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坐在駕駛席上的林津徐徐且悠長地朝擋風玻璃呼出一逢白色煙霧,穿過這略略勾留的迷漫,他那雙因透支而乾澀的眼睛焦點鬆散地看著前方那隻瓢蟲,那隻掛在瓢蟲吧門前的招牌瓢蟲。
林津在內心深處為這戲劇性而嘆息。這究竟是怎麼了?居然像一走了之似的又把車開到這條棉登徑上來。他實在無理由這樣做,也真心的感到不可思議。到底是什麼驅使出這份我行我素?或者說像失去自主地一步一步朝沼澤深處找尋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鳥巢?他不想敷衍告訴自己什麼神推鬼使的鬼話,由將軍澳驅車到來尖沙咀唯一的理由無非是欲見琇英一面,但在詠雯出其不意的質問後何解反為促使他的不顧一切,而不是該好好想想怎樣處理對妻子的責任?他不知道,這些問題他都不懂得回答。如此這樣,林津確是感到無比的沮喪,也許到頭來他還是不得不說全是鬼使神差所造成的瘋狂。
公平點說,當林津離開家門乘電梯往基座的停車場時,心裏確實沒存在要見琇英的想法,他真的只想到車上抽根菸,或最多兩根便回家,至於回去後怎樣面對詠文他仍未及考慮到。然而,他往自己的谷巴步去時看見盡職的保安阿姐正拿著排版認真核對著車牌號碼,她聽見腳步聲扭頭看看林津,大概認得林津是業主便點頭微笑招呼。林津還對方一個笑容,瞧見她又專心致志的回到工作裏,心忖這一會兒她都會待在這個範圍裏。最新的禁煙法例把凡有蓋的公眾地方劃為禁煙區,於法這位保安阿姐可是有權不讓他哪怕是在自己的車子裏吞雲吐霧的。林津無從預測對方是否不近人情的那類人,面斥不雅,萬一她真的過來阻止的話說不糗是騙人。於是他帶點無奈上車點火駛出輪下的方格。
停車場出入閘卡就插在遮陽板上(在保安的角度貪這種方便是大忌,但林津很清楚那票偷車的傢伙絕不會揀這類保安嚴密的地方下手),駛出街上停在一邊也不算太麻煩的事,反正他不抽這根煙不行。但他忘記了一件事,週末晚往往是違例泊車最猖獗的日子,事實上他剛才回來時近停車場出入口的路段以密密匝匝的擺滿了車子,只是他沒有記在心裏而已。結果林津發現根本沒有可以讓他停一停的空隙,這時大腦立即發出新的指令,要他駛往下一個路口的橫街去。
他是為了要抽一口煙而走出家門的,心智上便很執拗地辦不到這件事不回去,這樣子他正式扣好安全帶駛出大路,卻在看見那一列遠遠排開的路燈時陡然升起一股一不做二不休的蠻勁。他催下油門呼一聲略過原本打算拐進去的路口,直直地往指向「九龍」的幹道開去。他告訴自己:兜兜風散散心裏的悶氣吧。但其實那一刻的林津並不知道自己像接受了點對點行程指令一樣,目的地已設定是棉登徑了。
從另一面看,在這個最接近黎明的時分無異很適合兜風,他已很久沒讓這台兩公升直四渦輪增壓引擎舒展筋骨了。林津稍稍放縱地把車速飆出法定上限,但沒有超過太多,所以行車仍很穩定。速度凝聚專注,專注合於思考。在這段僅花去十八分鐘的行程裏林津想了很多,當然主要是圍繞著所身陷的三角困局上。
她是誰?
詠文到底知道了多少?她這樣問是請求我告訴她真相,抑或只是一種看我還剩下多少忠誠的試探?林津不由感到一陣悚然,詠文說不定早已不動聲色地查著自己了,而非他自以為是的那種大水無波和全盤信任。但是……再想想問題又不對啊,林津自問與琇英之間的事根本沒什麼東西可供發現,即便詠文持續偷看他的手機也肯定挖不出半點值得懷疑的東西;哪怕她撥打電話簿中的「英」得知是女的亦證明不了什麼,反正手機內不關事的女性電話多著,而且若是這樣,詠文的浪頭何不把「英」字也拋出來呢?
