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 【03】─催奇(3)

　　曾是猛吹雪荒原的沙漠，與金鳳花綻放的草原……

　　這兩個地點各自發生了某些邂逅與離別。

　　而在這三天前──

　　完全的空白間，安樂椅上的人翻著書。

　　看完了、這本書會自動換成下一本……沒有更換的必要。

　　反正他也懶得起身。

　　「……怎麼了，由你來送牢飯呀…？嘛，因為伊霓絲不在的關係是吧。」

　　頭也不回，對著後方突然就現身的人這麼說了。

　　「如果我叫她來的話，那等於是宣判你的死刑了。」

　　服毒自縊。

　　「呵呵呵……」對斐德赫爾這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笑話似乎非常賞臉，科爾貝尼克暗笑了好一會兒，「那麼，是來說教的嗎？奧拉大人榮光永存之類的口號我可是已經聽膩了哦ｗ」

　　抬起左手撥了撥散亂的藍色髮絲；和平常人無異的左手。

　　代表著這隻手目前只能安安份份。

　　「這種若有所指的諷刺、就代表你其實是心有不甘哪……被我關在這裡這回事。」不受挑撥，斐德赫爾淡淡地搖頭回應，「還以為你會察覺到、那個『懲罰』只是表面工夫罷了……雖然關於這件事──濫用奧拉大人的『祝福』、引起眾多事端，你的確是罪該萬死，但就因為這樣、禁足令明顯地根本連最微不足道的處罰都算不上了不是嗎…？」

　　一語道破一個被眾人一直忽略的事實。

　　不過科爾貝尼克怎麼可能沒注意到：「……假公濟私的成分還是有的，不然也不用叫『女王』親手來封印『友人』吧。抓住她身為『聖夜事件』當天我的『共犯』這小辮子、強硬要求她費工夫來做這種事……說你沒生氣我還真不相信ｗ」

　　「你知道最好。」

　　不予否認。

　　「真的是……越來越不可愛了哪你這傢伙。」

　　「你的『可愛』基準充滿了不合理性；以是否容易翻弄戲耍的程度來斷定可不可愛，從基本上就超越人智的範疇了。」走至對方面前，斐德赫爾冷澈的惡言，「因為你的緣故，以你標準來說應該是最可愛的闇精靈神都變成登校拒否的小女生了，你倒是一點都沒有罪惡感哪。」

　　「說來說去，如果你沒故意讓管理者們知道不就得了…？」

　　話中牽引的是重重的黑幕。

　　「那是戈雷的失誤，」依舊不動神色，斐德赫爾屈膝一坐，就在大小腿互呈九十度的瞬間，另一張安樂椅便出現了，於是他沒摔倒在地面而平安地穩坐於椅面上，「我叫他藉機透露你被關禁閉的訊息讓管理者們知道、並沒叫他講得這麼詳細……史凱斯那笨蛋也是一搭一唱，事後才在跟我抱怨該怎麼處理。」

　　似乎一切都是算計好的；以一個無關緊要的理由──遊戲貨幣的通貨膨脹，特地找管理者小隊長前來商量，想藉此放出某個消息讓某人知道──這樣的計謀。

　　「那麼……你今天過來，代表那傢伙動起來了…？」

　　將書本闔起，隨手一丟。書本就這樣消失無蹤。

　　準備洗耳恭聽的態度。

　　看著科爾貝尼克悠然自得的微笑，斐德赫爾表情則變得更加凝重：「曾我部教授接到了厚生勞働省的緊急勒令通知，要求必須將２０２５年的所有研究報告書完整呈報上去。」(*1)

　　「什麼跟什麼呀、事到如今。」

　　科爾貝尼克啐道。

　　「你也不用不耐煩。關於你主子的部分老早就被政府的人翻閱再翻閱、細讀過無數次了，這次這樁根本就不是在針對你們……」不露痕跡吸了口氣，「依教授所言，『亞努』的操縱者本人、之前就拜訪過他數次……為的就是過去提交的年度簡報中、關於『某位未歸還者的實驗』之詳細過程。」

　　動起來的，那頭黑色貓科動物。

　　虎視眈眈。

　　「……看來老早就被他察覺到了。不、或許是……因為和他個人的『研究』有著相關性、才會特別關注的吧？……跟那種前人未聞實驗有所相關，絕對是個不得了的『研究』哪ｗ」

　　瞧他一副興味津津的模樣，「你似乎也很想加入？那有趣的研究。」

　　斐德赫爾加重語氣的詞帶著責難的力道。

　　「怎麼可能ｗ而且就算我想，他也不願意呀……」科爾貝尼克往後傾，靠至椅背上，「沒看我目前無法動彈的消息一放出、就馬上透過某些管道來奪取機密資料了？我可是被徹底地提防著的哪……難得的同類呢，真傷心。」

　　「能受到你的『賞識』，我看那男人絕對是整起事件裡最危險的人了。」像是對於對方的無可救藥放棄了般、斐德赫爾又在搖頭：「……資料提出的截止日是三天後，雖然我對於相關的那兩人知情後的反應有點隱憂、不過更重要的是屆時亞努將會確定那個手段是可行的、恐怕……」

　　「要我趁他現在可能鬆懈的時機下、去查明全部對吧。」

　　不像有被話中漂著的緊張感所環繞，科爾貝尼克搖起了自己坐著的安樂椅。

　　嘎吱，嘎吱。彷彿盪著鞦韆的小孩，氣定神閒。

　　「就是為了這個，才把你從幕前拖至幕後。如果有需要現地調查的話，可以請另一頭的幫忙，畢竟情況緊迫。」吩咐完畢，斐德赫爾站起身整著衣襬，似乎就要離開。

　　然而他話中後半段就連科爾貝尼克也難以置信：「你居然會要我……一向最嚴守紀律的預言者大人竟然會口頭准許我涉及那些禁止事項？ｗ」

　　不禁訝然失笑。

　　「……禁止事項的對象是各自相對應的，那──你只要找那兩人以外的不就得了？」

　　斐德赫爾撇過來看他一眼，神情有點複雜。

　　大概知道說的是誰了。

　　於是連科爾貝尼克也爬起身，走向隱藏起外觀的操控台，「她應該還是很討厭我吧？實在沒什麼自信呢……姑且試試是無所謂、但──」

　　「如果那要當剃除條件的話、你根本找不上人幫忙了吧。你最好要有這種自覺。」

　　聲名狼藉。

　　「為什麼呀ｗｗｗ我真有遭這麼多人怨恨？ｗ」

　　聽見這話，斐德赫爾從鼻腔哼了個冷笑後，傳送離開。

　　「別不回答就跑了啊……這樣顯得我很可悲哪。」科爾貝尼克開始了操作，「……嘛，要不我乾脆裝成其他人好了。是要史凱斯還是梅加司好呢──」

　　水面下，波濤也依舊翻騰自如著。

　　三日後的午夜。

　　「只有兩層的地下迷宮、變成了七層……」

　　坐在樹梢上，瑪哈一隻手撐著下巴、一手點著虛擬鍵盤低語道。

　　「哈啊！？哪有迷宮會這樣的──！」

　　另一邊則是老者急呼呼的質問。

　　「……別太焦急了吧老爺子，你正在開車哪不是嗎……？」瑪哈無奈聳了半邊肩，「類似於『增殖』……原本的第一層資料被複製貼上了五次、於是整個迷宮延長為七層之多……」

　　聽見她提起的這字眼，「增殖……難不成是妳們家那小子──」

　　「梅加司正在忙著伊霓絲的修復作業呀……只說類似、又不是篤定是他幹的……」

　　「那該怎────」

　　貓自樹上躍下，伸了伸懶腰：「別問我呀……我要是能掌握全貌的話、現在早就自己下去救人了……就因為無法解析出那些被增殖的檔案中有沒有『病原體』、也就是Ｖｉｒｕｓ　Ｂｕｇ，所以以那個功能不甚完全的『傳聲機』ＰＣ進行搜索並不妥當……但身為本端末唯一管理者的我一旦貿然進入、出了狀況就更……」

