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杜尚 pt1
男
18岁
南鼎
雫港男子高中生
杨杜尚:迷失于冷漠世界的孩童
杨杜尚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是在五岁那年。
那天,他站在母亲的梳妆台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母亲的丝巾被他绕在脖子上,口红在他的嘴唇上留下淡淡的痕迹。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只是单纯地喜欢这种美丽的感觉。然而,当母亲走进房间,看到这一幕时,她的眼神里透出一丝错愕,随即冷淡地关上了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没有责骂,没有斥责,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杨杜尚愣在原地,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恐惧,而是失落。
“原来,就算我变得不同,也不会有人在意。”
这并非杨杜尚第一次感受到家庭的冷漠。他的父母从不争吵,也从不交流,他们只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他们像是在履行某种义务,提供食物,支付学费,但除此之外,他从未感受到被爱或被关心的温度。
杨杜尚很早就学会了独处。他在学校里不爱说话,不愿与同学交流,因为他发现,那些孩子们对世界充满好奇,总是兴奋地谈论梦想,而他却无法理解他们的天真。他知道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并不由梦想决定,而是由更冷酷的力量掌控。
在他的观察中,成年人戴着面具生活,孩子们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塑造成社会期望的模样。他的父母正是这种塑造下的产物,像是精心雕刻的蜡像,没有情感,也没有自我。
“我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孤独的观察者
到了七岁,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学校里是个“异类”。
男孩们喜欢踢球、打架、炫耀自己的勇敢,而女孩们则会围在一起聊洋娃娃和漂亮裙子。他不喜欢那些暴力的游戏,也无法融入女孩的圈子,因为他不是她们的一员。
他开始变得更加沉默,喜欢一个人待在角落里,看着其他人如何互动。他发现,欺凌者往往是那些自卑的人,他们通过伤害别人来掩盖自己的恐惧;而被欺负的孩子,并不一定是最弱小的,而是最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人。
他不讨厌欺凌者,也不同情被欺凌者。他只是观察,冷静地记录着这一切。他知道,只要自己不表现出任何软弱,就不会成为猎物。
八岁那年,一个比他高大两岁的男孩试图欺负他。男孩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推到墙上,威胁他交出零花钱。
他没有哭,也没有害怕。他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目光冷漠,没有一丝波澜。那一瞬间,男孩愣住了。
“你不害怕吗?”
杨杜尚没有回答。
男孩等了一会儿,发现这个瘦小的孩子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他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渐渐地,他的手开始颤抖,最终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吓到一样,匆忙离开了。
从那天起,没有人再敢欺负杨杜尚。
身份的迷失与探索
九岁时,他开始对自己的性别感到迷茫。
他发现,自己对女孩的美丽充满了向往。他喜欢她们穿的裙子,喜欢她们精致的发夹,甚至羡慕她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展现柔弱与优雅。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男孩,而社会对男孩有着不同的期待。
他开始尝试在家里偷偷穿母亲的衣服,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模样。他并不是想变成别人,而是想成为最真实的自己。但每当他看着镜子里的身影,心里却总有一个声音在质问——
“这真的可以吗?”
