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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三個月後,世希在親友的簇擁下,熱熱鬧鬧地回到子君的家。不及那日魚塘伙計開慶功宴的盛景,今日來的全是實打實的自己人——田媽媽、君姐、巫巫、細細姐。當山也來了,開車載來了子君外婆的海鮮。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世希心中油然生出一絲久違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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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狡猾的傢伙,竟瞞著她給家裡添了一名新成員。子君支使她到院子裡拿碳叉的時候,一條胖嘟嘟的黑色鬥牛犬寶寶湊到她腳邊來聞嗅。她莫名其妙地把小狗抱起來,想著是不是隔壁人家丟了狗,竟跑到他們院裡來了。把狗抱到天台去讓眾人一瞧,腳還沒邁出,便聽得拉彩炮聲;緊接著,一團花里胡哨的彩帶傾頭而下,落了她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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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是眾人給世希準備的禮物。她誠摯地說了謝謝,摟緊小狗,滿心滿懷地喜歡。田育茹讓她給小狗取個名字,她抬頭望向夜空那顆明亮的北極星,默想了一會兒。「等等。」她說。「你等什麼?我們在等你欸。」笑點低的巫奇穎咧嘴一笑。「我說小狗的名字就叫等等。」世希笑臉寧靜,往小狗的額上輕吻了一下。眾人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彼此交換了個眼神,唯有當山一臉天真地問:「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啊?」子君使勁往他的背上拍了一下,「加碳、加碳,火都快熄了,你瞧見沒?」當山吃痛地撫摸自己的背,從世希手裡接過那支碳叉,假惺惺地哭起來,「六嬸婆欺負人……」他把手勾搭到巫奇穎的肩上,「幫我把燒烤架托一下。」巫奇穎摸了摸頭髮,喔的一聲,隨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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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看著這對新朋友說著鬧著走到燒烤架前,一時居然感到幾分寂寞,蹭蹭蹭地也跑過去黏到巫奇穎旁邊。巫奇穎斜眼瞪她,「幹嘛,又想讓我給你烤蝦?你都吃三個了,我一個都沒吃到。」世希彷彿受到什麼刺激,撫著胸口,抽了一口涼氣,「巫巫,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當初在醫院裡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說要給我烤一輩子的海鮮,現在才烤了三個就厭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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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山捧腹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巫奇穎的臉,道:「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巫奇穎被笑得臉皮隱約一紅,他甩開兩個人,氣鼓鼓地走向燒烤架,「是啦,我是說過這樣的話啦。又沒有說不烤,死丫頭,你最好是能吃這麼多蝦。」世希太奇了,平日最不害臊的巫巫,今日被人笑了兩句,居然惱羞成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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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當山看了一眼,當山正好湊到她旁邊來說話,「世希,爐子太熱了,趕緊到君姐那邊吹風去吧。喜歡吃什麼海鮮,什麼肉,再拿過來就是。」世希嗯地點頭,還不待她自己走回去,細細已經興高采烈地過來挽了她的手,笑道:「喂,誰把我們世希拐過來做廚啦?」當山笑著聳聳肩走開了。細細朝世希調皮地一眨眼,道:「你從今天開始,只負責敞開了肚皮吃吃吃,知道嗎?千萬別跟君姐客氣,想吃什麼買什麼,刷爆她的卡!」她一邊豪邁地說著,一邊拉著世希往飯桌走,「這邊吃膩了可以來找我,但是別去找你田媽媽,她眼裡的調味料除了鹽就是鹽。下鹽下得像下咒一樣!」站在桌邊,生怕有人耳背聽不見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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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下下下,怎麼結巴不死你。」田育茹回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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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的一聲,坐她對面的子君從嘴裡噴出一口啤酒。「你以前不做飯不是挺好的嘛,這一做飯,學霸形象毀於一旦。」子君擦了擦嘴,也忍不住奚落她。田育茹微笑繼續反擊,「總比某個學渣拿起鍋鏟就燒廚房的強。吃鹽不比吃碳好嗎?」兩個中年幼稚鬼鬥嘴不休,旁人簡直插不進去話。細細搖搖頭,撓了撓等等的下巴,拉著世希去和小狗玩。等等跑了幾圈就不跑了,自己挑了個清靜地方坐下來看風景。「真是條安靜的小狗,你看牠一動不動看遠方的樣子,好像真的在等人似的。」細細瞧著等等的背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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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若有所思道:「是啊,但願她真的能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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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平靜快樂地過了半月,世希的身體都差不多好全了,也該想想一直擱置的念書問題。她承認自己有些想念學校的生活,只是,就跟她正式離開紅牆的那天一樣,她還是想不到自己想要念什麼,或者將來想要做什麼。不過很奇怪,她不再像從前那樣感到迷茫了。相反地,她學會在沉浮中想像自己未來的無限可能性,並期待到處去探索一下。她將這份寶貴的心情分享給了張靜初——數月前她正式離開紅牆那日,張靜初作為社工曾為她提供了就業輔導。說起這人來,她的近況不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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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自從高以畢入獄後,張靜初便辭職環遊世界去了。某日,世希收到她旅途上發來的訊息,打開以前,世希完全沒想到是這樣的內容。她說世希心裡大概還有一個疑問沒有解開,關於那封出現在球場上的雙名信。她承認那信是她放在那兒的,沒有受任何人脅迫。一開始,馮寧偽造了信轉交給她,說只要她把信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世希手上,馮寧願意減少跟她丈夫約會的次數。那一刻張靜初大為光火,幾乎當著她的面把信給撕了,可最後還是把信留了下來。因為她已經絕望太久了,只要有千分之一的機會可以讓以畢遠離這個蛇蠍一樣的女人,她願意抱著一絲渺茫去做任何事。更何況,那是馮寧主動開出的條件。也許馮寧正是看中她這個性格弱點,才選擇把信交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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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沒多久馮寧便離世了,信留在她的手上徒然無用。她打開來看,發現那竟是一封寫給人格的信。這一旦交到世希手裡,她一定會開始意識到自己的人生不對勁,那她發現希斯的存在將是遲早的事。那時張靜初還搞不明白馮寧為什麼想要世希覺醒。後來,高以畢因藥物試驗及誤診害死孩子雍俊廷,張靜初旁敲側擊,他才終於吐露自己在馮寧案裡被擺了一道,還好死不死被途經那地的世希目睹他從兇案現場離開。他堅持世希認出了他,還說,這件事只有一個目擊證人,只要解決了世希,世上就不會有任何人說馮寧的死不是意外。當時高以畢嚴重的疑神疑鬼,作為妻子的她,也不由被丈夫的疑心病所感染,為此犯下傻事。她知道對於當時的希斯而言,讓世希接觸自己的過去與人格是嚴重的觸犯禁忌。她終於動了歪思,相信手上那信可能觸發世希主人格沉睡,令她再沒有機會說出高以畢的罪行。