　　「好啦好啦這我知道！那妳就更應該叫人了不是嗎──！」

　　說完這句話同時還聽到汽車喇叭聲作響；看來庫拉凱正在進行危險駕駛。

　　「夜間開車、拜託你小心一點……」瑪哈依舊不住嘆氣，「如果你是要我聯絡知識之蛇、那就別想了……我今天的行動、完全是出自於個人擅自的決定，要是被斐德赫爾知道可就麻煩了呢……」

　　「──現在是計較這種事的時候嗎！？」

　　又是「叭──」的一聲。恐怕是氣憤至極、庫拉凱狠拍了一下方向盤。

　　聽得瑪哈是冷汗直流：「大半夜的不要亂按喇叭好嗎……放心，就算不跟斐德赫爾報告、我也會負責找到人下去救……所以你趕緊平安到達、去安頓好現實中的她吧……。」

　　「嘖──！」知道現況也只能這樣而已，「妳快一點啦！畢竟她是在社內昏迷、我實在不想引起騷動……如果只有短時間、還可以說她沒吃飯又加班體力不支矇混過去──」

　　看著庫拉凱比對著激昂語氣來說紋風不動到有點可笑的ＰＣ，「……你沒看我正準備要走了？這麼嚴重的事，我想還是親自去拜託比較有誠意……」

　　瑪哈說著說著便逕自朝通道口而去。

　　「誠意……什麼的……」庫拉凱突然有不好的預感，「該不會──」

　　第五十四場的戰鬥。

　　「…………。」

　　經驗值０，入手金額０。

　　她所專注的並不是這些數值的患得患失，而是更不樂觀的事實。

　　「看來……我──」

　　徹徹底底的仕樣外現象。

　　腳底那股黏膩的感覺，用真正的肉身來體驗原來是這樣可怕……

　　什麼ＰＣ特殊化引起的感官實體化根本就無法比擬。

　　「為什麼……」

　　越來越洩氣；除了戰鬥因敵人強度攀升而愈發吃力外，更多的是無力感──

　　無助衍生出來的無力。

　　誰來……

　　因汗流浹背而暈眩，恍然間聽見了這樣的求救聲。

　　究竟，那是遊蕩在這裡的幽魂、還是她自己下意識所發出來的聲音呢？

　　已經分不清楚了。

　　「……我、是不是也要變成這個胃袋裡的孤魂野鬼了呢……？」

　　能確定的，只有部位──

　　因為腳底開始有潰瘍的刺痛感；這片地面上的黏液，有腐蝕性。

　　情況太糟糕了。

　　奧蘿菈止住腳步，稍作歇息。似乎剛好踩到一條可能是血管或筋脈的東西，她明顯感到腳下一股股震動；活著的，這個迷宮……只要想到這點，絕望就會源源不絕地湧上……

　　像是有酸味般地，自胃部湧上的吐意。

　　絕望，這種東西──

　　再也，走不下去。

　　再也沒有生存下去的勇氣。

　　這樣想著，竟忽然豁達起來；「嘻嘻……其實原本就這樣了呢……」

　　自暴自棄地傻笑起來。

　　她，奧蘿菈，女神的操縱者，就要在這裡完結。

　　「都已經不知是第幾層了……瑪哈明明說過只有兩層、所以……我大概已經不是在那個原本的迷宮了吧？地獄──我一定是遭到了報應……」

　　十八層，不知道自己可以堅持到第幾層？

　　若是想死而無憾，就非得下到最下階親耳聆聽審判才行。

　　就是這樣渺小的骨氣，支撐她到第五十五場的戰鬥。

　　咚鏘。咚鏘。

　　無數像是鐵騎兵鎧甲間互相撞擊的沉重金屬聲傳來……

　　瞬間，整個迷宮中途慣例大空室之中便滿佈了怪物。

　　更慘的是──

　　「──圖像、不太對勁……！帶著雜訊與破損……」奧蘿菈開始了她難得的慌張。

　　沒辦法，因為那怎看就是Ｖｉｒｕｓ　Ｂｕｇ。

　　已經可算數一數二強大的中頭目級怪物，又遭到病毒侵蝕……

　　腦袋一片空白。

　　最前方一隻怪物──無頭將軍，那把巨大彎刀已然揮落。

　　該躲嗎？該逃嗎？該戰嗎？

　　該放棄嗎？

　　第四個選項一出來、馬上被奧蘿菈駁回。

　　「才不會……在這裡結束……！」

　　手部的激光；戰鬥中變更武器的特效──

　　碎斧‧托爾。(*2)

　　這名字並非她所命名；和亞努同樣，使用ＰＣ轉移程式的核心、那個謎樣的結晶體所創造出來的，可造成所有檔案「對消滅」的武器，被冠上的名字自然是匠心十足的亞努幫她取的。

　　有著制裁的雷神之槌‧妙爾尼爾般的外表，不須任何銳利度直接粉碎一切的凶器。

　　只能靠這個了；說穿了「對消滅」這回事就代表削除對方檔案的同時，自己這方也會有所削減；一體兩體還好，現在眼前這麼多的Ｖｉｒｕｓ　Ｂｕｇ、到底……

　　「多殺一隻也好……只要能打開往目標的路、我──」

　　目標，就是這段自我探索之路的最終。

　　她想要找尋到自己的可能性。

　　多麼愚蠢啊……早已不抱任何期望，卻因著一隻把她丟在這不管的貓之三言兩語，她就在這裡燃燒著生命地奮鬥了哪。小黑知道了、一定會大聲嘲笑吧……她這時，腦袋裡淨想的也還是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瑣事。

