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六月五日,台南成大附屬醫院的隔離院區已擴增至三個樓層,病床密密麻麻,猶如末日收容所。賈德倫隨李逸楠與吳天豪走進醫院,記憶中上次的第二隔離樓層已讓他心驚,如今第三樓層的病患如潮水般湧現,讓他胸口一悶。酸腐氣味與消毒水味交織,空氣沉重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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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護人員身著笨重的防護裝備,動作遲緩,汗水浸濕頭套,幽怨的眼神透著無奈與疲憊。原本的白衣天使,如今被灰濛籠罩,彷彿失去了希望的光環。賈德倫聽到細碎的抱怨,彷彿從防護衣下滲出:「錢少、事多,還要冒生命危險……早知不當護士。」他低頭苦笑,一股厭惡感湧上心頭,但隨即被現實沖淡。他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如德蕾莎般無私,許多人只是為了生計,就像金華路那位逐利的蔡醫師。殘酷,卻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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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內,患者被導尿管與造口手術固定,腹部貼上人工皮,接著便袋,無法翻身,稍動即痛。病床排列緊密,地面濕滑,黴斑爬上床單,靜謐得詭異,只有監測儀的滴答聲與偶爾的呻吟。賈德倫的心頭泛起酸楚,不忍直視,加快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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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楠,即使見慣大場面,也忍不住顫聲問:「你們……怎麼這樣搞?」他的眼中滿是震驚與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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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天豪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沒辦法,政府下令的。」他知道這不人道,但身為醫師,他無力抗衡。醫院有資源限制,政府有形象考量,他只能祈禱自己不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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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李逸楠追問,語氣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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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媒體,上次拍到醫院髒亂……」吳天豪的聲音漸弱,化為喃喃囈語。他不想多說,這背後的壓力非外人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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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楠不再追問,點頭示意賈德倫進病房,自己與吳天豪守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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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德倫輕步走近賈阿嬤的病床,心頭猛地一震。幾日前,她還能說笑,如今卻靜靜平躺,彷彿生命已流逝。她未被插導尿管或做造口手術,只吊著一瓶不明點滴。原本微皺的肌膚化為乾癟的鱗狀,茂密的灰髮褪盡,頭皮如枯地。賈德倫戴著手套的手輕滑過她的手臂,粗糙的鱗片揚起飛灰,在陽光下如雪花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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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抽吸鼻子,淚水在防護面罩內滑落,卻無法擦拭。面罩積水模糊視線,他低頭任淚流淌,胸口如刀絞。「阿嬤……」他哽咽,聲音幾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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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天豪走近,拍了拍他的肩,嘆道:「我替她打了鎮定劑,讓她舒服點。」他的語氣帶著感慨,眼中閃過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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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這麼快?」李逸楠站在門口,難以置信。其他病患入院更久,症狀卻未如此嚴重,賈阿嬤僅數日便鱗化,讓他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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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是直接喝香灰水的關係。」吳天豪低聲說,目光沉重。香灰水的濃度遠高於吸入,加速了病原菌的活化與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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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香灰水」,賈德倫如遭雷擊,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頭部撞上病床鐵架,發出沉悶聲響。他雙手猛敲床架,指節泛白,淚水在面罩內氾濫。「為什麼?!」他嘶吼,聲音撕裂,滿是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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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那天他乖乖喝下香灰水,阿嬤就不會生氣,不會獨自喝下那碗泛著白煙的冷水,也不會躺在這裡,鱗化成這副模樣。阿嬤要死了,他該怎麼辦?無力感如潮水淹沒他,他敲打床架的手逐漸無力,癱坐地上,低聲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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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楠上前,蹲下握住他的肩,低聲說:「德倫,這不是你的錯。」他的語氣堅定,卻掩不住眼中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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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德倫抬頭,淚眼模糊,喃喃道:「小舅,我該怎麼辦……」他的聲音顫抖,彷彿溺水之人,尋求最後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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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繼續查,找到病源,救阿嬤。」李逸楠拍了拍他的背,站起身,目光轉向吳天豪,「豪哥,香灰水的影響有多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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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天豪推了推護目鏡,沉聲道:「直接攝入的劑量高,菌種活化更快,可能幾天內就到晚期。陳儷玲正在研究抑制方法,但時間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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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楠握緊拳頭,胸前的灰粉瓶碰撞作響。他想起許榮興的「神選」言論與張心如的報導,腦海中閃過白帽女醫師的影像。他撥通黃義仁的電話:「義仁,張心如今天到台南,見許榮興。你查到她的聯繫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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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進展。」黃義仁的聲音低沉,「她的匿名聯繫人IP指向台南,可能是白帽女醫師。我正追查她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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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今晚去基金會盯著。」李逸楠掛斷電話,決心揭開香灰供應鏈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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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德倫擦去面罩內的淚水,站起身,握緊拳頭。他看向阿嬤的灰眸,暗自發誓:「阿嬤,我會幫小舅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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