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菲爾準備重新上路,單人座上放滿乾糧和一瓶水壺。
離開前,拉蕾娜也不忘給菲爾擁抱和親吻,使得他滿臉都是唇印。
菈蕾娜貼在他耳旁,壓低聲音,說道:「話說回來,昨晚……」
菲爾聽到「昨晚」這個關鍵字,全身立即起雞皮疙瘩。
昨晚──
菲爾費了好大一個勁兒才睡著。
菈蕾娜每隔一小時就問菲爾一次「勇者,你睡了嗎?」,如果菲爾睡著,菈蕾娜便會甩他一個巴掌,然後和「手」一起聯合對付菲爾,若菲爾想要逃離菈蕾娜的房間,他就會被一群身穿西裝的男子圍住,扛回原來的地方。
菲爾想到這裡,他的嘴角不禁抽搐幾下,心靈也有些創傷。
這時,菈蕾娜以正經的眼神警告他。
「勇者,別忘記昨晚所說的事情。」
「嗯……」
「那麼、再見了,勇者,願真神領導你走向正確的道路。」
「再見……」
向菈蕾娜告別後,菲爾這一路上都在思考菈蕾娜對他說過的話,他必須謹慎地思考,不能讓凱西抓到他更多的把柄,昨天若不是他把終端機遺忘在浴室內,不然凱西肯定會讓他吃不完兜著走。
這次,「手」沒有被菲爾綁在後照鏡上,他反而緊抓著菲爾的肩膀,自從菲爾遇到「手」之後,總是覺得背後有誰在,如此的錯覺已經發生數次。
「是因為我越來越接近你的主人嗎?」菲爾喃喃自語,他本來就不期望「手」可以回答他的問題。
菲爾看著「手」爬到他的面前,然後跳車,那個舉動使他嚇得差點撞到旁邊的枯樹,他趕緊把狂犬停在一旁。
菲爾看到「手」拿起一根木棍,在沙地上寫了些字:親愛的勇者大人,好久不見,我是魔王!看來你快到聖地优蘭達了,真是期待您的到來。
「但是我一點也不期待看到你……」菲爾嘆了口氣,迅速地抓起「手」,將他五花大綁在狂犬的頭上。
菲爾心裡十分明白,至今為止僅有第一勇者完成這項任務,絕大多數勇者的結局皆是以悲劇收場,所以他必須終結這個惡性循環。
「我一定會打敗你的……縱使最後只能以死相抵……」
❊ ❊ ❊
菲爾先前計算過狂犬剩下的能源頂多能撐到下一個商館,要是不快點替換光能面板,他無法抵達「聖地优蘭達」。
附近開始起風,菲爾從單人座裡拿出一件斗篷,他將防風鏡戴得更緊,並用圍巾遮住口鼻,避免因風沙而引起細菌感染的症狀,菲爾也幫狂犬罩上一層白布。
越過「酪偲」後的這一帶容易出現沙塵暴,也容易迷失方向,誤闖永日區。
一旦走到永日區,就會再也找不回原來的位置,一生都會被困在永日區的沙漠裡,在那裡活活地被曬死。
菲爾必須加快腳步,在太陽與月亮各自從交界處分離之前,趕到中途驛站的商館,他很清楚露宿在外頭的可怕,夜晚會有許多生物出沒,也包括那些不知名的怪物。
沙塵暴捲起許多顆粒較粗糙的沙子,菲爾裸露在外的皮膚被磨得有些滲出鮮血來,他認為自己無法趕到下一個小鎮後,隨即尋找遮蔽處,但是風沙太大,影響到他的判斷力。
菲爾沿著樹林前進,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在公路上,這條公路是前世界留下來的,柏油鋪成的道路幾百年來都沒有崩壞,儘管有些路段隆起或裂開,大多數的人們還是選擇走在安全的公路上,因為公路恰好建在日與月的交界處。
菲爾戴上人造皮手套,摸了幾下樹林的葉子。
「這裡大概是永日區的木麻黃林……」菲爾險些走到沙漠地帶,他趕緊往西邊前進,重返公路。
菲爾牽著狂犬,走在摸不著頭緒的路上,遇到一對男女和他一樣正在旅行,其中蒙著面的男人叫「阿利斯泰爾」,他和菲爾的目的地一樣,是位於小鎮「慕恩」二十五公里前的商館,而用薄紗罩住面孔的少女沒有報上自己的名字,但是阿利斯泰爾稱她為「蘇」。
「所以,菲爾,你的職業是個鐵匠?」阿利斯泰爾好奇地詢問,在他所住的小鎮內,大多數的人看起來比較粗獷,鮮少有人像菲爾那樣看起來溫文儒雅。
「是的,我想要增進自己的能力,因此踏上尋找自我的旅程。」
菲爾沒有告訴阿利斯泰爾自己的真實身分,由於上次在「酪偲」遇到的窘境,使他不敢隨意地告訴別人,自己是勇者。
「明明你看起來與我年紀相仿,卻這麼有為,真是佩服!」
「阿利斯泰爾,那、你是為了什麼而旅行的呢?」
「叫我阿利斯就好了,嗯……基本上理由跟你差不多……」
「對了,阿利斯,你們騎的這個動物叫作什麼?」
「前世界稱之為『駱駝』,但我們習慣喊『卡莫』,你呢?你牽著的坐騎,我倒是沒看過。」
「他啊!他叫狂犬,是我的愛車。」
「狂犬,是一頭猛犬?」
「沒錯,不過他性格十分惡劣,每次遇到什麼衰事,都會用排氣管唱衰我。」