　　不會有任何人來救自己的，她一早便已清楚不過。

　　誰也……

　　使用著仕樣外武器大肆地用那雙看起來快被扯斷的女神玉腕揮舞著，無頭將軍與騎士鎧魔物身上看似堅硬的盔甲被劃破、露出除了漆黑外什麼都沒有的內容後一個個消失。

　　但就算確實有進行著殲滅，看起來數量也還是沒減少……

　　約莫、是不斷分裂以及增援的緣故吧。

　　疲累席捲而來，於是奧蘿菈再也無法專注於任何一發攻擊──

　　一把對面陣營的戰斧，旋轉著飛過來、劃過她的左大腿。

　　「────痛！我的腳……」

　　不支倒地，而跌坐濕潤地面的瞬間還滑倒，整個就是狼狽不堪。

　　「好痛、好痛、好痛──」

　　她自己都驚訝不已；無法表露感情的自己、居然反應大到重複了三次這懦弱的詞彙。

　　白金色長髮凌亂，沾滿了黏液。

　　咚鏘。咚鏘。

　　又是那不快與恐懼滿載的腳步聲，其間混雜著踩踏黏膜地板的啾啾聲。

　　怎麼、到臨死前還要受這種精神酷刑呢？

　　她好想哭，現在就想。

　　……不，眼淚已經滴落。

　　看來自己的脆弱與無助就要被帶著一起、進入某張病床上的永眠夢境了哪……

　　這也不錯。

　　微微使力抬起頸椎，奧蘿菈看了一眼前方逼進而來的不死生物大軍。

　　「啊啊……如果最後、能讓我再看一眼那天在醫院裡的、那個的話……」

　　一樁未了的心願。

　　不過看來只能抱憾入棺了。

　　鐵巨人已來到她的跟前，接著是一道血銹汙穢騎槍銳口所施予的劈砍。

　　垂下頭，「────！」咬緊牙關想撐過最痛的瞬間……

　　嗡。滋────

　　奇怪的聲音。

　　不像砍斷人首級的聲音。

　　奧蘿菈吃驚極了；因為她下意識伸手摸摸自己的後頸，發現安然無恙……這才急急張開眼，但、都還來不及仰頭確認怪物的情況，映入眼內的是地面上一道紅光──

　　涵蓋了這空室大半地面的，赤紅微光浮水印。

　　瞬閃，即滅。就這樣一閃一滅了數回後，開始增強亮度。

　　「這紋樣、似乎在哪……」

　　三個眼睛。

　　這名詞劃過腦裡的瞬間，還來不及聯想起那即視感的所在、地表就傳出一陣悲鳴。

　　究竟是作為這個迷宮的生物之痛呼、抑或是冥府陰魂對生者的吶喊？

　　也許這都得問問──

　　無數矢印隨揚起的悲泣聲衝破地面，貫穿所有朝她襲來的惡意鐵塊。(*3)

　　圖像開始粉碎崩裂，變成光子後被集束成一串串序列、整齊劃一地往她的後方流去──

　　「資料……吸收……」

　　艱難地以趴附於地面的姿態回過頭。

　　「喔喔──超幸運的，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居然能入手這麼多核心ｗ」(*4)

　　被叫做死之恐怖的，那名死神。

　　看見那張嘻笑自若的面孔，奧蘿菈驀地覺得自己的靈魂將要被這位死神收割而去……

　　不對，她還好好地在這不是？

　　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成為那幅血紅紋樣法陣的餌食，反而令她無所適從起來、焦急地想起身，但作為支撐點的手卻又因黏液而滑掉，導致整張臉硬生生往地面招呼了下去。

　　注視著女神的糗樣，史凱斯仰起臉、帶股若有似無的訕笑。

　　繞過倒地不起的奧蘿菈往前走，沒半分要攙扶她的意思，「先說好我可不是特地來救妳的！總之這次探索剩下的交給我來就好……那隻臭貓叫我下來接手順便看妳是不是還活著，如果沒事的話看妳是要跟上來還是趕快下線都隨便妳啦。」

　　說這話時一眼也沒瞧過奧蘿菈，就這樣筆直地朝洞窟更深處而去。

　　「…………」

　　好不容易起身坐正，奧蘿菈伸出手想叫住史凱斯、但卡在喉間出不了聲。

　　因為，他步伐實在太快、早就出了這個房間。

　　這麼難走的地形還能那麼快，想必是因為他的那身黑色生體金屬甲連腳底都不放過地全身遍佈著尖銳的突起物吧；她曾經被他的腳踩過、所以清楚得很。那些尖刺發揮了釘鞋般的作用、他才能安穩妥當地行走在這濕滑的地面……處於被拋下的窘境，奧蘿菈腦裡想的卻是這些。

　　也只能這樣了呀……她想著；腳傷令她動彈不得，而登出根本就不可能……於是只能呆呆地坐在地上，直勾勾望著史凱斯所沒入的前方通道口之黑暗處。

　　就這樣看著、看著……不知過了多久。

　　「……咦？」

　　看見一張氣呼呼的臉孔。

　　那是不知為何又折返回來的，史凱斯。一臉的凶神惡煞、殺氣十足地向她逼近。

　　咬牙切齒地，「妳這傢伙……是故意的嗎！？」

　　吃驚過頭連詫異都忘了：「什……什麼……我什麼都──」

　　「不是叫妳跟上來的嗎！我都走到快終點了妳還在這拖拖拉拉些什麼啊！？」

　　奧蘿菈依舊一頭霧水，「可是……你不是說隨便我嗎…？所以我……」

　　「──我的意思是妳只有兩個選擇可以選啦這蠢女人！而且妳現在也沒辦法登出吧？那給我乖乖跟上來就對了少跟我囉哩八嗦那些有的沒的！」

　　一股腦地將這串充滿破綻的話給吼出來。

　　奧蘿菈忽地感到一陣委屈，微微癟了下嘴：「……如果不打算讓人家有別的選擇、一開始就別丟出兩個以上的選項了呀……誠實地說出來不就得了。」

　　可能腳傷的痛令她的表情更添了點哀戚，史凱斯亂了陣腳：「吵、吵死了！這點小事妳自己沒注意到還怪我！？刪去法妳不會嗎刪去法！而且一見面就說『跟著我走吧！』什麼的簡直白痴得要命打死我也不──」

　　看他焦急地辯駁，奧蘿菈心底好笑，「……嘛，如果可行的話、我當然是一定會跟著你走的啊；畢竟那是瑪哈拜託我的事。只不過我現在實在沒辦法走路……」

　　手掌覆住傷口。於是史凱斯這才發現被她壓住的衣物布料似乎是破損的。

　　「──妳受傷了嗎！？」急忙蹲下身，撥開奧蘿菈的手並抓起裙子，「我看看──」

　　「呀啊啊啊────！！！」

　　奧蘿菈發出超乎想像高分貝的尖叫聲，一掌拍開他的手、搶回自己的裙襬。

　　傻眼，「呃……妳……」史凱斯嚇呆了。

　　過了幾秒，奧蘿菈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啊、抱歉……！我沒想到……沒想到身體自然而然就……大概是睽違已久的羞恥心又開始作動了的緣故……」

　　她一邊說明一邊冷靜下來，然而聽見羞恥心三個字反而換成史凱斯在慌了：「什、什麼啦！單純看看傷口的狀況妳卻、卻羞恥心啥的……我根本沒那種意、意思……」

　　「嗯嗯、我知道，所以才說對不起呀……要看傷口是嗎？喏、這裡──」

　　奧蘿菈急忙忙地拉起自己的裙子。完全的適得其反。

　　「────」無言，史凱斯撇過頭扶住額，「被妳一攪和我都忘了不必用眼睛看直接解析就好，而且妳這樣哪有什麼羞恥心了啦！自己掀起來叫人看才是最要不得的妳是懂還不懂啊……唉。女神怎一個個都是這種貨色……」

