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紀府內一片寂靜，唯有靈堂的長明燈還在跳動。沈嫵月和紀昭雪跪坐在廂房，藉著搖曳的燭光，一件件整理著紀文正的遺物。窗外，偶爾傳來幾聲夜鶯的啼叫，更顯得屋內氣氛凝重。
「這些衣物…」沈嫵月的聲音哽咽，手指輕輕撫過那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藏青色官服。燭光下，官服上暗褐色的血跡呈現出詭異的放射狀，如同一朵枯萎的花。她的手指突然一頓——這血跡的形態與官府認定的「自縊」結論明顯不符。自縊者的血跡應當垂直流淌，而這噴濺狀的痕跡，分明是…
紀昭雪湊近細看，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她顫抖的手指觸碰到官服內襯時，突然摸到一處異樣的凸起。小心翼翼地拆開針腳，竟從裡面抽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紙片——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王伸漢等人的分贓明細！
「娘！」紀昭雪驚呼出聲，隨即被母親捂住嘴巴。燭火跳動間，她看見沈嫵月眼中迸發出駭人的光芒。
「別聲張。」沈嫵月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鋼鐵般的堅定。她繼續翻檢其他衣物，動作又快又輕，生怕驚動了什麼似的。終於，在一雙舊靴的夾層裡，又發現了一小片殘破的紙角。
燭光下，紀文正熟悉的筆跡躍然紙上：「…山陽冒賑，以利啖毓昌，毓昌不敢受，恐上負天子…」毓昌，正是紀文正的表字。
「這是你爹奏章的草稿。」沈嫵月的聲音顫抖得厲害，手中的紙片簌簌作響，「他們…他們果然害死了你爹。」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她的聲音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
紀昭雪再也壓抑不住，撲進母親懷裡放聲痛哭。淚水打濕了那張珍貴的紙片，也浸透了沈嫵月的衣襟。當她抬起頭時，眼中的淚水已經燒乾，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燒的仇恨之火：「娘，我們要為爹討回公道！」
沈嫵月緊緊抱住女兒，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她的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會的…一定會的…我要讓他們這些狗雜碎血債血償…一個都別想逃…」
窗外，一樹桃花在夜風中搖曳，花瓣無聲地飄落。這本該是京城最美的季節，但紀家的春天，已經永遠定格在了那個噩耗傳來的日子。
沈嫵月和紀昭雪一夜未眠，將發現告訴紀晨景和沈安玉，他們也是氣得要死。
天剛濛濛亮，紀晨景就帶著仵作林即墨悄悄來到紀府。林仵作是個五十多歲的瘦小老頭，他為人老實嘴嚴，背有些佝僂，但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他默默檢查了官服上的血跡，臉色越來越凝重。
「這血跡…」他指著那些放射狀的痕跡，「只有被利器所傷，血液噴濺才會形成這種形態。」沈嫵月聞言，身子晃了晃，被紀昭雪及時扶住。她強忍悲痛，決然道：「開棺。」
靈堂內，沉重的棺蓋被緩緩移開。一股混合著草藥氣味的腐朽氣息撲面而來。林仵作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檢查遺體。雖然屍體已經部分腐爛，但胸前的幾處刀傷依然清晰可見，頸部的勒痕更是觸目驚心。
「死者頸部索溝呈環形閉合，與自縊形成的『八字不交』特徵明顯不符。」林仵作的聲音平靜而專業，但在場所有人都聽出了其中的憤怒，「而且胸部有三處刀傷，其中一處直刺心臟…這分明是先被刺殺，在沒斷氣時被勒死，後被偽裝成自縊！」
紀明遠突然撲到棺木前，小小的手緊緊抓住棺沿，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父親冰冷的臉上：「爹…爹你醒醒…」那撕心裂肺的童聲，讓在場所有人都不禁紅了眼眶。
沈嫵月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嚐到血腥味才鬆開。她伸手輕撫丈夫青白的面容，指尖傳來的冰冷溫度讓她渾身發抖。紀昭雪扶住搖搖欲墜的母親，眼中的淚水已經流乾，只剩下刻骨的仇恨。
沈安玉和紀晨景同沈嫵月一家人收拾好證據前往都察院。
都察院門前，沈嫵月一身縞素，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刺目。她高舉著帶有血跡的官服和那張殘破的奏章草稿，一步步走向那面巨大的登聞鼓。
「咚——」
第一聲鼓響震徹雲霄，驚飛了檐下棲息的群鳥。
「民婦沈氏為欽差大臣紀文正申冤！」她的聲音清亮如劍，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咚——」
第二聲鼓響，引得路過的百姓紛紛駐足，很快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起來。
「欽差大臣紀文正是被人謀殺，不是自殺！」
「咚——」
第三聲鼓響，都察院的大門轟然洞開。
沈嫵月挺直脊背，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證據高高舉起。陽光透過那些血跡和字跡，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圍觀的人群開始騷動，竊竊私語如同潮水般擴散開來。
「那不是紀大人的遺孀嗎？」
「聽傳言說紀大人是被人害死的！」
「天啊，誰這麼大膽，敢殺欽差？」
都察院的官員們臉色大變，急忙將沈嫵月迎入內堂。大學士董誥聞訊趕來，仔細查驗證據後，鬍鬚都在顫抖：「這…這簡直是無法無天！」他立即命人備轎，決定要親自帶著沈嫵月進宮。沈嫵月讓女兒兒子回家等她消息，紀文正的屍體還在家，雖有下人但她不放心，兒女們在家最好，這事情自己能處理，她和沈安玉等人進宮面聖了。
養心殿內，年輕的皇帝正在批閱奏章。當董誥將證據呈上時，他手中的朱筆「啪」地掉在案上，濺起幾滴硃砂，如同鮮血般刺目。
「好…好得很！」皇帝的聲音起初很輕，隨即如同雷霆般炸響，「這幫亂臣賊子是要造反嗎？！」
他猛地站起身，龍袍帶起的風撲滅了最近的一支蠟燭。御案上的茶盞被掃落在地，摔得粉碎。
「查！給朕徹查到底！」皇帝的面容在憤怒中扭曲，「朕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大膽，敢謀害朕的欽差！」
殿外，一陣狂風突然捲起，吹得宮燈劇烈搖晃。所有人都知道，一場腥風血雨，即將席捲整個江南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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