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我從小就不是一個會經常去公共廁所的人。不論是大小二便,還是突如其來的想要一瀉千里,只要可以忍耐,我絕不會在家𥚃以外的地方解決。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s2qcn2goy
每次進公廁,看到馬桶蓋蓋著,都會令我感到毛骨悚然。我總是不敢想像掀開它的那一刻,裡面到底會呈現怎樣的光景。這種情況,我稱之為「薛丁格的馬桶」。當馬桶蓋被打開後,穢物的活狀態和死狀態都仍舊延續不斷。簡單來說,當馬桶蓋被打開的時候,觀察者和穢物的糾纏態會被割離為兩個分支:一方面,觀察者看著馬桶𥚃殘留的穢物漫溢、髒得完全不敢坐下;另一方面,觀察者看著馬桶𥚃潔淨而平靜的水。
你可以說我這樣想絕對是那種覺得只剩下半杯水的悲觀的人,不是所有廁所都是那麼骯髒不堪,肯定有些公廁是很乾淨的。我不否認這個可能性,但各位出生至今,請問各位遇到乾淨的公廁的比例是多少?惡臭難耐的公廁比例又是多少?
然而,在某個便意肆虐的晚上,我打開了商場其中一個公廁的間隔。我既沒有被臭熏天,也沒有什麼活狀態和死狀態。打開的那扇門,就像阿甘打開了那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你會得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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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半工讀的大學生,三年前開始,我在遠離市區的A市和室友一起租住舊公寓。因為要自己負擔學費、租金還有日常生活開支,迫於無奈之下才選擇在這麼偏遠的地方居住。
從我公寓的窗戶望向外,能夠看到優雅地聳立在地平線上的A山。這個租金能夠看見這種大自然景色,也算是相當值得了。要花兩個多小時才能到學校的我,每天都這樣自我安慰著。
公寓徒步二十分鐘的地方,有一家大型購物中心,裡面有一間兩層高的書店「悅讀堂」,我是那𥚃的兼職。只要有空,我便會把我的工作排班塞得滿滿,因為我需要錢。不要說我是膚淺的人,人在世,沒有錢就生存不了。人人都是膚淺的,除非你能自豪地跟我說你工作可以不用酬勞。也不要跟我說「錢財乃身外之物」、「最珍貴的東西用錢買不到」之類的話,錢的重要性從來不在於它本身或者物質上,而是在於它給予人們選擇的權力。
儘管我愛財,也說不出口書本就是精神食糧般高尚情操的話,但我是喜歡閱讀、喜歡書本的。身為書店職員,我每天都能第一時間接觸各種新書,看看有什麼未來可期的新人,或者哪些值得讓我掏出腰包的作品。
有些事情你不去找它,它也會自己找上門來。便意就是一例。正當我在陳列書籍時,它陡然間出現了。它的到來是如此之迅猛,像是一把鈍刀在腸道中穿行,每一寸前行都帶來劇烈的撕裂感,讓我渾身冷汗涔涔。我望向時鐘,離下班還有一大段時間,我可以忍受得住嗎? 我調整呼吸,試圖趕走這不速之客,只要可以忍耐,我絕不會在家𥚃以外的地方解決。
數分鐘過後,那便意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我抹去額上的冷汗,心中暗想還好忍得住的下一秒,它回來了。這次的攻勢比上一次更猛烈,腸道内好像有一根火熱的鐵鍊纏繞著,使得每一根神經都在劇烈顫抖。產生的痙攣感讓我痛得雙手捧著肚子,身體不由自主地蜷縮抽搐著。
看來是我的敗北了。我向同事簡單交代後,便馬上投奔悅讀堂二樓旁邊的男廁。我本想使用多功能廁所,就是那種方便有需要人士使用的間隔。它的好處在於它是獨立一間,我可以不用嗅到旁邊間隔的臭味。當那種混合各人各式各樣穢物的味道傳入我的口鼻,反胃的感覺會在我身體內翻騰。就像白血球會主動攻擊有害細胞一樣,這種對於惡臭的本能排斥感就是我身體對這種氣味的防禦機制。我嘗試趟開多功能廁所沉重的滑門,但門的內側似乎被上鎖了。是我這種想要佔用有需要人士的廁所的想法遭到天譴,還是只是單純有人正在使用?我沒有那種美國時間想這些有的沒的,大戰可謂如箭在弦,一觸即發。
有時候為了忍耐那種快要溢出的感覺,我會故意走得慢慢的,彷彿體內有一個正在熟睡的梵天,我可不會想把它吵醒。這樣的步姿在旁人看起來就很奇怪,雙腳呈外八,彆扭地捂著肚子緩慢移動。這個方法應付那種感覺大多數時候都是有效的,只可惜這次不是那種情況。
腸道的肌肉像是被擰的濕布,一次又一次地收縮,又好像有誰緊緊握住我的腸道,要將我的內臟都擠出體外。我穿過數人,拔足狂奔往男廁。這已經不是在顧忌旁邊間隔的時候了,我只希望有空的廁格供我使用。
我把每個廁格的門都推了一遍,直到其中一個被我推開,那是最裡面的廁格。既然門能打開,合理的情況下裡面當然應該是空的。不要跟我說什麼薛丁格的廁格,在推開門確認之前都不知道𥚃面有沒有人。只要能夠推開,就不應該有人。然而眼前的一幕卻令我便意頓時全失。不要說便意,就連五感也彷彿被震撼到無法感知一切。
一個男人正跪在地上,是個頭頂亮得可以折射光線的中年大叔。他一手環抱著馬桶,另一手握著黃棕色的不知明物體。老實說,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我甚至能夠清楚看見那不知名物𥚃的菇狀物體。比起看見這個情景,我還是比較樂意大口吸入那混合穢物的味道。