　　伸出另一隻手，沒直接碰觸地蓋住奧蘿菈受傷的那隻大腿、開始進行資料解析。

　　「……奧拉的長斗篷裙襬總是飄呀飄的，你不會很在意裡面有些什麼嗎…？」

　　「──誰會去想那種事啊！！？妳真的很ＫＹ……」面對奧蘿菈有點蓄意提起奧拉來挑撥他的行為，史凱斯上鉤般氣急敗壞了下、卻又看見了什麼更糟糕的而語重心長了起來：「……妳這傷是怎弄的？如果是人類的身體、大腿骨都被砍斷了吧我看！這麼嚴重、拜託妳也稍微擺出個『很痛』的表情好嗎！？搞得我好像是拋棄重傷者的爛人一樣……」

　　「沒辦法，我的腦筋真的有點問題。」

　　奧蘿菈淡然地、說出這不成理由的理由。

　　「嘖……」用眼角瞄了一眼她那不痛不癢的表情、史凱斯咂了一聲，「……這種程度的損傷得拿外部的資料來填補了……偏偏剛才用了吸收心靈、再拿我自己的資料來用可能負荷不了，看來只好──」

　　周遭的一切：深紅與鮮紅交雜的肉壁地面牆面、以及附於其上的亮滑液體，開始冒出小光點、並聚集至史凱斯正在替奧蘿菈進行「治療」的那隻手上。

　　一點點一點點地，奇蹟發生般、腿上駭人的切口漸漸地復原起來。

　　不過奧蘿菈沒在注意：「你……剛剛用的是吸收心靈？那種大技…？」

　　「……是又怎樣。」

　　「為了……我？」

　　「──才、才不是好嗎！我只是想說、這種未知地域裡的Ｖｉｒｕｓ　Ｂｕｇ最好是一次性徹底殲滅省得夜長夢多所以才……」

　　「那麼、就是在耍帥了…？」

　　「…………」

　　完全落敗。

　　「噗哧」一聲，奧蘿菈低下頭，遮掩住自己的笑聲。

　　「～～～～」找不到反擊的點，史凱斯只能任她笑自己，「可惡……之前我就隱約覺得，妳其實本性一定跟妳弟一樣、是我最苦手的類型了！果然……是說妳這衣服的布料、也未免太複雜了吧！是你們家開發部吃飽太閒做出來的嗎！？」

　　此時身體創口已經填補完畢，接著便開始了外觀也就是衣服的修補。而史凱斯會這樣提出，實在是因為這服裝的設定值太過龐大了；簡直就像現實中真正的織物般，兩層以絲緞交錯反覆的編織法做成的布料、再夾上中間一層輕紗，便形成了這襲鑲有無數鏤空小洞、內容物若隱若現的精美長裙。

　　「不是開發部呢……」奧蘿菈搖搖頭，「是小黑。他在著手製作這個ＰＣ的當時，正好和一位服裝設計界的女性……可能是從對方那裡獲得的靈感吧，就大費周章參考現實世界的織法做出這種史無前例的東西了。」

　　史凱斯都快啞口無言了，「……真的是怪人一個耶那傢伙，完全不輸給腹黑豆嘛！不過，說不定也是有著要讓妳的ＰＣ使用類似資料吸收能力的打算吧？自身所攜的檔案數越大、就代表著進行資料吸收時可以自由運用的資料越多了。」

　　只是弄到這種程度，走在城鎮之中恐怕還會引起他人的回路延遲呢。他最後補充道。

　　「是嗎？原來還有這種考量……」一瞬間，她陷入短暫沉思，「……如果太困難了嫌麻煩的話，直接隨便修補一下就好了吧。等回去以後再直接套用備份的服裝檔案……」

　　「少囉嗦、妳不要對男人的堅持有意見！那傢伙能做的、我也會好嗎！」

　　史凱斯燃起了奇妙的對抗意識。

　　於是奧蘿菈乖乖閉上嘴，認真看他將自己的衣物一針一線般修補至完好狀態。

　　「好──了，」兩手互拍幾下；表示完工的動作，史凱斯先站起身：「全弄好了，趕快站起來準備走了！妳現實裡的身體可是昏迷狀態、不快點把事情辦完不行哪。」

　　似乎是猶豫著要不要伸出手拉她一把，手部動作有點滑稽。

　　「嗯、我這就──咦……？」

　　發現腳使不上力。

　　「唔嗯？怎了要我扶妳一把嗎？」順其自然地抓住她的腕部拉她站起。

　　「有點、不太……」兩手拖住他，奧蘿菈用盡全身力氣好不容易站起來，「──嗚！」

　　才放開手，又馬上跌坐下去。

　　一看也知道不對勁。

　　「怎、怎怎怎麼了！？是不是我哪裡沒弄好──」史凱斯急忙地再次蹲下、檢查她的傷處，「奇怪……很正常啊！跟右腳的資料序列相比較也沒有問題──」

　　聽他這麼說的同時，奧蘿菈便明白了、而輕嘆了一口氣。

　　「……我也說不上來，大概是重大外傷的後遺症吧。畢竟長期下來身心對於種種傷害的本能上之反動力完全不會起作用，現在卻──剛才、瑪哈也說我似乎過度敏感。」揉了揉自己的腳踝，但察覺還是沒用、又不禁搖頭，「簡單來說，就是一點小傷也需要長期復健的程度，這樣、不知要多久以後才能走路……」

　　說的話內容雖是如此悲觀，但奧蘿菈的神情依然靜如無波的水面。

　　看著她這副表情，再統合自己已知的資訊，「……那個『病』導致的是嗎。」

　　「或許也算不上是病……可能只是某種類似於ＰＴＳＤ的症狀吧。」

　　「心的外傷……挺適合悲劇女主角的名詞哪ｗ啊、沒別的意思，就真的這樣覺得。」自覺似乎說錯話，史凱斯撫了撫後腦勺，「嘛……不能走的話、那也沒辦法了，只好──」

　　黏滑的地面上，著地的只有一雙腳──

　　每一步，都像會把沙漠章魚踩成內出血般的、尖刺滿佈腳甲。

　　多少，也有著重量的因素；兩人份的加壓。

　　「吶……為什麼不是公主抱…？像救出伊霓絲那天你抱她那樣。」

　　一片尷尬的沉寂中，伏在死神背上的奧蘿菈語出驚人。

　　「妳……妳說什麼鬼啊！為啥、要……」

　　支支吾吾。

　　「因為那樣感覺比較省力，而且我又可以躺著。」簡單不過的理由。

　　不過對史凱斯來說，是個爛理由。

　　「別鬧了！那個抱法的話、我就必須一直看著妳的臉了不是嗎！？」不經大腦地直接說出口，然後是些許的後悔莫及，「……不、不要會錯意哦！倒不是說看見妳我會有什麼反應，而是因為妳那張臉太像奧拉，可以不要看就別看、我會比較自在啦。」

　　他不知道這種扭捏態度才最容易招來戲弄。

　　「比想像中要來得嚴重許多呢……你的戀姊情結。」

　　一語道破。

　　「唔……！我、我才沒有──」找不到理由開脫，史凱斯開始拖人下水：「妳弟才是正真正銘的姊控吧！為了妳跟那個小不點的事苦惱到像要得憂鬱症一樣、那絕對就是真性戀姊情結啦！哪有人會把親姊跟──」

　　「沒有。」奧蘿菈否定的語氣堅決，「不如說連我也希望他有那麼一點點那種情結，但他根本就……你說的那件事，在我看來只是無法避免的親情羈絆罷了；無可奈何，但還是得關心。雖然這樣子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很可笑對吧，我們都只剩彼此，卻──」