「真是太神奇了,你居然能跟鐵塊對話,在我的小鎮內,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坐騎,鎮長則能駕馭獅子。」
「你是住在哪個小鎮?說不定,將來我有機會可以去拜訪。」
「蒙瑪卡,是一個靠近永日區的小鎮。」
「我記住了……」
阿利斯泰爾和菲爾持續交談,蘇靜靜地跟在一旁,三人的身影逐漸被細密的沙塵埋沒。
在這不知不覺中,他們一行人已經抵達目的地,菲爾很喜歡商館的外觀,保留了前世界十三世紀的土耳其建築風格,他感到很訝異,畢竟過了那麼長的時間,這世界還能看到關於前世界留下的事物。
商館是以乳白色大理石砌成的長屋,尖形的屋頂更增添了其華麗的外觀,菲爾看著戴有藍色帽子的商人們來來回回,越過一排排的圓柱與拱門。
菲爾撫摸著商館的外牆,定格在原處,阿利斯泰爾見狀,不禁發出噗哧一聲,問道:「菲爾,你很喜歡前世界的事物嗎?」
菲爾這才發現自己的舉動有些過頭,尷尬地回道:「這個問題……我很難回答,畢竟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現在的心情為何……與其說是貪念前世界的事物,更不如說我盼望看到蔚藍的天空。」
「蔚藍的天空?」
「是的,這世界的天空原本是藍色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那麼、你也知道創世紀的故事?我很驚訝,現在還有人知道這些。」
「嗯、是奶奶告訴我的,她知道很多關於這個世界的故事,前世界擁有七大洲、五大洋,而在這個被神所拋棄的世界裡,半邊海洋枯竭、星相驟變與陸塊飄移、合併的結果,造成多數的人們僅能生活在日與月的交界地帶。」
「你的奶奶還真是神通廣大,在我們蒙瑪卡小鎮內,喜歡說故事的便是長老和巫醫,據說他們和大自然共存……」
「話說回來,阿利斯,我還是頭一次聽到『蒙瑪卡』這個小鎮,雖然我在外旅行了三年,但我沒機會把所有小鎮閱覽過一遍,所以能認識到其他小鎮的鎮民,還真是我的榮幸。」
「一般人會不知道蒙瑪卡是理所當然的,鮮少人會靠近永日區。」
「畢竟那個地方進得去,出不來。」
「菲爾,你知道『勇者』的傳說嗎?聽說在他們身上會被官方烙印特殊的圖騰,體內擁有神奇的力量,能夠像第一勇者那樣使用魔術與寶劍擊退魔王與唯一的魔族。」
菲爾的內心有些動搖,因為官方向來不會公告下屆勇者的身分,訊息僅會傳遞給鎮長們知道,而鎮民大多靠臆測與小道消息來掌控整個世界的資訊。
「我……」當菲爾正要謹慎地回答阿利斯泰爾的問題時,他們三人的目光聚焦於站在商館外頭迎接他們的隊伍上,菲爾察覺到一位和阿利斯泰爾一樣擁有黝黑皮膚的男人,他臉上留有一些鬍渣,表情看起來非常和善,但菲爾總有種說不上來的厭惡感。
「噢、親愛的阿利斯,你終於來了!」那名中年男子和阿利斯泰爾熱情地相擁。
「辛克萊叔叔,不要抱那麼緊,我都無法喘息了。」
「我可愛的姪子,長途跋涉來到此,真是辛苦你了!」
「叔叔,我要跟你介紹兩個人,這位是我的女侍『蘇』,那位是旅人『菲爾』。」
「幸會。」辛克萊友善地與菲爾和蘇握手示禮。
「幸會……」
菲爾沒有注意到阿利斯泰爾和辛克萊之間交替的眼神,他反倒專注於觀察商館四周,外頭除了有十幾名的傭兵看守外,並沒有其他可疑的地方,只是人煙稀少罷了。
「大家聽好了!帶這三人到我們精緻的客房去,要以貴賓的形式對待他們,不得有任何閃失。」
辛克萊一聲令下,一些隨從負責幫他們的坐騎停置在適當場所,另一些則負責帶領他們到房間去休息,菲爾取下狂犬身上的光能面板,拿在手上,他來此的目的即是休息與更換面板,這樣他才能快點去執行尋找魔王的任務。
菲爾聽馬爾克姆說過,有一百八十五個作為驛站的商館,就會有一百八十五種建築風格。更何況身無分文的他很少來私人商館休憩,所以他特別好奇商館的內部為何。
內部金碧輝煌的大廳使菲爾嘖嘖稱奇,他瞬間感覺自己的社交地位提高,他暫時忘記不是勇者,而是置身在一個奢華宮殿裡的王子,原本有些膽怯的他,走路也開始挺起胸膛。
菲爾經過蘇身旁時,與她四眼相交。
菲爾感到心臟劇烈的起伏,他試圖想緩和心跳的速度,然而轉彎時,他不小心碰到蘇的肩膀,內心潛藏的小鹿們更是加速奔騰。
「不好意思,請兩位跟著我們走,菲爾大人的房間和你們的方向相反。」隨從護送他們到岔路,三人各別被支開,蘇和阿利斯泰爾跟著隨從到右方去。
菲爾則是跟著一位黑色長袍的男子左轉後,直行一段距離,他才走到自己的客房。
