讓它一而再再而三發生，況且此次對話的機密性層級要高得許多。

　　「你這傢伙真是太樂觀了哪。嘛、反正你說的也沒錯。是吧，管理者大人ｗ？別隨便拿無辜的玩家開刀唷？嘿……」

　　似乎覺得耍著藍塞歐魯玩非常有趣，所以老用這種嘻嘻哈哈的態度對他。

　　而藍塞歐魯也十分賞面子地，總是被史凱斯的這般言行給困惑著。

　　於是又只能一直注視著他看，無言地。

　　「不過……」瑪哈忽然想到了什麼，「就算想要監視我們的行動，也應該沒必要直接親自前來吧？我記得『蛇』的確有即時監控任何區域的功能…？」

　　這話令三個管理者明顯地露出了一頭霧水的神情。

　　「蛇……？那是什麼？」雅斯金完全聯想不出哪個東西和這字眼有關聯。

　　庫拉凱不動聲色，猶疑了好一陣子，「唔──難道……？」他倒是有想到些什麼。

　　「一種情報管理監視統合系統的別稱。」斐德赫爾像是得到了新資訊似地，「……看來你們，並不知道那系統的存在哪。或該說沒有使用的權限？」

　　但他確定那東西仍存在並稼動著；要不然「未知」中的複本知識之蛇是如何擷取「世界」一切大大小小詳細情報的呢？

　　然而沒見過就是沒見過，他們仍然毫無頭緒地語塞著。

　　史凱斯做了個雙手枕至後頭部的動作，「是──嗎，你們沒用過那玩意兒啊？真可惜哪……那個挺方便的說。沒那東西幫忙、要解決系統障害都得四處奔波，你們也真有夠命苦的ｗ」

　　「那種事……怎樣都好。」可是藍塞歐魯並不在意這點。

　　「啊啊？自暴自棄了？ｗｗｗ」

　　沒受他的言語挑釁，「就算有那種東西、就算能使用，我今天還是會來到這裡……因為有一件事，無論如何我都非得親身確認不可。」

　　神情堅毅地。

　　受不了這種英雄式論調、正氣凜然的風格，史凱斯擠了個大小眼：「確認？」

　　藍塞歐魯不著痕跡地做了個深呼吸，其餘人則屏息靜氣。

　　「是的，」他直視著對方，「請你跟我在這裡作一對一的決鬥吧！」

　　「────哈啊！！？」

　　足以令眾人跌破眼鏡的請求，尤其是從藍塞歐魯的口中所出。

　　「你睡傻了喔？！管理者居然向玩家提出對人戰的要求……腦子有沒有問題啊你！」

　　對這針對自己而來的挑戰書，他幾乎不敢相信地、張大了眼卻縮小了瞳孔。「喂！這樣是可以的嗎、以你們的身份！還不趕快帶他回去看是要看醫生還是怎樣！」然後指著雅斯金和庫拉凱大聲地說著。

　　不過這兩個人並沒有阻止的打算，頂多只是愁眉深鎖。

　　雅斯金先開口了，「在到這裡前我們就知道了……隊長相當堅持、我們也……」

　　「就當他是以一個玩家、普通人的身份，向你邀戰的就好了不是嗎──？」

　　庫拉凱似乎是尊重藍塞歐魯的決定，也替他說話。

　　見這些人全都固執地不走，史凱斯煩躁地踱著腳：「假面！你覺得怎樣？」向老是告誡他別太衝動的斐德赫爾徵詢；因為他猜斐德赫爾一定會說「不准」。

　　沒想到回答竟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哦…？我還以為你是想叫我當裁判呢。居然是徵求我的首肯……真是稀奇。」

