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 【01】─降臨(3)

　　場內僅剩下的、觀禮者約十數名，眼看著女神終於翩翩降臨於「世界」中，卻無法動彈。

　　或多或少，是因那太過神聖……超出圖形外的，是種照耀並灑落於心口的真實輝光。

　　當然，也因為其他緣故。

　　「奧拉……奧拉出現了啊！你們看該怎辦啦！？」史凱斯非常不識場合氣氛地大叫，「科爾貝尼克、用ＡＩＤＡ的手腕把裝置破壞掉了啦！盡量別動到碑文這檔事你應該多少辦得到──」

　　「沒用的。」

　　瞇著眼，眼裡滿溢著這人身上根本不可能會有的戒慎與崇敬之意，異形之腕的主人開口了：

　　「究極ＡＩ，僅此惟一的神性，Ａｕｒａ……你要身為外來者、較為低階的異邦神祇如何抗衡？」

　　說著說著，第三腕上的黑點圖案在被照射到女神降臨所散射出來的金光後，全都像即將破裂那般、痛苦而有生命地沸騰著，接著一個個縮小然後漸漸消退──

　　僅餘原本那些一片片連結著的葉狀刀刃。

　　無奈地搖搖頭，科爾貝尼克也只能回以一個蒼白的笑容。

　　像在說，完了。

　　沒能帶走奧拉就算了……還不知道傳送裝置被惡意竄改了些什麼。說不定就像最初時那般、「母親」為了不令女神正常出生，於是耍了些把戲，想讓胎內的她被扭曲、造就不適任的女神之誕下。

　　此時非彼時；當時，到最後奧拉幸運地正常誕生了，但這次呢……

　　難道又得來一場不滅的黃昏？

　　「真的是完蛋了哪……糸冬　了　＼(^Ｏ^)／」

　　戈雷大概已經混亂了，完全看不出究竟是高興還是傷心般地胡亂使用著顏文字。

　　焦急著，卻不知該怎麼做。

　　另一邊也是這樣。

　　「大家會得救……這有可能嗎！？ＰＣ完全消失、系統上也捕捉不到他們的ＰＣ動向……」

　　烏露卡奴思看著身旁輔助與備用電腦的螢幕上之數據，擔憂地說著。

　　「誰知道……那小子說的話能信嗎？嘻嘻……」亞努依舊有氣無力，然後艱難地仰起臉孔看著抱住自己ＰＣ、以及坐在自己身邊的女人，「是說啊，還真是誤打誤撞哪。當初我藉著眾多流傳下來的約略描述、替妳打造了這個專用ＰＣ，卻沒想到會像到這種程度……」

　　難怪，會引起那名死神心深處的某種矛盾情結、並惹來殺機。

　　奧蘿菈沒看他，「……那也只是外表而已。」反而是直勾勾地望著石檯上的那圍金碧輝煌。

　　內裏，是完全不同的。

　　這就是自己僅能作為一個無用處的人類，奧拉是世人所渴求的祈望之光、這樣的差別。

　　但，就算是如此威震天下，光只是這樣「降臨」，究竟有何意義？

　　而此刻，女神就像如夢初醒般、迷濛地看著這迎接自己的眾生──

　　同時，連著鐵鍊的腕輪也一個個向她飄近。

　　「……！」藍塞歐魯張大嘴，訝異到快不能成聲，「這、這……裝置……要開始運行了？！」

　　一條條的「蛇」，往奧拉的身上纏附上去。

　　要將她帶往某處的囚具般。

　　「可惡……可惡啊啊啊啊────！！」

　　史凱斯握緊拳往鐵欄杆狠狠地搥下去、好幾發，然而這並不能遏止住什麼。

　　快看不見，那張泛著珍珠潤澤的臉孔了……

　　這一切，就只消不到一分鐘。

　　然而在最後最後最後的那一秒，她，微微地轉了一下頸子──

　　瞥向另外一個象徵曙光的女神。

　　「────。」

　　小巧精緻的唇瓣嚅動著，說些什麼似的。

　　那僅是霎時間的事，「……！？」故只有當事者注意到；奧蘿菈震了震身子。

　　事實上，「她」只想讓她看見、聽見，自然也會只有她察覺。

　　就是這樣神奇、與神通廣大……

　　嗞──。

　　像沒半點事發生過般，聖堂內恢復了微暗。

　　裝置或女神什麼的……一轉眼就消失無蹤。

　　熱脹冷縮般，室內因某種凍結的情緒而急遽萎減成窒息的氛圍。

　　沒有人，說得出話，全傻在那。

　　劃開這僵持的，是「棋子們」廣佈的冷漠機械聲。

　　「偵測到巨大不可解析資料的瞬間流入……確認為Ａｕｒａ。任務完畢，各自解散。以上」

　　像是耀武揚威一般，連非管理者的這一邊七人都聽得見的、公開對話頻道。

　　宣示自己長年來終於得到勝利那樣，令人會氣得牙癢癢的那種傲慢……

　　而且最後，還現了一下身。

　　「慢、慢著！喂──渾蛋！那些臭老頭──」

　　史凱斯大聲喝止著那幾顆棋子的離去，而科爾貝尼克往半空中揮去的第三腕也撈了個空。

　　真的全結束了。

　　頹然地，跪下。

　　不知還能說些什麼，何況造成這結果的還是自己這一方、連安慰的資格與立場都沒，楞在那不知接下來如何是好的管理者們聽見了極微弱的急促呼吸、與人類喉間擠出的意義不明聲音──

　　「唔咕……呼、呼──呃！」

　　身體開始劇烈的抽搐，是庫拉凱本人。

　　於是注意力全被拉回現實世界這側，「老、老爹！你──」身邊的小隊長馬上將他攙扶起身。

　　再過去的那個、瘦小得像個國中生的女性，乾嘔了一聲後也隨即取回些許意識、抬起她青白的臉。

　　「隊、隊長……大家……大家都……！」玫蘿的眼睛睜到不能再大，馬上奔離座位：「太好了～！小不點妳醒了！害我們擔心死了知不知道啊！？」

　　跟先前的悲憤交加不同，興高采烈地衝去一把緊擁住還喘息不停的萊涅克。

　　真的，得救了。

　　明明沒能留住奧拉……明明，就任那群老狐狸將她搶走了，卻也還是為她所救嗎？

　　藍塞歐魯看著眼前的一切，說不出半個字。

　　然後，一隻骨節明顯、青筋微浮，看不太出有鍛鍊過的手移了過來，握住他的手臂。

　　「那臭丫頭……我還沒出聲就說大家都醒了，完全就是刻意忽略我嘛……」抓緊，借力使力般藉藍塞歐魯的手撐起身軀，「報告隊長，我回來了。」

　　極度無力、地獄走了一遭般的苦笑。

　　三個昏迷不醒的人、全回復了，另一個重傷者則仍保有意識；雖然體力皆有些不支，全都癱著休憩。

　　靜靜地，等一切恢復正常。包括眼前這幾個應該會陷入莫名混亂的傢伙。

　　但奇怪的是……

　　他們，就像電池沒了一般，動也不動。

　　倒也不是完全停止；呼吸時胸腔的起伏什麼的多少還都繼續著，只是除此之外就沒別的動作了。

　　這下子愧疚感就真的是如漲潮般湧了上來，藍塞歐魯首先是望向科爾貝尼克：「沒想到就像你說的，大家都醒過來了……」然後走至跪著的史凱斯面前，俯身，「……奧拉的事，我很抱歉、但──」