儘管萬般不情願,我都是與他迎面相對了。我連連後退數步,本想說出打擾了,然後把門馬上關上,但我卻沒有這樣做。震驚過度的身體似乎反應不過來,明明有幾個更好的選項,而我卻只能呆在原地。
大叔悠然抬頭,與他對上眼的剎那,我只感到噁心。明明應該相隔一段距離,感覺卻像迎面碰上,快要一頭栽進穢物裡。所謂對上眼,其實我在思考這樣的用詞是否準確。因為我不知道能否稱之為眼睛。他的眼珠內有數不盡紅色環,就像洋蔥一圈一圈,又或者像是一層一層的蟲蛹般,我甚至沒有辦法看到他的瞳孔,因此也無法確定他的視線是否望向我。
大叔瞇起眼睛,就像猛獸一樣敏銳地留意任何動靜。我應該要走,但我的雙腿卻不聽使喚。繃緊的氛圍在過了一陣子後,大叔略低下頭,眼睛盯著穢物,再也不看我一眼。他看不到我嗎?應該至少也聽見開門聲吧?就在我以為眼前的一切已經夠光怪陸離時,沒想到事情還沒有到達高潮。
大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那東西放進口中。
大家有吃過鬆餅嗎?外表層酥脆,內裡則是蓬鬆柔軟。從他咀嚼的聲音,我想穢物就有點像這樣糯糯的質地,只不過外表層也是黏稠粘滯就是了。
我的下巴定住了,我本可以輕輕的招手, 作別廁格的異景,偏偏犯賤的嘴巴卻脫口而出一句蠢到不能再蠢的話:「那個,呃……最好不要吃,沒有營養的……」我深感不妥,眼不見為淨,轉身離開才是正解。
大叔雙目猙獰暴睜,眼珠快要躍出來把我殺掉。然而他卻依舊靜默無語,彷彿連同我的廢話也一起囫圇吞下。我想現在他肯定知道我的存在了。他會怎樣做?得知了他這樣如此特殊的癖好,他會把我滅口嗎?畢竟現在的社會是很開放的,如果堅持要吃,我也不會反對啦……
大叔緊握著那缺了一口的鬆餅,狀似想要把那東西粗暴地扔過來,我一陣心驚。我連自己的也不想碰觸,更何況是一個毫不相識的大叔的晚餐,我可是敬謝不敏。然而大叔卻沒有如我所想般把東西投過來,反而張開血盆大口,又狠狠地咬了一口。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蛇吃東西的片段,其中有個過程讓我印象深刻。當食物被蛇吞嚥下腔體後,一旦進入消化系統,蛇的消化肌肉就會開始收縮,然後推動食物沿著消化道前進。因此,有時候當我們看到蛇的腹部漲起來,就代表著它剛進食完並正在消化食物。
說了這麼一大段,我想表達的是,大叔就是蛇!大叔肥壯的脖子「咕嚕」地起伏了一下,那東西便穿過食道落下了胸腹。我能看到他的腹部馬上就漲了起來,大叔就是蛇!
話說回來,大叔的這個行為讓我腦袋靈光一閃。有些食物是難以消化的,例如一些高纖維的食物、或者某些堅硬的種子或果殼。這代表我可能在隔天的穢物中與它們再會。大叔正在做的行為,不就是人體永動機嗎?只要從口腔中輸入一次能源,身體就能排出穢物。只要排出穢物,我就能夠再一次輸入能源。運用這種方法的人,我願稱之為「Perpetual Motion Body」,永動體。大叔也許不是瘋了,他可是末世來臨食物短缺時的救世主。麻煩負責評核諾貝爾獎的人快點過來,這傢伙擁有連愛因斯坦也自嘆不如的才華,我敢說愛因斯坦唯一能夠勝過他的就只有髮量。然後順便把無法挪動雙腿的我搬走,謝謝。
我想我大抵已經被此情此景嚇傻了,不然怎麼會有這些奇怪的發想。不妥,真的不妥。我用意志力驅使顫動的手想要連忙關門,大叔卻突然站了起來從馬桶抄起一大把穢物。穢物深深陷入他的指甲縫隙,讓那原本就未經修剪的指甲變得更加髒亂。本已擁有骯髒色澤的指甲在黏附的污穢下顯得更加暗淡泛黃。黃棕色的液體沿著他的前臂滑落,留下一條令人作嘔的軌跡。他伸出舌頭,從手踭位置往上毫不遲疑地舔起在手臂上殘留的汁液。這畫面深深地觸動了我的胃部,一種難以形容的噁心感湧上心頭。早上吃過的東西、昨天吃過的東西,甚至前天吃過的東西,都在胃裡翻騰著。眼前穢物的惡臭味像一道毒箭直刺我的呼吸道,身體内有什麼東西如毒蛇般緩緩沿著食道蔓延上來,我的喉嚨感到一陣猛烈的灼燒感。我乾嘔了數次。每一聲乾嘔都像是身體的一次拒絕,使我無法遏制地抽搐和發抖。
大叔把手上拿著的穢物珍而重之地放進口袋𥚃,然後毫不猶豫地朝這裡走來,用力擋住已經關到一半的門。我被嚇到驚慌失措,連忙向後退了三數步,雙腿一軟,最終無力地攤坐在地上。粗魯地推開門衝出來的大叔,大步逼近我,距離近得讓我感到胸前一陣壓迫。
大叔把臉靠近到我鼻尖前的幾公分,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我幾乎喘不過氣。我們之間近得我能感覺他的呼吸,令人作嘔的氣息從他張開的嘴中湧來,一股腥風直接灌入我的鼻腔。我只想要努力屏住呼吸。
大叔的嘴角上揚,露出一口黃黑不齊的牙齒,然後給予我一個詭異悚然的笑容。「你看到了吧。」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聲嘶,一般擁有這種聲音的人都是經常吸煙的人。又或者這是嚐糞的副作用?「沒……沒……」我本想下意識地否認,但我覺得不要與他作任何交流才是正解,沉默是今晚的廁格!又或者其實是我嘴唇發顫,根本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喂,你看到了……」他突然哽住,喉嚨發出刺耳的嗆咳聲。我的臉龐隨著咳嗽被噴濺了一臉。他伸手往喉嚨深處探去,嘗試尋找被哽住的原因。最後,一條完整無缺的金針菇連同口水濃痰被他拎了出來。他把手上攥著的那條令人作嘔的金針菇再次放進嘴裡,經過數次咀嚼後,喉嚨起伏了一下。接著,他彷彿意猶未盡地,把一根沾滿唾糞混合液的手指啜吮了一下。
