玧其一直以為,自己和碩珍第一次見面,是四年前,珀其第一次逼不得已帶碩珍到自己家裡補習的時候。
但事實上,碩珍第一次見到玧其是在四年半前的一個下午,而在此之前碩珍已經從珀其口中無數次聽到閔玧其這個名字。
在碩珍眼中,珀其是一個既溫柔又聰明的人,珀其的學業成績極好,而且又懂得如何教導學生,珀其就像一個完美的帥氣學霸。不過,這樣的珀其卻有一個極為出人意料的性格,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弟控。
第一次從珀其口中聽到玧其的名字,碩珍知道了珀其有一個成績一般般,但運動能力出彩的弟弟。那時,碩珍還取笑過珀其:「珀其哥,你的運動細胞都留給你弟啦。」
原本以為珀其會不好意思地笑,怎料他反而一臉驕傲地說:「對啊,這不挺好嘛,學霸型哥哥配運動型弟弟,一聽就知道天下無敵。」
那時,碩珍第一次被珀其的厚臉皮驚嚇到,從此,珀其沉穩的形象碎滿一地。
以前只聞其名,而見其人之時,是在一個充滿陽光的下午。因為珀其曾經跟碩珍分享過他家附近有一家小吃店頗富盛名,所以碩珍便打算前往一嚐。
在路途上,碩珍經過街邊的籃球場,裡面有數個少年在球場上揮灑汗水,本來碩珍應該看過便罷,但有一個少年的樣子令他站在原地。
那個男孩的樣子與珀其有五分相似,只是笑起來時,前者看上去就是開朗而陽光,而後者看上去卻是安靜而溫柔。
「玧其,把球傳給我。」
另一個少年如此喊道,而那個男孩笑著回答:「好。」
一樣的名字配上相似的樣子,碩珍覺得這男孩應該就是珀其的弟弟,他沒有想到自己只是來到對方的家附近走走,會碰上這號人物。
而個猜測,在半年後的一個黃昏便被證實了。
當時,碩珍的家要裝修,珀其又不想到公共地方補習,因為那裡實在太嘈雜,結果碩珍獲得了短時間內可以到珀其家登門拜訪的權利。
那時的玧其,是一個看上去十分乾淨的大男孩,稚嫩的臉頰配上青澀的微笑,無不透露他面對陌生人時的不知所措。碩珍不由得幻想,如果自己是女生的話,他必定會成為初戀的對象吧。
「玧其,快來叫他學長吧,你接下來可是要到他的學校讀書耶。」
珀其真的很喜歡捉弄自家弟弟,碩珍當時只好尷尬一笑。
「學……學……學長。」而弟弟終歸贏不了哥哥,只能乖乖地稱呼碩珍為學長,碩珍在珀其強烈的視線下,也回了句:「學弟。」
與玧其見面的次數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足以令他們不是陌生人,但也不足以令他們成為朋友一般的關係,更可況兩個人都沒有想要主動親近對方的想法。
會再次注意起玧其,是學校裡有不少女生都在談論玧其,說他打籃球帥氣,能力又強什麼的。那時,碩珍注意到玧其的處境。
他早已知道玧其對於打籃球很有熱情和天份,成為正選也不過是遲早的事,但,絕對不是現在這個時機。
在碩珍眼裡,初中校際籃球賽二連霸這個榮耀並不足以將玧其在才剛升上高中沒一個月的時候便被推上正選的舞台,更不足以驅使教練讓玧其在首發的名單上未曾缺席。並不是說玧其不強,而是他並沒有強到可以令所有籃球隊的隊員都必須仰望的地步。
沒有絕對、壓倒性的強,就會有議論,就會有嫉妒。
因此,碩珍一直都不認同那個教練的做法,簡直就是把玧其推上風口浪尖,要是最後比賽的結果不盡人意,可以說是磨合問題,把錯誤推到玧其身上去;要是最後比賽結果良好,可以說是教練慧眼如炬,玧其實力強。
再者,籃球隊內部少不了出問題的,一個高一新生居然力壓群雄,先拔頭籌,肯定會引起其他前輩的不滿。競爭者那麼多,可是正選的位置只有十數個,更別說首發的位置只有五個。而且,先讓前輩當上正選,新生只能觀賽,這是不成文的潛規則。
本來,這所就是以籃球實力聞名的高中,籃球隊的賽事往往都會有不少本校生觀看,慢慢地,玧其用他的實力征服了來看比賽的人。