　　啪的一聲，覆有尖爪的手拍擊了胸前銀甲、然後揪住左半身沒被盔甲蓋住的衣襟。

　　惡狠狠地被拉扯過去、和那尾凶獸怒不可遏的哀愴面孔臉對臉貼得極近。

　　「你們……把奧拉弄到哪裡去了？」

　　幾乎快可聽見他尖牙的磨蹭聲那般，帶著怨懟用低吼質問著。

　　這群管理者們，又重蹈歷史的覆轍、搶走了他們重要的東西。

　　先不說理由，會造成他們的氣憤也是當然的。

　　於是藍塞歐魯滿是歉意，說了：「被轉移至Λ伺服器裡了……可是你放心、我絕不會讓她被……」

　　這話一出，卻得不到任何該有的罵聲或回應──

　　奇怪。

　　奇怪極了。

　　那隻手……史凱斯抓住他的那隻手略為鬆開，並抖了起來。

　　然後，蔓延至全身。

　　還以為是已經氣到不能再氣，準備大發作了──

　　黑爪收了回去，按住自己的臉。

　　「……哼哼哼哼……」

　　等等、這聲音好像有點不對勁──藍塞歐魯才這麼想的當頭……

　　「哇──哈哈哈哈！！真是太完美了哪～！」

　　時空跳躍般，變了個人。

　　「咦？」

　　管理者們，這次是真真正正的，呆若木雞了。

　　不怎麼大的辦公室，卻一堆人進進出出。

　　其中有些，是帶著口罩的醫護人員。

　　「就說沒關係了嘛，讓我們好好休息可以嗎。」

　　死賴著椅背，雅斯金拒絕了人家要扶他起身爬上擔架的救援行為。

　　另兩人也是一樣……聽說樓上那個更是直接鎖緊門不讓人進去。

　　因為再怎麼說，現在可不是悠悠哉哉去住院的時候。

　　醫護人員苦口婆心、好說歹說，都拿他們沒辦法，只好簡單地替他們全員測量了一些身體數據後，搖著頭嘆氣離去──不愧是這行裡的指標性企業、果然員工也全是重度網路中毒的無可救藥傢伙！這樣。

　　「不好意思……謝謝各位。」藍塞歐魯鞠著躬恭送對方離去後，關上門一轉身就是：「到底是誰叫救護車的？我可不認為那群不停地叫我們去當擋箭牌的老鬼會這麼好心……」

　　烏露卡奴思咬著鋁箔包吸管，聳肩，「想也知道不會是他們啊。沒看他們得手以後、就急忙離開了，一點想瞭解我們情況的意思都沒有就說各自解散、以上！另外就是時間上的不合理──從那間病院趕過來的路程算來，醫院接到通知差不多是在戰況正激烈的時候吧。那種情形下誰會想到要去叫救護車啊？」

　　所有人面面相覷；沒人記得自己有撥過醫院的電話。

　　「至於斐德赫爾他們就更……那種情形下他們不可能對外聯絡的。不過……」說話仍稍嫌中氣不足的雅斯金發聲了，「我看應該是、亞提司那傢伙吧……之前那次，也是他處理的。」

　　話雖如此，「可是他不在現場啊──。一定是哪個看得見現場狀況的人，在我們昏迷後通知他的。」庫拉凱這麼補充自己的進一步猜想。

　　捏著下巴，藍塞歐魯凝重著，「那麼果然，這一切都是──」

　　沒說完就被玫蘿不識相打斷，「啊、大姊頭傳訊來了！那我過去帶她進來囉～～」

　　「……幹嘛還需要人帶啊。她自己沒辦法進到這裡來？真好笑。」

　　萊涅克有點不悅，輕聲地抱怨。

　　看了這小東西一眼，「千里小不點、別老是這樣用成見來看待事情啦！這地方要是可以說進就進、史凱醬他們八成早就被老頭子們給剷除得一乾二淨了～！妳看，如果沒這個身份認證用通行金鑰、普通的ＰＣ哪能隨意通過外面那個奇奇怪怪的傳送點啊？」玫蘿使盡渾身解數想對她那個拗脾氣開導一下。

　　「怎、怎麼連前輩妳都幫她說話啦！」

　　「嗯？除了有時那個人的確是冷血得太誇張了點啦，可是大多時候都沒什麼問題啊。妳才奇怪、幹嘛特別討厭人家呢？好歹也是隊長的姊姊唷～？所謂拜碼頭──」

　　臉馬上就變成熟透的番茄，「什什什什……前輩妳在說什麼啊！！？人……人家……」

　　使不上力，雅斯金也還是出手拍了玫蘿的頭，「別逗她了，趕快去把兩個長官帶進來。」

　　「嗚啊、痛！你真的是剛脫離昏迷的人嗎！？」玫蘿揉著腦勺，「不要催嘛，我這就過去啦。」

　　開始操作自己的ＰＣ前往約定地點。

───Ψ　ｓｅｒｖｅｒ

　　　脈動著的　最惡之　中心核

　　　　　蛇之端末第三分流─Ｆａｆｎｉｒ法夫尼爾之間(*1)

　　菩提樹之葉。

　　英雄齊格飛身浴惡龍法夫尼爾之血時、背後的那一片葉子。

　　沒想到同時，是長在那棵釋迦牟尼大澈大悟時所倚之樹上。

　　那個人，想必也正在笑著吧。

　　自己究竟、能做些什麼、該做些什麼……

　　英雄？聖人？還是單純的一個、守護自己想守護之事物的人？

　　其實，三者並沒有什麼不同。

　　所以才會說，他一定在笑著。

　　無限増殖的盡頭，仍能笑著的那個男人；「它」成形時的寄宿者。

　　最後雖然達成的是共生而非絞殺就是了。

　　因為，「它」是他唯一的理解者──

　　關於他的覺悟。

　　心型的、巨大化的菩提葉數枚，掛在這倘若雨林樹木滿布的室內。

　　其中有三片，是左右兩側朝內捲起的；裡面包住了些什麼。

　　跟在玫蘿後面，奧蘿菈一走進來便感受到了……濕度適中，雖溫暖而不燥熱、卻又不時透著清新的沁涼微風，簡直就像這房間的所有者給人的感覺一樣：會心安至酣睡下去也無妨的程度。

　　或許，是適合生物繁衍的最佳環境吧？如果想到這點的話，就能馬上與那個花心大少做出聯想了。

　　増殖嘛。

　　「唔呣～這片好了，大小剛好。」玫蘿巡視著那些巨大化葉片，最後選定了一片略小位置也較低的，並停在跟前，「大姊頭、妳來替那個腹黑矮冬瓜輸入帳號吧！妳看，手這樣擺操作盤就會出來了唷。」

　　朝對方招招手，然後示範了一次。

　　「嗯。」沒多質疑什麼，奧蘿菈照辦，「這樣……ＰＣ就能修復了對吧。」

　　寬大的房間內──或該說室內植物園裡現在，只有四具ＰＣ。

　　「說是比系統自動回溯要來得快上許多啦，我看看……」烏露卡奴思走向那三個葉捲的其一，掀了開交疊住的封口，「喔喔、老爹的腳已經有個樣子出來了耶！明明是一個碎片也不剩的說。」