張靜初坦承這是自己一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儘管世希事後安然無恙,但她曾對世希抱有這樣的惡念——回頭一想,馮寧對世希恐怕也抱有類似的惡念吧——對此她無法不感到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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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提到,吳莫玲記者發布到調查報告裡的那份原版試驗報告,正是從她手裡得到的備份檔案——丈夫當初確實銷毀了罪證,但絕對想不到自己的妻子還偷偷拷貝了一份。她以悔悟的心情親手斷送了丈夫的前程。希望世希不計前嫌,能夠原諒她往日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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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張靜初的坦誠,世希不但沒有絲毫的生氣,心裡也沒有太大的波瀾。終其一生,人都是困在因果裡遊戲罷了。太執迷於這類遊戲,把心的養分都供給了強頑不可逆的因果,那麼人便把心靈唯一那點珍貴的自由都輸了,淪為所謂命運的囚徒。而她斷不願成為這樣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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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唯一能使她苦惱的,還是那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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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她上網搜了一堆大學申請資料,五花八門的科系看得她頭眼昏花。做了線上職業性向測試,得出自己合適的職業類型是研究型,其典型職業有工程師、數學家、物理學家、藥劑師什麼的……本打算找田媽媽商量商量,可她最近剛當上心理治療師,適應階段忙得不可開交。便想著找許自南聊聊也不錯。一時興起,跑到東灣去找許自南。她知道佳樂今天上他的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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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早聽說她要來,下課以後拿了一包巧克力給她。兩人坐到中心大堂旁的長沙發裡,世希拿著那巧克力有些哭笑不得,「你們老是這樣餵我吃個不停,我現在比等等都要胖了。」許自南側首打量她,笑道:「那還不夠,還要再胖些。」他忽然抱來一把吉他,目光炯炯說要請她當自己的觀眾。「邊吃邊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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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暫且把學業諮詢的事放一旁,沒好氣地打開巧克力,放在腿上,用眼神示意可以開始他的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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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彈唱起一首節奏明快的英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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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we could make it through the darkest night we have a brighter day.
The world I see beyond your pretty eyes, makes me want to stay.
And who can heal those tiny broken hearts, and what are we to be.
Where is home on the Milky way of stars, I dry my eyes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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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my dreams I am not so far away from home.
What am I in a world so far away from home.
All my life all the time so far away from home.
Without you I will be so far away from h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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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歌溫暖有力,唱的人和緩而堅定,世希聽得有些沉醉。巧克力在嘴裡化開,心裡頭卻有股酸酸澀澀的情緒在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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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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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撫著那吉他弦,輕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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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不記得小黑屋裡,有一次我突然摸了你的臉。」世希問。許自南認真回想了一下,可一時想不起來。「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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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說:「很特別的一次。這樣……」她探索似地伸出五指,觸到他的眉角後,卻好像受驚那樣往回縮了一下,「這樣……」然後又沿著他的臉往下摸到了嘴角,往上摸索到鼻尖和鼻樑,再撫到眼睛和睫毛,「我摸到睫毛的時候,你就醒了。我感覺到你安安靜靜地看著我,一點都不抗拒,好像還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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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了,那時我們在小黑屋裡彈琴,累了躺在地上休息,卻不小心一起睡著了。」許自南抬起明亮的黑眼睛,「你這樣摸我的臉,我覺得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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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是我喔。」世希強調:「是我醒過來了。」她生動地還原當時的場景,「當時一睜眼,看見周遭黑漆漆的一片,我很害怕。我聽到很輕的呼吸聲,於是把手一伸,碰到人的時候我嚇了一跳,但我又很好奇,我覺得你不會傷害我。於是我繼續對你這樣做。你醒了,我卻一點都不想把手收回去。我不認識你,卻莫名覺得非常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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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一提,我倒是想起來當時也覺得有些奇怪,但沒有深究。」許自南一臉好奇地湊過來,「你是不是當時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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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一雙笑眼直勾勾地看著他,「我以為自己當時在作夢。但剛才確定了,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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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迴避問題。」許自南假裝不滿地瞅她一眼,卻掩不住臉上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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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神情有些害羞,卻依舊捨不得把目光挪開,「我不知道是不是,但我覺得你很溫暖,莫名就有些好感。