「啊,這真是美味啊。」大叔興高采烈地說著,像是剛品嚐了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一般。「你也試試看吧。」 我激動地搖擺著頭,拼命忍住嘔吐的衝動。
「你們在幹什麼!」清潔工震驚地站在門口,雙眼瞪大,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想當然已,我們現在的姿勢可謂相當尷尬。我正攤坐在地上,然後一個年齡至少比我大二十歲的大叔則把他的身體壓在我身上。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情的人,自然而然地也會有所誤會吧。
清潔工神情嚴肅,擡起掃帚指向我們,想要驅逐我們。我是絕對不想跟這樣的大叔牽扯上,產生任何誤會,但現在我心中只有兩個想法,而解釋此情景並不是其一。一是終於得救了,二是看起來以後我也不能用這一層的廁所了。
「試試看。」大叔貼近我的耳旁,溫熱的氣息吹過我的耳垂。試試看?他是在說金針菇嗎?考慮到剛才的狀況,應該是在說金針菇吧。他該不會想要我試試看穢物吧。不會吧。
丟下這話的大叔,幾乎是全速穿過我還有清潔工的旁邊。清潔工伸出掃帚想要攔下他,但未能如願。大叔的身影在往門口右側拐過後便消失了。在其他人看起來,這根本就是肇事逃逸吧。我錯愕地怔愣在原地,在清潔工和聚集而來的吃瓜群眾面前,我本想擺出更誇張的錯愕神情以突顯我的無辜無奈。但我轉念一想,我還可以露出比現在更加誇張的錯愕神情嗎?我差點忍不住噴出笑聲。
對了對了,我差點忘記來這𥚃的初衷。
我無視眾目睽睽的視線,站起來,把最𥚃面廁格的門推開。
我按下沖水掣,清脆的水流聲彌漫整個空間。沖水的聲音過後,我掀開馬桶蓋,只見清澈的水微微顫動,如同一面寧靜的湖泊。湖水如鏡,映照出我那嚇得無神的雙眸。倒影中的我眼珠內有一個環,我看得入迷。
我坐上去,坐廁板的餘溫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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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回到公寓後,那個大叔的模樣總是會在我的意識中浮現,還有他那怪奇的行為。跪在地上,環抱馬桶的中年大叔、擁有數不盡紅色環的混濁雙目、肥碩脖子隨著吞嚥「咕嚕」地起伏著、如蛇般馬上漲起來的腹部,這一切是真實的嗎?這個想法在我的腦海中縈繞著。從推開最𥚃面廁格的門開始,這一幕幕是否只是一場荒誕不經的幻覺?這樣的景象,是否只存在於我的想像之中?但我無法否認我所目睹的一切,它們已經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腦海中,再也無法從中抹去。
躺在床上休息的我,一直在想著,就連把工作了一整天的汗水,還有被混雜穢物的口水噴濺的臉龐去沖洗乾淨的慾望也消失殆盡。我就只是一直在想著,就連時間流逝了多少也渾然不覺。
喂喂喂,我是怎麼了?眼神離不開對方,也總是會不經意地想起對方,這樣不是好像我在暗戀人家大叔嗎!我當時開始喜歡K子的時候不正正就是這樣嗎!還好我的室友最近回老家一趟了,不然他一定會揪著這件事不放一直恥笑我。
總而言之,當務之急是讓自己不要再回想那個情景。反正就隨便找些事情做,轉移注意力,慢慢地讓它逐漸淡忘就好了。
該做什麼好呢?打開電腦玩遊戲?或者自己動手做因受驚過度而沒有胃口吃的晚餐?還是去看書?看書?看書好像不錯。早幾天買的新書放哪𥚃去了?我記得好像放在床邊了,但是現在卻找不到。總之現在,得先挑一本書才行,什麼書也好。
我走到書架前,上面整齊排列了數百本書籍。有我喜愛的漫畫系列、有輕小說,還有一整排的懸疑小說。我的指尖在書架遊走上了好一陣子,終於我拿起了一本書。
「…………
他是個怪物,沒有人喜歡他。家族的人唾棄他,村子的人遠離他,對他充滿了恐懼和嫌棄。父親甚至連正眼也不肯看他一眼。
男童身上的鱗片就像是惡魔的護甲,覆蓋在邪惡的軀體上。
陽光灑落其身,鱗片不是閃爍著美麗光華,而是瀰漫著扭曲的、令人窒息的氛圍,彷彿是從地獄深處升騰而來。鱗片間的間隙裡頭有著深不可測的深淵,黑暗和死寂在其中蔓延。每一片鱗片彷彿都是一塊被詛咒的碎片,散發出難以名狀的恐懼。男童在移動時,身上的鱗片發出可怖的咔噠聲,就像死者的骨骼在黑夜中迴響。
但是她始終無視了其他人的閒言碎語,堅持要和這樣的他做朋友。
『試試看吧。或許村子會有人願意跟你交朋友呢!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
我隨意地掀了數頁,目光落在某個段落上,眼前出現的文字卻讓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大叔那句「試試看」。
說到底,為什麼要叫我試試看。那是什麼意思?儘管我的眼睛在盯著書本,但內心卻不斷反芻著光頭大叔的那句話。啊!難不成其實那是什麼稀世美食,所以想要推介我一起吃嗎?
書本的文字句點沒有讓我留下深刻的記憶點,故事設定平庸得令我懷疑這本書的作者到底為什麼可以出版這樣的作品。這種程度我也能夠輕鬆寫出來吧。
我把這本書放回書架上,然後隨意地從中抽出另外一本書。
「人糞。苦、寒,無毒。糞清,納糞中,積年得汁,甚黑而苦。」從書𥚃的資訊,至少我能夠知道人糞是苦的。苦的東西不會好吃到什麼地方吧。而且看起來也不是什麼能夠吸引到人的東西,那麼為什麼要叫我試試看?話說這是什麼書?為什麼會出現這些我不需要的知識?《本草綱目》?我怎麼不記得我有買過這本書。也許是我室友買的?