　　「幹什麼──！不准再往上打開了這臭小子！真沒禮貌──」

　　庫拉凱大罵的同時，葉子裡也傳出了相同的聲音。

　　奧蘿菈並沒有和他們同處於一室，卻聽見了庫拉凱的聲音，自然是驚訝萬分：「叔叔……！不是還沒修復完成、怎麼……」

　　「只要一將ＰＣ基本資料給輸入進去、那些葉子就會自動搜回殘餘的破碎資料，然後開始進行増殖，並且馬上就能讓玩家假執行ＰＣ的動作──語音對話之類的靜態指令。」藍塞歐魯走近她身邊解說著，「叫他執行遊戲程式並且登入吧。沒意外的話，他會直接登入到這個地方。」

　　邊說著，還邊暗自感嘆這個能力、這個端末的厲害，以及──

　　連事後補救措施都一早便已擬定得毫無缺失的，神機妙算。

　　別的不說，光是藉増殖做出大幅圍修復，想必也需要事前的準備──他們的ＰＣ資料是如何排列與組構而成的、等等這類龐大繁雜的情報；管理者專用ＰＣ的複雜程度，或許並不下於八相碑文的ＰＣ。

　　而那也就代表，這所有的一切一切、全都是──

　　「呼～～」

　　第四片葉子捲起後，馬上就傳出了亞努的聲音。

　　聽起來，像是有點疲累。

　　「雖然較不嚴重，不過反過來說、你捱痛了這麼久，體力消耗得也不少吧……恢復情況如何？」

　　當然是頗擔心；不要說「砍」掉一隻手臂，當時亞努那看似被病毒侵蝕的模樣，著實令人擔憂。

　　沒能問得那麼仔細，也不知如何開口就是。

　　「回復狀況良好！再怎麼說，躺在姊姊的大腿上、什麼病都會馬上治好的吧☆」

　　好像說出了什麼不得了的話，藍塞歐魯聽得整個嚇傻了。

　　「大……大腿……」

　　其他人在想像那個畫面，然後是滿腔的不敢置信。

　　奧蘿菈則不太自在，「那只不過是看你有失溫徵象，才……現在已經、坐得好好的了不是嗎……」

　　眼神緊揪著藍塞歐魯，像在說「不要誤會」那樣。

　　這神情奇妙到令他更是連震驚都忘了、遂回神過來：「……夠了，你正經一點。差不多該來釐清一切狀況了吧……今天這一連串的演變、還有發生過的事。」

　　迫不及待。全員一到齊就馬上想要實行的，這起「女神降臨」事件的完結討論會議。

　　「──啊啊，那副樣子、那個情況……正常來說沒人不會被嚇到的嘛。」

　　亞努頓了頓，語重心長地帶著一道長長的吁息說道。

　　沒錯。不久前，在大聖堂的一切──

　　從本應是陷入憤怒至極狀態的，史凱斯，忽然迸出狂放大笑的那時起。

　　一切，都變得讓人摸也摸不透。

　　就算事後仔細回想，可以發見許多小到不能再小的端倪，但畢竟當下還是……

　　「嘛～雖然想說應該不會有差池啦，不過親耳聽你們說是Λ伺服器、果然比較安心哪ｗ」

　　笑了一陣子，史凱斯推開先前被自己拉近的藍塞歐魯後，起身往同伴聚集處走去。

　　那副輕鬆的調調，可不只他而已。

　　「就是說呀。就算確認到路徑被修改、也沒辦法第一時間就循線去追查最後傳送地點是否真如預料之中、會是卡爾米那‧加德利卡。」和戰鬥時勇猛的威勢不同，塔兒佛絲平日一貫的婀娜搖曳步行姿態。

　　腳底有肉球的貓則冷不防地挨近藍塞歐魯身後，「不過大家的演出都很精彩呢……當然也包括你囉，金髮騎士殿下……嘻。」然後優雅又流利地輕撫了一下他的背頸後，閃了個影子般移動至史凱斯旁邊。

　　挑逗意味濃厚的耳邊細語他實在無福消受，雞皮疙瘩迅速爬上：「演……演出！？你們究竟──」

　　「雖說，這樣對各位著實過意不去……」收起了扇子，斐德赫爾抬起眼淡淡地道著，「但為了不讓那群『下棋者』察覺，我們只能連各位也一同矇騙下去了。」

　　「事實上是呢、依你們每個人的性格來看，完全就不是可以照劇本演好戲的貨色嘛！嘿嘿～～」紅色戈雷毒舌地補充完、又瞬間變成藍色，「……騙了大哥哥大姊姊們真的很對不起唷……請不要生氣……」

　　這樣一個接一個的自白，管理者們的腦袋根本跟不上。

　　因為，完全是判若兩群人。

　　管理者除了三個ＰＣ消失的人以外，全楞在那不知能問什麼、能答什麼。

　　只見史凱斯背對著他們，後面那道裂痕依舊有電流跑著。

　　「喂，梅加司，幫我修復一下啦。那女人超暴力的、到現在還在痛耶！」

　　明顯和他在埋怨的對象不相符的形容詞。

　　聽見這要求，梅加司卻也只是搔搔頭：「唉唷……這點小傷你自己處理就好了嘛。我正為了待會兒的工作養精蓄銳哪～～何況剛剛那場完全不合我正義使者風格、扮黑臉的鬧劇，實在讓我很疲累……」

　　原來他今天從開始就一直提不起勁的原因，就是這個。

　　藍塞歐魯的思考運轉速度總算是稍微追上、而發現了個不得了的事徵，「等、等一下……戈雷剛剛變換了顏色、然後他們說的修復是……『増殖』？！那、那不都是仕樣外能力──」

　　要有「碑文」才能使用的能力。

　　這似乎帶出了個驚人的事實；管理者們破天荒般的錯誤。不過史凱斯好像沒聽見，「嘖，一堆藉口……算了、我自己來啦！」叫著便伸直右手，掌心朝著聖堂西面的石牆──

　　第一相的三目凶神血紅紋樣展開，由上至下閃了一波亮光，無機質葉翼旋轉著。

　　最後收束。砲擊發射般，一陣強烈激芒。

　　啪咻。耳熟的聲音。

　　「────！！」

　　驚愕到無以復加；說不定是這齣揭穿與解答之後記戲碼的最高潮。

　　那個名詞，卡住了，吐不出來。

　　「那那那……那個、是──資……資料……吸、收……」

　　連平時說話像連珠炮的烏露卡奴思也整個大舌頭起來。

　　牆壁破了個大洞；圖像毀損的那種、格線畢露。而那一大片剝落的片狀資料，全被倒流的串列帶往史凱斯的掌心中央、吸收進去……然後他背部的「傷口」，就神奇地一點一滴被填補回原樣了。

　　修復完成。黑色裝甲虎虎生風地發亮，史凱斯撇過頭來，一抹壞壞的笑意。

　　看來，他是有聽到藍塞歐魯那句，才故意披露這場秀的。

　　「這麼盛大的破壞公物，而且還是奧拉的聖域……你不怕斐德赫爾發飆呀？ｗ」操縱著葉片附屬肢腕，以尖端劃在那道先前留下的三爪焰痕上，科爾貝尼克邊看著預言者鐵青的臉色、邊對史凱斯諷刺。