「稟告閣下,奴才叫哈魯,請直呼小人的名字即可,小人負責您住在這裡的大小事,若閣下您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吩咐我,小的一定盡全力讓您感到滿意,此外,洗澡的部份,單人房內附上浴室,所以只能請您前往中央澡池進行盥洗。」
「嗯、哈魯,謝謝你,不過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是,小的會盡所能回答您。」
「我想更換光能面板,請問大概要花費多少呢?」
「免費,小的立即幫您更換。」菲爾把手上的光能面板遞給哈魯,看著他迅速地離開。
「哇、也太好了吧!阿利斯泰爾的叔叔居然能讓旅者免費更換光能面板……」菲爾無聊地躺在大得不像話的床上,他聞到紅色天鵝絨被單下有些異味,床墊也凹凸不平,於是菲爾好奇地把被套掀起來看,內部是由快腐朽的稻草所組成。
「為什麼在這樣豪華的商館內,會出現這麼廉價的東西呢?」
菲爾納悶地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到一會兒,支撐椅子的四隻腳斷了兩隻,他的手扶在金黃色的牆壁上,掌心卻黏上金色的油漆,顯示這面牆不久前才剛漆上。
菲爾認為事有蹊蹺,他趁哈魯還沒回來前,仔細地檢查整個房間,大部分的東西不是損毀,就是過於老舊,菲爾為了不讓哈魯起疑心,他試著把現場所有東西都恢復成原狀。
窗戶外的景色開始變得濃稠,菲爾推測那大概是日與月開始分離的時刻。他不得不感謝矯正所教導的一切生存技能,為了讓他變得更像一名「勇者」,矯正所強化了菲爾的身體,使得他比一般人更難死亡,使得他的感官比一般人更敏捷,使得他更接近「怪物」。
另一頭,於淺粉色牆上的那扇窗戶菲爾試圖打開,卻沒能成功,因為它不像在場所有虛有其表的物品,它異常堅固,更令菲爾感到匪夷所思。
叩叩──
後方傳來敲門聲,菲爾緊張地躺回床鋪上,繼續裝睡,哈魯進到房內,在桌上放著更換後的光能面板,然後悄悄地離開現場,不想吵醒正在熟睡的客人。
過了一段時間,菲爾才不疾不徐地走出房間,演戲並不是他的強項,但是他必須做到不會讓人起疑的地步,他走到約十公尺的距離後,躡手躡腳地逛起整個商館。
有些事情讓他感到非常在意,例如那個光能面板,那並不是真貨,而是贗品,他是有經驗的鐵匠,一摸就知道了。
果然不能隨便貪圖便宜,菲爾心想。
菲爾循著乳白色的牆壁,輕聲地踏出每一步,前方若是遇到誰,他一定立刻跳到圓柱上,或是躲在遮蔽物的後方。
商館的內部像是迷宮一樣,菲爾一直在同樣的地方打轉,每一個房間在他的眼中看起來都如此相似,逛得他頭暈目眩,不過他意外地走到牆上有著奇怪圖騰的地方,和他腰上的形狀有些相似。
「辛克萊那傢伙的房間到底在哪裡……」菲爾小聲地滴咕,他的直覺告訴他,辛克萊身上的違和感,一定藏有什麼不懷好意的計畫。
「這裡的每件事情都令我感到怪異。」菲爾嘆了口氣,轉開一個房間的門把,清爽的玫瑰花香便撲鼻而來。
「真是奢侈,這個房間大概就是中央澡池吧?」
菲爾蹲在池邊,懸起一片紅色的玫瑰花瓣,他記得相對於「酪偲」的深色玫瑰,則是盛產紅色系列的玫瑰、靠近永日區的某個小鎮。
只不過,那個小鎮並非是「蒙瑪卡」。
中央澡池霧氣氤氳,等到菲爾開始適應這裡的光線與霧氣後,他看到一個陌生的人影逐漸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菲爾認不出來眼前的人是誰,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在某處看過那一對香橙色的眼瞳,當視線越來越清楚,他看到那個人的嘴角揚起美好的角度,黑色的長髮垂掛在兩旁,些許的露珠掛在髮梢,整個看起來特別惹人憐愛。
菲爾的心臟迫不及待地跳動,撲通、撲通──
美人自動投懷送抱,也把匕首緊緊地扣在菲爾的頸上。
「你是勇者,對吧?」
一個菲爾從來沒聽過的聲音,像是歌劇女伶那般的悅耳。
「不是,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鐵匠。」
菲爾認為眼前的人並沒有任何惡意,他也不能對「她」的行為產生任何動搖。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普通,鮮少有人的瞳色和你一樣。」
「也許只是你沒遇過罷了。」
「不說的話,只好用這把刀來逼問了。」
匕首順勢下滑,那個人將菲爾的衣服拉起來,刀鋒銳利地停靠在他腰上的圖騰,那個人輕蔑地笑了幾聲。
