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啊,婚宴的酒全被喝光了!」
扮演馬利亞的阿美掩嘴輕呼。她站在台上,頭上披上一條輕紗,嬌俏可人,一點也不怯場。身後的牆壁垂著一幅紅幕,本來掛在上面的漆金「囍」字被酒樓的員工搬走,換上「教會周年聚餐」幾個字。
酒樓的宴會廳,周年聚餐開始了接近一小時,兒童團哼哼唧唧唱了一首兒童詩歌之後,終於輪到少年團作話劇表演。台下老少會友笑吟吟地觀賞。
阿美的聲線嬌柔薄弱,在空曠的宴會廳必須放大嗓門,台下的人才聽得到。
「啊,怎麼辦,我們的酒已經沒有了,用什麼來招呼賓客?」
崔巧明擠出苦惱的表情唸對白。今次的語氣還算不錯,至少比排練時來得自然。大概值七十分,他暗自給自己評分。
說起來,只要過了耶穌將清水變成美酒的高潮之後,短劇便要結束。
趁其他團員唸對白的空檔,他偷偷瞄一眼台下,能夠站在眾人面前表演,看到台下的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這經驗很新鮮。
崔榮智夫婦和另一對夫婦寒喧,胡貴禮一直陪伴著太太,整晚寸步不離。胡太太前日再度身體不適,今天面色才稍為回復紅潤,臉上依然掩不住一臉疲憊。胡太太頭髮灰白,滿臉皺紋,坐在腰板挺直的胡貴禮旁邊,看起來年紀彷彿比丈夫還要大七、八年。
秀芳和她的朋友坐在其中,崔巧明不經意接觸到她笑吟吟的目光,不禁臉上一紅。她穿著白色套裝裙,小手袋放在腿上,看起來很斯文。眼神溢滿笑意,從外表完全察覺不到內心的傷痕。
或許這便是成年人的世界,崔巧明心裡想。外表看起來總是比較美好。
飾演耶穌的小何高聲說:「現在可以將酒倒出來,送給管筵席的。」有人拿著水瓶倒給眾人。其中一人喝了一口,以讚嘆的語氣對崔巧明說:「別人都是先擺上好酒,等客人喝足了,才擺上次的,你倒把好酒留到如今。」
崔巧明剛要答話,眼角忽然掠過一幅令他不悅的景象,心中怦然一緊,差點忘記了接下來的對白。
不知何時,剛才和崔榮智交談的那對夫婦不見了,換了天娜夾在崔榮智和淑貞之間。三人笑著交談。
她是幾時出現的?
「啊,我也不知道原來還有這麼上乘的酒。」崔巧明總算在最後一刻唸完對白。他定了定神,提醒自己是眾人的焦點,不要露出馬腳。
就像大人那樣掩飾自己。
他再次把視線投向父母那邊,聽不到他們的談話,但崔榮智和天娜的表現簡直恰如其分,既沒有彆扭的神態,也沒有特別親熱,就像是一個尊重太太的有婦之夫,在太太面前跟異性朋友交談那樣保持著風度。
淑貞視天娜為知己,她很欣賞這個凡事獨立思考,對每件事有自己見解的事業型女性。天娜對淑貞應該也抱持著好感,她教曉淑貞很多美容心得,一聊到這方面的話題便滔滔不絕。
望著天娜那副談笑自若的神態,以及母親打從心底感到高興的表情,崔巧明便莫名地感到憤怒。
他覺得母親被愚弄,竟然把天娜當作好友,又深深信任丈夫,不知道兩人面對她展露善意的背後,正做著最見不得光的勾當。
人性是否充滿虛偽?他內心感到悲哀。這時台下響起一片掌聲,表演結束了。大家對這班少年的努力報以熱烈的迴響。
少年團向眾人鞠躬致謝。崔巧明隨著團員下台,走向他們的圓桌。他避免望向母親那一邊,卻感覺到天娜的目光緊緊追著他不放。他受不了,抬起頭來。不錯,天娜的確在注視他。她嘴角含笑,彷彿在探索什麼。
崔巧明決定不再逃避。