　　隨著那分不出是植物性還動物性的觸手之刻劃，地面的傷跡竟然就那樣消失了。

　　不可思議，以及……恐懼。

　　結果這群人，真的是什麼都做得出來、卻沒對他們做──對待小孩的手下留情般。

　　「現在多說也無益……史凱斯，事情結束後記得給我馬上回來補好這個破損處。」斐德赫爾鄭重地以忘了你就有苦頭吃的警告語氣宣佈，「時間差不多了，現場還有一些準備事項要處理……走吧。」

　　說著便轉身往那扇沉重的石門走去。

　　被罵了也只能摸摸鼻子，史凱斯不置可否地跟過去，其他人亦同。

　　然而有個人走了幾步後、才想起什麼似地回頭──

　　「啊、差點忘了！Σ(￣ロ￣|||)」梅加司朝管理者們小跑步，粗大的辮子甩著，「吶，玫蘿醬，這就交給妳囉！安裝後妳的伺服器列表就會有Ψ伺服器了，至於先前你們進入那裡後會發生的、意識脫離現象也能得到紓解！接著到我的專屬端末──我已經拜託女王了，她會教你們操作步驟的d(´∀<)」

　　溫柔地拉起玫蘿的手，放了個巴掌大的光球在她掌中，物品名稱則是不詳……

　　完全的，又是個仕樣外。

　　玫蘿只能擺出個傻不隆咚、不停點頭的呆滯表情。

　　交待完後，梅加司放心地呼了口氣，「嘛──要不是非這麼做不可、科爾貝尼克那傢伙也不會想要動用那種東西對你們出手的啦。畢竟那實在是太難以掌控的存在，連他自己都有被反噬的可能……而且好險他真的是控制得宜、大家只昏了那麼一下就醒來了，所以拜託各位別責怪他唷～？(＾人＾)」

　　說完後揮了個手，「那麼、先掰囉ヾ(*´▽`*)」怕被同伴拋下般，一溜煙衝也似地匆匆離開了。

　　這就是，那之後的全部了。

　　接下來管理者們便照著梅加司所說的，來到第三端末……

　　「總而言之，最基本的一點就是──」把玩著空菸盒，庫拉凱說了：「強制傳送裝置裡面植入了『碑文』這回事，根本就不存在……對吧。」

　　停下，掐了下去。拇指陷入壓扁的紙盒中。

　　「唔～～他們的目的應該是刻意營造出自己無法使用『那些力量』的假象，好讓我們的干涉行動變得有達成的可能性。」亞努說話的聲音像是在吃東西；眾人想他大概是在吃平時就特愛的甜食吧，「話說回來，你們從多久以前開始、就不再使用除錯模式裡的『無敵』指令了？」

　　「自從……出現了遊戲實感情形之後吧。『無敵』只能強制讓敵人造成的損傷變成０，卻因程式指令編寫上的衝突，這個強制修改反而造成了防禦動作無效的問題。」藍塞歐魯操縱ＰＣ坐至一片油亮而厚大的葉子上，「在我們身上會發生的情況是，就算損傷為０、也仍無法蓋過『被攻擊』的事實──會感覺到痛。這時若不能進行唯一可令痛覺輕減的格擋行動、只會徒增危險……這有什麼關聯嗎？」

　　亞努沒馬上回答，可能是在咀嚼、也可能是在想著該如何歸納。

　　「關聯嘛……我只能說，我今天一直都開著『無敵』指令。」

　　「──！！」

　　對於這男人居然以無防禦狀態去進行那場戰役，無人不感到震驚。

　　另外就是「可怕」……這個人跟認知裡只為安身立命而凡事謹慎的自私自利上級不同，完全就是在亂搞一通──賭上他自己的安危。像個瘋子一樣、而目的也完全不明、這樣的可怕。

　　但他還沒解說完，「而你們也應該有看到吧？我的ＨＰ值跟你們一樣是確實有因攻擊而減少的……那時我是想，就算沒有碑文、他們的ＰＣ畢竟是獨一無二的超規格與高權限特殊ＰＣ，要超越我們的除錯指令所能造成的限制也不是沒有可能……」

　　察覺到什麼，萊涅克喊叫著：「那你從很早開始就發現不對了嘛！幹嘛不跟我們說──」

　　「所以你要我們發動全力攻擊，就是想證明這個猜想？看他們到底是不是還持有碑文……不，該說是碑文可與本體分離這個假說的成立與否。」沉下語氣，藍塞歐魯在說出下一句前略有遲疑，「那後來發現完全猜錯了是吧？……從那個解析結果出爐了之後的一切演變來看。」

　　跟坐在身旁的雅斯金對看一眼，示意著什麼。

　　戴著度數不夠的備用眼鏡，視線無法精準聚焦、眼神似乎有點茫茫然，「那個裝置裡面的、一開始那個『不可辨明資料體』，說實在我也不能斷言它不是碑文……因為『碑文』這種東西我們根本是一無所知！所以我只能說：那個可能不是碑文的檔案，裡面包含的除了大量的Ｄｕｍｍｙ外，只有一種東西──能夠辨識特定ＰＣ名稱的連動式開關；也就是說，並非碑文和我們的ＰＣ相呼應、而是那個東西能使得裝置會因我們的接觸而開啟！」

　　揉了揉鏡片後的眼睛，又繼續瞇起眼，雅斯金仍忿忿不平。

　　因為居然能被耍到這種程度。

　　「那～～裝置的編寫好像太簡單這件事應該不會只有我這麼覺得囉？」

　　像個認真聽課的學生，玫蘿舉起手發表意見。

　　短短的一句話，倒也直指了中心。

　　「與其說太簡單，不如說是故意要引導改竄者很自然就把傳送路徑給改掉吧……」吸管早已咬扁，猶顯烏露卡奴思的不安與焦躁：「沒有額外的障眼法，讓單純的構造給顯露出來；一直看到跟傳送路徑相關的程式碼的話，沒想太多的人就會笨笨地改下去、根本不會認為這是別有目的！」

　　沒想到會有人蓄意擺佈人來對自己不利、這樣的意思。

　　雖說有利或不利，仍是未知數。

　　現在，才正在剖析。

　　庫拉凱也只能感慨，「大概全都算計得好好的哪──。故意讓我們竊聽到那段話、讓我們傻得以為他們想做的是『綁架女神』這件事，還順便下了誤導的第一步棋──說是已將碑文植入了那裝置。」

　　「……可能，連你們突然就突破封鎖進入那區域、以及隨後我們兩人的僥倖跟進，都是策謀的一環吧。根本沒有回線混雜導致中斷這回事，他們……裝作排斥我們的介入，其實只是在等待最佳時機。」

　　伸指欲觸往一顆滾動於皿般葉片上的晶透水露，奧蘿菈輕瀉了道令水珠微微騷動的嘆息。

　　明明，就可以察覺到的，卻因為太過生動、而──

　　就像這滴透明的露珠一樣。

　　心中百感交集，奧蘿菈卻仍背對其他人，繼續說著：「……或許更應該這麼說：從最開始那則傳遍網路的謠言、以至發生於『世界』中的各種現象，都是他們所安排的。」

　　四散的片斷訊息，這世界真實歷史的詩歌──

　　的確，若是整個過程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親自體驗過的「它們」，要將之散佈也不怕沒題材。