　　並沒有說清楚可以或不可以；擺明了就是要看好戲的。

　　瑪哈跟亞提司在一旁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這些傢伙……）

　　「意下如何？」藍塞歐魯再次向他確認。

　　而性格彆扭的人，最討厭順別人的意，猶如天經地義一般。

　　「才～不要咧～！拒絕！！」他擺了擺手。

　　「怕了？」藍塞歐魯皺了眉。

　　「怎可能啊！白～痴！」吐了個舌頭，「你那種挑撥太幼稚了！雖然原本我就是來者不拒，不管是ＮＰＣ還是ＰＣ全都非常歡迎！而且說實在的……既然是管理者專用ＰＣ，應該也是『整修』得不錯、很有『咬勁』吧…？ｗ」

　　史凱斯瞇起眼對藍塞歐魯品頭論足著並咧嘴一笑。那笑容是只有嗜戰的人才有的、狂妄與貪婪。

　　具體一點來說，就是像舔舐刀刃的那種舉動所表現出來的意象。

　　藍塞歐魯當然早知道他正如他自己所形容那樣、是個好戰份子；與其說知道、不如說是感覺到的。

　　「那、為什麼要拒絕？」也因為如此，他沒想過對決的請求居然會被史凱斯駁回。

　　「說起來我真搞不懂幹嘛非得在這裡打不可耶？就是這樣所以才不想的啊……等等把什麼給吵醒了怎辦？」史凱斯將一隻手靠在沒有神像的石製檯座上解釋著，「……另外，大概就是職業倦怠、這回事吧？最近常常這麼覺得哪～～」

　　並非指ＰＣ的職業、或是ＰＫ、ＰＫＫ之類的東西──

　　「你啊……把那稱號『死之恐怖』當成自己的天職了？嘻嘻……不愧是史凱斯，真是鞠躬盡瘁。」

　　瑪哈很快就聽出他的意思，然後拌著一絲嘲諷之意地稱讚他。

　　「彼此彼此啦……妳也不差。」又開始只有他們三人才能理解的交談。

　　也無怪乎藍塞歐魯開始焦躁起來，「你們到底又在說些什麼了！死……恐怖？還有吵醒什麼…？」

　　又是這個字了。

　　每次跟這個人扯上關係的、「死」這個字，總是有著異樣的聲紋似地、在腦中揮之不去。

　　「死之恐怖……那是──！」意外地，是庫拉凱啞然的反應。

　　「……？」雅斯金聽見了，「老爹？你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嗎？！」

　　「這……」他支支吾吾。

　　「唷～那邊那個老頭子、好像認識我嘛？我果然還有點名氣哪ｗ。」他大步地跨出鐵柵欄，開始往大門走，「不過到此為止吧。說了一堆害我好累！要回去囉──」

　　最後這一句話出來的瞬間，剛好和藍塞歐魯擦肩而過。

　　「……又來了是嗎？」

　　「唔？」

　　「總是總是、說完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就從我身邊這樣走過去……！」

　　碰的一道巨大聲響。

　　藍塞歐魯手握著素面的鐵製大劍，史凱斯則埋在兩排木長凳的空隙間。

　　就算實在是太突然以至於沒人看清發生了什麼事，不過見這模樣也約略猜得出來。

　　「臭小子……你會不會太過份啦？啊～啊！？竟然給我用偷襲的！」他一邊撫著頭，喊著「痛痛痛」地起身了。

　　「沒辦法、誰叫你想逃！」感覺他已經不擇手段了。

　　「誰跟你說要逃跑了啦！你到底聽不聽得懂人家說的話啊？！」對他的執著與任性感到火大，「平常擺一副乖寶寶的樣子、結果根本只是個任性的小鬼嘛！毛毛躁躁……」

　　拍了拍手臂和肩膀後，順勢取出武器：散發著鮮紅光輝的黑色十字杖。

　　藍塞歐魯盯著那充滿禍端血色的武器微怔住，「這就是『刻劃死亡之影』嗎…？」

　　杖。他想起雅斯金也說過……明明就是鐮闘士，卻──

　　「不完全算是啦……」揮舞巨杖了一下、凶光閃閃的鐮刃才冒出，「這個才是ｗｗｗ」

　　後方兩人──雅斯金與庫拉凱見狀，趕忙也拔出武器準備上前；光看剛才那意想不到的武器型態轉變就知道、那把武器完全是仕樣外的東西，深怕其所附加的數值遠超過藍塞歐魯所能抵受的閾值。