我從書架上一口氣拿了十多本書,把書堆疊在一起看著書脊,挑選我要閱讀的下一本。我就不信沒有一本能夠完全將我的思緒從今天的事情中解放出來的書籍。
「時議以為自古鬻文獲財,未有如邕者。」古時有人賣文,以替人撰寫文字而收受酬金。以前的人可以鬻文獲財,那麼現在的我能不能夠用其他方法增加收入呢?倘若在空閒的時間有找到其他方法獲財,那將有助幫補一下我拮据的生活。雖然我也有想過畢業後全職從事創作行業,現在也有在平台上連載小說,可惜一直以來都是不溫不火。只可以說現在的文字無價,毫無價值,我是絕對不會承認是因為我寫的小說不夠吸引。有時人還是需要更理性地面對現實,當你的夢想無法成為你的工作,還是趕快放棄找其他方法獲財吧。
這麼說來,鬻糞可能是一個從未被探索過的商機。怎麼了?別人可以賣香屁,我就不可以賣臭糞嗎?這個計劃首先需要找到那位大叔,然後讓他出價購買我消化系統的廢棄物。反正沖掉也是浪費,如果有人會吃,那就代表有市場需求。有求就有供,於情合理。如果大叔對穢物的需求如此巨大,甚至要到公廁吃其他人的穢物,那麼在假設一切維持不變的情況下,他對穢物的需求價格彈性會是很低,甚至是完全沒有彈性。在這個情況下,我可以把穢物的價格控制在高價位,只要大叔能夠負擔得起的話。
正所謂「人棄我取」,別人不要的、嫌棄的,就交給我去賣給其他人吧。此奇貨(穢物)可居,發家致富就是看這一次了。我簡直就是商業奇才,倘若我早個數百年出生,這世界可能也沒有經濟學之父──亞當·史密斯什麼事了。
話說有些人會對別人的內褲感興趣,甚至願意出高價收購。價錢通常是以顔色越黃、越多污漬,就賣得越貴。不知大叔也是否這樣想,對越黃、越多雜質的穢物願意出越高的價錢。
不妥,真的不妥。會這樣想的我是想要錢想瘋了嗎?再說,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見到那位大叔。倒不如說,不要再見還比較好。
但我想了又想,或許吃穢物的人其實也不算少數?因為世俗的偏見,所以他們才不得不將這種癖好隱藏起來。「名無固宜,約之以命,約定俗成謂之宜,異於約則謂之不宜。」 名字本就和實物沒有絕對的關聯,它們僅是人們對於一件事所創造的稱謂。為什麼馬不能被稱為鹿?鳥為什麼不可以叫做犬?事物的名稱或社會習慣的合適與否,取決於長久以來人們的共識。倘若今天糞並不是糞,而是叫鑽石,大家會否覺得鑽石是骯髒不堪的?如果叫做金錢,大家對於糞便的印象是否也會始終如一?就只是因為從小到大別人灌輸給你的觀念──糞為物至賤至穢,假設今天糞便是無色無味,你也一樣會瞧不起它。明明並非法律,也沒有硬性規定要遵守,但我們卻往往會乖乖跟從。大多數人的意識決定了我們看世界的方式,並因大眾的公認或習用而被視為規,這就是社會集體意識的可怕之處。
說到底,世間的約定俗成是由誰定義又是由誰來決定的?大家都認為對的事情就一定是對的?以前的地心說、還有日心說提出太陽是宇宙的中心不也證明了是錯的?就算再怎麼權威的人,再多的人贊同也好,錯誤的事情總有一天會被證明是錯誤。或許現在只是沒有人能夠證明吃糞便其實是大有益處的?學者說糞便中有大量細菌,如果吃下去可能會導致細菌感染性休克。他怎麼知道?他有吃過嗎?學者說的一定是對的嗎?大叔看起來很正常,也不像是被細菌感染過的樣子。犬、兔不是也會吃自己的糞便嗎?牲畜尚且可以吃完也沒有什麼事,甚至對牠們的身體有所幫助,立於進化論頂端的人類為什麼就不可以?就只是因為我們有更多的食物選擇,如非必要也不用吃糞便嗎?那麼,如果數百年前有人就已經開始賣糞便,今天會否已經成為主流美食?
「試試看。」
我查了一下糞便的成分,其中水分和固體約佔七三比率,而當中有不消化的纖維素、結締組織、黏液、膽色素、黏蛋白、消化液、細菌……看起來也不是完全不能吃啊?聽說日本有大學用大猩猩的糞便製成起司蛋糕,而美國則有醫學院用嬰兒糞便製成雞尾酒,改善腸道健康。另外,聽聞韓國有一種酒是用糞便釀造的,主要用於治療瘀血、腰痛以及強健筋骨。
現在不是還有什麼「糞便移植」之類的研究,將健康人體腸道中的有益微生物,透過糞便移植到有相關問題的患者身上。這個方法聽說能夠對付在生病或長期使用抗生素導致腸內菌叢失去平衡,使得艱難擬梭菌大量繁殖的病況。以上這些是否已經足以論證──糞並非至賤至穢,而是盡善盡美之物?這根本就是世人對它的偏見與歧視!
「試試看?」這樣的念頭悄悄的冒出,正如我理性的思考能力悄悄的走了。不應該是這樣的,這種東西誰要吃啊?我想我的腦袋有問題。我站起身來,走向窗邊,拉開了窗簾,眺望著外面的夜色。城市的喧囂聲已然沉寂,只剩下微風拂過樹梢的輕柔聲。
但我轉念一想,我吃不代表我有問題,其他人不吃也不代表他們是正常。只要不被老師發現,作弊也沒有什麼問題吧;只要不被警察看到,亂過馬路也沒有什麼後果吧;只要受害者不說的話,在電車上對美女倏地伸出邪惡之手也沒有問題吧。一旦有萌生過這些念頭,不就是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嗎?我想要試。我想要吃。只要不被人發現,在自己家中也好,躲在公廁廁格𥚃也好,嚐糞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吧。就這樣坐在馬桶上,脫下褲子,排糞,拾起,跨過這條人類禁忌的界線,然後一口咬下去。十誡石碑不會因此粉碎,這世界的文明也不會禮崩樂壞。那麼為什麼不吃一口呢?
