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信(狗社)
伊佐那社承認他有點無聊……應該說真的是非常無聊。
沒有研究的日子總是特別難耐。無所事事的寄住在德國表哥阿道夫˙K˙威斯曼的家,也只是偶爾幫他收收信、看看書外,實在沒什麼好打發時間的。
這段日子,伊佐那社也養成了趴在窗口觀察行人的習慣──而那名郵差,就那麼恰巧的給了他極深的印象。
明顯不是德國人的郵遞員,有著規矩綁起的黑色長髮和明顯屬於亞洲人的膚色,讓有著一半日本血統的伊佐那社感到份外親切。
在一次替表哥簽收了貨品,他近距離看到這名郵差。他叫夜刀神狗朗,似乎是個日裔德籍,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外表斯文,卻有著極迅捷有力的身手。
在伊佐那社吃力的搬起外型小巧卻極度笨重的箱子,重心不穩,差點仰天摔倒時,是原本在五步外的夜刀神狗朗閃身扶住他,甚至乾脆幫他把奇重無比的包裹拿進屋裡。
過程中輕鬆自然,絲毫不見吃力。伊佐那社深深的佩服。
從此他們從住戶和郵差的關係變成了點頭之交,偶爾會在庭院和對方打個招呼,禮貌的攀談幾句。
社在幫表哥澆花時偷看過,這名年輕郵差相當矯捷,效率奇高,能在兩分鐘內送完十個住戶。
所以伊佐那社在寫信時,非常無聊的──將信封寫了滿滿的化學元素後,將地址藏匿其中。
他只是很無聊,想找機會看看夜刀神狗朗帶著困擾的臉罷了。
隔天一大早起床收信,他意外又不意外的發現信早就安然躺在信箱內。
「好像沒什麼挑戰性耶!」拿著咖啡輕啜,伊佐那社自言自語的說道。在咖啡喝完的那剎那,他靈機一動,想起了夜刀神狗朗說起德文還有點生澀的事。
於是在下午,他模仿著表哥的字跡,用拼音克漏字的方式寫下了同社區表姊家的地址,寄出。
結果第二天下午,克羅蒂亞˙威斯曼打了通電話過來,將一臉不明就裡的阿道夫給狠狠罵了一頓,要他不要給年輕的郵差添麻煩。
在表哥抱著自己嚎啕大哭的同時,伊佐那社心底默默道了聲歉之餘,也覺得好玩了起來。
於是,他將同社區的國常路中尉的家給畫了下來,投遞到郵筒中。國常路大覺是表哥表姊的摯友,雖然模樣嚴肅,為人卻相當溫和。對於阿道夫˙K˙威斯曼尤其包容,所以伊佐那社又再次心安理得的使用了表哥的筆跡。
隔天他和表哥一起吃早餐時,親眼看著表哥莫名奇妙的聽著國常路大覺的致謝外加勸說的電話:「威斯曼,謝謝你寄給我的潑墨畫明信片。但別整那名年輕的郵差,他還是個孩子啊!雖然他沒說什麼,但看到那種地址表達方式,我都同情起他了……」
迷惑的將國常路的電話給敷衍過去,威斯曼憂心忡忡的問著表弟:「小社,我最近有寄信嗎?」
「我不知道。」大口咬下鬆餅,伊佐那社將自己嘴角的笑痕掩飾過去。
再一日,伊佐那社畫了個迷宮,只有將迷宮走完才能知道地址所在處;又一日,他在信封寫了個推理的微小說,要對方推理出地址;第三日,他用英文在信封寫了個故事,要求用每個單字的首字母拼出地址……
每日這樣樂此不疲,卻發現夜刀神狗朗似乎毫無異狀。送信效率仍舊出奇的高,在碰上他時還有餘力微笑點頭致意。
偶爾攀談幾句,年輕的郵差也沒提到他寫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信。
「還有什麼方法嗎?」思考時貫性把筆放在噘起的嘴上。伊佐那社盯著空白的信封發呆良久。
最近他接到大學三輪教授的來信,希望他回日本幫忙一項研究。離開了德國,這項惡整郵差的樂趣就失去了,總覺得有點可惜。
至今仍沒看過對方有任何困擾的表情,讓伊佐那社有那麼一點點的挫折。讓他發誓一定要在離開前給對方一個大禮。琥珀色的雙眼一轉,視線落在了摩斯密碼的書籍上……
這次他寫的收信地址又是阿道夫˙K˙威斯曼的家住址。只是等了兩天,卻沒有收到信。看來這次真的難倒了呢!想到這裡,伊佐那社覺得有點高興,只是連續兩天發現送信的不再是夜刀神狗朗,忍不住有點失落了起來。
直至第三天,住在對面的老奶奶才告訴他說,那名勤快的年輕郵差似乎因為學業的問題辭職了,伊佐那社才真正感到遺憾。
新來的郵差模樣憨厚老實,讓社不忍整他。只是寄不出去的信,照理說該照著他寫的信件地址退回克羅蒂亞表姊家,打聽之下表姊卻說沒接到任何退信。
疑惑之餘,伊佐那社也開始打包要回日本的東西。來德國渡假的這段時間,那一封封的信件讓他渡過相當開心的一段時光。不論是快速送達的信件、阿道夫表哥被念被罵的委屈神情,都讓他覺得相當不捨又有趣!
「小社!樓下有人找你喔!」
「找我?」錯愕的眨了眨眼,他來德國的時間大多都是宅在家中,幾乎是沒和其他太多人互動,怎麼會有人找他?
抱著滿腹疑問下樓走出屋外,卻看見一名打扮休閒,綁著長髮的俊秀青年望著他,看見他出來,立刻從背包中拿出一封信,微微苦笑道:「摩斯密碼上的地址應該是這裡。下次別再寄那些解迷信了,我已經辭職了,其他同仁不一定看得懂這樣的信。」
「啊──被發現了……」發現密碼又被破解,伊佐那社有點不好意思了起來,只能對著夜刀神狗朗露出個尷尬的笑,過了一會兒才姍姍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而不是屋主或其他人?」
他對自己模仿表哥的筆跡還挺有自信的,而且為了不被發現,除了社區每個人都被他寄過,他還不斷更換寄信地址呢!
遲疑了幾秒,看著對方期盼又好奇的眼神,夜刀神狗朗才答道:「直覺。」很不靠譜的依據,但他就是莫名的直覺就是這個每次都會和他打招呼的白髮青年因為無聊想玩個遊戲。
「是嗎?不過恭喜你猜對了全部的謎題,所以這封信是你的獎勵啦!」笑嘻嘻的將手背到背後,伊佐那社從庭院退到屋子的門前,才又說道:「這陣子很開心,可惜我就要回日本也不能再玩了!這封信給你做紀念吧!掰掰!」
揮了揮手,伊佐那社在夜刀神狗朗詫異的目光下關上門。猶豫半晌,夜刀神狗朗這才打開信,裡面裝著一張漂亮的櫻花明信片,背後寫著電話和電子信箱。
因為信封上的收件人寫的是「威斯曼」,所以他對那名年紀和自己相仿的年輕人叫什麼並不清楚。但明信片上寫的「伊佐那社」,正是恩師三輪一言極力稱讚,要自己快點趕回日本去見的一名年輕學者。
當初自己的畢業論文還參考了不少他的著作。現在想來,他好像知道要怎麼和對方道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