「這個圖騰的意思是『希望』,所以你一定是勇者。」
「那你呢?擁有和蘇一樣的雙瞳,實際上卻是個男人?」
菲爾第一次看到容貌如此美麗的男人,他的五官比一般人更深遂,他的雙瞳也比一般人更媚惑,他的雙腿則佈滿銀色的蛇鱗,若不是兩人的身體緊靠在一起,否則他永遠也不會察覺到眼前這個人的真實性別。
「閉嘴,這不關你的事……」
「那、你為什麼要扮成女性的模樣呢?」
「吵死了。」
「你,到底是誰?」
「吵死了!我從小就捨棄原來的性別了,『蘇』這個名字是阿利斯大人給我的,無父無母的我能擁有名字,是何等幸運的事情……」
關於「沒有父母」這一點,菲爾感同身受。
打從菲爾有記憶以來,他唯一的依靠便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奶奶,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發生了什麼事情,或為何選擇拋棄他,但至少他明白擁有「名字」是多麼快樂的事情。
「阿利斯和你究竟是什麼關係呢?」
「你不需用知道這麼多,既然你不想承認你是勇者,那我只好以自己作為代價來懇求你了。」那個人的表情變得十分悲傷,他移開貼在菲爾臉上的匕首,放回腿上的劍鞘內。
「拜託我?」
「是的,請你從邪惡中救出第八十八代的繼承人、我族唯一的王──阿利斯泰爾‧蒙瑪卡。」
「阿利斯泰爾是蒙瑪卡的……」
「噓……」
那個人摀住菲爾的嘴巴,他的聽覺和一般人不太一樣,他可以聽到幾公里之外的聲音,他早就發現隨從的配置與房間的方向有些弔詭的地方,他聽得到外頭有兩個人正在監聽內部的一舉一動。
外頭的隨從刻意敲了幾下門,問道:「小姐,請問您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沒事,瑪莎,只是剛好有隻小貓兒誤闖進來,嚇我一大跳……」
「那小的會在外頭守著,不讓野貓有機會進來。」
那個人等到外頭的說話聲漸漸變小,監視的人少了一個後,他才慢慢地將手從菲爾的嘴巴上挪開。
「外面那個也是辛克萊的手下?」
「是的,而且我們不可以再相會……」
「為什麼呢?」
「命運的齒輪依然在運轉,誰也無法阻止世界的崩壞……」
眨眼間,那個人用細緻的手指抵在菲爾的唇上,嘴巴微微開啟、閉合,菲爾根本不知道他說了什麼話,然後他便如一陣清風,輕盈地拂過菲爾的臉龐,他輕撫過的地方,傷口漸漸癒合。
❊ ❊ ❊
寂靜的黑暗籠罩整個商館,柔和的燈光點綴在淺粉色的牆上,地上象牙白的瓷磚被忙碌的侍女們踩踏,不斷往返的跫音左右了走廊的寧靜,緊貼在牆上、負責守夜的傭兵彷彿快要與背景融成一體。
菲爾整晚不敢入睡,他穿上墨綠色的外套,再用棉被裹住自己的身體,避免身體在沒有火爐的房間內凍僵,他的耳朵緊貼在門上,仔細聆聽外面的風吹草動。
菲爾經過一整天的觀察,他發現自己的門外居然沒有任何一個傭兵或僕人看守,明明整棟商館佈滿了許多兵力,卻唯獨他的房門例外,今天潛入各個房間的行動也非常順利,並沒有人察覺到他離開自己的房間。
「真是太奇怪了!不是應該更加看守我的嗎?」菲爾小聲地喃喃自語。
菲爾起初保持高度警戒,到後來他卻呆然地望向窗戶上的冰霜,打了幾個盹,沒有一絲動靜的空氣使他的眼皮更抵擋不住睡魔的誘惑,最後菲爾再也沒有力氣撐起那對厚重的眼皮,任由睡魔將他的思緒帶入夢鄉當中。
❊ ❊ ❊
自從來到這個位於小鎮「慕恩」二十五公里前的商館後,阿利斯泰爾、蘇與菲爾被隨從各自帶開,阿利斯泰爾前往位於二樓走廊的最後一間門上有雕刻符文的客房。
即使當初蘇和阿利斯泰爾分開的位置不太一樣,蘇還是從別處繞回他的身邊,因為無論真實性別為何,在名義上,蘇就是阿利斯泰爾的小妾。
蘇沐浴完畢後,他換了套「蒙瑪卡」的傳統服飾,盛裝打扮,烏黑秀麗的長髮上戴著藍寶石的頭飾,因為他身上負著重責大任,他必須讓阿利斯泰爾安心地入眠。
蘇散發出一股淡雅的玫瑰精油味,他踏著高雅的步伐,不疾不徐地走到阿利斯泰爾的房前,敲了幾下門,但是他等了二十分鐘,仍然等不到阿利斯泰爾的回應,他只好直接闖入。
當蘇打開門時,阿利斯泰爾以強勁的力道將蘇扯了進來,一手掐住蘇的脖子,使力將他壓在門上。
「阿利斯陛下……」
「蘇,聽說你和那小子在調情?」阿利斯泰爾冰冷的聲音穿透過蘇的雙耳,但他卻異常習慣這種場面。
「沒有,我只是在告訴他這邊的規矩罷了。」
「你確定嗎?我看你們倒是挺親密的……」阿利斯泰爾的力道隨著怒火往上竄升,他不容許任何人背叛自己。