「你剛才的演技棒極了。」經過天娜的身邊時,她小聲讚揚。
「你父親說你熱衷教會事奉,是個好孩子……」她還想繼續說什麼,想跟他打好交道,但崔巧明並不給她任何機會。他沒有停止腳步,漠視她的存在似的逕自擦身而過。
「我父親在哪裡對妳說?」他淡淡地說。
天娜的表情很驚訝,顯然她沒想到他竟然敢在大庭當眾之下說這種曖昧的話。
是很欠缺禮貌沒錯,但實在不想再聽任何謊言。崔巧明心想,至少我比其他人誠實得多。
2
各團契輪流獻藝之後,到了講道的時候。崔榮智站在台上。手中握著聖經和筆記,臉上掛著比教會還多幾分歡暢的笑容。
「今天是很值得高興的日子,就讓我們在這個晚上重新認識祈禱的重要。相信在座每一位弟兄姊妹最熟悉的祈禱便是主禱文,這是新約聖經中耶穌教導門徒的禱告,最為人耳熟能詳,也是很多小學生每天都在學校背誦的禱文。正因為如此,很多時我們順口地唸,卻往往忽略了其中的深意。
「禱文裡其中一段是『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耶穌為什麼教我們這樣祈禱呢?為何不直接叫我們戰勝試探呢?其實重點在於我們對人性的認識遠比自己以為的來得軟弱,當我們以為自己的言行無懈可擊時,其實正是危機的開始。主耶穌深深洞悉我們人性的軟弱,所以教導我們祈禱時,不是說我們要戰勝邪惡,也不是叫我們對抗邪惡。」
崔榮智略微傾身向前,加重語氣強調。「乃是要我們『不要遇見試探』,倘若不幸真的遇上,則呼求『救我脫離兇惡』。在罪惡面前,我們全都是不堪一擊。」
在座會友無不動容。崔榮智頓了一頓,換上柔和的語氣。「所以,弟兄姊妹,我懇求你們要避開任何誘惑,不要以為自己有足夠的抵抗力,每時每刻謹慎一言一行。」講道完畢,崔牧師帶領會友祈禱,宴會廳頓時滲入虔誠肅穆的氣氛。祈禱完成,眾會友齊聲唸「阿們」。
在講台上崔榮智的風采何等迷人,那種魅力來自他的誠懇,台下聽道的人無不受他的誠意感染,認真聽他的教誨。
「我從小學開始每天都唸主禱文,卻完全沒有留意到內容原來有這麼深刻的含意,真是羞愧。」小何輕輕嘆氣。
崔巧明默然,一方面他和小何一樣被父親的講道感動,可是另一方面,崔榮智和天娜親熱的影像卻在腦海浮現,揮之不去。望著台上的崔榮智,腦海想像輕挽天娜纖腰的父親,忽然變成可憐巴巴地要求自己隱瞞婚外情時的焦慮表情。這些互相矛盾的影像跟眼前的崔榮智重疊在一起,使他覺得父親只是一個道貌岸然、言行不一、虛偽的傢伙。
看到了父親陰暗的一面,然後,現在冷靜地聽他在講台上宣講人要離棄罪的信息,只覺得愛恨難分,在信任與不信任父親的心態上掙扎。
這個世界真的很荒謬。
「中學畢業後有什麼打算?」
少年團員佔一張桌子,桌上放了各款汽水,不知是誰首先提出這個問題,大家開始熱切討論。這班面臨中學會考的少年討論前途問題似乎言之尚早,但正因為遙不可及,所以才能夠放心地暢所欲言。
小何說:「如果可以的話,大學畢業之後我想去神學院唸神學。」
「啊,怎麼沒聽你提過,」阿美詫異地問:「我們一直以為你想教書?」她側臉注視小何的眼神十分關切。今晚小何飾演耶穌,與阿美飾演的瑪利亞有不少對手戲,自從逐漸疏遠崔巧明之後,兩人近來似乎愈來愈親密。更糟的是,崔巧明也覺得阿美和小何確實相襯,簡直天生一對。
「我以前是有這個想法,為人師表的意義很大,除了教授課本知識之外,更可以帶領學生走在正途,我喜歡從事教育工作。」阿美連連點頭,嘴角似笑非笑,眼神閃爍欽佩的光芒。