　　而且也深知，哪些重點可以讓完全不知情的老百姓一頭霧水、但管理者必定能抓得到些微關聯。

　　確實是針對管理側而來，但並非原先猜想中的「抗拒」，反而是……請君入甕。

　　為了拐騙他們做到某些只有他們──只有人類辦得到的事。

　　「結論就是，那些傢伙為了讓奧拉被送入那個長年關閉的伺服器、又怕生性多疑的老頭子們突然發現他們是刻意安排別有企圖──那個和尚自己也是這麼說的嘛。所以才演了那場戲，讓老頭們到最後一刻都還以為自己是撿到便宜、得以藉他們家的裝置反過來搶走Ａｕｒａ這樣……我說的應該沒錯吧？」

　　烏露卡奴思以極快速度囊括環節勾勒出大綱，不過眾人都早習慣他講話的速度、而點著頭贊成。

　　「甚至也料到、就算我們不可能會對這種想法與目的有所苟同，也一定會因為其他理由而服從命令！真的是從裡到外都被他們給摸透了……性格或是處事作風等等的。」萊涅克嘟著小嘴埋怨。

　　埋怨是當然的；畢竟那些人每一句看似不經意脫口而出的暴言、挑釁、焦躁，其實全都是巧妙地在引他們一步步踏入安排好的格局、下出最想要的一盤棋──「棋子們」沒能注意到這份居心叵測，急功好利之下將理應履行的下屬基本人身安全維護也就是暫且撤隊這回事給拋在腦後，最後……

　　「真的是、有夠會演的。尤其是那個……」

　　雅斯金雖然沒說出口，但大家的心中全直指著一個名字。

　　那拌和著黑色嘲弄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的，虛空蔵之名。

　　「看來那傢伙是負責提防我們之中有可能會發現到怪異之處的人吧？……一旦真演變至此，他就必須馬上讓此人開不了口；雖然說那個做法實在稍微過頭了點哪～～簡直是變質者的大屠殺☆」

　　亞努這番話，不知怎地聽起來一點也不像他這個受其荼毒的被害者嘴裡能說出來的。

　　或許就是那麼點，幸災樂禍的滿不在乎；明明，他自己也……

　　知道再怎麼問也是問不出來的，藍塞歐魯將這些話吞進肚裡。

　　「那麼、那些黑點果然是……」眉頭越皺越深，「Ａｒｔｉｆｉｃｉａｌ　Ｉｎｔｅｌｌｉｇｅｎｔ　Ｄａｔａ　Ａｂｎｏｒｍａｌｉｔｙ──人工智能資料異常，簡稱『ＡＩＤＡ』的……病毒了吧。」

　　他這話才剛一出口，萊涅克就又開始大小聲起來：「為啥區區的病毒……電腦病毒、會讓人喪失意識啊！？而且、還是那樣的……」

　　雙臂互抓，她環抱著自己，那咄咄逼人的神情明顯就是在掩飾什麼恐懼感。

　　正當玫蘿疑惑於她那怪異神色、打算問個清楚之時，雅斯金開始了這段的釋義，「之前他們也說過，某些存在可以讓跟這個世界有所連動的生物接收到直接針對大腦的暗示；像ＡＩＤＡ那種東西，原本只是突變的電子訊號罷了。說來很簡單，其實是非常嚴重的事情；妳、還有老爹，應該也是再清楚不過……那小子剛才、對我們下的指令……」

　　說著說著，呼吸變困難了起來；像是透著痛楚一般。

　　「唉──」拿出抽屜內存放著的一包菸，庫拉凱嘆了口大氣，「從胸口開始，整個像被絞爛了似地，但偏偏身體卻又完好無缺、只剩和神經系統的感應完全搭不上的痛覺。每吸一口氣、每喘一下、就覺得氣管跟肺裡有無數根針在刺，而且是刺進去還拼命鑽動痛得要死的那種……全都在一瞬間，接下來就昏過去了。你們說那小子是不是想提醒大叔我注意肺部健康啊？如果是的話、那還真有效哪──。」

　　猶疑著要不要拆開封條，中年男性拿著那硬盒菸敲著桌沿。

　　「你還真有臉說，手上拿的那是什麼啊……」本該斥責這大菸槍的雅斯金，意外地無力唸著，「看來雖然形式有所不同，可是造成的效果都是一樣的。吶，你們都知道、我超怕痛的對吧？」

　　眾人想起這人關於打針的種種事蹟，以及受點小傷就會發飆的怪脾氣，紛紛點了點頭。

　　「多少是從小起就對肉體的痛苦感到多餘又難以忍耐吧。另外是那傢伙……自從她唸護理學校之後，整天拿我試針當實習的那段可怕回憶囉。」無奈的輕笑，語氣則像是話中的「她」也為大家所認識一般，「你們說我的ＰＣ是整個被搗碎的嘛，可是真正感受到的、完全就不是那樣──那種痛，是很井然有序地發生在身體的每一吋皮肉上的！最怪的是，明明是千刀萬剮，照理來說手指被切斷、那麼那根手指上的痛覺我們應該是接收不到的才對吧？……問題是，全都一點也不漏地、感受到了……」

　　讓最怕痛的人，體驗到最完整的痛。

　　最殘酷的，恩賜。

　　雅斯金扶住再也抬不起的頭。原本就削瘦的臉頰，此刻似乎更凹陷了下去那般、頭疼著。

　　就算不能感同身受，大家看他那失去了全部尊嚴般的喪氣樣貌，也明白到了有多可怕。

　　那個人，那個病毒……過去就是這樣、蹂躪人的思想型態慣性官感以至生存意志、掀起災禍。

　　沒想到，居然能「與有榮焉」地體嚐到這過去所發生的偉大「神蹟」……

　　牙關，仍在暗暗地抖著。

　　「所……所以你們的情況雖然是這樣……可是有個共通點、是吧？用我們潛意識底下最忍受不了、光想就快吐了的方式來實行刑求跟拷問，最後處死──我們最害怕的，死法……」萊涅克咬住發白的下唇，抱住自己身軀的手依然沒能鬆開，「早知道，昨天就不要看那本書……印象實在太鮮明了。」

　　「又在看那些一點也不像女生該看的獵奇怪談類的書了是嗎？小孩子乖乖看少女漫畫就好了！妳在某種層面上說來真的是有夠中二病的……」身為她隊長，相當瞭解其閱讀習慣的烏露卡奴思以非常受不了的口氣叨唸著。

　　「那麼、妳就是體驗到那本書中的情節了？是、是什麼樣的……」

　　藍塞歐魯很是擔心，一種純粹的擔心、問著她，這令她連習慣上的暴怒都忘記，愣住──

　　「……魔──」傻傻地，說了出來，「魔女審判……」

　　空谷無回音。

　　大家都明白男尊女卑的黑暗時代，這種針對女性的刑罰光用說的想必也是不堪入耳，故全員默默。

　　除了一個人。

　　「魔女……審判？聽上去好像很超自然呢，我查查看……」

　　打破砂鍋問到底般，藍塞歐魯說著便往鍵盤上敲起關鍵字。

　　非常不會看場合氣氛；雖然其他人嚴重且合理地懷疑這其實是帶點無自覺蓄意的。

　　而萊涅克也理所當然要生氣：「──不、不准查啦！你敢……你敢再想那四個字一次、我就……！」

　　被猛抄起的桌上雜物差點就要往斜對面桌飛了過去。

　　「夠了啦，不要打鬧！話題也被妳扯夠遠的了。」管教的職責自然是落在隊長頭上，「……你啊，老樣子還是這麼ＫＹ哪，拜託一下注意點啦。」

　　後面這句則是在以某種心領神會的眼神看著對面桌的藍塞歐魯時說的。

　　像是有什麼秘密。

　　不過這人只用個微笑帶過，「不，她倒也沒讓話題偏移到哪去呀。」接著換上一如往常的認真：「菸怎樣都戒不掉的老爹受到的是開胸和光是呼吸就痛苦萬分的刑責，對痛覺敏感的植村則是徹底的疼痛，而朝霧就類似小孩子看了鬼故事後半夜會夢見情節被嚇哭的狀況……也就是說，難道科爾貝尼克那傢伙，藉著附著於第三腕上的ＡＩＤＡ讀取了你們腦裡的資訊、找出你們最害怕的事物後──」