没有人告诉过他答案,世界对他的疑问保持沉默。
虚无的世界观
十岁那年,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概念。
他的邻居,一个年迈的老人,在某个清晨被发现死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死去的,因为他一直独自生活,直到尸体开始腐烂,才被人察觉。
杨杜尚站在窗前,看着那些围观的人群,听着他们窃窃私语。
“可怜的老头。”“谁会想到他死了这么久。”“他一个人住,太孤独了。”
可杨杜尚却觉得,这种死亡并不可怜。相反,它甚至让人羡慕。
“他终于不必再演下去了。”
从那天起,他对生命的意义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开始阅读大量的书籍,试图寻找答案。但无论是哲学、历史,还是宗教,都无法给他一个满意的解释。
世界是荒谬的,人们活着的意义似乎只是遵循社会的规则,扮演各自的角色,直至最终死亡。他越来越觉得,情感是多余的,执着是无谓的,活着本身,或许就是一场徒劳。
他开始变得冷淡,对一切事物都提不起兴趣。
命运的指引
十二岁那年,他在一个偏僻的旧书店里,遇见了一本奇怪的书。
那本书没有作者,没有出版信息,封面上只写着模糊的几个字——《时之影》。
他翻开第一页,发现里面的文字晦涩难懂,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但奇怪的是,他却能隐约理解其中的含义。
“窥探未来者,终将背负宿命之重。”
那一刻,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这本书意味着什么,但他隐隐觉得,这或许是他寻找已久的答案。
就在他将书收进书包时,一个身影从门外走来。
一个拥有金色卷发与深邃蓝眸的少女,轻轻地笑了。
“你终于找到它了啊。”
杨杜尚看着她,心跳微微加快。
他直觉地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或许即将迎来真正的变化。
命运的交汇:杨杜尚与乔瑟琳
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落在南鼎某条偏僻的街道上。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的气息,沉静而古老。杨杜尚站在书架前,指尖轻轻划过一本泛黄的书脊,视线却停留在那个金发少女身上。
她就那样站在书店门口,逆着光,身穿一件深色长裙,宛如一幅雕刻在时间里的画。她的蓝色瞳孔深邃得像是藏着另一个世界,嘴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在看一场精心安排的戏剧。
“你终于找到它了啊。”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杨杜尚并未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衡量她的真实性。他的世界里,所有事物都可以被拆解、分析、理解,可眼前的少女却像是超出了逻辑的范畴。
——她是谁?
——她怎么会知道这本书?
——为什么,她的眼神里,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
少女缓步走近,修长的手指划过书架,最终落在了那本《时之影》上。
“这不是一本普通的书。”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它更像是一扇门,通向‘未来’的门。”
杨杜尚的心脏微微一紧。
“你认识它?”他第一次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探究。
少女轻轻一笑,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认识?或许吧。”她顿了顿,语气中透着一丝意味深长,“不过,我更认识你。”
这句话让杨杜尚微微皱眉。
他并不相信命运,他相信的只有逻辑与理性。然而,此刻,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人生轨迹,或许已经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所牵引。
“跟我来吧。”少女忽然转身,步伐轻盈而坚定,仿佛已经知道他一定会跟上。
杨杜尚看了一眼手中的《时之影》,指尖微微收紧,最终迈开步伐,跟了上去。
宿命的指引
少女带着他穿过蜿蜒的小巷,来到一栋老旧的公寓前。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墙壁上布满岁月的裂痕,她却毫不在意地推开了一扇门。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她笑着说道。
杨杜尚踏入房间,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这是一个充满异国气息的空间。书架上堆满了法语书籍,墙上挂着萨特与波伏娃的黑白照片,一张铺着深红色绒布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副塔罗牌与一只造型奇异的黄铜钟。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仿佛置身于某种神秘的仪式之中。
少女随意地倚在窗边,夕阳在她的金发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辉。
“介绍一下,我叫乔瑟琳。”她微微一笑,“杨·乔瑟琳。”
“杨?”杨杜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姓氏。
“没错。”乔瑟琳轻轻耸肩,“我母亲是南鼎人,所以我继承了她的姓氏。”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严格来说,我们算是同族。”
杨杜尚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那副塔罗牌上。
“你相信这些东西?”他问道。
乔瑟琳轻笑,“相信?不,我只是……乐于探索。”她的指尖轻轻滑过桌上的牌面,声音低柔却带着一丝莫名的诱惑,“世界上有太多未知的事物,比起活在无趣的现实里,我更喜欢揭开它们的面纱。”
杨杜尚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乔瑟琳微微挑眉,“哦?是吗?”