「不過信主之後這個看法多多少少有了改變。」他說。眾團員屏息靜氣傾聽。「我認為做牧師可以更直接改變其他人的生命,讓別人明白真理,令世界更美好。我深信,改變世界由改變身邊的人開始。」阿美輕輕鼓掌。「不愧是小何,很有見地。」兩人對望,目光相接。
「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將來的發展如何誰也猜不透。總之,我會繼續尋求神的旨意。」小何微微一笑。
旁邊有人打趣:「啊,那麼在神學院裡,你和崔巧明豈不是會成為同班同學?」大家哈哈大笑。崔巧明喝一口汽水。他不喜歡別人拿他和其他人比較,尤其是小何。原因說不出來,不過以前沒有這種厭惡。
坐在身旁的男團員用手肘捅他一下,笑說:「巧明,怎麼悶悶不樂,發表一些高見吧?」眾人的視線投在他身上。
崔巧明沉著臉。
「就像小何所說,將來的事誰也猜不透。我不一定要去讀神學。」此話一出,眾人無不訝然。連阿美亦難掩臉上驚訝和失望的神色。
「但你父親是牧師……」身旁的人忍不住開口問。
「對啊,但那有什麼關係,你父親不是在鞋店上班的嗎,難道你將來打算賣鞋?」
那人臉漲得通紅。氣氛霎時變得很尷尬,鄰桌的人正嘩然大笑,這一桌現在卻誰也不敢開口。沒有人見他發過這麼大脾氣。
「巧明。」阿美輕呼。他的表情嚇怕了她。
「你說等待神的旨意,我們究竟怎樣知道那是神的旨意?」他沒有理會阿美,直視小何。反正都翻了臉,索性不吐不快。「萬一祂對我們保持緘默我們怎樣打算?除了祈禱之外是否什麼事也不用做?
「該怎樣理解祂的心意?天父沈默是代表默許,還是未有答案?我們怎知自己沒有誤解祂的心意?」
在場的人都被崔巧明的一番搶白所懾,連小何也不敢搭腔。
曾經期望全能的天父給予指引,但儘管竭力呼求,天父仍然沈默,其他人沒有經歷過這種沒止境的痛苦卻大放厥詞,他旨不知道自己的憤怒究竟是衝小何,抑或天父而來。
3
由排練開始,直到今晚演出,小何和阿美的演出愈見默契,可見兩人的感情日漸深厚。他們彼此相望,流露出真誠的眼神,使崔巧明心裡生出焦慮不安。
當他再看到崔榮智一臉虔誠,泰然自若地跟各會友談笑風生,而小何滿臉自信說將來要成為傳道人時,焦灼不安的情緒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
犯了罪的人在教會裡被人視作高尚的人看待,沒有痛苦的人在教會如魚得水,究竟聖經所謂的公義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世上總有些人處處比別人優秀,看到的事物比其他人更為美好?
崔巧明忘記了在認識櫻桃,發現崔榮智的婚外情之前,心態跟小何沒什麼分別,曾經像他一樣單純,沒有意識到自己和小何本來有多相似。今晚他有強烈的預感,從這一刻開始,兩人會走上不同的路。
他心裡焦灼,覺得「某些東西」正逐漸遠離,使他變成跟教會格格不入的人。
將一切憤慨用具體的言語表達出來之後,突然間,崔巧明明白了。一直以來內心的鬱結來自知道了父親的婚外情後,對信仰感到徹底厭惡,覺得一切只不過是用誤解、謊言和虛偽作掩飾。
小時候返教會唱詩歌、祈禱、聽道、讀聖經、不去做壞事。這些從懂事便視為唯一的生活方式,到現在究竟又學懂了什麼?