　　而且看起來就像正飢渴地索求著頸動脈所噴出的血花一樣。

　　雖然只是、在「遊戲」內……

　　藍塞歐魯制止他們，「不是跟你們說過了、是一對一的嗎！別過來！」

　　「可、可是……」

　　忽然間在說什麼也要闖入戰局的兩人面前，鑽入了一道身影。

　　造型優美的紫色細劍，亮晃晃地閃現在他們眼前。

　　「怎麼啦怎麼啦～瑪哈小姐？這麼殺氣騰騰的……明明連ＰＫ都捨不得看他們送死、還出手救了他們，現在這是怎樣？」

　　撇下眼前的戰鬥不趕快開始、史凱斯挖苦著擋在那兩人前面的瑪哈。

　　「普通人歸普通人……」她撥了一下長長的頭紗：「不過今天來到這裡、果然心情還是沒辦法好起來，非得活動一下筋骨不可。而且我啊……最討厭遊戲管理者了。」

　　因為是官方系統側人員這類生物的其中一種。

　　說罷便吐舌梳理了一下她那毛茸茸的手背，像極了貓的動作。

　　「嗚哇──妳那是在舔爪子要開始打獵了是嗎？」史凱斯深為與她對上的兩人感到不憫。

　　而亞提司則有點緊張：「斐德赫爾先生……你不加入嗎？」

　　「說什麼呢。」他反而一點像要加入戰局的樣子都沒有，叉起了雙臂。「請你仔細欣賞吧……那種怪物的戰鬥，用看的絕對比自己混在其中要來得有趣。」

　　二對一、以及一對一，另有觀眾兩名的場面，就此成立。

　　「吶、既然那邊有她頂住，你就不用擔心他們會過來打擾了，趕快開始吧？」史凱斯伸出食指朝藍塞歐魯勾了勾。

　　這舉動看來似乎不打算主動出擊，而是在催促著對方趕快出手。

　　那副怡然自得目中無人的態度……他咬了一下牙，舉刀砍去。

　　火花、火花、火花。

　　厚重刀刃不停撞擊著鐮刀刀柄，每一下都被格擋住。

　　「……！」奮力地按著操控器上的按鈕，現實中的藍塞歐魯感覺手心狂冒著汗。

　　跟一般戰鬥不同：一種扎實「攻擊」到了的觸感，但卻不是對方的ＰＣ或武器本身；硬要形容的話就是，明明像在跟真人打鬥、但卻又被「什麼」給隔開了──

　　不死心，使出各種技藝技能，結果卻是一樣。

　　另一方，和這邊的不一樣，瑪哈完全沒被摸到、不停地閃躲著庫拉凱的呪紋技能與雅斯金揮過來的、看起來力道相當大的呪杖攻擊。

　　「那是什麼迴避速度啊！」簡直看傻了眼。

　　瑪哈笑了笑，姿態優雅地對兩人輕輕各劃出一刀，同時還有花瓣散落。

　　動作太快，他們來不及躲開。看自己身上跳出的傷害數值驚人後，雅斯金下意識地準備使用回復技能才發現……

　　ＳＰ遽減。剛剛的攻擊損傷、不是體力值。(*3)

　　然後更察覺到另一個棘手的問題，「ＰＣ……不聽指喚了？！」雅斯金大叫。(*4)