這說明了詠文至少不曉得有琇英這個人。
林津為自己這份審視得失的狡猾而感到慚愧,難道對詠文只餘下這份無恥的心計?然後慚愧又在他內心波及出烈烈的內疚,特別在詠文說週末熬夜煲劇已成了生活習慣這部分上,林津尤其感到難過。原來不經不覺間自己冷落妻子的時間已足夠她養成新的生活規律。在他無可奈何的心情裏,埋積著多少的失望、落寞、憋悶、憂鬱呢?
多少也好,都是拜我所賜……
如果冷落嬌妻是一項可公訴的罪名,林津認為自己連辯護的空間也闕如。
內疚是一份來自良知的意識,身體行為卻來自某種欲求的差遣。這便是林津重又來到瓢蟲吧前的真實理由。
一支煙轉眼間又抽完了,他把煙屁股丟到如同定格畫面裏的柏油馬路上(這是他心情不好時的壞習慣),仍然搞不清楚現在應急於為自己的荒唐開脫,還是繼續作無意義的懺悔。他把手擱在車門支著頭顱,內心茫茫的問自己:然後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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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蟲吧門上的霓虹燈業已熄掉,就像整條街的夜店一樣打烊了。但瓢蟲吧的捲閘仍未全部拉下,琇英可能還在店裏,也可能不在,他不知道。琇英的作息時間表他其實不太清楚,但目前為止呆在這裏能等到她出現的機會是最高的。林津如像無處可去的老人坐在公園裏默默觀察風的流動,如此的比喻放在瀰漫曲終人散味道的這條小街上作無聲佇候的男人的形容也許是神來之筆,皆因兩者同樣是無意義的消耗。
忽然,一頭頎長的老虎斑紋大貓在前方急速跑過。林津不禁納悶,牠到底在追著什麼?還是被什麼追著?
林津,你到底在追著什麼?還是想甩掉什麼?
他不安地感到腦袋他媽的沉重!
他當然可以打電話給琇英問問她人在哪裏要不要見個面,但他不選擇這樣做,因為在到底是否真的想見她這問題上他仍不能確定。幹嘛身體這樣誠實地前來,內心就如此優柔寡斷呢?因為他很清楚自己不曉得見到了她後該說什麼,或者說他根本不曉得為什麼而來。
他這一生人中可說從未如此迷惘過。此際的林津,亦從未如此討厭過自己。
最後,他的踟躕不前順理成章變為按兵不動。就等著吧,他心想,何不看看天意怎麼安排呢。
天意安排……
林津不禁又有縱聲大笑的衝動。這算什麼見鬼的打算?就算等到琇英出現又怎樣呢?要她上車然後兩人開著這台谷巴拋開一切浪跡天涯?
這樣想固然太過極端,但林津的確不知道自己想怎樣。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似乎已到達了一個必須二擇其一的分岔口,要麼冒天下之大不韙貪新忘舊與琇英另闢人生一頁;要麼臨崖勒馬收拾心情回歸原來的軌道上。但正如他在這件事上的唯一瞭解----無論選擇向左走還是向右走,他都會懷疑另一條路才是他想要的。
原來你這麼不快樂……
頭痛的感覺又來了,林津用拇指和中指捏揉著兩邊的太陽穴,心裏明白這是壓力性的偏頭痛。他憤怒地叩問內心:這就是我追求的生活色彩?為了一個新對象,為了一點犯禁的快感,而永遠背負著對舊人的虧欠便是換取快樂的必需代價嗎?我憑什麼相信那未得到的會比現在的更美好?我又有什麼資格不滿足現狀?就因為詠文是那麼安靜的一個伴侶?喝!林津!真正有資格說不快樂的人恐怕是詠文才對!
林津霍地抖動身體,那是下意識想擺脫對自我不屑的條件反射。他幽幽望着倒後鏡中的自己,感到既陌生又鄙視。你這混蛋,十三年前初見詠文時的神魂顛倒今天還願承認嗎?