「試試看!」
我想要知道是什麼味道,也想知道為什麼大叔叫我試試看。我想這就是知覺性好奇(Perceptual Curiosity) 的體現。當我們遇到令人感到驚奇的事情,或者與我們認知相悖的情況時,這種好奇心就會產生。這種好奇心是一種令人不悅的狀態,就像身上哪裡感覺癢癢的,必須得撓一下。不試的話,我想我全身都會癢得不行,就像無數的螞蟻爬在身上蠕動,撥動著神經末梢般一樣難受。
這樣的躊躇持續到了凌晨三點,手機的電量早已歸零,拿出來的十多本書也翻了再翻。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嚐糞」!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從書本上學到知識始終是淺薄的,別人說的並不一定正確,眼睛所看到的未必是全部,只有親身踐行才能得出屬於自己的結論。只要試著吃上一口就知道了。只要自己親身明白到那根本不是人該吃的東西,滿足過剩的好奇心後,這件事就徹底結束了。大叔怎麼樣也不再關我事,也可以讓他的身影在我的腦海中完全抹除。
人是一旦下定決心就會實行到底的奇怪生物。有些人只要一瞬間有過自殺的念頭,就可以不顧一切縱身而躍。然而,現在的我,為什麼要下這樣的決心?這樣的毅然決然根本毫無必要。無論是在學習上,還是在追求K子的時候,我從未有過那種一定要成功的強烈渴望。但現在,我卻感到一種無法抗拒,非吃不可的衝動。自從與大叔對過眼之後,什麼理性意識似乎全都在一瞬間變得蒼白無力,分崩離析。
我如同一艘孤舟,漂泊在無眠的暗夜中。沒有舵,沒有方向,只能被潮水和風浪隨意驅趕,漂向無邊的黑暗深淵。在某一刻,我感覺自己失去了自我,只能任由腦海中那聲音逐漸蠶食吞噬我。我的意識不再受我控制,理智也被淹沒在黑暗之中。我就只是一根俯仰由人,不能思想的葦草。
廁所的燈光微弱地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我空洞的心房。我站起身來,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向廁所走去。
來到鏡前,我定睛一瞧,眼珠內有數圈深邃的紅色環在閃爍著。我的手顫抖著,慢慢舉起,指尖觸及了鏡中的表面,冰涼的觸感透過神經訊號傳遞到大腦。我歇斯底里地對鏡中的自己吼叫,像是被燃燒的靈魂在呼喊。我的心跳加快,血液沸騰,熱流在體內肆意流動。
我已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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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我已經坐在馬桶上,褲子脫到了大腿間。我用力令肌肉收縮,嘗試努力產生遲遲未來的便意。額頭上的汗珠滾落,溢滿額際,想必臉頰也是一片潮紅。想當然已,稍早前才在悅讀堂附近的廁所裡淋漓盡致地𣈱快了,而從午餐至此我粒米未進,沒有什麼可以排出來也是理所當然。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BPLBTb9TG
沒有帶手機去如廁的現代人,在這𥚃的時光總是難熬的。我四處張望,隨手拿起附近的沐浴露,百無聊賴地閱讀上面的成份。水、月桂醇聚醚硫酸酯鈉鹽、檸檬酸鈉……每個字單獨看我也不一定明白,更何況是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字拼在一起,完全是意義不明。好的,非常感激你這段時間的陪伴。我感到一陣厭煩,把沐浴露隨手一揮扔進了沐浴間。沐浴露的瓶蓋被撞飛,𥚃面的化學物質沿著地板的縫隙流淌到去水口。
也許是五分鐘甚或是十五分鐘,只要是等待,時間流逝的多寡總是令人不勝煩厭。經過漫長的等待,終於等到了它露頭那一刻。我用盡洪荒之力,奮力一推,那「噗通」的聲響彷彿是生命的慶祝,如同一顆成熟的果實從樹上掉落,享受著自由落體的快感,最終呱呱墜地。在它與水面相接的瞬間,所激起的水花彈起並濺濕了我的陰囊。我用手心一抹然後再擦去額上的汗水。平常的我也許會因此而感到焦慮煩躁,連忙抽出衛生紙把水拭乾淨。但現在,沒有任何事情能比得上這一刻的重要性。
充滿興奮的我一躍而起,半脫的褲子幾乎讓我絆倒。不想再受其累的我乾脆把褲子一口氣脫下,捲成一團,然後用力投擲到遠處,讓它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
下半身半裸的我就這樣跪在地上,一手緊緊環抱著馬桶,另一隻手從水中把穢物提了起來。
那是呈圓柱形,長約八公分,直徑約兩公分的黃褐色糞便。說是圓柱形,卻又不盡相同,倒不如說是香腸狀(這樣形容比較有食物的感覺)還相對貼切。糞便表層凹凸且不規則,硬而成塊。伴隨廁所水的混合,整體質地顯得略微黏膩。硬要形容的話,觸感有點像是完全未熟的香蕉,外皮略顯堅硬,內部卻是一片鬆軟,稍稍施力就會有腥臭的汁液從中濺出。這觸感足以讓任何人在第一次觸碰後便決心永不再碰第二次。
然而,作為一個書店職員,我的職業操守不允許我根據一本書的封面來判斷它的內容,對待糞便亦是如此。即使它的味道有多麼令人卻步,外表再令人反感,但我必須要用我的舌頭去感受它所蘊含的可能性。
我的手指顫抖著,手心滿是不知是汗水抑或糞水的液體。我抱著堅定的信念,舉起手中的糞便,慢慢地將它帶向嘴邊。一股濃烈、難以忍受的惡臭,如同毒氣一般彌漫在我的鼻腔周圍。如果地獄有味道的話,這就是了。這味道,像是從地獄深處湧出的腥臭毒氣,擊中我的嗅覺受器,讓我感到窒息。
我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然後緊閉雙眼,逃避直接面對它。但即使閉上眼睛不看,我也深知這只是自欺欺人。這真是人可以吃的東西嗎?
刺鼻的臭氣緊纏著我的呼吸,快要將我所有感官都淹沒其中。我豁出去,硬是把糞便塞進嘴巴裡。糞便帶著令人難以忍受的作嘔質感進入口中,我幾乎忍不住想要馬上把它吐出來。當我咬下去時,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迅速填滿了我的口腔。
首先是一陣強烈的苦澀味刻在我舌尖上,狠狠地襲擊著我的味覺。我大概知道是因為有膽汁的關係,但我沒想到會如此濃烈。接著,鹹味浸透了我的味蕾,就像是把一大堆鹽巴倒在嘴内那樣鹹。最後,我識別到了一絲酸味。這個味道是我沒有預料到的,或許是糞便中某種物質產生的化學反應。酸奶加上一點點醋就是這酸味的感覺了。這三種主要的味道相互融合,便是這股難以形容的複雜味道。
我從未想過,食物的世界竟有如此奇異的一角。雖說我未曾品嚐過世間各種美食,但我敢肯定,我口中的這份「食物」,絕對是任何食物也攀比不上的。
若然我吃了麻辣的東西,糞便也可以是辣的。它甚至可以帶有甜味,雖然這種情況可能只會出現在消化系統有問題的情況下。換言之,糞便作為人類生理的副產物,竟然是一種集合了各種味道的「食物」。更甚,它既可以是軟的也可以是硬的;可以是流質,亦能是固體。而由於含有食物殘渣,其口感更是可以變化萬千。告訴我有什麼食物──不,有什麼能夠放進口的物體可以像糞便一樣,集合了這麼多的味道與口感?
儘管其醜惡姿態令人難以直視,那濃烈的氣味更是無法用一般的食物來比擬,但正是這份異常以及在口內意外地不難吃的反差,讓我在一瞬間便迷上了它。
大叔莫非是上天派來的使者,將這份美好食物的福音傳遞給世人。難怪他的頭頂亮得刺眼,也許是因為要折射上帝的聖光。哈利路亞!