　　庫拉凱身上似乎也發生了同樣的情形，「是魅了攻擊啦──！……唉唷、你開始攻擊我了！」

　　「～～～抱歉啦！你等等、撐到異常狀態暫時恢復的時候，我馬上──」

　　兩個不能使用呪紋的法術系職業拿著呪杖跟魔典互毆的爆笑畫面上演著，而站在一旁故意不追擊的瑪哈正笑得樂不可支。

　　看著兩方目不暇給戰況的、亞提司與斐德赫爾，看來毫無插手餘地。

　　而且也不想。

　　「現在你瞭解了吧。像我這種羼弱的輔助系職業、以及在這個版本中等級尚低的你，還是安份待在一旁就好……。」斐德赫爾自嘲似地說著。

　　「是啊……」不停交替看著兩邊，亞提司快眼花了。「不過史凱斯先生……怎麼一直格擋而已呢？」

　　從戰鬥開始到現在，他真的一刀都沒揮出去過。

　　連藍塞歐魯都不住地起疑，卻也別無他法；除了攻擊以外、還是攻擊。

　　但史凱斯嘴角依舊是那股討人厭的笑意，而且完全不出手。

　　「你……到底是……」往後跳開、調整了一下態勢，藍塞歐魯高舉起大劍，開始集氣型攻擊。

　　金屬互擊的聲響，巨劍壓制著大鐮。

　　這時，他才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方才血氣衝腦只顧著攻擊，完全沒注意到──

　　ＨＰ值，是亂數。

　　「──！！」驚嚇過度，停了手。

　　靜靜觀戰的斐德赫爾冷不防地出聲了：「史凱斯……現在可是對人戰、但你……」

　　「啥？」原本他正悠閒地欣賞著拼命三郎似地攻擊自己的藍塞歐魯之窘態，這才注意到自己忽略掉的重要事情。「咦！？糟糕、我忘了！」

　　忘記撤除防護。於是他趕忙在腦中執行了幾個指令。

　　「ＯＫ了～！來、繼……」處理好一回過神，就被狠狠地捶飛了出去。

　　黑色身影倒在地上，白色身影則並沒自剛才攻擊完結束後的俯身蹲踞態勢中起身。

　　「痛死了──！」史凱斯用鐮刀撐起身子，「擊劍士總是那麼暴力……自己用還沒感覺，被別人用大劍攻擊的時候真的很煩耶！」站起身後，他按了按後頸部。

　　藍塞歐魯被另外一件事給吸引住了。

　　剛才這一下，總算是對他打出了損傷。顯示為亂數的體力值、不知何時也恢復正常了。原本是想說自己大概眼花看錯了吧？但卻帶出了另一個啟人疑竇的地方。

　　普通人在遊戲裡並不是不會說「痛」……要是瞬間傷害極高時，不經意脫口而出也是常有的事情。可是那發攻擊的損傷值說大不大，就是整條計量表的那麼一小段而已。

　　如果不是他太誇大其辭、就是──

　　「你……」藍塞歐魯放下手邊的劍，「真的會痛…？剛剛的攻擊……」

　　史凱斯則抬起眼，「什麼啊，又在說這個。你要我講幾次呀？痛是當然的啊！」

　　「不只是這樣！我是指……難道你的精神是和ＰＣ──」

　　夠了。

　　耳邊竄過這一句話，而在前方遠處那個他一直看著的人消失了。

　　下一秒他才驚覺到、那口似乎真能刻劃出死亡的利刃，已然出現在眼前。

　　史凱斯站在他的後面，單手持著那把處刑鐮抵著他的脖子。

　　彷彿那隻手輕輕往後一拉、自己的首級就會無慈悲地被刎落下來。

　　冷汗直流。

　　「隊長──！」好不容易回復了異常狀態，雅斯金想要衝上前去支援。瑪哈倒也懶得阻止；除了貓科動物陰晴不定的個性作祟外，她明白任誰看了這畫面，都會停下腳步。