　　「不是啦，他才沒那麼善良咧。」

　　對著這已經夠狠毒的手段，玫蘿岔進來的這句話相對地突兀。

　　還能、有什麼更不良的意圖嗎？

　　見大家傻呼呼望著自己，她沒好氣地把頭髮撥至肩後，「對他而言，雖然使用這種方法讓人痛苦是再開心不過的，可是你們要想、那些感覺都是發生在一瞬間的唷？哪有時間讀取資訊一個個翻閱啊！所以他只要下達某個指令給你們的大腦就可以了……命令你們以所知方法裡最痛苦的手段來處死自己。」

　　殺害人手上卻不會染血的方式。

　　這似乎讓所有人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也就是說、我們等於是自己嚇自己、對吧──」菸叼在嘴邊依舊不敢點起的庫拉凱，悻悻然地說著：「接觸的那一瞬間、讓我們在自己的腦裡處死自己後，馬上失去意識、切斷了腦波與ＰＣ的連線，所以就算他把我們的ＰＣ給弄成那副德行、我們卻也還是那麼快就醒來了……畢竟原本就只是要我們昏迷一下，所以就算再怎麼痛、也都還是我們自己認知範圍內可以想像的東西，其作用力自然也……」

　　「但是最差勁的還是，他一定會想：就算效果太猛烈而真的出事了，那也是你們自己造成的──這種方法，就是對上心底越黑暗的人越有效果。明明讓人痛苦得要死的是他，但他卻可以片面性把自己的責任撇得一乾二淨！我跟你們打賭那顆鬼畜爛豆子絕對是這樣想的啦！」

　　當玫蘿氣憤地說著這猜測中的想法，眾人腦海裡全浮出了那人說這句話時必然會有的欠扁表情。

　　雖然她更氣的是這一點：那傢伙陶醉於「演出」，為了讓這場他扮演大反派的演出能夠盡善完美、竟然利用了管理者們許多莽撞的行動──

　　比如最明顯的就是當下並沒能看出、但現在已經分析出來的──這齣戲不能只有一方的演員，所以管理者側敗北或全員撤退、必然是他們最不願樂見的才對；攻擊對方卻不將對方一網打盡、看似想趕走對方但其實不准對方逃跑、這般行為與真意完全是反定向的情況……

　　所以他毀了萊涅克的ＰＣ。

　　所以他救了她、還在她耳邊說了那句話。

　　想到要是自己沒有因一時衝動而前去攻擊科爾貝尼克、被他巧妙地引導為「不能登出，因為大家還有救」的結局，還真不知他會使出什麼手段讓餘下眾人登出不了……玫蘿更是氣上加氣，因為那傢伙這些迅雷不及掩耳的思考變換，全都藏身於那道打一開始就根本不是想救她──或該說沒打算要讓她遇害──卻裝模作樣徒手替她接住「他自己發動之攻擊」時的可惡、輕描淡寫、不置可否淡笑；帶點目中無人的。

　　就算是生死大事，他也會這樣視如微塵般嘻謔著。

　　因為，他就是死而復生的那樣一個，現象的具象。

　　讓你先死而後生的，再誕。

　　無畏懼，才最為令人恐懼。

　　「莫名其妙到了極點。為什麼這遊戲老是有這種理論上根本沒那麼容易發生的事發生啊。」

　　想起自己半夢半醒間經歷過的、以及現下這狀況，烏露卡奴思小聲、卻不至於讓人聽不見地抱怨。

　　這種將之視為可行並加以研究的人總會被當成瘋狂學者的超現實科學。

　　「的確很誇張……再怎麼說，那暗示得先跨越一道難關──人類的求生意志與自我防衛。老實說在這種身體狀況下，能撐過戰鬥不能帶來的精神衝擊、就代表我們應該是屬於意志堅強的那一部類。」想著想著，雅斯金又頭疼地揉起了太陽穴，「或許我們當時的自我催眠、幾乎算種興奮劑了吧？可見那傢伙第三腕上的毒性遠超過我們的腦內嗎啡！因為『它們』居然能這樣輕易破壞掉大腦裡的防衛機制……」

　　所以才會被拿來用以蓋過區區「麻藥」造成的亢奮效果。

　　所以才會被說是，「一級毒品」，這樣的東西。

　　深黑的劇毒，居然真能如此猛烈。

　　而內裏裝著同樣濁度內容物的人，似是被大家的畏懼逗笑了。

　　「嘛～不用覺得太難以接受啦。你們要知道，那傢伙……墨爾卡娜第八相，終焉之波濤‧『再誕』，可是在最早先那起意識不明多發重大事件的最終戰裡，發動了當下所有人無一能逃過、超大範圍腦波干擾電流放出的全面資料竄改毀滅性攻擊──『吸收心靈』，資料吸收的一種──這般程度的危險存在哪。他本身是這樣、又有和ＡＩＤＡ融合的優勢加持，要玩弄人的意識跟心智，對他來說當然是小菜一碟☆」

　　因為是「無」，才更是能冷眼旁觀並擺弄一切的「有」。

　　亞努的話中聽得出笑意，也聞得出相同的深不可測。

　　只因，這番話有個最基本的問題點──

　　「小黑，你……」

　　沒有多餘的閒工夫取下Ｍ２Ｄ私自向身邊的他本人詢問，奧蘿菈當著眾人的面、就開始了：

　　「為什麼、會知道那些…？似乎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對著兩人間有著某程度的奇妙落差感到不甚好受般，她的神情是那樣地難堪，「關於『墨爾卡娜事件』、以及『資料吸收』之類的相關資訊，社內所保存記錄下來的並不是那麼的多……畢竟經過那次火災，很多文件都付之一炬。但你卻……我一次也沒聽過、曾有那種事的發生！『吸收心靈』這名詞也是……你所知的、明明就應該和我一樣多呀……！」

　　越說越是激動了起來。

　　先不論她奇異的情緒起伏，她所提出的疑竇中有個非常難以忽視的亮點。

　　知道得，太多。

　　「所以、你才會……就算查覺到那些傢伙有著什麼企圖、也不願透露半個字然後任憑我們跟你自己備受那場不合理戰鬥的危險、是嗎！？」對著裹住亞努的那片葉子，藍塞歐魯不可置信般地大喊。

　　雅斯金則開始了某些片段的回想：「圖書館……資訊的囤放處？你，難道看了『這世界』的什麼？」

　　你怎麼找到的？

　　誰讓你看見的？

　　目的又是什麼？

　　現場的每個人若要問他什麼的話，大概都不出這幾句。

　　奧蘿菈看著他；當然是現實中，那是張冰霜微解的愁容滿面，「你的目的……就算不是沒對我提過，可是實在太過飄渺不真實。雖然至今我依然沒有要向你質問清楚的意思，但果然、你這樣……」