一時之間,玧其成了學校的風雲人物,不少人都在討論他的射球有多準,姿勢有多漂亮,以及,他在球場上是多麼的耀眼。
直到學校相隔三年再次一舉拿下高中聯賽的冠軍,而玧其的歡呼聲愈來愈高,輿論近幾一面倒的偏向他。
那時,碩珍以為之前自己所憂慮的一切都是庸人自擾,玧其能夠打破所有的流言,以堅挺的身影站立在球賽上。
可是,碩珍的憂慮終究成真。
在碩珍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哪怕碩珍一直在忙著應付高考,都能從其他人口中聽到流言:學校高層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居然要把籃球隊的教練開除,換另一個教練。
一聽到這個傳聞,碩珍從另外的途徑得知這傳聞是事實,新來的教練有著後台背景。這時,碩珍清楚地意識到,暴風雨要來臨了,大海不再平靜。
一如碩珍所料,只不過是新學期剛剛開始,已經有不少與玧其相關的流言蜚語從籃球隊裡傳出來。
那些傳言五花八門,有人說玧其其實不強,強的是他的隊友;有人說一個高一新生不可能一開始就得到前教練的賞識,因此是玧其與前教練有不可告人的交易才能當上正選。因為前教練的離職,令人更相信後者的傳言。為何前教練要走?很簡單啊,因為他和玧其之間的祕密交易被學校發現了。
起初,只有那些不熟悉玧其的人才相信這傳聞,他的朋友和同班同學自然是知道玧其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結果流言的影響也算在掌握之中。
可是,當第一場比賽開始時,事情便發展得一發不可收拾。
玧其,沒能上場。
這讓流言傳得更厲害,說玧其不能上場正正就坐實那些傳言。
然後,對玧其進行人身攻擊的傳言愈演愈烈。玧其曾經反抗過,他的朋友也曾經反抗過。可是,當輿論的導向不再站在玧其那邊時,就注定玧其會輸得一敗塗地。
漸漸的,沒人再相信玧其,因為籃球隊沒有人為他解釋一切,其他隊員的默認令玧其背負上「欺詐狂」、「狂妄自大」、「以下犯上」等等的名號。
碩珍知道這些事情都出自那個被玧其代替了的前輩的手筆。但,他無能為力。
漫天飛滿寫著玧其醜聞的單張,桌子上滿是要求玧其退出籃球隊的言論,校網的討論區上有一個有過千留言的高樓聲討玧其,這麼明顯的校園欺凌在校方的默許下足足持續了三個月。
因為,校方不敢得罪有背景的教練。
朋友的疏離、隊友的反目成仇、同學的嘲諷,直到開學三個月後,玧其遞交了退隊申請才慢慢停止。
那時,玧其已經一無所有。
碩珍什麼都幫不上,他既不是籃球隊的人,也沒有過硬的後台,即使有一張廣大的人際關係網,也幫不了什麼。
他只能感慨。
是輿論說玧其實力足以當上首發,亦是輿論說玧其以下犯上、狂妄自大。
諷刺至極。
至那時起,那個當初在球場上意氣風發的少年已經沉沒,變得孤僻。
到了後來,沒了玧其的籃球隊出人意料地得到了止步八強的結果,才再次令人想起玧其在籃球場上的身姿。
作為籃球強校,學校籃球隊已經將近十年沒有得到止步八強的結果,因為他們總能拚進四強。這結果一出,不少人嘩然,然後想起了那個當初為籃球隊抬起高中聯賽冠軍杯的少年。
傳言已經平息,終於有人發現那場欺凌是有人有意而為之,一部份人想要重新接觸玧其,想要道歉,甚至他的朋友想要回來找他時,玧其已經不再理會任何人。
直到碩珍畢業了,有學弟告訴他學校終於發現一個好教練的重要性,前教練會重新回來,碩珍覺得,機會來到了。
他動用了自己的關係網,讓仍在校的學弟推動輿論的發展,公佈當年的內幕,還玧其一個清白。
可是,當碩珍完成這一切時,玧其已經不需要了。
回過神來,南俊發現自己已經站在玧其房門前。
腦海一片混沌,連自己是怎樣聽完碩珍的話,是怎樣從樓上走下來也沒有記憶。
南俊沒想到,玧其居然有著這樣的過往,不過,如此一來,玧其現在的性格行為也說得通了。