我不禁一口接著一口地吃。在遇到稍嫌難以吞嚥的時候,我會用雙手盛起廁所水來沁涼喉嚨,幫助我更好地嚼嚥。
在短短的半小時內,我已經吃完然後躺在廁所的地板上。人家說,吸三支大麻菸就足以讓人欲仙欲死。那麼現在的我就像是一口氣吸了十多支大麻菸般,整個人感覺飄飄然,有股莫名的愉悅籠罩著身心。我站起身,望向鏡中的自己,發現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口水從中溢出。鏡子𥚃的我不受控制地開始跳動,手舞足蹈,陰莖也隨著我的舞蹈節奏上下搖晃而逐漸腫脹。我的身體彷彿能夠無視地心吸力,輕飄飄地漂浮著。地球似乎偏離了自轉軌道,軸心劇烈傾斜,我的世界因此斗轉星移,天旋地轉。在這片混沌中,我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自由與愉悅,我忘記了一切,忘記了世俗的束縛,忘記了時間的流逝。我飄浮在半空中,與星星一同縈繞起舞,與宇宙共鳴和唱,一直到我聲音嘶啞、筋疲力竭,五感無法感知一切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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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我還保留著一絲意識時,我將這段離奇的經歷上載至我平日連載小說的網站上。
自從吃下第一口糞便後,我的生活便逐漸失去了軌跡。至今可能已經過了幾天,也許是幾個星期,我已不再在乎。我沒有去上學,也沒有去工作。每天我就只是坐在馬桶上,努力地試圖排出糞便。但排便的前提條件是進食。因此,為了讓自己更快地產生排便的需要,我每天不停地煮各種食物,隨便吃掉,然後坐上馬桶。
我對這樣沒有效率的方式已經感到煩厭,我渴望更快地吃到更多糞便。就算是嚐糞,我也本想以法國作家惹內的話為圭臬:「說到穢物的話,絕不愛他人的穢物。」但似乎我是無法遵守了。我對吃屎的慾望像是一股無法抗拒的洪流,那貪婪的慾望淹沒了我的理智,浸溺了我的意識。
我是一列失控的火車,在沒有盡頭的軌道上狂奔,沒有目的地,也沒有終點。我不知道這一切將如何結束,也不知道其實我是否真的想要結束。
不用工作,不去上學,不需擔憂金錢,不必煩惱前途,每天就只是依循內心的想法任性而自由地行動著。只要能夠吃到想吃的東西,就會因此而歡天喜地,這樣單純地一直活下去豈不是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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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連載的小說如春風般在網站上掀起了一場輕盈的波瀾。儘管他平時總是一副憤世嫉俗的模樣,把自己筆下作品不受歡迎的原因歸咎於讀者,但要做的話還是做得到的。
在老家的時候,偶爾看到他寫的新故事蔚為話題。於是我想給他打電話祝賀,但一直無法接通。也許,這就是作家吧。當靈感湧現的時候,他們便會忘我地將自己投入到筆端之中。沒有接電話的原因肯定是因為寫作過程中需要絕對的寧靜與專注,不想受到其他人的干擾。終於有點作家的樣子了,這小子。
我牽著行李,吃力地爬上陡峭的樓梯。我們的住處沒有升降機,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我們也只能負擔得起這種舊公寓。
潮濕的地板散發著發霉氣息,拖著重物的我生怕滑倒,不敢走太快。橫亙在樓頂角落的網紋蛛絲交織,手心大小的蜘蛛懸絲倒吊在空中。走廊牆壁上的油漆斑駁剝落,裸露出黯淡的黃磚。
走廊有一面通告牆,牆上貼滿了記錄這個社區的不同告示。大部份是關於地區消息、社會動態的,大概就是什麼議員做了什麼事之類與一般人生活無關的議題。有一些則是廣告,其中一張附近新開的咖啡館的宣傳吸引了我的目光。另一張是房地產公司的海報,展示著高檔公寓的設計圖和優惠信息。我是覺得在這𥚃居住的人都與這些高尚住宅無緣啦。
有一些尋人啟事的通告被廣告單張蓋過,通告顯得泛黃殘缺,天知道已經貼在這𥚃多久了。失蹤者多為女性,根據通告提供的資料,年齡大多集中在十八至二十五歲左右。
通告牆的最下方有兩張通緝令赫然在目。一幅是素描肖像畫,女性的五官立體,栩栩如生。就這樣看著畫内的女士,就已經足以讓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而另一張通緝令上面則是一個巨大的問號,問號下方「雨夜殺手」,這四個字醒目地標註著。我心想這個綽號改得不怎麼樣。
走廊盡頭的最後一間房間是我和朋友合租的住所。我掏出鑰匙,插進鎖孔,卻意外地發現大門竟然沒有上鎖。這𥚃的治安風氣實在稱不上是理想,我們通常都會格外小心,確保大門鎖緊。
我心中感到一絲不安,快步推開門走進了房間。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房間,微粒在空中舞動,勾勒出一道金黃色的光影。地板上散落著約莫十多本書,其中一本《本草綱目》特別引人注目。也許是我室友買的?
