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夫望著艾瑪說話時的神情,感覺時間在那一瞬間變得異常緩慢。他的呼吸不自覺放輕,彷彿生怕打擾了這段回憶的輕盈。她不是在傾訴悲傷,也不是想博取理解——她只是單純地,誠實地,讓一段過往再次被空氣接住。
那樣的溫柔,不帶期望,也不求認同,只像月光一樣自然地落在他眼前。
傑夫從來都覺得自己是一個麻木而空洞的人。他總是保持距離,寧願用觀察代替接近、用沉默掩蓋空白。但此刻,他竟無法將視線移開。她的語氣不是脆弱的求救,而像是某種頑強的認真——對生活的、對記憶的、對愛過一個人卻不要求回報的認真。
他突然感到喉頭有些緊,像是卡著什麼。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同情,還是更深一層的共鳴。他的記憶中沒有這樣的畫面,也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母親,或這樣的雨夜。但艾瑪的話語就像細雨穿透了他過於堅硬的心牆,落在某個早就乾涸的地方——不重,但讓他清楚地感覺到「曾經缺席」。
她的童年如此簡陋,卻如此完整。
而他,只記得空白。
他的眼神飄向牆面,試圖從裂縫中找到一絲焦點,仿佛那能轉移他心裡的震動。可無論怎麼躲,艾瑪的語氣與眼神已經留在他胸腔裡,如同回聲盤旋不去。
他感覺到自己呼吸慢了下來。那不是放鬆,而是一種無從逃避的接受。他從不相信這空間裡有真正的「好」,但此刻,他想保護這片刻的靜好。他想讓這樣的艾瑪——柔軟卻堅韌、不假裝堅強卻依然笑得出聲——繼續存在。
也許,他並不明白自己為何想保護她。只是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如果連這樣的溫柔都無法被保留,那這世界還能剩下什麼?
水聲仍在腳邊流動,天花板不時滴下水珠,但傑夫不再感到冷。他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像是想伸出去,卻又停住。他還不懂怎麼觸碰這樣的情感,只能讓自己靜靜地坐著,與她並肩。
那滴水聲彷彿成了一種節奏,為這段回憶編織出溫柔的韻律。而在它之間,傑夫的沉默不是距離,而是一種尚未學會的靠近。
他看著艾瑪的側臉,心裡浮現出一個念頭:她不是這裡的怪物,不是這些空洞耳語的一部分。她是唯一不靠聲音而能讓他感覺「存在」的人。
這念頭令他愣了片刻。那不只是保護的本能,更像是失而復得的渴望——對某種曾經失去、甚至未曾擁有過的連結。
他低下頭,閉了閉眼,讓那種感覺靜靜沉在心裡,不說出口,也不命名。他不想讓它變成脆弱的語言,只想任由它在胸口慢慢擴散,像那場艾瑪童年中的雨——沒有要停,但也不是洪水。
他睜開眼,再看向她時,眼神不再只是觀察,而是一種不自覺的注視。
這空間的耳語仍未返回。彷彿連它們也被這段無聲的情感所震懾,暫時退去了,留下一個難得的平靜角落,讓兩個在混沌中倖存的人,擁有一場無聲的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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