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跑!」
一個冰冷的聲音,像從大腦最深處撕裂而出的指令,在宋偉顱骨內轟然炸開,清晰得彷彿有人在他耳邊低吼:「現在!往東跑!」
他的腿先於大腦做出反應,腎上腺素瞬間飆升,將瀕臨崩潰的身體硬生生提起。他猛地撞開最近的一個跟班,那人悶哼一聲,連手裡的彈簧刀都差點脫手。宋偉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不顧一切地衝進路旁的灌木叢。
「操!他媽的,給我追!」
身後傳來俊雄暴怒的咒罵,伴隨著三個跟班在泥地上雜亂的腳步聲,那是獵犬嗅到血腥味後的瘋狂。
宋偉拼命向前,樹枝「噼啪」作響,像無數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臉上、胳膊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灌木的尖刺勾破了校服,撕裂了他的皮膚,但這些疼痛此刻都化作了鞭策他前進的動力。他能聽到身後越來越近的喘息聲,那是死亡的陰影在步步緊逼。肺像被火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刺痛,血腥味從喉嚨深處翻湧上來,令他幾欲作嘔。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一旦被抓到,那後果將比身體的痛苦更讓他絕望。
不知跑了多久,當肺部傳來撕裂般的疼痛,雙腿再也無法支撐,宋偉癱軟著跪倒在地時,四周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以及急促、粗重的呼吸聲。身後,那些追逐的腳步聲似乎已經遠去,或者被他甩掉了。
滴答……滴答……
黑暗中,傳來清晰而規律的滴落聲,像水滴,又像某種黏液。是血。溫熱的液體從他臉頰被樹枝抽打出的傷口滲出,順著下巴,一滴一滴地濺落在面前的泥土上。宋偉顫抖著抬起頭,月光透過茂密的枝葉,斑駁地灑落在前方——
赫然立著一座爬滿青苔的石壇。那石壇不知存在了多久,像是從這片古老森林的深處生長出來,表面粗糙,刻滿了風霜雨雪的痕跡,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安的古老氣息。壇心,竟盛開著一朵妖異得令人心悸的花。
這朵花通體呈暗紅色,卻散發著一種邪惡而誘惑的光澤。它有七片刀刃般的花瓣,每一片都邊緣鋒利,此刻正以一種極其緩慢而黏膩的速度,蠕動著,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像是骨骼在扭曲,又像是某種生物在磨牙。鋸齒狀的花蕊在一張一合,彷彿活物的口器,像在咀嚼著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每一次開合都帶著一股潮濕腥甜的氣味,直鑽宋偉鼻腔。
最恐怖的是,當宋偉的鮮血從臉頰滴落,第一滴濺落在花瓣上時,整朵花突然「啵」地一聲,如同氣泡炸裂般,毫無預兆地綻開。花芯深處,傳來一聲細微而清晰的嬰兒般的啜泣:
「餓……」
那個聲音,輕柔、黏膩,卻像無數隻冰冷的手,瞬間攥緊了宋偉的心臟。它不是從外面傳入耳朵,而是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種原始而恐怖的饑渴。
宋偉想逃,身體卻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牢牢吸住,動彈不得。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自動摸向腰間,死死地攥著那把平時用來裁剪作業紙的美工刀,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刀刃「咔」地一聲,彈出一截,在昏暗的月光下,寒光刺得他瞳孔驟縮。
「不要!停下!快停下!」
宋偉在心裡嘶吼,絕望像潮水般將他淹沒,可他的手腕卻像被無數根看不見的絲線牽引著,緩緩抬到那朵花上方。