他對倒後鏡裏的自己點點頭,苦笑一下。往事如潮水,一下子便漫滿心頭了。
詠文清秀單薄,皮膚蒼白,但那一雙楚楚動人的眼眸卻讓初見面的林津感到有一種「終於盼得君睞卿」似的如水柔情。他為面前的推銷對象怦然心動,說話便變得結結巴巴了。這教林津很是困惑,憑藉俊朗的外表他幾乎能把身邊的女孩呼來揮去,自然已有過不少女朋友,理論上不會輕易頭腦發現驚為天人。但為什麼這個一肩黑髮樸實無華的女孩卻讓他有種不可褻瀆似的驚艷感覺呢?尤其當她心無城府靠過來比肩觀看打印機的作業效果時,那陣如沐春風的髮香簡直是一度鎮鎖靈魂的咒語。林津想:這樣一個清新自然不落俗套的女孩未許便是他的百分百女孩(註:這裏所聯想到的「百分百女孩」乃係來自村上春樹一套短篇作品,而非後來劉雲傑繪畫的「百分百感覺」)。但是,愈想認識對方愈怕弄巧反拙,這樣在工作中泡人家也肯定不會留下什麼好印象,甚至會被視作登徒浪子。瞻前顧後下,結果他成功把打印機賣出後便身不由己地離去了,打後整個星期他都恍恍惚惚後悔不已。常言道肯嘗試便有一半的成功機會,光想不做便注定什麼也不會得到,就像現在只能當個自怨自艾的傻瓜。
念念不忘下,林津幾乎要採取行動了,但就在他殚精竭慮研磨成功機率最大的追求方法時,竟收到江詠文的主動聯絡,說她公司打算多購一批他的打印機。林津立即歡欣爆錶地答應馬上前去跟她洽商。掛線後,他就在熙來攘往的軒尼詩道上振臂歡呼。能賣出多幾台打印機固然值得高興,但天掉下來再見她的機會才是他真正在乎的事。於是,再見到這位朝思暮想了好幾個日出日落的佳人後林津當了一趟發揮不俗的機會主義者,當詠文嫣然答應午飯的邀請時,林津已酣醉在她那如春風楊柳,如碧波蕩漾的笑靨中。當時很流行「玉女掌門人」的說法,其中的表表者為周慧敏,相比起來,詠文的清秀剔澈更勝一籌。
詠文就像一本優雅清逸的詩集,每揭一頁都教林津更是驚嘆她的出塵脫俗與嫻淑雅致,她不像一般俗氣的女孩喜歡濃妝艷抹珠光寶氣以及盲目崇拜那些名牌手袋。她不是負擔不起,像她這種賺錢買花戴的人絕對可以今天勾著一隻「路易威登」明天改揹「古馳」,但她肩上掛著的總是花園街的廉價貨,而且毫不以此為忤。林津每次提議上格調高貴的餐廳她總是反建議吃平民化的街頭小店,說只要和對的人在一起便不需那些堆砌的羅曼蒂克。林津不下一千次對自己說,要找一個比詠文漂亮性感的女孩很容易,但單是一樣知慳識儉卻非吝嗇的優點便好難在現今的社會中再遇到另一個了。事實證明,稍為見一點姿色的女人她們的人生目標都是名店裏的那些手袋。
愛彷彿每天儲起的零錢一樣,不經不覺間已把林津心內的撲滿塞滿了。
那些時光,詠文的輕輕一笑已夠林津樂個半天,相反只要她睫毛低垂輕鎖一下眉頭又會使他惴惴不安心煩意亂,完全是愛得忘乎所以。林津喜歡她的小鳥依人,喜歡她的溫柔和善良,這樣的女孩無非是天賜的另一半。他想與她組織家庭同偕白首,即使經受兩次求婚失敗的挫折他也沒想過放棄。林津很清楚詠文也是一般愛他,不然怎會將最寶貴的東西都給了他呢。他明白自己未夠成熟,有很多地方仍須努力,詠文的拒絕只是一份苦心的鞭策。事實證明,她終究成了林家的人。
可惜事實亦都證明,他當時所以為的永恆愛意,原來是有保鮮期限的。
那麼,我現在不管一切在追逐的,究竟是什麼?