他累了,厭倦這種漫無目的的教會生活。
跟隨主耶穌的路是否唯一的選擇?
這個簡單的問題使他嚇了一跳。這個念頭很危險。但轉念一想,如果教會給予的不是心靈的釋放,而是窒息感,何不選擇另一種生活方式?
只要能夠令自己好過,便是正確的生存方式。
他注視著胡貴禮在台上講教會二十年來的變遷,以及信心如何為自己的生命帶來改變,強調對天父的心不能有任何動搖。表面上裝作專心,其實沒一句話聽進耳朵。
4
胡貴禮分享完畢,帶領眾會友祈禱,感謝天父一直以來保守教會,求天父繼續帶領,阿們。然後在眾人的掌聲之中走回座位。
胡貴禮坐回座位第一件事,首先關懷地問身旁的太太。
「怎麼了,累不累?」伸手輕拍胡太太的背部。
「沒事,我很好。」胡太太說。一個月前肺部剛動過手術,由於年紀老邁,身體太過虛弱,現在要坐在輪椅才能出門。
「剛才我在台上說話,不能在妳身邊,擔心死我,唯有一邊演講,一邊在心裡祈禱,求天父好好保護妳。」他淡淡地說。胡太太虛弱地微微一笑。「你只是離開一會兒而已,有什麼問題!況且這裡有眾多弟兄姊妹照料我,我怎會有事?」但她的微笑卻顯出身體其實頗為疲憊。
胡貴禮關切地打量她一眼,「早點回家休息吧,好嗎?」
「不用,再坐一會吧,我知道今晚你很高興。」胡太太說。胡貴禮點點頭。坐在胡太太旁邊的秀芳笑著說:「胡太今晚的精神很不錯啊,難得周年聚餐,你們就多坐一會吧!」胡太笑瞇瞇點頭。
崔榮智故意安排做護士的秀芳和胡太太坐在一起,好照顧久病初癒的胡太太。胡貴禮當然明白他們的好意,意味深長地對秀芳說謝謝,他這句話也可能是對在座各人說的。
晚宴正式開始,侍者端來一碟碟菜餚。教會辦的宴會,主要以大眾化和美味的款式為主。
淑貞挾了一塊斑塊:「吃魚吧,爸爸。」崔巧明的外公也有出席,他和胡貴禮夫婦坐在一起,此刻他拍拍胡貴禮的肩膀。
「貴禮,你也不用凡事太過親力親為,長江後浪推前浪,放手讓後輩承擔好了,以後多花些時間陪伴太太吧?」
胡貴禮點點頭:「這道理我也懂,不過教會是我一生心血所在,相較之下,我的生意反而不值一提。算我私心重好了,不是說放手就可以放手的。敬賢,我不像你那麼心胸廣闊,如果我也能好好跟你學習凡事看開一點就好了。」
何敬賢哈哈大笑:「就像我們掛在嘴邊幾十年的說法:『只要肯真心悔改,什麼年紀也不嫌太遲。』你願意承認就已經是一大進步了。」他瞇起眼睛,含笑說:「三十年前我們常常熬夜為教會通宵祈禱,現在也該輪到年輕一輩嚐嚐這滋味了。後繼者不斷出現呀,就算我倆再不中用,也不要成為年輕人的絆腳石才好。你看,我孫兒今天都在台上扮新郎了,可以想像,十年之後又到他成家立室啦!」
胡貴禮捧腹大笑:「我還在想你今晚怎麼興致勃勃,原來是為了孫子沾沾自喜?」
崔榮智夫婦相視一笑。胡貴禮和何敬賢已是數十年知交,摯友在旁,平日嚴肅拘謹的胡貴禮也不由變得暢懷歡笑,雖然今天兩人都已兩鬢蒼蒼,聚在一起時仍然依稀可見兩人年輕時談笑風生的模樣。
然而,在座的人全都記憶猶新,何敬賢這位臉目慈祥的長者一年前也曾有過肝腸寸斷的傷痛!當時大家都擔憂得不得了。但當他從痛苦裡熬過來之後,臉上的笑容又再浮現。
崔榮智打從心底佩服外父,即使年紀逐漸老邁,但那份豁達的胸襟並未隨年齡的增添而消褪。