　　「妳還好意思說哪～是誰不顧自己安危、最後找的居然是『那種東西』呢？☆☆☆」

　　笑笑，卻有點埋怨。

　　「……等等。」

　　看不見真正的神情，卻有聽到聲音，於是旁邊的某人接了句話。

　　吃驚莫名的那種語調。

　　「妳……這些日子來拼命在找的、難道是……那個被叫做『破滅』的東西！？」

　　渾然不知情的藍塞歐魯終於觸及了什麼眾人不想讓他知道的事。

　　而當他說出這話的同時，也非常徹底地瞭解到：就算是這樣一個看不穿的女人，仍是自己相依為命多年的姊姊，多少都知道她那樣鞠躬盡瘁的竭力尋求可絕不是要將它毀滅……重要，就是太重要、重要到連死神舉刀追在後面都不在乎，比自己的生命還要來得重要的事物，她才會那樣。

　　更不用說是，他──這理應最重要的血親了。

　　氣憤衝上腦門，加上這陣子以來的鬱積，藍塞歐魯面色差到極點，以視線緊緊追問眼前人。

　　不在乎自己、也該為在乎妳的人著想吧。

　　那眼神很明確就是在說這句，而令她憶起了伊霓絲說過的話。

　　這孩子，會很傷心的。

　　為什麼，總是要這麼溫柔呢……一種說不上來的不自在，女人不知不覺中以雙手摀住頂著護目鏡的鼻樑與鼻翼，像要壓住什麼似的。

　　那個腺體所在處的酸苦，讓她開始懷疑最近的自己是不是被暗中換了副身體。

　　總之，就是不能自己。

　　「……你聽我說，我真的……」

　　只能央求他不要再直搗核心下去。

　　然而另一個也是在意她在意得要死──無法歸類為憎惡或好感，就是在意──的小傢伙，這下則是替藍塞歐魯加勢：「吞吞吐吐什麼啊！自己的弟弟有那麼難以信任嗎？！妳什麼都跟這個臭小黑講、卻一點也沒有讓你弟知道的意思！說到底自己捲入危險就算了、連其他人都拖下水也實在是太……！哼！」

　　不屑多說般、就那樣斷了句。

　　「不是的，千里。有些事，真的不是『知道』、就……」

　　想起了這女孩的哥哥，奧蘿菈兩眼間的不適感就愈發愈烈。

　　糟糕，又快要……

　　而她這句話則引起老者的不滿。

　　「妳又在說那種什麼狗屁不通的『詛咒』論調了──！我看今天、妳就把全部──」

　　吵吵鬧鬧。

　　混亂到已經完全沒人記得原本的議題是什麼……此時，冷不防地響起了個視訊畫面開啟的效果音。

　　「哼～嗯……第四個也帶進來了嗎。那麼這邊的事項就先告一段落，小女子我先告辭囉～♪」

　　鑲在那有些泛黃有些嫩綠的大葉片與藤蔓之間，主螢幕上跳出來的是黑寡婦的影像。

　　看來，她是有切實地接受梅加司的託囑、並好好地實行了……

　　不然根本不可能有普通人類能在短時間內搞得懂這個端末的操作方法。

　　「慢、慢著，請妳……請先等一下好嗎！」藍塞歐魯焦急地喊住了她。

　　「……哦？」她也不是不知道對方想幹嘛，「想問些什麼呢……還是在搭訕？這位可口的小弟♪」

　　萊涅克馬上本能性地脫口而出：「說、說什麼啊這老太婆！」

　　馬上被座位旁的庫拉凱輕拍了一下，她這才驚覺失態。

　　明白對方就是那種典型的惡女，藍塞歐魯按捺住對這蓄意作弄所起的抗拒反應，「或許妳可能覺得自己沒有義務告訴我們全部實情，不過不能透露一點給我們嗎？關於他們……讓奧拉『降臨』的目的。」

　　盛大至如此程度的鬧劇，實在是不合常理。

　　絕對，有著什麼必要性吧……

　　這讓他們願意令自己守護著的「她」涉入危難中的舉動。

　　吁了口氣，未亡人的態度給人的感覺與其說是不耐煩、還不如說是要對這些懵懂無知的小小人類重新講述一遍這個對她而言早已清楚不過的事實、所帶來的疲鈍，不過就算再累，依舊得說就是。

　　因為被捲入的人們，理所當然有「知」的權利──

　　不過她也有稍稍逗弄人、故意言之飄渺的權利。

　　「你們對究極ＡＩ這種東西的存在概念，是什麼呢？」

　　嬌艷欲滴的唇，構成的那股笑明著就是在刻劃其不打算明提的惡作劇意圖。

　　循序漸進的誘導，結論由發問者自理。

　　笨蛋或許會直接放棄這種看似簡單其實沒人能說出所以然的問題，但偏偏這群人不是；他們是執著於這世界的真奧、沉溺於這世界的存在感、最貼近卻又最為「世界」排擠的，遊戲運營系統管理側人員。

　　也因此，他們一個個，包括老是嘻皮笑臉的亞努、都埋頭苦思了起來。

　　「和所有人有所聯繫……能夠祝福『世界』中全部的子民，自然是該擁有所有人的……意念？」親身見識過那個要他多誇大來讚頌女神就能有多誇大的預言者之真理示現，雅斯金第一個回答了，「無所謂善惡，奧拉的人格奠定就是以『所有人』為範本，所以才會有資格管理、干涉、安排這世界中的一切。」

　　沒想到頗不得好評，「哎呀，你扯太遠囉筋肉小弟♪想必是被那偷窺狂予言家洗腦的吧。」

　　舉起食指在唇邊搖了搖，那笑令雅斯金煞是惱火、卻又無法反駁。

　　這時換玫蘿提出個更簡單的答案：「唔──嗯……創造主所希望的、什麼都有然後又無所不能？」

　　從那個人唸給她聽的故事裡原封不動搬出來的答案。

　　「哦……這倒是有沾上點邊了，只是若要提到創造主的理念、那也實在太虛幻不實了──」

　　就算看不見她的眼神，從她的投射影像上一些細小動作、也感覺得出來她似乎稍微有打算認真了。

　　像是在調整出一個、高傲不可一世卻句句真言的姿態，用以強調她接下來每個字的重要度。

　　「──無所不能，」脣形本就設定成有點微彎與翹度，沒仔細看會以為她又在微笑，但其實那是半點笑容都沒有的、嚴肅，「用現實一點的眼光來看，嚐過一切的苦難云云的並不能證明什麼；就是得要有這個『無所不能』，才能表現出她的光芒……」

　　對，現實一點。

　　「那她是真的可以、什麼都做得到嗎！？包括消滅那個『破滅』、以及把伊霓絲救回來──」雖然想也知道女神降世之目的大概也不出這兩個，但藍塞歐魯還是覺得很震驚。

　　「猴急什麼呢……還沒說完呀♪」真覺得這小子傻得可愛似地、她迸出了無比耀眼的燦笑，「那些事情可不是這麼簡單就能達成的。所謂的集大成……要以無數小小的成果，來編織出綿密的防護網，才能將最大、最沉重的最終目標給牢固地擔負住啊。」