她轻轻抽出一张塔罗牌,翻转过来——【命运之轮】。
“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已经开始相信了。”
杨杜尚低头,看着那张牌,瞳孔微微收缩。
他从不相信超自然的力量,可此刻,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少女,或许真的握着某些他无法理解的真相。
义姐与义弟
那天之后,杨杜尚常常出现在乔瑟琳的公寓里。
她是一个矛盾而复杂的人,既热衷于神秘学,又对世界保持着疏离的冷漠。她喜欢在深夜阅读萨特的哲学,却又在清晨点燃一炷东方的香薰。她游走于理性与未知之间,像是一场不可捉摸的梦境。
杨杜尚在她身上,看到了某种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
她不像父母那样漠然,也不像同龄人那样肤浅。她不在乎世俗的目光,不在乎规则的束缚,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活着。
他开始对她产生某种奇妙的依赖。
她教他如何用塔罗牌解读未来,如何通过细微的肢体语言判断人的情绪,甚至教他如何隐藏真实的自己。
“世界是个舞台。”她轻声说道,“大多数人都只会按照剧本演出,但真正的强者,是编剧。”
杨杜尚静静地听着,心中某个角落被触动。
他知道,她与自己一样,是这个荒谬世界的旁观者。
有一天,他忽然问道:“为什么你要帮我?”
乔瑟琳微微一笑,蓝色的瞳孔中浮现出一丝温柔。
“因为我看到了你。”
“看到了我?”
“是的。”她轻轻点头,“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看见’彼此的人并不多。你是个异类,而我也是。”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微妙的笑意,“所以,我决定做你的姐姐。”
杨杜尚愣住了。
他从未拥有过真正的亲情,可此刻,他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种类似于家人的温度。
他低下头,许久才轻声说道:“……那好吧。”
乔瑟琳笑了,轻轻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
窗外的夕阳缓缓落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一刻,两个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归属。
《时之影》:命运的低语
南鼎的夜晚沉闷而湿热,窗外的霓虹灯映在玻璃上,晕染出虚幻的色彩。乔瑟琳的公寓里,唯有烛火微微摇曳,在空气中投下不安的光影。
桌上的那本书静静地躺着,书封漆黑,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芒,唯有封面中央,一个古老的金色徽记微微闪烁,像是一只睁开的眼睛。
“这就是《时之影》?”杨杜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怀疑。
“是的。”乔瑟琳的指尖轻轻拂过书封,眼神晦暗不明,“你知道吗?这本书的来历,已经不可考了。它的版本在不同的年代曾经出现过,但从未有人知道它的真正作者。”
她顿了顿,微微一笑,“或者说,它的作者从未存在。”
杨杜尚沉默地看着她,手指轻叩着桌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你在开玩笑。”
“你觉得呢?”乔瑟琳的语调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趣味,她翻开了书页,纸张泛黄,边缘卷曲,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时光。
第一页,没有文字,只有一幅模糊的插图。
漆黑的天空下,一座高塔孤零零地矗立在大地上,塔的顶端,燃烧着某种扭曲的光焰。塔影深沉,仿佛是一道通往未知世界的裂隙。
杨杜尚盯着这幅画,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什么?”
乔瑟琳轻轻吐出两个字:“未来。”
她翻开下一页,这一页上,终于出现了文字——用一种晦涩的字体书写,仿佛不是用墨迹,而是用影子刻印在纸张上。
“时间并非直线,而是一场自我吞噬的轮回。”
杨杜尚盯着这行字,心中微微一震。
“这是什么意思?”