在東灣重遇你時的第一眼,你也給我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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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卻換許自南有些害臊了,他險些招架不住她的直球攻勢。但他絲毫沒有往後退,目中的感動毫無保留,「謝謝你來到我的生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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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被你搶走了,不行,我還是要說。」世希不甘示弱,倍加珍惜地強調道:「謝謝你來到我的生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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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被她的幼稚逗樂了,眉開眼笑。「兇巴巴的小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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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不否定這個可愛的稱號。忽然,她皺眉盯著他的眉骨上方,「咦,我好像不小心把巧克力摸到你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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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一手護著那位置,不讓她擦,「我要帶著這抹印記去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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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太丟人了。」世希堅持道,掰他緊貼在臉上的手指。許自南把頭左擺擺,右晃晃,讓她抓不住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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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小傢伙撞到他們懷裡來,「世希姐姐,教我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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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佳樂捧著一隻小小的玩具琴來求助。世希摸摸他的頭,「傻瓜,我不是你的老師,這位才是。」她往自己對面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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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樂投訴道:「南哥哥老是要我練基本功,彈來彈去都是指法,我好無聊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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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哈哈一笑,「可是我不會彈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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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樂跳起來,「你會的,你明明會的,店裡的伯伯說你彈得可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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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和許自南互看了一眼,都忍不住噗哧一笑。世希捏捏他的小臉,「姐姐生疏了,早就把鋼琴忘光啦。你現在一定彈得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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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佳樂有些失望地嘟嘴,卻不再像以往那麼死纏爛打。他把頭一扭,趴到許自南身上去,「南哥哥,那你看我彈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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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笑道:「好啊。但我現在在跟你世希姐姐聊正事,你再去練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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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正事比鋼琴正嗎?」佳樂霸道地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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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很多啊,比如你世希姐姐就是比鋼琴還正的正事。」許自南隨口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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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佳樂跟他拗不過這個理,抱著琴要跑。許自南卻把他抓回來,「你很喜歡這個玩具嗎?房間裡那麼大的鋼琴,怎麼不去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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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樂搖搖頭,「但我比較喜歡玩具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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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挑眉道:「是誰立下雄心壯志說以後要當個鋼琴家?到時你要把玩具琴抱上舞台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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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樂很認真地想了一下,「那太好笑啦。」他被自己的想像說服了,竟二話不說放下玩具琴,跑進放了鋼琴的活動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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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紀就找到夢想,真好。」世希簡直有些羨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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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瞧了她半晌,站起來把吉他放回原處,卻不知從哪抱來一台手提電腦,打開放到腿上,還有模有樣地掏出一副細框眼鏡戴上。「那就來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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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看他突然擺起認真的架勢,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觸動。他太清楚自己在苦惱些什麼了。