「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你確定?」
「是的,阿利斯陛下,我的心中只有您。」
「我不相信你……」
「我的名字是您賦予的,我的一切都是您的,為了您,即便是獻上我的死亡,也在所不惜。」
蘇早已對於這類的事情而感到麻痺。阿利斯泰爾變化無常的態度,蘇能以平靜的心情去面對他的冷酷暴力,因為蘇知道阿利斯泰爾依然是當初那位率真、溫柔的救命恩人,只是外在的環境太過嚴酷,迫使他改變原來的自己。
「那、你快點對我發誓,說你會永遠留在我的身邊,這是命令,也是絕對服從,快點、快點……」
「是。」即使是道出這句話的蘇,他卻不相信「絕對」的存在。
阿利斯泰爾歇斯底里地抓亂自己的髮絲。「蘇,唯獨你不能離開我!快點說話啊!快點發誓!快點說『你永遠不會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你。」
蘇知道造成阿利斯泰爾瀕臨崩潰的原因,他知道阿利斯泰爾看到太多的不幸發生在族人身上,雖然阿利斯泰爾沒有經歷過去那段亡國的歷史,但是長期居無定所的他們已經快要達極限。
在這個「被神所遺棄」的世界,能夠提供他們居住的地方越來越少了。
蘇跪在阿利斯泰爾的面前,輕吻著他的腳,以示絕對的忠誠。
「我的王,您是世界唯一的王,而我則會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直到這個世界毀滅、一同墜入黃泉的那一刻……」
阿利斯泰爾聽到這句話後,所有殘害自己的動作都停止,他的眼皮精疲力竭地闔上,他的身體安心地倒在蘇的懷中。
蘇撫摸著阿利斯泰爾凌亂的髮絲,將他抱到床上,蘇緩緩地吹熄在這黑暗之中唯一的燭光,隨後蘇站在窗台旁,仰望夜空,尋找曾經被他們一族稱為「光明」的天狼星,然而他卻怎樣也找不著、望不到,他輕笑起自己的愚蠢,輕笑自己忘了身在的地方並沒有光明,僅有詭譎的黑暗與絕望。
「蘇……蘇……你在哪邊……」
「蘇……」
「蘇,我需要你……」阿利斯泰爾反覆說道。
阿利斯泰爾每天晚上都會反覆地夢到過去發生的事情,他看著族人變得越來越少,而那些死去的傢伙都會跑到他的夢裡,質問他為何不分些食物和水給他們,阿利斯泰爾無法回答他們的問題,畢竟他也是個為了生存而不則手段的人。
「蘇,你在哪裡……」阿利斯泰爾伸出手,胡亂地抓著,他看到自己的下方滿是那些死去族人的屍體,他們血肉模糊的臉清晰地映照在阿利斯泰爾的眼底,他們緊緊地攀附在阿利斯泰爾的身上,想要將他一起拖下無底的深淵。
「下人們,退下!不要過來!」
「蘇,你在哪裡?」
「你們這些骯髒的人快點走開!」
「蘇,你跑去哪裡了?」
蘇屢次聽到阿利斯泰爾的呼喊,他再次坐回床緣,緊握住阿利斯泰爾出汗的手,他用憐憫的眼神看著阿利斯泰爾。
「我在這兒……」
「蘇……你真的是蘇?」
「是的,我是蘇,我在這兒,哪邊都不會去……」
「蘇,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是。」蘇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即將發生哪些事情,蘇也知道如果這個男人成功的話,坐在他身邊與他共享榮耀的並非是自己,蘇已經看透阿利斯泰爾的未來,用他恨透的身份產生的預知能力。
然而,對於蘇而言,即使阿利斯泰爾永遠不會感謝他,永遠不會愛他,永遠──不會對他許下「絕對」的承諾,他也一樣會一直陪伴在阿利斯泰爾的身邊,他一點也不憎恨他所看到的未來,只要是對阿利斯泰爾有利的事情,他絕對赴湯蹈火也會去執行。
「蘇,靠過來一點,唱歌給我聽……」阿利斯泰爾枕在蘇的大腿上,他喜歡蘇身上那種冰涼的溫度,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待在蘇的身旁,才能得到真正的平靜。
蘇用自己原來的語言歌唱,他沒有學過如何唱這首歌,但是歌詞和旋律自然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們本來就擁有羽翼,
卻不懂得飛翔;
我們本來就並肩而行,
卻不懂得分享;
我們生來就孤獨,
卻不忘自由之心──
譬如風颯颯地在歌唱
呢喃在遙遠的彼端,
譬如河滾滾地向東流
徜徉在家鄉的那方,
我們本來就擁有羽翼,
卻不懂得飛翔;
我們本來就並肩而行,
卻不懂得分享;
我們生來就孤獨,
卻不忘高唱入雲──
譬如海濤濤地在回應
呢喃在彼端的歌聲,