乔瑟琳微微一笑,眼底藏着某种说不清的幽深。
“人类以为时间是单向流动的,但这只是他们的幻觉。时间本身没有方向,它既可以前进,也可以倒流,甚至可以停滞、折叠,甚至……分裂。”
她指尖轻轻敲着书页,“而这本书,据说能让人‘窥探’到时间的真相。”
杨杜尚心底泛起一丝寒意,他望着书页上的文字,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行字仿佛在变动,像是某种活物,在缓缓扭曲。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文字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方才的异象只是幻觉。
“‘窥探’时间的真相?”他冷静地重复了一遍,“这听起来像是某种虚妄的信仰。”
乔瑟琳轻轻一笑,“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无论真假,它都记录了某些……有趣的事情。”
她翻开下一页,书页上画着一只诡异的黑影,似乎是一种不存在于现实中的生物。它没有具体的形态,仿佛只是某种扭曲的轮廓,但它的眼睛,却透过纸页,冷冷地凝视着他们。
“影之子,非人非神,游离于时光的裂缝。”
杨杜尚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不仅仅是一本书,它更像是某种载体,承载着一个超越常识的世界。
“影之子?”他低声念道。
乔瑟琳的目光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幽深,“传说,时间并非自然之物,而是一种被操控的力量。世界并非按照人类理解的逻辑运行,而是被某种‘存在’所编织。”
她翻开书页,指尖轻轻滑过那些模糊的文字,“而这本书,就是那些存在留下的……残影。”
她抬起眼,看着杨杜尚,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尝试打开它。”
杨杜尚微微皱眉,心底却升起一丝莫名的悸动。
他望着那本书,黑色的封面仿佛有某种引力,正在吸引着他向前。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命运的指引
夜深了。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但在这间小小的公寓里,空气却像是凝固了一般,连烛火的光都显得微弱而摇晃。杨杜尚和乔瑟琳对坐在书桌前,目光紧紧锁定在那本神秘的《时之影》上。
“继续吧。”杨杜尚的声音平静,却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渴望。
乔瑟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翻开书页。
纸张微微泛黄,文字扭曲而诡异,每一个字符似乎都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低语,又像是在吟诵某种古老的咒文。
“时间的河流并非恒定。凡人之躯无法逆流而上,除非——”
那一行字戛然而止,像是在故意吊人胃口。
乔瑟琳微微皱眉,翻向下一页。
书页中央,是一幅复杂到令人眩晕的图案。
一座七层高塔,塔身布满了晦涩难懂的符文,每一层都缠绕着不同的光影,像是象征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秩序。塔的最顶端,是一轮破碎的黑色圆盘,宛如被撕裂的日食,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而塔的底部,则站立着两道模糊的人影。
他们看不清脸,却可以隐约辨认出,一人长发飘扬,一人身形瘦削。
仿佛是——他们自己。
一瞬间,杨杜尚心脏猛地收紧,指尖忍不住在书页上摩挲了一下。
冰冷的触感,如同某种存在在暗中窥探。
乔瑟琳的声音低沉而缓慢,“这座塔,名为**‘时之界塔’**,是通往时间本质的门。”
她的手指缓缓滑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翻译出书中的内容:
“凡愿窥探时之流者,需以‘影’为钥,心为祭,以自身为仪,以星辰为见证,踏入时间的涟漪。”
杨杜尚凝视着书页,眼神幽深,“意思是……我们必须进行某种仪式?”
“没错。”乔瑟琳的目光透着兴奋,“而且,这不是普通的仪式。”
她指向书页上的另一段文字:
“欲窥探时间之秘者,需先献祭‘过去之影’。”
杨杜尚微微皱眉,“过去之影?”
乔瑟琳沉思片刻,缓缓道:“影,意味着时间的痕迹,或者说……记忆。”
她抬头望向杨杜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如果书中的记载属实,我们必须先‘舍弃’某段记忆,才能换取窥探未来的能力。”
杨杜尚的瞳孔微微收缩。
舍弃记忆?
那是一种何等诡异的代价?
他低头望向书页,黑色的文字在烛光下微微颤动,仿佛在无声地诱惑着他们向前迈出那一步。
一股莫名的悸动从他心底升起。
“继续看。”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乔瑟琳轻笑了一下,翻到下一页。
这一次,书页上的图案比之前更加晦暗——
一个圆环状的仪式阵列被刻画在中央,四周围绕着扭曲的符文,而在圆环之内,是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漆黑的瞳仁仿佛能吞噬灵魂。
“影之仪式——破除时间之障,窥见未来之路。”
【仪式步骤如下】
择定仪式之地,需远离尘世喧嚣,唯星辰可照耀。
以自身影子为引,置于时之阵中央。
点燃‘回忆之烛’,以心念祭奠过去之影。
低诵秘文,以灵魂作为媒介,撕裂时间的薄膜。
在黑暗降临之刻,直视影之眼,方可窥探未来。
书页的末尾,还附着一行微小但极其刺眼的警告:
“然,窥探未来者,亦必承受命运之诅咒。”
烛光微微摇曳,房间内一片寂静。
杨杜尚静静地望着书页,指尖微微收紧。
“这不像是普通的仪式。”他的声音低沉,“更像是一种……交换。”
乔瑟琳轻轻合上书本,微笑道:“的确,它像是一场交易。”
她抬头望向窗外,夜色深沉,星光闪烁,她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
“但问题是——”
她缓缓转头,碧蓝的瞳孔在烛火中映着深邃的光芒。
“你,愿意付出代价吗?”