忽然之間,林津想起很久以前聽過的一則佛家故事:一天,已有千年修行的蜘蛛精來到佛祖座前求教得道訣竅。佛祖問蜘蛛精世上最珍貴的是什麼,蜘蛛精想了一下,信心十足的答曰「未得到」。佛祖很是可惜的對蜘蛛精笑一笑揮手著牠回去繼續修煉。驕傲的蜘蛛精沒問原因便離去了。如是者又一千年後,蜘蛛精再度來到佛祖面前,這次佛祖問的還是同一個問題,蜘蛛精不敢大意,琢磨了很久,終究還是找不出比「未得到」更符人心的答案。這一次蜘蛛精謙卑地請求佛祖教誨,佛祖慈悲地念了句阿彌陀佛,告訴了蜘蛛精三個字-----已得到。
最珍貴的是你已得到的東西。
詠文………
林津無力地心想,如果這些老生常談的道理可以扭轉執念便不用這麼苦惱了,現在的問題是他放不下心底深處對另一個人的渴慕。唯是很矛盾地他又很懼怕那總歸欠了詠文的感覺,而且最麻煩的是在詠文與琇英之間他不知道誰才是自己能放下的那個。
總得有人受傷害……
好比死胡同的思考讓林津受不了,他下意識扭開收音機找尋一些聲音來調諧腦中的混亂。嵌在車門上的「寶仕」揚聲器款款傳來一把叫人懷念的聲音,是哥哥張國榮的〈追〉………
這一生 也在進取 這分鐘 卻掛念誰
我會說 是唯獨你不可失去
好風光 似幻似虛 誰明人生樂趣
我會說 為情為愛 仍然是對
誰比你重要 成功了敗了 也完全無重要
誰比你重要 狂風與暴雨都因你燃燒
一追再追 只想追趕生命裡一分一秒
原來多麼可笑 你是真正目標
一追再追 追蹤一些生活最基本需要
原來早不缺少
有了你 即使平凡卻最重要
好光陰 縱沒太多 一分鐘 那又如何
會與你 共同渡過 都不枉過
瘋戀多 錯誤更多 如能重新做過
我會說 願能為你 提前做錯
誰比你重要 成功了敗了 也完全無重要
誰比你重要 狂風與暴雨都因你燃燒
一追再追 只想追趕生命裡一分一秒
原來多麼可笑 你是真正目標
一追再追 追蹤一些生活最基本需要
原來早不缺少 Oh……只得你會叫我彷彿人群裏最重要
有了你 即使沉睡了 也在笑
林津既失笑又吃驚,為什麼這兩天聽到的歌都剛好反映出自己的心事?也許真是怎樣的心情聽怎樣的歌吧,還是為情所困者自然會在某種法則偏聽這類蕩人心扉的寄意工具?
誰比你重要……
記憶的長河又再翻起一個浪頭……
新婚那年,一天早上起床時林津感到背後有種無以名狀的難受,他以為是睡姿不好所造成的肌肉疼痛,沒太為意。他下床準備趁詠文仍未睡醒去弄個愛心早餐,可是不一會背上的不適便變作了清晰的悶痛,並且有了呼吸困難的感覺。而這時詠文已被林津在廚房弄出的聲音吵醒了,她步出睡房,為林津蒼白的臉色大驚失色。她問他怎麼了,林津艱難地告訴她身體好像出了狀況。神奇的是,平日胆小依賴的詠文霎時變身為冷靜而決斷的人。她立即打999召救護車,然後不見慌亂地把錢包鑰匙等東西帶在身上。救護員很快便到來吧林津弄上救護車,詠文一直護伴在側。林津的情況已惡化到需靠氧氣罩呼吸,但詠文仍然沒有慌亂和哭啼,她只是用堅定的眼神告訴林津她不會讓他有事。
送院途上救護員替林津做了些匆忙的檢查,懷疑他是心臟病發。林津沒有休克,聽到心臟病這三個字教他毛骨悚然,他不甘心竟有這種致命的隱患,更加不甘心剛結婚便要和詠文天人兩隔。他緊捏著妻子的手,在每一道痛徹心扉的呼吸間祈求蒼天不要如此殘忍;他還有許多許多事情想和詠文一同體驗,他們還未當父母,還未當孩子的孩子的祖父母,還有無數的喜怒哀樂未及分享。林津不敢想像被留下的她會有多痛苦。