譬如鳥格格地在價飛
徜徉在家鄉的蒼穹。」
蘇不明白自己唱出這首歌時,眼淚會不自覺地湧流出來,明明這是首與他無關的歌曲,他卻總是遇到同樣的情形;有些可怕的片段會閃過他的腦海,他卻想不起來過去的記憶,不過阿利斯泰爾覆在他手上的溫度,鎮定了他躁亂不安的心。
❊ ❊ ❊
當菲爾從那個怪異的夢境醒來之後,他的雙瞳雖然被矇住,但是他察覺到自己被綑綁在一個空房內,困住他的繩子綁得非常緊,無論菲爾使出任何在矯正所學習的技巧,他還是無法掙脫繩子的束縛。
「哈魯,你把我們親愛的勇者大人請來這裡了吧?」菲爾聽到一些聲音傳入他的耳內,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之下,外面正巧是辛克萊辦公的大廳。
菲爾並不知道他的隨從「哈魯」,擅自將原本辛克萊分配的房間換成另一個不受任何人控制的場所,更去外面找來一個願意收下大筆金幣而送死的傢伙,他喬裝成菲爾的樣子,改變了原來的面貌,現在則跪在辛克萊那雙亮皮鞋的前方,等候下一個任務。
「哼、區區一個假裝貴族的閣下,憑什麼阻止我繼續前進呢?」另一個聲音響起。
「勇者大人還真是愛說大話呢!」
「不這樣做,又如何能成為勇者?說到底,你、你、你和你,都只是這世界的陪葬品罷了……」
「也罷,不管你怎麼說都行,你這傢伙就快要死了。」
聽到此句,菲爾的身體顫了一下,外面有一個假扮勇者的無辜之徒要替他送命,他豈能繼續待在原處不動。菲爾試著挪動全身,他使勁全身力氣撞四周圍,想要找出一個能出去的方法。
然而菲爾始終沒有達到他的目的,他坐在地上,再次重新思考那些聲音的來源,那些聲音也持續進行他們之間的對話,話題一直圍繞在勇者身上的神祕力量。
「當勇者還真是可憐,沒什麼好處之外,你們還要喝他的血。」
「將死之人居然還用事不關己的話語論自己的生死……唉、你真的是勇者嗎?」
「可笑,在這個荒誕的世界上,還有什麼事非真假之分呢?」
「對不起,辛克萊叔叔,我來遲了……」
菲爾一聽到阿利斯泰爾的聲音,心中便燃起一股希望,他衝撞的力道比方才更大,大到外面真的可以聽到某處傳來碰撞的聲響,大廳內所有人都在尋找聲音的方向,不過站在阿利斯泰爾身後的蘇恰巧帶來一群侍女來表演一段舞蹈。
「為了向您賠罪,我的貼身侍女『蘇』會為您提供一些娛樂項目。」
「阿利斯,你還真是有心啊!」
「可不是嘛……」
蘇身上掛的墜飾和腳踝上的鈴鐺,伴隨著坐在地上的侍女們輕拍起的鼓聲發出響亮的聲音,搭配曲子的節奏,在適當的時機掩蓋來自牆壁另一端吵雜的聲響。
蘇左右扭動他那纖細的蠻腰,輕盈的舞步旋轉、跳躍,一個弓箭步、再次跳躍,跳躍、旋轉,濃密的黑色髮絲飄散著紅玫瑰的香氣,一種來自蒙瑪卡危險的味道。
隱藏在那藍色面紗下神秘的一笑與不知直視何處的橙色眼眸──這些都看在辛克萊的眼裡,他知道這女子並不是真心想取悅他們,而是另有目的,若真是如此,他必須先讓狐狸露出尾巴來。
蘇以眼神示意要哈魯去看菲爾,他知道那些聲響都是醒來後的菲爾製造出來的,蘇嘆了口氣,明明那是為了要保住菲爾性命的方式,一切都從蘇和阿利斯泰爾假裝在公路上的巧遇後,他將必然的素材準備好,現在只缺主人公正式出場。
「停下來,中間那個女的,過來。」辛克萊點燃一根雪茄,旁邊裝飾華麗的小桌上放了杯紅酒,杯面映照出蘇戰戰兢兢地走著如鋼索般的地毯。
阿利斯泰爾擋在蘇的前面,他用著與前天截然不同的語氣和辛克萊說話。「叔叔,我特地準備了這場表演要給您看,您若不繼續看,不是表明不給我面子嗎?」
「什麼時候學會用這麼傲慢的語氣跟我說話呢?我的乖姪子。」
「叔叔,我這次前來有兩件事情要告訴您,您想先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
「阿利斯,還真是麻煩您準備這兩項大禮呢!不管哪一個先道出,我都無所謂……」
「首先……」阿利斯泰爾緊抓住蘇的肩膀往後退了一大步,侍女們紛紛露出銀刃,包圍住在場的所有人,辛克萊沒有打算離開這個地方,他繼續抽著他的雪茄。
「快把掌握蒙瑪卡一族的權利轉交到我手上,你根本不是我的親叔叔……」
「這就是你的意圖嗎?阿利斯,這還真是傷透叔叔的心呢!」
「夠了,你還要裝我的叔叔多久呢?我族會滅亡,全是你的錯!」
「那、你呢?踩在蒙瑪卡一族之上的滋味,還愉快嗎?哈哈哈、到頭來,你也是個為了自我利益而吞噬他人的人啊!憑什麼對我問罪呢!」
