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砰!
身後學校厚重的鐵門發出沉悶巨響,像一隻巨獸顎骨合攏,將宋偉與校園噩夢徹底隔絕。這聲響震得他耳膜生疼。校服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膩地貼在後背上,帶著學校特有的消毒水味和粉筆灰氣息。他雙腿發軟,幾乎是被放學人潮推搡著跌入喧囂街道。
街道人聲鼎沸,宛如一鍋沸騰的粥。烤腸攤的油脂在鐵板上「滋滋」作響,那濃郁焦香混雜著油膩直往宋偉鼻腔裡鑽,令他飢餓的胃部隱隱作嘔。
「哎喲,今天真熱啊!冰鎮奶茶,買一送一!買一送一啊!」
一個奶茶店夥計叫喊著,年輕女孩們銀鈴般的笑聲隨之溢出。不遠處,一對情侶手挽著手,臉上洋溢著無憂無慮的幸福。他們擦身而過時,身上濃烈的香水味,又混著街邊炒麵的油煙味,以及不遠處小販叫賣新鮮水果的甜膩,層層疊疊熏得他頭暈目眩,胸口泛起一陣陣難耐的噁心與乾嘔。
但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
明明身處喧囂人潮,耳邊卻像隔了一層透明而黏稠的水膜,所有外界聲音都變得模糊不清。只有一種詭異的、如同指甲緩慢而尖銳地刮擦著粗糙玻璃的「吱吱」聲,在他耳道深處不間斷地盤旋,如同魔咒般死死纏繞著他的聽覺神經,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深入骨髓的寒意。這聲音彷彿是某種預兆,昭示著即將降臨的厄運。他甚至能感覺到,那股聲音正緩緩侵蝕著他的理智。
他幾乎是憑藉本能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步都顯得那麼倉促而茫然,像是被無形力量牽引著。路燈光暈開始在眼前模糊,像暈開的水墨畫,將現實邊緣抹得模糊不清。
「喂!看路啊你個死仔,趕著去投胎嗎!!」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EyfiHNM6B
一個急促聲音從身旁傳來,宋偉才意識到自己差點撞上一個迎面而來的婦女。那婦女一個踉蹌,手裡的貨品險些掉落,她皺著眉,不耐煩地瞪了宋偉一眼。
宋偉連道歉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加快了腳步,腳下傳來陣陣因長時間走動和內心緊張導致的刺痛。他此刻唯一的念頭,就是逃離這個讓他窒息的空間,盡快回到位於城市邊緣,需要穿過那片小片的熱帶雨林才能到達的簡陋住家。
沙沙……沙沙……
一陣細微的摩擦聲突兀地在身後響起,像枯葉被拖曳,又像有人踩著潮濕的泥土緩緩靠近。宋偉猛地回頭,卻只見身後被夕陽餘暉拉長的樹影,在微風中搖曳,投射在佈滿雜草的泥地上,像無數隻張牙舞爪的鬼手,更顯詭譎。他嚥了口唾沫,喉嚨乾澀發疼,心臟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壓抑著那股莫名的寒意,加快腳步,幾乎是跑著沒入那片他每天回家都必須穿過的森林邊緣。
這裡是城市邊緣未開發的區域,植被茂密,即使是白晝也幽暗潮濕。此刻,夕陽西下,最後一絲光線也被高聳樹木吞噬,森林迅速陷入一片昏暗。濃厚的濕熱空氣黏膩地包裹著宋偉,耳邊盡是各種不知名蟲鳴,以及風吹過樹葉發出的蟋蟀聲,這些自然聲響此刻聽起來卻異常詭異。腳下是鬆軟潮濕的泥土,間雜著腐爛枝葉,每一步都深一腳淺一腳,彷彿隨時會被什麼東西絆倒。遠處傳來野獸尖銳的叫聲,在寂靜的森林裡迴盪,更添一分不安。他總覺得黑暗中有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他,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如影隨形。
「等你好久了。」
一個陰冷聲音毫無預警地從前方茂密的樹叢後傳來,像是從森林深處黑暗中直接擠出來一般。宋偉腳步猛地一頓,周身血液瞬間凝固。隨即,前方陰影裡亮起一點微弱火光,隨後熄滅,又亮起,那是俊雄指間捏著一根燃著的煙。他不怎麼抽菸,但此刻,這根菸卻被他把玩著,像某種狩獵前的鬆弛。另外三個跟班則像潛伏的野獸般,無聲無息地從更深的樹影中走出,他們的臉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更加陰沉。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4UGYlTLPC
森林裡的自然聲響彷彿在這一刻都消失了,空氣凝固得像膠著的泥漿,只剩下他們把玩著彈簧刀時發出的「咔嗒」脆響,每一次刀刃彈出的聲音,都像死神的低語。
「三天沒交錢。」
俊雄輕輕將燃著的菸頭彈了彈,一小撮火星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微弱弧線,隨後被他隨意丟棄在潮濕的地面上,很快便熄滅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帶著施虐意味的笑容,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脅,「按規矩,該收點利息了。」
嚓!
一股尖銳的寒意瞬間抵住宋偉的喉結。是那把彈簧刀,在昏暗光線下閃著一絲冰冷金屬光澤。刀尖抵著脆弱皮膚,帶來難以言喻的恐懼感。金屬的冰冷順著他的血管,像毒液般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讓他渾身發抖,牙齒「咯咯」打顫,幾乎要咬碎舌尖。身體被冰冷和恐懼徹底麻痺,但就在這一刻,一個不屬於任何人的聲音,卻在宋偉的顱骨內轟然炸開,如同一道裂痕,撕開了那份極致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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