我走到廚房門口,其亂象不禁讓我大吃一驚。尚未洗滌的廚具亂七八糟地堆積在一起,殘留的食物聚集了一大群蟑螂。
我大聲呼喊著室友的名字,但只有回音在空蕩的房間中回應了我。這個時間也許是去上班了。
我放下背包,重量在肩膀上消失。隨後,我匆忙走向廁所,畢竟長時間的旅途讓我忍耐已久,幾乎快到極限了。
推開門的瞬間,我是嚇得一個趔趄。這究竟是何等的一幕?我像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人世間的所有污穢──惡臭、尿液、穢物等等全都在這裡被釋放了出來。湧出的惡臭令我幾乎窒息,讓我差點就地嘔吐。我不由自主地用雙手捂住了鼻子,向後退了幾步,然後猛地將門關上。如果地獄有味道的話,這就是了。
明明不久前還是純白色的廁所牆壁上佈滿霉斑。穢物橫行在整個廁所的地板上,淤穢深陷縫中。污穢的汁液在地板上肆意擴散著,不計其數的衛生紙被浸濕,濕透的紙片溶解在地上。馬桶表面上是厚厚的黃褐色污垢,比起公廁的馬桶更難令人有坐上去的慾望。水龍頭似乎沒有完全關緊,微弱的滴水聲在空間中迴盪,那就像是沉重的鐘聲,敲響的是吞噬一切美好的禮讚。這裡髒亂得完全超出了想像,我的理智幾乎徹底斷線。
不論那小子是在工作還是忙著其他事情,他也得馬上回來把一切清潔乾淨。我本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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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步行二十分鐘的路程處,有一家大型購物中心,是這種近郊地區的唯一地標。 在那裡有一家名為「悅讀堂」的兩層樓高書店,他在那裡兼職。
我穿梭在週末擁擠熙攘的人潮中,焦急的模樣似乎感染了周遭途人,他們紛紛向著行人道的兩側散開,為我留出一條狹窄但勉強能過的通道。這條路,如果我加快腳步,能夠將原本的時間縮短一半。
途中我與一個看起來視力不太好的光頭中年大叔撞了個滿懷。雖然耽擱了一點時間,但我還是比想像中早抵達了目的地。
我打算直接搭乘電梯前往書店的樓層,先找到他,然後再去廁所。但我實在是快要憋不住了,於是決定先去解放。
悅讀堂二樓旁邊的男廁通常人流較少,我相信應該會相對潔淨吧。這可是難得一次公廁比自家的還要乾淨許多,而且還配備了免治馬桶。畢竟剛剛才看到那種光景,短時間內我可不想再看到別人的穢物。
我本想使用多功能廁所,就是那種特別為行動不便人士而設計的隔間。這種隔間通常是獨立一間,沒有旁邊的間隔。多功能廁所通常會寬敞一些,提供更多的空間,讓需要的人士能夠輕鬆推進輪椅。地方大一些的話,如廁也會去的比較順心舒暢不是嗎?
糞便快要從肛門溢出的我居然還想要享受這種小小的奢侈,這是我犯下的第一個錯誤。
我不斷用力地拉動滑門,但根本無法移動它分毫。門的內側似乎被上鎖了。明明門外已經顯示有人正在使用,但在肚子痛的情況下,注意力全都被分散了,根本留意不到那麼多。我不由得想像著裡面的人在我試圖打開門的時候會有何種反應,應該會被我的行為嚇了一大跳吧。
奢侈的慾望予以我殘酷的懲罰,有一小部份的糞便連同濕屁「噼噼啪啪」地溢出來。我能明顯感覺到內褲變得沉重,從後看來也許會見到一大包的東西在屁股位置搖晃著。
我拔足狂奔往轉角的男廁,心中只有一個渴望,那就是找到一個空的廁格供我使用。
一踏入男廁,我便看到有一道門半掩著,那是最裡面的廁格。我毫不猶豫便衝了過去,這是我犯下的第二個錯誤。
門既然是半開半掩的情況下,認為𥚃面沒有任何人也是合理的推論。然而,當我推開門,眼前的一幕卻令我呆在原地。
一個男人正跪在地上,一手緊緊抱著馬桶,另一手則握著黃褐色的穢物。地上散落了大堆頭髮,我定睛一看,才驚覺他頭上的頭髮正在悄然脫落。那些柔軟的髮絲,宛如樹葉在秋風中飄落,輕輕地落在他的肩膀和衣襟上。廁格內昏暗的燈光透過稀疏的頭髮,映照在他的頭皮上。我能清楚看到,他頭頂的一個區域已經明顯禿了。
男人悠然抬頭,當他的視線與我對上的那一剎那,我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熟悉感。然而,所謂的「對上眼」,這樣的用詞或許並不太準確。因為我不知道能否稱那眼窩內的物體為眼睛。他的眼珠內充斥著數不盡的紅色環,彷彿是一圈一圈的洋蔥,又或是層層的蟲蛹般。我甚至無法看見他的瞳孔,因此也無法確定他是否正在望向我。
男人瞇起眼睛,就像毒蛇一般,上半身挺立,警覺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當男人挺起身體後,我注意到他的衣服,漲起來的腹部上方位置,有一個熟悉的商標。我才恍然,男人竟是穿著悅讀堂的制服。
我該離開這個地方,但我的雙腿似乎完全不聽使喚。這種緊繃的氛圍在持續一段時間後,男人稍微低下了頭,眼睛盯著那些穢物,再也不看向我一眼。就在我以為眼前的一切已經夠光怪陸離時,沒想到事情還沒有到達高潮。
男人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中的東西放進了口中。這是第三個錯誤,當我打開門看到有人的瞬間就早該要掉頭離開。
在這個詭異情境中,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膀胱還有肛門。恐懼向我襲來,身體不再聽從我的指令,雙腿不由自主地顫抖,我失禁了。
一股刺鼻的氨味從我雙腿間散發出來。濃烈的亞摩尼亞氣味直擊我的鼻腔,我從未想過竟能如此騷臭。尿液沿著我的雙腿間滑落,濡濕了身下的地板,連自己的鞋內也被完全浸濕了。不用三十秒,最後的幾滴已從胯間滴落。
內褲似乎再也無法承受這噴湧而出的糞便,包覆著我臀部的內褲早已被黏稠的混沌完全佔據。生命中有不能承受之輕,但沒想到內褲也有不能承受之重的一天。濕漉漉的糞便從我身後掉落,小腿後區被跌在地上的穢物而濺起的尿液所濕潤。
男人被掉落在地上的糞便吸引了注意力,他毫不掩飾自己饑渴的目光,目不轉睛地盯著。在沒有任何預警的情況下,他突然朝我撲過來。我被嚇得驚慌失措,踩出潮濕的腳步聲連忙向後退了幾步,但仍被他抓住了我的大腿。男人未經修剪的指甲,猶如十把無情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入然後深深陷入我的大腿肌肉中。我甚至還來不及感到疼痛,血液就已經從洞口湧出。鮮血形成一條殷紅的小溪在我腿上絮絮流淌。
他牢牢抓住我的大腿,然後沿著足踝位置毫不遲疑地往上舔起在腿上殘留的尿液。當他的舌頭觸及大腿根接近胯下的位置時,我竟起了生理反應。我本想給他一個騎士踢(Rider Kick),然而他的力量遠超出我的想像,我完全無法動彈。我拼盡全力,用雙手死死地抵住男人的身體,試圖將他推開。在奮力掙扎的過程中,他跌倒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面的指間沾滿了液體。因反作用力而失去平衡的我,背部狠狠地撞擊在牆壁上,然後正面朝地倒下。
男人馬上爬了起來,然後一手按住我的頭,另一隻手猛地扯開了我的褲子。他一把抓住我的臀肉,將整張臉埋進股間。我能感到我的股間一陣濕潤,隨之而來的是他的咀嚼聲。
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在於禽獸只會忠於自己的慾望,而人知道什麼是有所為,有所不為。這個男人顯然已經不是人了。他失去了理智和道德底線,只為自己的慾望而活。
「美味。」男人興高采烈地說著,聲音中透露出無法掩飾的愉悅,像是剛品嚐了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一般。我透過眼角的餘光,看到他整臉都是我的糞便。這一幕讓我忽爾回想起散落在家中地板上的《本草綱目》。「主治:惡瘡,食息肉,除面印字,一月即瘥。」我不記得是從什麼地方讀到過,記憶並不清晰,但我依稀有印象是出自這本書。將糞便鋪滿在臉龐上,依理去除暗瘡疤痕應是沒有問題。我想我已經被此情此景嚇傻,導致我的大腦無法正常運轉,思維陷入了混亂,不然怎麼會有這些奇怪的發想。
男人把臉靠近到我的耳旁,氣息從他張開的嘴中噴出,難聞的惡臭直接灌入我的鼻腔。即使是自己的屎,我也不得不承認這是真的臭。我只想要努力屏住呼吸,躲開他那張滿是腥臭的嘴。
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口黃黑的牙齒,然後認真地對我說:「試試看。」他那惡魔的低語彷彿是將嘴唇貼在我的鼓膜說話一般,震耳欲聾,直接貫穿頭蓋腔。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通常擁有這種聲音的人都是長期吸煙者。又或者這是嚐糞的副作用?