胡太忽然省起什麼似的:「啊,今晚怎麼不見了那個常常開玩笑的年青人……」她望了丈夫一眼,搜索記憶,好半晌,才艱辛地唸出名字:「……阿華啊?」
一提起這個人,整桌的人忽然陷入尷尬。胡太向丈夫投以詢問的目光。胡貴禮喝了一口熱茶,然後緊抿嘴唇,默不作聲。秀芳也變得神色黯然。
淑貞勉強笑答:「阿華離開教會了。」
為了教會擴堂的計劃,梁華和胡貴禮多番爭執,胡貴禮自認代表真理的固執態度使梁華難以接受,現在計劃塵埃落定,梁華決定放下一切職務,離開教會。
他是教會的中堅分子,人緣又佳,他的離開使崔榮智夫婦感到難受,秀芳更一度傷心落淚。崔榮智私下極力挽留,但梁華實在難以和胡貴禮共事,又沒有解決辦法,唯有維持初衷。
說到底,胡貴禮是教會裡舉足輕重的人物,雖然固執,卻是出於愛主之心,連崔榮智也不曉得該怎樣調停。
胡太一臉困惑:「為什麼會這樣?」
「妳放心吧,他去了太太的教會聚會。」淑貞試著微笑回應。
這件事對每個人都造成傷害,胡貴禮沈著臉,此刻他忽然開口。「去哪間教會完全沒有問題,重要的是不要離開神的道。」他搖搖頭。「恐怕他還要多學習忍耐,試問缺乏毅力的人,又怎能堅持下去?」
崔榮智和淑貞彼此交換眼色。崔榮智內心百般感嘆,恐怕正是胡貴禮的固執傷害旁人而不自知,雖然身為牧師有這種想法很奇怪,但他還是隱約覺得,信仰堅定的人往往在背後隱藏這種危機。
5
晚上十一時半,櫻桃在她狹窄的房間裡做功課。
手機忽然響起,她回家時順手把手機丟在沙發上忘了拿回來,趕緊匆出去接聽。「喂。」櫻桃粗聲粗氣地說。幸好父親在廚房煮即食麵做宵夜,對電話鈴聲充耳不聞,看來他又喝得半醉。
「是櫻桃嗎?」對方的語氣十分有禮,和她截然不同。
「崔巧明,你第一次這麼晚打電話來!」不知何解,聽到他的聲音,她的氣消了不少。
「對不起,妳睡了嗎?」
「什麼話,我哪會這麼早上床?」她說。「有什麼事嗎?」
「不……沒什麼。只是想問妳明晚有沒有空?」
「明晚你不是要上查經班的嗎?」
「我不去了。」
「我們去看電影吧。」她頓了頓。「你真的沒事吧,你的語氣有點怪怪?」
「例如呢?」
「有些空洞,好像有點寂寞的感覺。」她思考片刻,盡她所能地形容。但他沒有回答。
「妳在做什麼?」
「做功課。」
「這麼晚還未做完?」
「那些文法簡直難得要命。」
「妳只是弄不清竅門而已。」崔巧明的語氣裡難得透出一絲促狹的笑意。
「要你管。」
「明天別看電影,去圖書館,我教妳文法。」
櫻桃怔了怔。「你怎麼這麼關心我?」
「我們是朋友,對吧?」他說。這時櫻桃父親從廚房捧著一碗即食麵和一支啤酒出來,砰地重重放在桌上,向她瞪了一眼,啍了一聲。「半夜三更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怪不得功課做得那麼差!」櫻桃忙道:「不談了,明天再說吧!」
「呃,」崔巧明似乎還有話想說,於是她靜靜地等待。
「有時候我覺得,妳比其他人更了解我。」
不等她的回覆,他逕自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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