阿利斯泰爾低頭不語,他緊握拳頭,身體不斷地顫抖,他忽然想起來過去作的那些夢,蘇抓住阿利斯泰爾的雙手,把蒙瑪卡一族的寶劍轉交給他,蘇輕靠在他的額頭上,用誠摯的眼神告訴他,不要對死者感到畏懼,更不要鬆開他的手。
阿利斯泰爾從蘇的手上接過他們一族的傳家之寶「賽費爾」,是官方在勇者失去性命後未回收到的寶劍之ㄧ。
阿利斯泰爾牽著蘇的手,向辛克萊一步步逼近。
「另一個好消息呢?你可不能吊我的胃口啊!孩兒。」
「即使你是罪惡之人,我也不會讓你屍無處所。」
「呵呵、這就是你對我最後的體貼?我可是代替你的雙親撫養你長大的『叔叔』耶……」
「再也不是了。」
「是嗎?虧我念在叔姪之情,我還想網開一面。」
「你那是什麼意思呢?」
「阿利斯,你難道天真地以為我會不知道你的行動嗎?」辛克萊將餘燼抖落在酒紅色的地毯上,頃刻間幾十名傭兵湧入,圍攻那些喬裝成侍女的刺客們。
阿利斯泰爾的臉頰上淌下一滴汗珠,抓住蘇的手握得更緊,說道:「聽好了,我才是真正的繼承人,這是我們改變世界的第一步,上吧!我的臣子們。」
原本喬裝成勇者模樣的人和負責執行釀造勇者血液的行刑者,也跟著阿利斯泰爾一起對抗辛克萊和他手下的傭兵們,就地展開一場亂鬥。
另一方面,控制住菲爾行動的哈魯貼在牆面上,聽取外頭的一舉一動,外面顯然局勢混亂,不適合讓真正的勇者繼續滯留在這裡,他憑藉著自己身上的野獸力量,將菲爾扛起來,準備逃離這個地方。
「放開我,你這露出啤酒肚的中年人!」拆開蒙面布的菲爾漸漸適應光線,他看到哈魯站在他面前,神情緊張地不斷朝外探頭。
「勇者大人,這是蘇小姐的命令,也請您不要一直亂動,這樣我不好繼續前進……」
「是『先生』才對吧!還有,我絕對會沒事的,快點放開我!我感覺得到阿利斯和蘇需要我的力量。」
「勇者大人,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說吧!你想問什麼……」
「您為什麼也會想要幫阿利斯泰爾大人的忙呢?」
「因為他很像我在家鄉裡的一個好友。」
「阿利斯泰爾大人是個惡徒,也妄想飲用勇者的血液。」
「我的血液真的有那麼好喝嗎?怎麼大家都喜歡呢……」
「勇者大人,您知道您回答我一個很奇怪的答案嗎?」
「別說這些了,那你為什麼會幫蘇呢?」
「因為蘇小姐的靈魂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澈、純淨,他只是想要幫上他的救命恩人阿利斯泰爾大人的忙,所以我覺得……」話還沒說完,哈魯的臉頰已經紅透半邊。
「我知道了,你喜歡蘇,對吧!」
「勇者大人,我是奉蘇小姐的命令來保護您的,所以請不要再為難我了。」
「我也喜歡蘇。」
「什麼?」
「但是,我也喜歡阿利斯泰爾。」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放你下來的。」
「真的不行嗎?」
「不行,即使你臉色看起來很差,我也不會放你走。」
「讓我去方便一下,也不行嗎?」
哈魯猶豫了一段時間,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菲爾,並且解開他身上的繩子。
「唉、也是,畢竟過了那麼長一段時間,勇者大人也是人,也需要上廁所……」
菲爾伸了伸懶腰,說道:「抱歉了……」
「什麼……勇者……大人?」
菲爾在哈魯的頸部迅速地劃下一個強勁的手刀,那個力道暫時可以使哈魯昏睡個十個鐘頭,他將哈魯安全地綁在柱子上,他很意外哈魯比他外表的體重更輕,他身上的贅肉像是用橡膠打出來似的柔軟。
嗒、嗒、嗒--
菲爾趕緊走到先前聽到聲音的來源處,場面一片慘烈,酒紅色的地毯被真正的鮮血染得更紅。
嗒、嗒、嗒--
菲爾看到踩在一群屍體上的阿利斯泰爾仍然緊牽著蘇的手,不過卻又有些奇怪之處,他揉了揉雙瞳,重新把視線放回蘇的身上。
嗒、嗒、嗒--
菲爾看到面無表情的蘇牽著阿利斯泰爾留下來的「手」。
嗒、嗒、嗒--
「我晚來了一步嗎……」
菲爾聽到蘇發出嘶吼聲,但那非人類的聲音,而是充滿悲愴、哀憤的魔物聲,他曾經聽過那種聲音,至今依然迴盪在他心裡深處。菲爾努力克制內心要他殺害魔物的鼓動,他緩緩地撿起地上遺留下的寶劍,步伐蹣跚,朝向蘇的方向走去。
「不要過來,勇者,快離開這個地方。」
菲爾沒有停下,他繼續走著。
「快離開,哈魯呢?」
「被我綁起來了。」
「我怕傷到你,你快點走!」
蘇的眼中燃燒著怒火和其他情感,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快要爆發了,他不希望能夠拯救阿利斯泰爾和蒙瑪卡一族的勇者受到任何傷害。