對方用手無情地伸進我的肛門,那撕裂的痛感讓我不禁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他從𥚃頭抄起一把我尚未排清的糞便,強行將其塞進我的嘴巴裡。我竭力地掙扎著,頭部猛烈地搖擺,但由於被按住的關係,我的反抗於他而言只是微弱的顫動。糞便帶著令人難以忍受的作嘔質感進入口中,強烈的鹹味和苦澀味刻在我舌尖上,狠狠地襲擊著我的味覺。我想要馬上吐出來,但男人卻摀著我的嘴巴不讓我這樣做。
我努力忍受著,試圖不去咀嚼,然而部分濕潤的糞便卻自然地滑過了食道,伴隨的液體穿透刺痛著我的喉嚨。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口腔內所有的糞便都已經被迫吞下。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腹部微微隆起。我的身心都已達極限,我盼求著能夠擺脫這場無法逃脫的夢魘。就在我充滿絕望時,我迎來了救星。
「你們在做什麼!」清潔工神情嚴肅地站在門口,雙眼瞪大,擡起掃帚指向我們,想要驅逐我們。原來英雄真的不一定要有披風,有掃帚也可。
「XX,你一定要試試看。」男人丟下這番話後,飛快穿過清潔工的身旁。清潔工伸出掃帚欲攔下他,但未能如願。男人往門口右側拐過後便消失於視線之外。不知怎地,我覺得他會和某位想要急於趕過來使用公廁的人在街上撞個滿懷。
趴在地上的我一臉茫然, 他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熟悉的商標,相同的制服,然而除了身高以外,其身體特徵卻又和我的室友不盡相同。我深感困惑不安,但又無從考究,只能希望這一切都是詭譎的錯覺。
清潔工悄然地走到我身旁,默默地攙扶我起身。我感激他的溫柔,因為他沒有問我任何問題,沉默就是最好的安慰。但我沒有向他道謝。
肛門的劇痛幾乎使我站立不住,我勉強用手撐著牆邊,無視清潔工和聚集而來的群眾的吃瓜目光,步履艱難地走進最𥚃面廁格。我是打算利用免治馬桶的洗屁股功能,將屁股附近的糞便全部清洗乾淨。
我先是按下沖水掣,清脆的水流聲彌漫整個空間。沖水的聲音過後,我掀開馬桶蓋,只見清澈的水微微顫動,如同一面寧靜的湖泊。湖水如鏡,映照出我那無神的雙眸。倒影中的我眼珠內有一個紅色的環,我看得入迷。
我坐在馬桶上,按下洗屁股的按鈕。一股溫和的水流從馬桶噴射而出,溫柔地沖刷著肛門和附近的皮膚時,我用舌頭舔了一下嘴角殘留的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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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有一個國家,國內有一汪泉水,被稱為「狂泉」。國人喝了這水,沒有一個人不發狂的。只有國君打井取水飲用時,竟然沒有發狂。國人都瘋了,反說國君不瘋的才是真瘋。因此國人就聚集起來謀劃,抓住了國君,不惜動用一切方法都要治療國君發瘋的病。國君無法忍受這樣的折磨,因此便去了「狂泉」的所在地,舀泉水喝了下去。
在這個社會中,多數人的荒謬有時竟會被奉為真理,然而這樣的真理,其根基卻依舊扎根於荒謬之中。假若今日眾人皆沉溺於嚐糞之中,只有我不吃的話,難道我才是那異常的存在嗎?
在黑白顛倒的世界裡,眾口喧嘩皆言白紙為黑,你能堅持己見,認定那白紙實為白嗎?你會否開始懷疑自己原本就是錯的?你又將如何面對眾人的口誅筆伐?今天所有人都說不要吃糞便,但你嚐過,你知道那實質是稀世美食。你又能否鼓起勇氣證明世人是錯的?
當舉國上下皆講究的是追隨主流,只貫徹一種荒誕的意識、虛偽的做法的情況下,一個正常人,到底如何在眾人顛倒是非的環境裡生存?還是正常人也要像國君一樣,穿狂泉而汲?
在我仍保有一絲清醒之際,我將我的感想上載至我室友曾經會連載小說的網站上。我希望能夠透過這個平台勾起諸位的好奇心,引發大家對於嚐糞的渴望。我已鼓起勇氣向世人宣揚糞便的美妙之處,現在輪到你們鼓起勇氣去試試看了。那種將感官如同交織的絲線糾纏在一體,連五感也無法辨識一切的異常感受,相信我,只要吃過一次,你將再也回不去了。
君臣大小,其狂若一,眾乃歡然。這社會是否將與狂泉一樣迎來相同的結局,就取決於大家了。只要多一個人嚐糞,就有機會讓這錯亂顛倒的世界稍稍拉正。
吃的人也許沒有瘋,沒有吃的人也許不是沒有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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