　　如此地疏離。

　　而這陣子下來將姊弟互動的一切看在眼裡，史凱斯多少也有些看不下去的點：「問題都是出在妳自己身上吧？誰叫妳什麼都不讓他知道！搞得我在跟他講話時都要小心翼翼、就怕像萊涅克那件事情一樣不小心說溜嘴──」

　　「連你也認為我該坦白嗎……男人的思考模式總是如此短絡呢。」盯住後頭部的紅色髮絲，奧蘿菈像是在藉這份專注抽離掉某種悲哀情緒般幽幽說著，「唯有那孩子……除了『詛咒』外還有更深的理由、令我不能讓他知道；或許該說一旦被他知道了、反而怕他過度自責……」

　　「……哈啊？」

　　這話說得如此沒有頭緒，史凱斯的反應當然也只能這樣。

　　奧蘿菈明白得很，於是做了個深呼吸：「最一開始的時候其實我並沒有想要隱瞞他什麼。媽媽死去的那天起，我就成天以淚洗面……原本年紀太小以至於懵懵懂懂的那孩子，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媽媽突然不在了、而姊姊一直在哭泣……別看那孩子現在這樣，其實他很黏人的，爸爸忙著工作、媽媽已經不在、而做為姊姊的我只會哭，於是他也只能跟著大哭了。他個性中有著某種極端固執的成分、甚至遠遠超過我和爸爸媽媽，所以他哭到食不下嚥、幼兒園也不去……沒辦法我只好收起眼淚，拉著他的手陪他上學、吃飯，而且還跟他約定『姊姊以後再也不哭了，所以你也不准哭哦。』這樣。」

　　沒想到，不只是「哭泣」、連「笑容」也……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封閉住自己的悲傷、最後連笑也不會了。大人們看見我這樣，只是覺得很心疼；那孩子失去母親後變得不會表露情感了哪真可憐……諸如此類。他們根本不知道，其實不知從哪天開始，我想起媽媽的時候、再也不需要忍住想哭的衝動了……取而代之的是偶爾會感到呼吸困難、以及想要做些別的事轉移注意力等等的。不是說我想遺忘媽媽，事實上在我心裡媽媽的身影一日比一日還要清晰，只是真的就不再悲傷……這並非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因為過去所有和媽媽一起有過的愉快美好回憶、再也無法讓我在回想起來的時候感到快樂與懷念了；我，好像失去了什麼……那孩子也注意到了，於是他對我說『姊姊最近不笑也不哭、是不是因為跟我說好了要忍住不哭才生病了呢…？老師有跟我說過，想哭的時候還是哭出來比較好唷？不要一直都在哭就好了……』，你看，這麼貼心的孩子……如果讓他知道我的身體起了某種異變、百分之百會怪罪到自己身上吧？」

　　屏息靜氣聽著，史凱斯微微放慢腳步。

　　「如果只是些哭笑之類的小事，那也就算了。當他那樣對我說時，我只能隨便敷衍過去：『因為姊姊必須要堅強起來，所以不能再哭哭啼啼的了。不笑是因為沒什麼好笑的，如果遇到了開心的事大概就會笑了。』，像這樣給了他一個隨便的承諾，沒想到這造成日後……先不說這個，總之後來發現到我的狀況非常不樂觀，是在約一年之後的、一個周末。因為爸爸身為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平日很難有辦法和我們一起吃飯。我雖然多少會一些廚房的事，但果然不太熟練，大人們也不放心，於是當時我們都是和鄰居一對沒有子女的夫婦一起吃的……爸爸有偷偷塞伙食費給他們，而他們也的確因為膝下無子對我們姊弟倆分外照顧；就算我是那樣一張冰冷的臉，還是感覺得出來叔叔阿姨很疼愛我們……」

　　說著說著，嘴角便掛上緬懷的笑；如果當時就能這樣笑該多好……她心裡想著。

　　「那個星期日，放假在家的爸爸提議『我們一家三口來做點什麼料理吧。』，說實話這真的很難得，因為一年來有同樣機會的時候、爸爸總是帶我們出去外面吃飯……像這樣三個人一起做些什麼，就算做出來的東西再難吃、我想一定都還是遠勝過餐廳的大餐吧……於是由弟弟負責擺碗筷擦桌子等等小雜務，主要負責火候及切東西的是爸爸、我則在一旁輔助。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愉快、連我都覺得自己說不定可以笑出來了的時候──」

　　將原本放在黑色肩甲上的右手翻面，她注視著沒有指紋的ＰＣ手掌。

　　「──我從冰箱拿出下一道爸爸準備要切的菜，這時定時器響了，而爐子上正煮著一鍋湯……爸爸正忙著跟洋蔥奮戰，於是不假思索地對我說了『去看一下那鍋湯煮好了沒好嗎？如果可以了就關掉火吧。』這句話。真是句再稀鬆平常不過的話了對吧……但我卻滿腦子想著『要怎麼知道湯好了沒呢？』，想起以前媽媽會說『剛煮好的很燙哦、要小心。』這種話，於是我決定要摸摸看是不是很燙，便伸手往鍋子上貼了上去。」

　　這時聽的人倒抽了一口氣。

　　「真的、是個笨蛋呢對吧。再怎麼樣、也不會沒有常識成這樣的對吧？但多年後剖析自己為何會做出這種舉動才理解到，難道不是因為對鍋子上的爐火沒有半分警戒心、沒有任何生命安危受到威脅時的本能反應而造成的嗎？而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當時可不是只有摸到熱鍋的小燙傷呢……當我的手碰到鍋子的瞬間，雖然感到無比疼痛、卻沒做出某個本能性反射動作──馬上把手拿開。原本已經不會哭笑的我，就只是呆呆站在那裡、想著『好痛好痛，可是怎麼摸不出湯有沒有很燙呢？』這種蠢問題，直到爸爸聞到有些什麼東西燒焦的味道。」

　　「……！」

　　硬生生將驚呼吞嚥下去，然而史凱斯的身體還是猛然震了一下。

　　於是她又笑了；像是事不關己地笑了，「我現在左手是沒有指紋的呢……托這個的福，有時候需要不法取得某些機密的情況下、小黑總是會派我上場，因為根本不會留下攝影機以外的證據、非常便利呢。只是爸爸可不會這麼想……因為我異常的反應，爸爸總算發覺到他的女兒似乎有著某種毛病，於是開始帶我四處求醫，雖然最後總是不了了之……至於那孩子，在我左手包著厚厚的繃帶從醫院回家時，終於打破了跟我的約定大哭了起來，『都是我沒有幫爸爸跟姊姊的忙才害姊姊受傷的！』，看來爸爸是看他年紀太小不打算跟他解釋呢……這麼一來我更不能讓他知道事情真相了。因為他什麼都攬到自己身上，連媽媽身體不好他也一直認為是因為生下他後健康情形才開始惡化；如果要說是高危險出產導致種種後遺症的話、那怎可能只會是第二個孩子的責任呢？我同樣也是媽媽生下來的不是嗎……」