杨杜尚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地盯着那本书,良久,才缓缓道:
“今晚太晚了。”
“明天再做。”
乔瑟琳微微一愣,随即笑了。
她轻轻吹灭了烛火。
夜,沉入无声的黑暗。
但他们都知道——
命运,已经开始转动。
窥视时间的代价
蜡烛的火焰熄灭,房间重新归于沉寂。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气息,仿佛时间本身曾在这里颤栗。
杨杜尚缓缓睁开双眼,视线交错的一瞬间,他看到乔瑟琳的脸色苍白如纸,瞳孔微微颤动,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连呼吸都带着一种陌生的沉重感。
“你……看到了什么?”他声音低哑,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乔瑟琳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指——那纤长的手指微微颤抖,像是触碰到了某种超越现实的事物。
“时间。”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看到了时间。”
杨杜尚的心猛地一沉。
他同样看到了。
当仪式完成的刹那,一种奇异的感知侵入他的意识,那不是单纯的视觉或听觉,而是一种凌驾于感官之上的全知——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在时间中的状态,看见蜡烛的火焰在不同时间点的跳跃,看见这间废弃的屋子在过去与未来的样貌……
甚至,能看见某些东西即将发生。
“这就是……书上所说的能力?”杨杜尚低声问道。
乔瑟琳点头,手指轻轻抚过《时之影》的封面,仿佛在触摸某种禁忌的存在。
“这本书……不是普通的书。”她轻声道,“它是某种钥匙,某种……赋予我们窥探时间的钥匙。”
杨杜尚的呼吸微微急促。
窥探时间。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看见一切。
——过去,未来,现实中的每一个变化,都将无所遁形。
他们已然超越了时间的限制,成为了观察者。
全知的馈赠
夜色更浓,他们没有离开,而是迫不及待地翻开书页,继续深入探索。
《时之影》的后半部分与前面截然不同,文字的排列方式变得诡异,仿佛书写者并非人类,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
书中记载了关于时间的秘密:
“时间并非直线,而是交错的影子。”
“过去与未来共存于同一刻,只是人类的意识无法触及。”
“真正的‘全知者’,能够看到宇宙中所有事物,在所有时间点下的所有状态。”
当他们继续阅读下去,更多的知识冲击着他们的意识。
——他们可以看见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所有时间轨迹。
——他们可以洞察一场战役尚未开始时的结局。
——他们可以知晓一座城市百年后的兴衰更迭。
甚至——
世界的终结。
杨杜尚的手指停在那一页,眼神冰冷。
书中的某一页,记录了一则晦涩的预言:
“一切终将崩毁。”
乔瑟琳也注意到了这一句,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手掌紧紧按住书页,像是在阻止什么东西泄露出来。
“什么意思?”杨杜尚缓缓问道。
乔瑟琳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低声道:
“……意味着,我们无法阻止时间的毁灭。”
——他们能窥探未来,却无法改变未来。
杨杜尚沉默。
他的指尖轻轻滑过纸页,心中掀起的,不是惊恐,而是深深的绝望。
如果世界的终结已成定局,那么一切努力,还有意义吗?
乔瑟琳没有说话,她只是将手指扣在封皮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继续读下去吧。”她声音低沉,像是某种宿命的回响,“也许,我们能找到更多的答案。”
于是,他们继续翻页,继续阅读。
直到夜色彻底吞噬了房间,直到他们彻底看完了这本书的最后一个字。
《时之影》的秘密
他们继续阅读,指尖滑过那泛黄的书页。烛火微微摇曳,仿佛随着书中的文字跳动。
“此书为献予‘全知者’的钥匙,承载了被遗忘的时间之律。”
乔瑟琳轻声念出书中的一行字,语气带着几分敬畏。
杨杜尚微微皱眉:“全知者?”