鋸齒狀的花蕊突然劇烈顫抖,發出「咯咯咯」的怪笑,聲音帶著一種孩童般的尖利與詭譎,暗紅色黏液從齒縫間滲出,滴落在石壇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花朵彷彿在催促,在狂歡。
「求求你……不要……不要……」宋偉的眼淚混著臉上的血水往下淌,可刀尖已經貼上他脆弱的手腕皮膚。他能感覺到冰冷的刀刃,像一條毒蛇,緩緩游過他手腕的靜脈。
滋——
第一下割得很淺。冰涼的金屬劃過靜脈,帶來一陣酥麻,隨即火辣辣的疼痛。他渾身痙攣,喉嚨裡擠出破碎的嗚咽,像一隻被扼住喉嚨的野獸,無法發出完整的哀嚎。但手指依然死死扣著刀柄,彷彿那不是他自己的手,被某種力量控制著,繼續向下壓去。
噗嗤。
這一次,刀刃切進血肉的悶響清晰可聞,像利刃劃破濕潤的布帛。宋偉的慘叫卡在嗓子裡——他的聲帶彷彿也被那朵花攥住了,他想喊,卻只能發出無助的「嗬嗬」氣音。鮮血不是湧出,而是被某種力量「抽」了出來,帶著一股奇異的吸力,凝成一條細長的血線,徑直灌入花蕊中央那漆黑的孔洞。
「咕咚……咕咚……」
花朵在吞嚥。那聲音黏膩而清晰,帶著一種活物特有的饕餮,像人飲水,又像某種生物在吞食肉食。每一口吮吸都讓宋偉的脊椎發麻,他能感覺到生命隨著血液被抽離,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衝撞,像隻被困住的鳥,絕望地拍打著翅膀,試圖逃離。手腕的傷口開始發燙,彷彿有千萬隻螞蟻順著血管往骨頭裡鑽,那種深入骨髓的麻癢和疼痛,比刀割更甚。
咔啦!
花梗上的尖刺突然暴漲,原本細小的倒鉤瞬間變得粗壯而鋒利,帶著肉眼可見的速度,刺穿他的褲腿,帶著一種詭異的黏膩感,扎進他的膝蓋。宋偉疼得眼球凸起,佈滿血絲,幾乎要從眼眶裡蹦出來,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此刻他才真正看清——那些根本不是花瓣,而是六片半透明的肉膜,表面密佈著細小的血管網,隨著吸血節奏一張一縮,露出內層密密麻麻的黑色絨毛,彷彿能感受到鮮血流動的脈搏。
「放開我!放開我啊啊啊!」
他在腦內尖叫,聲音撕心裂肺,可現實中只發出「嗬嗬」的氣音,喉嚨像被堵住了一般。美工刀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甩開,落在石壇上發出清脆的「叮」聲,然而,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他的左手食指,竟然不受控制地自動彎曲,狠狠插進右手腕那汩汩冒血的傷口裡!
噗呲!
指甲掀開翻捲的皮肉,指尖直接捅進斷裂的血管。宋偉的視野開始泛紅,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血的顏色。耳邊響起尖銳的蜂鳴,像是無數蜜蜂在他腦子裡盤旋,讓他眩暈欲倒。那朵花此刻已經膨脹到臉盆大小,花芯裂開一道豎瞳狀的口器,黏稠的觸鬚從中探出,像八爪魚的觸手般,死死纏住他的手腕,繼續榨取。
「不夠……還要更多……」
口器裡擠出黏膩而嘶啞的耳語,那聲音不再像嬰兒,而更像某種古老的怪物,帶著無盡的貪婪。宋偉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抓向自己的眼球——
啪!
千鈞一髮之際,遠處傳來樹枝斷裂的脆響。那聲音帶著一種被驚擾的突兀。花朵驟然收縮,吸取的力道瞬間消失,觸鬚「嗖」地縮回口器,彷彿被什麼無形的力量猛地拽回。宋偉「撲通」一聲栽倒在地,手腕傷口仍在汩汩冒血,但他至少……身體屬於自己了。
他踉蹌著往後爬,手臂在濕冷的泥土上劃拉出痕跡。身後卻傳來泥土翻動的「簌簌」聲,像是地下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回頭一看,無數根血紅色的根鬚正從祭壇下鑽出,扭動著,像嗅到血腥味的蛇群般蜿蜒追來。
「救……命……」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宋偉聽見那朵花發出滿足而黏膩的嘆息,彷彿他只是一頓令人愉悅的佳餚:
「乖孩子。你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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