為什麼玧其不喜歡與人接觸,為什麼玧其性格如此孤僻,為什麼玧其不擅於、也不太想接觸號錫,為玧其要拒自己於千量之外……
一切都能夠解釋清楚了。
在玧其房門站了一會兒,南俊還是沒能鼓起勇氣敲玧其的房門,他不知道自己該用怎樣的神情、怎樣的立場敲開玧其的門。難道一開門便對玧其說出類似「我從碩珍哥口中聽到關於你的過往了噢」、「想不到你有著這樣的過往耶,沒事吧?」這種強作輕鬆的話麼。
「南俊?」未等南俊想好自己應該怎樣做,房門已經被打開,玧其站在了門邊,臉帶疑惑的問:「你站在這裡做什麼?有事要找我嗎?」
思緒千轉,南俊道:「碩珍哥才剛來,對附近都不熟悉,因此我會和碩珍哥出去一趟,你要一起來嗎?」
終歸,南俊還是不想向玧其提起有關其過去的事情。他覺得,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最重要的,並不是過去,而是未來。
「好啊,我也很久沒到處走走了。那我去換一下衣服。」
「那一會兒見。」
玧其哥能夠答應真的是太好了。南俊如此想著。
苦盡甘來……是這樣說的嗎?
這四個字,成了玧其對現況的解釋。
玧其這陣子總是覺得好像不知從何時起,幸運女神又再次照耀著自己,讓自己的生活不再孤苦一人。
尤其是重新遇見碩珍,更和他成為了朋友。不知不覺,通過這個公寓所連繫起來的朋友愈來愈多了。能夠在芸芸眾生之中,碰巧遇到合適自己的室友和朋友,真的很難得。
這樣想著的玧其不由得更期待餘下的三個室友的位置。他相信南俊並不會空置餘下的房間,他有點期待之後七個人的共同生活,一定很快樂。
對於碩珍,玧其對他有感激之情。在那艱辛的三個月裡,只有碩珍的朋友群沒有對自己落井下石,這就已經足夠了,更別說在高三那年,教練回來之後,碩珍拜託了朋友還自己一個清白。
雖然對那時的自己來說,這一切已經無所謂,但是這份恩情,玧其是不會忘掉的。
如果說高中那三年,最感激的人是碩珍,因為他沒有參與其中,更在後來幫助自己;最感謝的人是教練,因為他讓自己可以在球場上繼續追逐當時的夢想;那麼,最對不起的,一定是那個總是跟在自己背後的學弟。
因為相差兩年的關係,當玧其是初三生的時候,泰亨才是初一學生。那時,自己已經帶領球隊贏下了初中校際籃球賽的冠軍,正準備爭取達成二連霸的佳績,泰亨就在籃球場上出現了。
因為一些事情,讓玧其很是照顧這個不打籃球的學弟,而這個學弟也愈來愈喜歡跟隨自己的步伐。
而在自己最為悲傷的時期,泰亨不知從哪裡聽來有關自己的傳聞,總是跑過來關心自己,但當時的玧其並沒有多餘的力量可以接受泰亨的關懷,最後還因為一件事而和他斷了所有連繫。
現在的玧其想起來,都會覺得當初的自己傻得很,把一切接近自己的事物,不論好壞都全推走。
玧其難得地小哼著歌,從衣櫃裡挑出數件衣服,爽快地把身上的睡衣換掉,然後拿好重要的物品。
「叮」的一聲阻止了玧其前進的步伐,玧其實在想不到誰會在這種時候給自己傳送訊息。
玧其按進去一看,凝重的臉色盡顯臉上。
「是玧其學長嗎?」
「是我啊,泰亨啊。」
手指停在虛擬鍵盤上,不知道該按什麼,該輸入什麼進去。
他不知道泰亨是如何找到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當他看到這訊息時,第一個彈出來的想法是能不能說泰亨找錯人了。他還不想面對泰亨。
對面仍在輸入中,最後一句彈了出來:
「玧其學長,我知道這是你的電話,能出來見個面嗎?已經……很久沒見了。」
玧其深深地吸一口氣,手指飛快地按下數個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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