她再靠他近些,讓電腦放在兩人併攏的大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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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指屏幕,「心理學挺不錯的。你讀過,覺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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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答:「挺難的,但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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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問:「那你能給我簡單介紹一下嗎?我看看我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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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道:「好啊,先從學派上籠統地了解一下。精神分析學派,以弗洛伊德為首,他是心理學歷史上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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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下午過去了,世希把電腦蓋上。「好多學科都感興趣呢,我要回去好好篩選一下,明天告訴你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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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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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叫等等,牠又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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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叫你等等。明早有空嗎?陪我去山上散個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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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傻眼,「這麼即興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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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自南任性道:「就是這麼即興。來不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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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覺得好像有那麼一點奇怪,但還是一口答應了:「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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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來到鄉村後面的堤坡,世希和許自南跨過水溝上面的小石橋,往山上去。來到一處山石的夾縫前,許自南像往常那樣向她伸出了手。世希握住他的手,神奇地問:「怎麼回到這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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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就知道了。」許自南一邊答,一邊緊牽著她往深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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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縫裡是他們小時候每年一起過生日的山洞,珍貴的回憶湧上世希的心頭。可是這一回,山洞裡藏的不是凱瑟琳的水晶球,而是一個站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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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輕盈的晨光從石縫間落下,照在那人深藍色的外套上。許自南放開她的手,無聲地沿原路退回。她一步一步往前,含淚往那挺立的背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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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回過頭來。在目光相觸的那一刻,他們已經撲向對方緊摟在一起。「哥,你終於回來了。」世希趴在他的肩頭啜泣,雙臂胡亂地抱在他的身上,抓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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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東把臉沿貼在她的脖間,一手抱她的頭,一手橫過她的腰背,用力將她揉進懷裡,「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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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將所有委屈與不捨都化成一腔淚水,默默無言地抱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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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勉強止住哭意,從他懷裡抬頭,帶著淚花微笑,「你身上的傷都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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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得差不多了。」林小東緊抿雙唇,兩眼泛紅,「你的傷呢,還要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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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好了。」世希含著哭音道。她摸了摸那隻撫在自己臉上的左手,心裡忽然一緊,覺得不對勁,將他的手拿下來一看,驚見他已失去一半無名指和大部分尾指,截指上戴著黑色的指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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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指……」世希顫抖著觸碰那可能還沒好全的周遭,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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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沒事了。只要還活著,這不算什麼。」林小東低聲安慰她,眼底翻湧著深邃的黑色。「對不起,之前對你做了那些事,這樣的傷害你,還跟你說了許多過分的話。我真的是世界第一大傻瓜。你會原諒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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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使勁搖頭,「我早就原諒你了。怪我把你忘記得乾乾淨淨,害你孤苦伶仃這麼多年。