他们的目光落在下一页,那上面详细描述了这部书的起源。
——《时之影》并非凡人所作,而是某种‘存在’赐予人类的启示。
时间的规则,曾经不属于人类的知识,但在中世纪的法国,一个隐秘的学派曾短暂地触及了它的边缘。
书中详细记录着这个学派的起源:
“时律学派”——窥探时间的禁忌者
十三世纪的法兰西,正值阿尔比十字军战争的余波未平,教会与异端之间的冲突仍在暗流涌动。就在这动荡的年代,一群不属于任何宗教的学者在法国南部的奥克西塔尼地区秘密集结,建立了一种禁忌的学问——“时律学”。
他们坚信,时间并非神赋予人类的线性轨迹,而是交错的、重叠的、可窥探的。
“过去、现在、未来皆共存于此,只是凡人的眼睛无法触及。”
这些学者摒弃了教会所宣扬的单一时间观,转而研究古老的异教典籍,并结合从阿拉伯和拜占庭流传来的神秘知识,最终撰写了《时之影》。
书中提到,时律学派的领袖是一位名为伊夫·德·克雷蒙的学者,他曾在远东游历多年,并带回了一些无人知晓的异域哲学。他的研究最终让他发现了一种可以窥探时间的方法——一种源自某个“存在”的启示。
“祂在梦境中启迪我,使我明白了世界的真相。”
书中的文字变得晦涩难懂,但杨杜尚能感受到,那是某种超越人类认知的知识——时间并非直线,而是一片无尽的海洋,过去、现在和未来只是这片海洋上浮现的浪花,而他们所掌握的能力,就像是一座灯塔,能够照亮海洋的深处。
但书中也警告着:
“时间不可逆,窥探亦非无代价。”
这句话被用某种古老的字体加粗刻画,像是一道诅咒。
时间的见证者
时律学派并未将他们的知识公之于众,而是秘密传承。但在十四世纪初,他们的存在被法兰西国王腓力四世与教皇克雷芒五世视为异端邪说,最终引来了镇压。
1314年,时律学派最后的藏书馆在图卢兹被焚毁,而伊夫·德·克雷蒙则在一次秘密仪式后离奇失踪。传言他在仪式中成功窥探到了“世界的终焉”,而他的身影永远消失在了历史之中。
但在学派灭绝之前,最后一名学徒将《时之影》带出了法兰西,逃往瑞士的某个修道院。此后,这本书辗转流传,最终神秘地出现在南鼎的一家专门售卖旧书的书店里。
没有人知道,它是如何从十四世纪的欧洲,跨越半个地球,穿越数百年的时光,最终落入了杨杜尚与乔瑟琳的手中。
而在最后几页,书中用法语写下了一行诡异的诗句:
“当窥探时间者举起烛火,影子便将凝视他们。”
乔瑟琳的指尖停在这行字上,神色复杂。
“这是什么意思?”杨杜尚低声问。
乔瑟琳沉思片刻,声音低沉:“或许,它在警告我们——窥探未来的人,也终将被未来所窥探。”
他们都沉默了,蜡烛的光微微晃动,仿佛墙上的影子在悄然窥视着他们。
窥探未来的游戏
杨杜尚回到家后,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
他知道自己变了。
当他闭上眼睛,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幅巨大的画卷,时间的纹理在他脑海中流动。他可以感知到物品的历史,看到昨天的自己正在翻阅《时之影》,看到明天的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过去与未来交错成一片迷雾,他只是站在其中的一颗微小星辰,但却能窥探那片星空的轨迹。
然而,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像是一场梦。
他不愿多想,合上眼,任凭意识沉入黑暗,直到天明。
“你知道吗?我们已经超越人类了。”
第二天中午,杨杜尚照常放学,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独自离开,而是直接去了乔瑟琳的公寓。
门一打开,乔瑟琳便用略显兴奋的语气对他说:“你感受到什么了?”