　　不想再讓他繼續找罪名往頭上堆。

　　「所以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我也絕不讓他知道……雖說如此但被那孩子持續誤解著，就算我看上去是沒感覺的、實際上還是感受得到只不過無法有所反應罷了；被誤解的滋味好不好受我不能做出任何情緒來藉以理解、但以常理推斷應該是很痛苦的對吧…？於是我開始尋找自己變成這樣的原因、最後進入了『世界』，希望能夠給自己一個可以對弟弟坦白一切的動力，結果依舊是無解……到現在還是只能遊蕩在這世界裡。加上那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詛咒……你說我該拿什麼來跟他坦誠相對呢？所以，還是算了吧──」

　　雖然，那隻貓說「找得到」、所以她現在才會在這裡……

　　但很遺憾，還是什麼希望都看不見；前方依然是烏雲滿布。

　　女神的語氣透露著她的軟弱與無力、以及──

　　「……妳這些話，有跟誰說過嗎？」

　　死神終於開口；意外地不是他慣有的嘲弄，而是略帶沙啞與猶疑。

　　有些不解地看著史凱斯的後腦勺，但奧蘿菈還是頗快地便答了：「印象中沒有呢。心理醫師們說催眠術對我起不了作用，所以我想應該……除了朝霧君曾問我為什麼左手沒有指紋時、有稍微跟他提過事情的經過，但沒有那麼詳細……怎麼了嗎？」

　　這回答換來一股輕輕的歎息；帶點無可奈何的憐憫。

　　「妳呀……我只不過稍微不出聲打斷而已，就沒頭沒腦說了一長串。八成妳自己都沒注意到這跟妳平常的樣子根本完全不同吧。」想伸手搔頭；一個他慣常用來掩飾心情的動作，但因此時這背負的姿態必須以雙手環住對方的腿故作罷，「會下意識這樣、代表妳悶很久了，不管誰都好就是很想說出來啦。嘛、或許就像妳說的，雖然表現不出傷心、但妳確實是受傷很深的吧……真是個麻煩的女人耶。」

　　而不出所料，「有……有嗎…？我──」她真的沒有察覺到。

　　「唉……雖說心情挺複雜的，不過換個方向想想、這種事其實滿常發生的哪──小女孩抱著布玩偶或寵物說著心裡的秘密這樣。實際上在『世界』裡，有話該對ＰＣ說卻不說、跑去跟一些ＮＰＣ說的也是大有人在；原本就不打算、也不認為事情能夠解決，所以才更要找不可能替自己達成的存在傾訴吧……」說著說著，史凱斯偏了偏頭、然後換上一個有點豁達的笑臉，「……嘛，不管如何說出來好受多了吧？雖然對象是我可能有點委屈妳就是了ｗ」

　　扭曲至極的關心表現。

　　「像你一樣的玩偶什麼的、品味實在令人存疑……」換來的卻是這樣不留情且完全擺錯重點的吐槽，「不過如果說是寵物的話，多少有合理之處呢。你……」

　　忽然覺得奧蘿菈那張嘴又要講些什麼令人吃驚的話、史凱斯趕緊出言打住：「不准說我像臭假面跟混蛋豆子養的忠犬哦！那是他們太會指使人、我才──」

　　習以為常地再度自爆。

　　「……嘻嘻。」聽得奧蘿菈不禁洩出了輕笑。

　　「不、不准笑！」

　　結果只是激化這股笑意，害得她停不下來、直至她拭起眼角笑淚，「不過這麼一說、我才注意到：你那張像是在哭的臉、其實……明明沒有流下眼淚、卻覺得正哭泣著，應該是因為你的眼神就像被拋棄的小狗一樣呢。」(*5)

　　戳中了些什麼，紅色的瞳孔縮小。

　　「拋棄啥的……我、我哪有……」

　　不想承認、也不可承認；認了，就是在曝露自己的軟弱──

　　但對她來說，這份軟弱是如此令人親近、不再需要畏懼。

　　　　　　　　、、、

　　「或許……是那個人吧？但也或許、其實是對我──對我們人類呢。」(*6)

　　人類對於他們的不理解、所造成的悲憤。那就像為著一時的憐愛養起了貓狗，但當牠們長大不再這麼逗人喜愛又開始嫌麻煩起來，最後將狗兒貓兒們隨意丟棄的行為、造成無家可歸的動物們水汪汪大眼中的不信與痛心。

　　早知會被丟棄、又何苦要出生呢……這樣的矛盾。

　　「……聽妳這麼一說，好像妳已經沒有把我當成個廢棄物品看待了似的ｗ」

　　看吧，會說出這種話、果然就是有所積怨。

　　她聽得出來，卻也不認同這麼單純的思維而搖搖頭，「並不是這麼簡單。應該說、我是確信了你們有存在的必要性……物品什麼的，我們人類不也是一樣？構成的分子不同罷了……」

　　這扼要說明竟如此輕易地就能令人信服，史凱斯聽畢仍要反骨地做些不服的反駁：「說得可真好聽，妳還不是每次看見我都怕得要死……」

　　關於這點，其實她自己也頗納悶。

　　但這瞬間、突然茅塞頓開。

　　「是呀，很奇怪呢……你知道嗎？至少今天、我一點都不覺得你很可怕呢。」

　　輕撫著黑色光滑的背部裝甲，冰涼卻不會刺痛人的觸感。

　　不知怎地，居然可以感到安心。

　　「雖說黃昏之海那天前我們並沒有見過面，但以我個人單方面的『見過』的話、其實很早很早以前，我就見過你了；畢竟你總是在他身邊出沒、而他又是個大名人……」看往遠方，水藍色的虹膜忽地更加晶透了幾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是『死之恐怖』？我總是可以很敏銳地察覺到你渾身散發著的、『存在證明』──對生的渴望、對死的畏懼。可能這就是現實世界中的我所喪失的東西吧……所以一旦登入這個世界、然後看見你，我就會害怕得全身發抖。」

　　大爆料。

　　這意外的資訊令史凱斯有點錯愕，「呃──從那麼久之前就這樣了喔？我以為、是因為我差點暴走那次有嚇到妳的說。記得在那之前妳看起來也沒有特別……？」

　　「你忘了嗎？我可是最擅長戴上面具的哦。」

　　現實世界中武裝起無感情的自己，以及「這個世界」中掩飾起日漸澎湃的情緒。

　　　 PERSONA

　　「……面具……嗎。」

　　想起斐德赫爾也曾經跟他說過的話，史凱斯低下頭咀嚼這個字眼。

　　「是呀。說來不怕你笑……其實黃昏之海那天，我整個過程都緊張得不得了；除了怕被身邊的小黑發現我的異常情緒，也怕面對大家的責難我會手忙腳亂，後來又加上你和科爾貝尼克開始出人意料的言動、我實在──於是當事情告一段落，緊繃許久的我便轉為完全的放心狀態、卻馬上遭遇那個滅頂之災……因此當天送醫的八人中、我的情況才會是最嚴重的。」

　　面對這內幕，「……妳不說還真的是看不出來。」史凱斯開始有點佩服起來。

　　畢竟這女人當天可是毫無饒恕把自己一刀兩斷哪……實在很難揣摩出她所說的那種心境。

　　「所以才覺得奇怪呀。明明曾經是那麼害怕，但……仔細回想，好像從大聖堂混戰那時就不對勁了，你抓住我脖子的力道、比之前都還要輕──完全不會有呼吸困難的感覺。」看著他頭上的兩枚彎角，忽然生出了想要摸摸它們的衝動，「看來是因為那個『女神的加護』吧。不過究竟為什麼奧拉要替你修復那個可有可無的錯誤呢……」