　　明明是遊戲而已，卻真實到不可思議……若誰輕舉妄動，那項上人頭一定會落下般地真實且駭人。

　　如她所料，雅斯金和庫拉凱只能站在那動彈不得地看著。

　　氣氛煞是詭異。

　　藍塞歐魯吞下了一口唾液。還沒說出半句話，後面的那個人倒是開口了：

　　「除錯指令……對吧？打從一開始、你就啟動了『無敵』──任何攻擊都無法奏效的、管理側ＰＣ專用指令。想測試看看我的攻擊會不會超越『系統範疇』是嗎……」

　　什麼對決嘛……所以我才不想陪你玩的啊。他發牢騷似地唸著。

　　透過地面上光滑如鏡的大理石地磚映照，藍塞歐魯瞥見了後方那張臉上面極為不悅的神色。

　　「這麼看來，你不也早就知道了…？」

　　「廢話！你那種一點殺氣也沒有的態度，誰還提得起勁啊？」

　　老話一句，戰鬥狂的直覺。就算只是透過ＰＣ，他還是感覺得出來。

　　因為對方急急相逼，才不得不奉陪他一下……不過說實在的，已經厭倦了。

　　鬧劇即將落幕，而處決正要開始。「喂，預言者大人，」史凱斯沒放下武器，對他身後的觀眾之一問了，「你來預測一下、要是我現在把這小子的頭給砍下來，會有什麼後果吧……ｗ」

　　一旁的雅斯金怒了：「你在說什麼……！姑且不論是不是『無敵』狀態、ＰＣ怎麼可能──」

　　──不對。

　　要是是他，說不定……不、是一定「有可能」。

　　沒依據，就是這麼覺得……他噤聲，手又開始發抖。現實中瞥了身旁那張凍結住的臉孔，猶疑著難道真要以這個人的安危來做賭注──ＰＣ資料上的、甚至人身上的安危、測試這些人的「權力極限」？

　　這「世界」中的、生殺奪與之大權────

　　「這些年來，你似乎是稍微成熟了點哪，還知道要先停手。」偉大的預言者前進數步，走近求問者的身旁。「過去你在履行使命途中、未經思考就做出的排除行動所造成的後果……你自己最清楚不是嗎？」

　　雖然，沒有那些過程，今天你也不會站在這裡就是。

　　「……你這種答案，是該下手還是別下手啊？！而且那時候誰有在思考啦！」

　　當初就是無意識性地無差別抹殺、將一堆人捲入，情況才會演變成那樣……諷刺的是那樣錯綜糾結的過程，反而使他們全被消滅後還是重生了，所以他覺得拿這件事來舉例簡直是八竿子打不著。

　　「自己想吧。」

　　「呿，真是白問了！」

　　不過他心中本來就有底了。於是開始緩緩挪開抵在藍塞歐魯脖子上的刀刃……

　　庫拉凱與雅斯金鬆了口氣。

　　然而忽然響起了系統警示音。公會專屬頻道傳來梅加司的聲音。

　　「聽得見嗎、你們三個！大家現在都在大聖堂裡對吧？」

　　口氣十分焦急。

　　「唔嗯，怎麼啦正在忙呢。幹嘛突然──」史凱斯摀住一邊的耳朵問著。

　　不待他問完，梅加司加大了音量：

　　「外面……去外面看看！大聖堂的周圍有一道異常龐大的數據發生、現在仍繼續膨大中！」

　　三人丟下其他人不管，衝出大門。

　　空氣明顯地不對勁。

　　亞提司追了過來，「～～～等一下啊、各位！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忽然臉色這麼難看……」