可幸所謂心臟病只屬誤判,甫抵醫院,急症室的主任醫生便看出林津實質是「爆肺」(氣胸)。因為送院及時,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不過還是要做個小手術解決問題。
住院期間,詠文席不暇暖照料林津,無微不至的程度連林媽媽看見了也嘆句自愧不如。小病是福,林津自覺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詠文不是他生命中的天使還是什麼?他亦首次感悟到詠文其實是他的一份依靠,一種獲得安寧、平靜、適意的依靠。這個嬌小單薄的女人,比一座山更讓人感到安穩。
靠著詠文堅持要他買的醫療保險,林津可以安心轉往私家醫院接受創傷性最低的微創手術。術後兩天他便能回家休養了,但由於肺葉上的手術創口癒合需時,他只能以最輕的力度呼吸。為了鍛練肺活量幫助康復,醫生給了林津一個仿似煙斗的小玩意,他需要每天練習對煙斗吹氣推高斗內的一顆膠球。管內有刻度可以看到膠球被推高多少來知道肺活量有多大。林津很努力練習這個,從一開始只能把膠球推高一點到後來已能隨便將膠球推至頂點,整個過程詠文都陪在身邊打氣。他知道,詠雯為他的努力自豪,為他的進步感動;而他,則為得此賢妻而感到夫復何求。
當時的林津認為沒有人比詠文更重要的了。
但如今……我卻移情到別的女人身上………
唉-------
林津伸手摸煙,煙包內只餘兩支了。他抽出一支,用琇英給他的那枚火機點菸。然而他連撳多次也打不出火來,看看火機明明還有三分一的燃劑,也許火石打光了吧。他叼著香煙,打火機握在掌心裏。
我錯了。
詠文也許不是我的全部,但我林津卻是她的全部呀!
一剎間,醍醐灌頂!
猶如長途旅人終於可卸下肩上的行囊,林津驟地感到煥然的輕鬆。現在該是醒覺的時候了,琇英需要我嗎?那個晚上她也許需要,但其他的時候我不過是闖進她引力帶的一顆殞石,擦出的火光越大,燒光一切的機會也越大。詠文則不同了,我們是彼此最親的人,就好像是互相依存的生物鏈一樣,就算呆呆地各據梳化的一角看最無聊的電視又何嚐不是生命中必要的固本培元?何況製造生活情趣向來是我的責任,我這個失責的丈夫竟有顏面倒過來怪責生活平淡乏味。
林津終於縱聲大笑起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直至他發覺一顆淚珠掛在了眼角。他拭去那點淚水,把那根掉到腿上的煙支塞回煙包裏,打開車門,慢慢地步向十餘步前的垃圾桶,然後以一種平和的姿態將手中那枚火機丟進垃圾桶的肚內。他很滿意這形而上的終結儀式,而隨著此舉動亦獲得了真正的坦然。由這一分鐘開始,讓所有的錯誤都結束吧!
天色已微亮了,世界又進入全新的一天。晨曦的空氣帶著淡淡的甜味,像清澈的山泉流過肌膚。
該回家了。
林臻帶著不自覺的微笑想著,不知賣蒸腸粉的那小店打烊了沒有,如果沒有便帶一客詠文愛吃的牛肉腸粉給她,她一定會破涕為笑的。林津摸摸褲袋,有一張二十元的零鈔,車上的硬幣兜裏應有二三十塊,加起來肯定夠付腸粉的錢,但就不夠多買一包煙了。他不在乎地跟自己聳聳肩,如果這一刻詠文開口要求,他甚至願意為她戒煙。
他轉身往回走,兩手插著褲袋,步履輕盈,幾乎要吹出口哨來,全然渾忘了來這裏的目的……
也全然察覺不到身後迅速欺近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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