　　說著說著，還真的伸手摸了下去。

　　原本這種像碰觸逆鱗的舉動絕對是會引起史凱斯的不滿才對，不過他似乎沉浸於某個想法的思路運轉完全沒去在意、然後噤聲了許久後有點艱難地開了口：「──吶……我說啊，那、那……那個……有件事──」

　　「？」

　　聽著他的吞吞吐吐，奧蘿菈順手便一把抓住正摸著的角並往後扳。

　　「喂喂會痛耶妳不──」差點就要揮臂拍掉她的手，「──啊啊算了隨便啦，總之……那個……名字──如、如果本名不妥的話也沒關係，綽號之類的就行了……」

　　突如且奇怪的要求。

　　奧蘿菈也是滿臉問號，「名字……你不知道？我以為預言者早全查明了。」

　　「不要把那傢伙的偷窺跟監行為扯到我身上啦！我怎可能會去跟他問……」不耐煩啐了一口，「苗字我是知道啦，因為妳老爸過去幫了那顆花生豆主僕兩人一個大忙，我多少也有耳聞過那是哪一號人物嘛……不過因為妳跟妳弟兩個人一定是同姓──」

　　「你……知道在虛擬遊戲世界裡問人家本名的意義嗎…？」

　　口氣充滿著一種曖昧的濕潤度；受到莫大撼動而感動至極的那般。

　　然而史凱斯這時並不能看見、被他背著的那個女人臉上的神情──

　　稍縱即逝的，古靈精怪。

　　想當然爾切切實實地被釣到，「什什什什麼啦不、不不……沒有什麼特別意義好嗎！？就只是單純、單純──反正絕對不會拿來叫出口的啦！我真的只是想說、要對妳這個人的存在進行再定義以及做出認識……畢竟就是因為妳那個容易跟奧拉混淆的名字我才總是──」

　　釣出答案與有趣的反應後，奧蘿菈倒是挺乾脆地就放過他：「啊，重新標記是嗎。」

　 re-marking

　　重新標記。

　　(*7)

　　要說的話就是社群網站或軟體中，人對人的所謂「好友」狀態中，每個人在通訊名冊中顯示的名稱有分為由己方定義以及固定為各人自行設定名稱這兩種形式。其中第一種簡單來說可以算是群組標籤這樣的功能；在使用者心中，這個人的定位是什麼……這樣。

　　因為某種錯誤認知造成的混亂，衍生出來的執行不能──他想更正的是這個問題。

　　「好說歹說、我還是人工知能嘛……所以像這種情形，其實只要把內部即時運算記憶體裡面妳的名稱改成一個不是『奧蘿菈』這名字的東西、一切就沒問題了。這樣，不僅是『看見』、連『想到』的時候都不會有先前那種不快的感覺了。」

　　玩心又再度燃起，「你是說你閒著沒事時會想起我…？」

　　「不是、不是那個意思好嗎──！！！」

　　嘶吼的力道讓他臉都脹紅起來。

　　「好吧、不鬧你……不過長相的問題該如何處理呢？用資料吸收替我整容？」

　　其實她是很認真要替他排解疑難問題的，只是還夾雜了點不住的捉弄罷了。

　　「唔嗯──那倒是沒必要，因為長得像那傢伙的人太多了。妳的問題是名字跟臉孔雙管齊下、簡直是火上加油……」史凱斯皺起眉頭，「再加上那個所謂的強制刪除造成的錯誤，就是會演變成那天那種連我現在想起來也覺得莫名其妙的拷問場景啦……是說我忽然覺得、妳是在報那時的仇所以今天才會一直對我施以心理攻擊的對吧！？」

　　又得到一陣銀鈴般的輕笑做為回答，「你現在才發覺到嗎…？」

　　「──這點倒是跟奧拉一模一樣，有夠煩的……」也只能垂頭嘆著大口氣。

　　奧蘿菈看著這反應，笑而不語，然後冷不防將臉湊近他耳邊──

　　「…………」

　　小小聲地，卻十分清晰地唸了些什麼。

　　簡單，不艱澀，算是司空見慣的，一個名字；甚至需要她舉出例句來加註才能特定字彙。

　　他聽了進去，開始默認、替換與改寫。

　　「……還真的挺符合妳的形象嘛，這個字。」

　　然後是這由衷的感言。

　　──大樹很堅強呀。就像妳的名字一樣，就算寒冷也要好好站在那裡。

　　媽媽對她說過的話。

　　對於這相近的感性，奧蘿菈不自覺地微笑：「也許吧……但我覺得，要能夠維持那樣的姿態，並不是只靠自己就能達成的。對我來說、那孩子──吶、就順便告訴你吧，他的……」

　　再一次，在他耳旁悄悄話般說了個字，然後這次附上的是說文解字般的拆解讀法。

　　「──嘿耶，這個就更……那小子原本就是『陽光』的代名詞了不是嗎ｗ」

　　不管對象是誰、都無差別洋灑著暖意的旭日。

　　「嗯，他就是我的太陽。有那孩子，我才能堅持到現在。」

　　有著日光無微不至的普照，大樹才得以茁壯佇立於冽寒之中；兩人的關係看上去是弟弟依附姊姊，但其實卻是相反過來的──

　　樹木仰賴著陽光的照耀得以凜然地屹立於大地之上。

　　「就算他對我極度地不諒解、讓我絕望到萌生出乾脆回到『媽媽』身邊的打算，可是自始至終一切行動的根據依然只是圍繞著那孩子──為了讓他擺脫掉我這個命中注定的枷鎖過著他光明滿溢的人生、我選擇脫離自己應當存在著的次元，後來卻又因唯恐波及到他的安全、而違背『媽媽』的旨意，導致我現在只能在這世界裡顛沛流離……」

　　一點也不後悔。

　　太過重要，太過依存，於是甚至連亞努蓄意將弟弟拖下水、拉進這個混沌的局面這回事，她一開始雖然百般不願意、但最後卻仍然妥協，恐怕是因為心底有著那麼一點點的依戀──她能被最重要的人陪著、該有多好，這樣的潛在意識吧。

　　冰結的面孔下，是這樣悠長綿密的親愛……

　　他不會知道，她也無法讓他知道。

　　也因此，她其實跟那名死神同樣──

　　「看來，我之前都搞錯了。」史凱斯硬是轉頭，用側臉讓她看見自己揶揄的嘲笑：「不是那小子有戀姊情結，反而妳才是重度弟控嘛！稍微想深入點，妳應該是很怕我把妳弟帶壞、所以才整天想灌輸他那些我們放浪ＡＩ不該存在之類的觀念哪ｗｗｗ」

　　「應該是擔心他被你搶走吧。男人的友、情……這種層面上。」

　　加重的頓點代表其實是友情以外的東西。

　　「──少亂講！真是……女人的天性是不是都一定得參雜一些腐性質啊！？」想起那個誰和那個誰、一群平日就老用這些點攻擊他的傢伙們，史凱斯怒火中燒。不過這次的火倒是一下就燒完了，「嘛……聽妳說這麼多，我總算明白、為什麼妳會一口咬定我一直在哭了。雖然每每聽到的時候真的都很火大！但──也許還是不得不承認的啦、畢竟妳……」