　　這才發現一陣陣電磁波干擾音在周圍作響著。

　　「這是……？」

　　沒有理會他，三雙眼睛盯著眼前的濃霧。

　　「嗯？那裡面、是不是有什麼……」

　　話才剛說完，那片霧氣中鑽出了一條巨大的鞭狀物，猛地拍打了橋墩一下。

　　「哇啊啊～！那、那是──！？」亞提司嚇個半死。

　　隨後跑過來的管理者三人，也剛好看見了這一幕。

　　藍塞歐魯與雅斯金呆住了。

　　「那不是……上次在那個奇妙空間裡遇上的……」

　　會令現實中的玩家本人也意識到痛楚的怪物。

　　瑪哈轉頭問了曾與其交手過的史凱斯，「那個……很強嗎…？」不過他好像說不出話。

　　看了好一陣子，確定了大概的形體，他才咬著牙說出自己的判斷：「那玩意……光是一條，就讓三個人苦戰了半天！而現在、在那裡──」

　　有著十數條「那種尾巴」，以及一隻沒見過的、像什麼巨大生物的爪掌。

　　「也就是說、上次那個根本不是『本體』！這次這個八成也只是『什麼東西』的一部分而已……而且絕對很麻煩！」

　　他開始將剛剛撤除掉的防護架上，並檢視著一切戰鬥前的準備事項。

　　「亞提司……趁區域機能還能正常啟用前回城鎮吧。這裡相當危險。」斐德赫爾低聲地叮嚀。

　　看他們凝重的神色，不用說也知道事態嚴重，「好的……請各位小心。」然後識相地快步走往地圖記錄點離開了。

　　「確定……要戰鬥嗎？你們兩個。」瑪哈有點擔心地問了。

　　「這是當然的。我們必須要守護這個地方……『她』所在的聖域……！」

　　斐德赫爾毫無猶疑、堅決地答覆。

　　「嘿……你還是老樣子那麼死心塌地哪。」史凱斯用肘尖戳了他一下後，轉身對著藍塞歐魯他們，「你們也趕快回去啦。我可沒閒工夫保護你們！」

　　沒想到他們根本不想聽從這命令。

　　「不行、我們不會走的！」藍塞歐魯強調，「這裡發生了異常的系統問題、而我們的職責原本就是排除這些問題不是嗎？」

　　雅斯金也加入了抗議的行列：「就算真如你們之前說的、我們沒能力解決掉那些東西。但是就這樣放著不管也不對吧！畢竟那是我們的工作……」

　　「不要以為站在那裡就不會被波及到！！更何況──」

　　庫拉凱打斷了史凱斯的怒吼，「……是不是怕我們……看見什麼不該看的呀──？比方說你們跟那東西的『某種』戰鬥方式──？」

　　居然被這老人說中了最重要的一點。

　　和遠方的梅加司做了個短暫的對話後，斐德赫爾搖了搖頭、像是什麼行不通似的。(*5)

　　然後沉默了一下，三人交換了眼神、達成了無言的協議。

　　「喂，藍塞歐魯隊長。」看來是由史凱斯交涉，「我再問一次，你們真的不走嗎？」

　　雖然心知肚明會得到什麼答案，但還是問了。

　　「當然。」

　　聽到這果斷的回答，不禁大嘆了口氣、無奈地望著他們。

　　「斟酌一下力道。」斐德赫爾以一個提醒的口吻說道，「雖然，不是用『那個』的話，應該是不至於會引發太嚴重的……」

　　「好啦、好啦！囉唆耶！」相當不耐煩對斐德赫爾揮著手，「……那、抱歉啦三位ｗ」

　　說也奇怪，雖是如常的嬉鬧態度，但眼中真的閃過一絲與他極不相稱的歉意，被藍塞歐魯捕捉到了。

　　不祥的預感，「你……在說什──」只見他又再度鑽至自己ＰＣ的身後。

　　唰的一聲呼嘯而過。

　　從背後。還帶來一股熱流。湧出的生命力、像被那道死亡之影給吸去了。

　　疼痛。

　　意識漸行漸遠，終於、消失。

　　現實裡的三人，無預警地倒臥桌面上……在遊戲進行著的同時。

注釋部分：

1.巨人、大鵬、卵焼き。(大誤

2.雖然嗆了這種話，但最後還是有好好幫人家解說啊……所以YATTA!果然也是另類的傲嬌系？

3.說到ミア就會想到……

4.說到ミア又更會想到…………

5.私底下兩方應該不停地想把對方踢下線吧，不過很可惜都沒得逞。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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