我怎麼沒有早些想起來呢?」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還有,在紅牆的三年裡,你也太小心翼翼了。」說的是他假扮成森鵬的那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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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東垂目道:「我那時還真忘了你是小東西。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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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柔聲道:「現在想起來就好了。我永遠都是你的妹妹,你永遠是我的哥哥,這一點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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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東疼惜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很奇怪,有時候,我會想念成為森鵬的那段日子。」他眼中驀然有了懷念。「那樣的忙碌、平淡、簡單,雖然他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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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是真的!」世希篤定道:「也許你的內心深處,就渴望活成森鵬那樣。他就是活在平凡之中的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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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次,我居然有點羨慕森鵬了。」林小東調侃自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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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希假裝不屑道:「有什麼羨慕的,他又沒有一個妹妹。」下一刻又認真起來,凝視他道:「終有一天,你會回到平凡中來,回到我們身邊來。你很願意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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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東有些感觸,頓了頓,低緩而真誠道:「我太想待在你們身邊了。那樣的幸福我從前想都不敢想,但現在,我想全力朝著你們跑過來。」他眼裡飄過一抹鬱色,誠惶誠恐,「但是,我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慢慢地回來。你願意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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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都願意。但是當然了,不能太久。」世希吸了吸鼻子,眼神幽怨,「你知不知道,過去這三個月來,我每天有多擔心你、多想你,想到心都要扁了。我害怕你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我以後怎麼辦,一想到這,感覺都要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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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東緊抱她,「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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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這個詞,我不要你說這個詞。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的虧欠。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世希把頭埋到他胸口說:「我只要你平安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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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東堅定道:「我答應你,我會平安快樂,然後儘快回來你的身邊。」他在她耳邊嘆了口氣,「我不能待太久,現在我又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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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次是從哪裡來的?」世希仰著臉,滿目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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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你就知道了。我會每個月給你寄明信片。」林小東用拇指撫過她的眉毛,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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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等你。」世希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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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兄妹額頭相貼,看著對方開心地笑起來,彷彿回到兒時在鄉間大樹下玩鬧的美好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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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世希從信箱裡掏出一疊信件時,翻出夾在裡面的一張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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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一跳,把明信片摀到胸口,一腳跨進家門將信件放到茶几上,跑回樓上自己的房間。她跳上飄窗的坐墊,深吸一口氣,將明信片拿在手裡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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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從澳洲寄來的。正面是俯拍的碧藍清湛的大海,海上可以看見成群的珊瑚礁。背面寫了一句短短的文字:這裡的天空很漂亮,真想像海鷗一樣在天上飛。寄件人是約翰.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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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楊先生,真吝嗇,多寫幾個字不行啊。」世希嘴上這樣說,卻拿著明信片愛不釋手,反覆地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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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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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oove Coverage - Far away from h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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