　　「……就算妳這麼說，也還是讓人一頭霧水。」

　　翻了翻不是在現實中可能就不會瞧見的白眼，烏露卡奴思脫力了似地說道。

　　「對呀，拜託說重點好不好！」非常贊同，玫蘿接下了追問攻勢的第二波：「不管耍了什麼把戲、詳細過程是什麼，那都算了，最要緊的是你們到底打算要讓女神做些什麼啊！」

　　將她叫喚至這混沌世間、還特地令她被擄至那塵封已久的古老文化城市──

　　這麼做，能成就些什麼？

　　而對著這逼問，未亡人依舊氣定神閒。

　　「完全不受別人引導、還能明確地緊追自己的目標……真是個大智若愚的小姑娘，怪不得連那個最擅長玩弄人心的傢伙都拿妳沒轍呢♪」稍微揶揄了對方一下後，似乎終於願意做出更明顯的提示，「別以為我剛才問的問題──你們認為究極ＡＩ能有何種程度的能耐──跟接下來的話題完全無關哦？事實上，正因她無所不能，所以她能夠勝任女神、管理中樞系統、除錯者與程式設計者這類的『使命』，當然、也包括了其他聽上去跟女神這個身份不太適合的……開鎖者以及竊賊囉♪♫♬♪」

　　高深莫測的微笑，彷彿在嘲諷這些她自己就切實象徵著的、而這些該是清廉無瑕的管理者們也老做著的不法勾當，於世俗觀點上的不甚光彩──

　　「難道……駭客、是嗎！？你們……要讓奧拉去侵佔整個Λ伺服器！！？」

　　藍塞歐魯叫著，卻只得到「女王」笑意深遠的不答。

　　因為，都已揭曉到這種地步了，實在無多言的必要。

　　不過還是怕對方一時開不了竅，是故就算不直接針對問題回應、也該稍作註釋。

　　「居於外部的我們，想自貴社上層部手中取得伺服器的控制權並不容易；君不見他們甚至捱到女神降臨的前數分鐘才肯開啟接續線路？但，只要從內部下手的話……」說著說著、又覺得這一切真是太妙不可言，故笑了個與喪服完全不搭的燦爛，「好歹也是『究極』──要打開每一道控制機關的鎖、解析並操控伺服器運作的所有機能，對她而言根本不是問題呀♪」

　　一切，就這樣豁然開朗了起來。

　　無論是陰鬱的心頭愁雲、或是無解的疑竇。

　　「為了要奪取伺服器…？真虧您敢對我們解釋到這樣詳盡的程度呢☆」

　　亞努掀開了包裹住自己ＰＣ的葉子，雙腳一個蹬步踏上了泥地。

　　看來，只缺了一部份肢體的他修復得自然是比較快。

　　「先不說小藍他們，我啊、跟這邊這個奧蘿菈女神……也都是上層部的人渣唷？跟我們說出這些，真的好嗎～？我想、應該是不太好的吧☆★☆☆」

　　一點也不像有所諷意的自諷。

　　就像，在說腦袋有毛病的是對方。

　　這隱含著的寓意，君臨黑暗世界的女王怎會讀不出來？

　　「說來說去，打從一開始你們兩人被安插到那個職位、就不是要讓你們去當什麼正正當當的『上層部人員』了不是嗎？至少，亞培隆是這麼認定的哦……」然後被些什麼轉移了下注意力，「哎呀，才剛提到而已……看來得去好好跟那一位交涉交涉囉～♪」

　　什麼結論都不給、甚至連道別也沒，就逕自關閉了通訊視窗。

　　這種舉動實是令人啞口無言。

　　「搞、搞什麼啊那個女人！話才說到一半──」雅斯金氣急敗壞著，「是說，『亞培隆』是在說誰？象徵並掌管著世間的光明──琉思的光明之王……跟剛才那個阿姨正好是相對立的存在……」

　　這時奧蘿菈瞇起眼，盯著那原本視窗所在之處發聲了，「過去，像你們這樣的中階管理者之領隊人物所被授與的名號，就叫做『琉思』；這名稱其實是種複數集合體：與闇之眷屬──『駭客』對立著的，系統側管理人員的總稱……」

　　「耶！？那光之王亞培隆該不會就是──」

　　萊涅克大聲的驚呼，被亞努的嘻笑打斷，「好了啦好了啦～！再追溯上去可就不太妙囉☆」不過又顧著自說自話起來，「……看來，救護車的事已經有個底了……真搞不懂大人物在想啥哪～～」

　　他的態度就如同昭然若揭、卻勒令不准再提。

　　是故也無人想和他槓上；眼前，有更需要闡明的東西。

　　前因後果是這樣，那接下來、他們、要幹些什麼大事？

　　「如果，全都是謀略；裝作要強行帶走女神，裝作自己將碑文從身體裡取出來放在那個裝置裡後失去了力量，裝作要搶回裝置的控制權其實只是在拖時間……一旦這些『事實』不成立，那麼並行著的其他事實、大概也是同樣不成立的──」吐出一口含了許久的煙，庫拉凱神情像被尼古丁給澀到了似的，「……伊霓絲小姑娘的碑文備份什麼的、根本就是唬人的！也就是說──」

　　最單純的目的。

　　最純粹的，意念。

　　對著在那深紫幽獄中悲泣的她，所投注的意念。

　　「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要去救……」

　　藍塞歐魯想起了那麼一刻：場面太過火爆，也因太不能諒解他們的行為與態度，令他就算曾明確地瞥見史凱斯瞳孔中閃過了極短瞬的黯然，卻完完全全地忽略掉了──當自己一提到那個名字時，死神夾雜於刻意佯裝出來之殺意中所不經意顯露出的落寞。

　　不知某層面上脆弱敏感至極的那個人，壓下那股光聽人提起就難受的淒苦時，痛楚會增幅幾倍？

　　「那麼──」

　　管理者們，終於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了。

　　就算只能眼巴巴望著，至少也有看到了；所謂的，見證。

　　「埃爾得‧思列加……」

　　藍塞歐魯先是細碎小聲地讀出這地名，然後抬高了音量。

　　「……他們現在一定在埃爾得‧思列加！全員做好準備，待修復完成後、馬上──」

　　去見證那絕地的反攻。

不想好好標示的注釋部分

1.Fafnir雖說是人(矮人族)變成的，不過很多遊戲裡都會被拿來當作邪龍之類怪物的名字，所以才拿來借用其典故；因為跟佛教三大聖樹之一的菩提樹有關嘛，雖然印度跟西洋的菩提樹是不同的東西啦。題外話是，Link中出現的某人“グラム”這名字其實就是用來砍殺這隻惡龍的劍，後來被重新鍛造後，才改名為バルムンク……這裡要順便提起4-01-1的開頭第一句：小說版中某人將アウラ比喻做釋迦牟尼於菩提樹下喝下的那口少女所供奉的乳粥，但敝人在句中寫的卻是入滅時的沙羅雙樹對吧？那是想表示「先有悟道才有之後的涅槃」這種關聯性。至於文中提到的絞殺與共生則是菩提樹所屬的無花果屬特有的生態：首先植物會附生於其他植物上，然後透過成長纏繞住宿主令其最後窒息並得不到養分而枯死為絞殺，沒將宿主殺死然後兩者一起共同存活下去的則是共生。

2.關於融合一件：懶得標。基本上是借用GU+的設定啦……AIDA「Triedge」跟碑文融合了，所以或許也已經不算是AIDA了吧。自然就不能拿來跟因再誕發動而逃到外部之AIDA末裔的某真ヒロイン混為一談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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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降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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