　　「我……？」

　　歪歪頭，一個純粹稚嫩無知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不再像奧拉了。

　　將這幅景象收進眼底，史凱斯極緩地將頭轉正回去。

　　「一樣。自己也同樣不停在哭著的人，理所當然會感應到同類的眼淚吧。」

　　無聲。

　　事實如此明晰，連默認的默契都不再重要。

　　奧蘿菈垂首、額頭抵住身前人的背部；那原本應該是尖刺銳角遍佈、卻因她這個意外的乘客而被刻意修改為平滑無礙，顯露著某種口是心非的沉默貼心之不寬不窄少年形體的背部。

　　９０％的濕度。

　　「我是不會跟妳說在這裡盡情哭出來就好啦……因為妳需要的不是這個。」

　　眼前是最後一層樓的階梯，於是停下腳步。

　　而她依舊俯著頭，「……那我該……？」沒有泣聲的鼻音。

　　徬徨著。

　　「誰知道……」吁了口長長的氣，「不過，玩偶也好寵物也罷，也不見得就真的只能聽聽願望什麼都不會做的是吧──這裡可是魔法啦奇蹟什麼的啦都通行無阻的世界哪ｗ」(*8)

　　她抬起頭，有點不敢置信地看著前方那顆頭、等著下文──

　　不過，沒有下文。

　　「──好了，要不要試著下來走看看啊？已經快到最深部了。」彎下身，史凱斯準備將她放下，「……總之先看看這裡有沒有線索吧。沒有的話──之後看是哪裡、都沒關係。反正、我就當是女神大人下的指令就好了啦……那傢伙就是對妳特別關照、我也沒法子哪。」

　　試著替她取回看看。

　　「你們姊弟倆那樣子、讓人看了都難受得要命ｗ可以的話、最好是趕快解決啦──」

　　永遠不肯明說，就是這個人的天性。

　　破涕為笑，「嗯……！」點點頭，奮力靠自己的腳行走了起來。

　　「──那麼、走吧。」

　　通往可能性的光源處。

　　地下七階。

　　奧蘿菈步伐有點蹣跚，史凱斯也當然不可能拖著她的手前行，於是兩人速度緩慢。

　　一本道的迷宮構造，卻有點冗長的錯覺──

　　「……奇怪，這個感覺、好像是……」

　　似乎並不單單只是速度所造成的。

　　「怎麼了嗎…？」面對這突然的發言，奧蘿菈停了下來。

　　於是轉身看著她，然後漸漸、睜大眼睛。

　　「瑪哈說是類似於『增殖』的情形、不過那是指細胞的個數而言。而如果以整體來看的話，這個走著的同時會偷偷自行增加長度的區域就是……」史凱斯自說自話般低聲念著，越說越看清事情的嚴重性，「──異常增生……！難道──」

　　一把便抓住她的手腕、然後向前飛奔起來。

　　「──！」似乎是有點粗暴，「等等、史凱斯……痛──」

　　「忍著點啦！總比被這個迷宮吞噬掉好吧！？」

　　看來他下的判斷、便是──逃。

　　必須以超過那增生進度的疾速來逃過這一劫。

　　「────。」

　　奧蘿菈也只能緊閉雙眼抿住下唇忍耐，就算她被拖行到連雙足都飛離地面的程度。

　　跑呀、跑呀，不知跑了多久──

　　前方終於看見一道無造作的內膜破洞拱門。

　　「──到了！」

　　毫無遲疑、也沒有遲疑的余裕，便衝了進去。

　　──獸神像部屋。

　　進到裡面的同時，視界下方會浮現的字串。

　　「這裡……就是……」

　　奧蘿菈脫力坐在肉壁地面上，而史凱斯站著微喘。

　　入口處的另一側盡頭，穩穩當當地擺著個黃澄澄的寶箱，後方則是獸神像──

　　審神者‧孚爾塞特。

　　死神，與女神前來，是要聆聽些什麼樣的審判？

　　「──解析開始。看來這房間本身沒太大問題，所以果然還是直接從寶箱……」

　　調整好氣息，史凱斯環視起房間內部、並在腦內執行些指令。

　　而閒著沒事可做的奧蘿菈，只能傻傻地望著那個寶箱……

　　有東西，從額前一閃而過。

　　「……把……寶箱……」

　　她站了起來，走向前去──

　　走向那個潘朵拉之盒。

　　原本低頭專注於資料讀取的史凱斯，驚覺到她的異狀：「喂喂喂──妳、妳要幹嘛啊！？都發生這麼多異常了、那個寶箱根本就碰不得好嗎！司那傢伙當時也是因為開了寶箱──」

　　喊著喊著便要趨上前去拉住她，可是她仍一意孤行……

──把那寶箱、打開。

　　惡魔勸誘人墮落的耳邊細語。

　　「不打開……不行──」

　　被催眠般，神情恍惚著接近那個寶箱。

　　甩開阻止自己的手，奧蘿菈撲上去、跪坐著以如獲珍寶的饑渴神態朝開關伸出手──

　　「──這白痴！」

　　蓋子彈開的瞬間，她被史凱斯強行壓往一旁側倒。

　　「…………！！！」如夢初醒，奧蘿菈這才回神過來、望向前一秒還如同蜜糖般吸引著自己的那物事，「咦……我是怎……」

　　說時遲那時快，寶箱內射出激烈的光線──

　　「砰」地好大一聲，整個爆發。然後緊接著是烈焰轟隆的燃燒巨響。

　　「────！」就著爆炸的衝擊力與熱浪侵襲、史凱斯挺身護住她，「妳看啦！就叫妳別……唔？怎麼好像有人……」

　　熊熊火焰焚起的濃煙中，有個黑影漸漸成形。

　　不安，開始擴散。

　　因為那是股要引誘她遭難的惡意，而此刻也的確洶湧地以一種壓迫感朝他們襲來──

　　白衣與黑髮，腰間背負著一對双刃、有著紅色眼瞳的少年。

　　「哎呀……可惜哪可惜。如果好好地打開來了的話、可就有趣了說──」

　　這究竟是、誰？

注釋部分：

1.好吧我就明說了，這就是胡散臭いオッサン・フリューゲルさん無誤啦。

2.取名規則就跟上一篇提到的一樣。至於碎斧嘛……絕對跟什麼破岩剣斧的沒關係唷！

3.這個招式的感覺就會像某ＤＦさん的大絕那樣強制拉成空中俯瞰視點。

4.名台詞「めっちゃらっきー」、「ミラの素材をこのLvdew」的致敬。絕對不要以為筆者是因為最近忙著狩獵才一直拋出類似的梗！其實這個梗真的舖很久了啊啊啊啊！幾乎可以說這個場景就是為了寫這句話才編出來的！！！(震え声)

5.其實這個形容法是小說版的レイコさん初見リョウくん本人時心裡的感想。大姊姊的母性被激發起來的瞬間……ｗｗｗ

6.三個頓點所以可以直接轉換為三個字的人名。把人家放置プレイ了七年的那位ｗ

7.中間那個「-」是一定不能省略的，因為remark這個字有自己另外的意思。

8.誰都看得出我在諷刺「奇跡も、魔法も、あるんだよ」這句名言吧？絕對不要誤會成我在暗喻有●獣的存在哦ｗｗｗｗ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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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催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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