「蘇,你是魔物嗎?」
「不是。」
「那、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吧!」菲爾一邊壓抑內心的殺意,放下寶劍,一邊微笑地仰頭看著蘇,朝他伸出救贖之手來。
蘇依然緊抓住阿利斯泰爾的手,另一隻手卻不知覺想要抓住菲爾的手,但他還是沒有給予菲爾任何回應,讓自己的全身散發出強烈的光芒,將這間商館的一切吞噬到血紅的憤怒之火內,包括菲爾與他摯愛之人。
「蘇……」菲爾喊道。
菲爾看到身旁突然來了個沒有左手的男人緊緊牽住他的左手,即使那個人面目全非,菲爾依稀看得出那人原有的輪廓,他可是值得作為蒙瑪卡一族的驕傲。
「菲爾……」
「你是……」
「是……的……請你……帶著蘇……飛向真正的天空吧!」
阿利斯泰爾勉強擠出些話語後,身體漸漸消失在紅光裡面,在他消失的腳邊,伏著一具擁有銀色鱗片的巨龍,眼角旁流著血淚。
「蘇……」
菲爾輕輕地碰觸巨龍的鼻子,然後將他擁入懷中,他不知道這麼做是否能夠平息一個人的哀痛,但是他知道這個舉動能夠將暖意傳達給對方知道,以前他的奶奶也經常對他做這樣的事情。
菲爾不知道剛剛到底發生了怎樣的鬥爭,他人不在現場,不過他有些慶幸自己不在現場,因為參與了鬥爭,就不能保證自己能夠全身而退,所以他只能像這樣,靜靜地陪在蘇的身邊。
然而,菲爾的手卻顫抖不已,他握緊拳頭,試圖讓內心平靜一些。
蘇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光漸漸轉弱,菲爾也因此察覺到背後有另一個殺意,哈魯拿著阿利斯泰爾的寶劍抵在菲爾的後頸。
「勇者大人,快放開蘇大人!」
菲爾這才意識到蘇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全身一絲不掛,哈魯立即將把寶劍插在腰旁的另一個劍鞘,原本那把寶劍「賽費爾」一直都是哈魯在保管的,他立即衝到蘇的旁邊,幫蘇重新換上原來的服裝。
「哈魯,謝謝你,不過你也不用這麼大費周章地幫我穿上衣服,畢竟我根本……」蘇雙腿無力地坐在地上。
「不、蘇小姐,外表很重要的。」
「是嗎……」
「小姐就該保持原本的端莊嫻熟。」
「嗯……」
蘇還沒從那些事情當中恢復往常的鎮靜,因為他的憤怒,多少人一同冤死在這個虛有其表的地方。
「我沒事的……」
「那就好。」菲爾聽到蘇至少恢復到能夠正常回話時,多少也對阿利斯泰爾有些交代了,他摸了摸蘇散亂的頭髮。
菲爾不知道為何自己的胸口依然劇烈起伏,他記得這種感覺,卻不明白聽到蘇不是魔物後,內心深處的熱血正在沸騰,迫不及待地想要斬殺有關於魔族的事物。
「不過……話說回來,真是可惜,這是一棟很美麗的建築物呢……」
菲爾放眼望去,所有被紅光掃射過的地方全變成斷垣殘壁,甚至也沒有修復的可能性。
事情結束後,菲爾才想到他之前似乎忘記了「手」的存在,要是那傢伙也消失,尋找魔王的大筆線索也會不見,那可是他費盡千辛萬苦之力才等待到的訊息,他立刻詢問哈魯,他的愛車停靠在何處,菲爾記得「手」之前好像被綁在狂犬的頭上,他想不太起來「手」究竟在何處。
「您的愛車嗎?早就備妥在牆外,不過我不知道是否還在……」
「那你怎麼躲過那些紅光呢?」
「我身上多少也有特殊的力量,所以……」
「我懂了。」
菲爾打算今日就離開這裡,他相信哈魯會好好照顧蘇的,他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以後也更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身分,他必須更加留意,更加謹慎,更不能停止前進,他必須追查魔王的蹤跡,蘇出聲留住他的腳步。
「那個時候……」
「你和阿利斯同時抓住我的手,對吧?」
「不,我沒有,是阿利斯大人牽著我的手,帶我去找你的……」
「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呢?」
然而蘇什麼也沒說,只是給予莞爾一笑。
菲爾跨上變得更像破銅爛鐵的狂犬後,他才開始明白,在他體內騷動的並不是出自「對於蘇的愛意」,而是更純粹、更瘋狂的殺戮之意,想要斬殺所見魔物的意識,不斷地侵擾菲爾原本的自我。
「我們生來就孤獨,卻不忘高唱入雲──」儘管後方傳來蘇的歌聲,菲爾卻頭也不回地繼續行駛到下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