杨杜尚看着她,平静地回答:“时间。”
乔瑟琳笑了,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那你有没有试着‘看’点别的?比如……考试答案?”
杨杜尚没有理她,走进屋里,坐到昨天那张堆满书籍的桌子前:“你到底弄清楚了多少?”
乔瑟琳耸耸肩,走到他对面坐下,手指敲了敲桌面:“《时之影》的最后几页其实已经解释了我们的能力,但昨晚太困了,没看完。”
她打开书,指着最后一页的某段文字:“能力的核心,就
**‘时间的全视’**——我们可以看到宇宙中所有事物在任何时间下的所有状态。”
她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了:“换句话说,我们可以看到任何东西的过去和未来,只要我们想。”
杨杜尚微微挑眉。
“如果我想,我可以看到一颗苹果从生长到腐烂的全过程,甚至可以知道明天午餐室里哪一根筷子会先被拿走。”乔瑟琳晃了晃手指,“当然,也包括其他更有趣的事情,比如……”
她眨了眨眼,压低声音:“股票的涨跌。”
杨杜尚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你是认真的?”
“当然。”乔瑟琳伸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随手打开电视,调到财经频道。屏幕上的主持人正在分析股市趋势,背景是一串密密麻麻的K线图。
她盯着屏幕,眼神逐渐变得空洞,像是在专注地“看”某些不属于此刻的事物。过了几秒,她微微一笑:“这个指数在两天后会暴跌。”
杨杜尚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你打算做空?”
“聪明。”乔瑟琳狡黠一笑,随即站起身来,走到桌边拿出手机,轻车熟路地打开一个股票交易软件,“正好我前阵子靠其他投资赚了一笔,足够试试水。”
杨杜尚看着她娴熟的操作,有些无语:“……你该不会打算用这种方式赚钱吧?”
“那不然呢?”乔瑟琳毫不在意地摊开手,“你能想到比这更简单的方法赚钱吗?毕竟,我可不是时间的傀儡,我要掌握它。”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就像一个刚发现了作弊码的玩家。
杨杜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完成交易。
未来的金钱
两天后,乔瑟琳站在银行的自助取款机前,看着账户里暴增的数字,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杨杜尚站在她身后,眼神依旧平静,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他们能力最直接的用途之一。
“所以,”乔瑟琳一边取出几叠现金,一边笑着说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随便挑,我请客。”
杨杜尚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不缺钱。”
“啧,真没趣。”乔瑟琳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很快又兴致勃勃地说:“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是不是得考虑一下更大的目标?”
杨杜尚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银行玻璃门上映照出的自己——穿着女式校服,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眼神平静得像是看透了一切。
他想起昨晚自己尝试“窥探”未来时看到的片段——未来的某一天,他将站在一片燃烧的废墟前,而天空如血般染红。
那是世界的终结。
他低声说道:“未来……未必都是好事。”
乔瑟琳闻言,轻轻一笑,眼神幽深:“所以,我们才要抓住它。”
他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家人的意义
乔瑟琳一手提着刚取出的现金,一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漫不经心地走在前面,脚步轻快而随意。杨杜尚跟在她身后,步调沉稳,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他们刚从银行出来,街道上人来人往,阳光透过高楼的缝隙洒落下来,给空气镀上了一层暖意。
乔瑟琳晃了晃手里的纸袋,笑着说道:“怎么样?想吃什么?想买什么?这次是真的,我请客。”
杨杜尚微微侧头,看着她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意,淡淡开口:“你真的愿意请客?”
“当然。”乔瑟琳眨了眨眼,“别说是吃饭,就算你想要套房子,我也可以考虑。”
杨杜尚没有立刻回答,他停下脚步,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少有地带上了一丝认真:“那你……真的把我当成弟弟来看待吗?”
乔瑟琳脚步一顿,怔了一下。
她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些,目光落在杨杜尚清秀的脸上,那双总是带着淡漠与冷静的眼睛此刻似乎藏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她叹了口气,移开视线,缓缓说道:“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很讨厌家庭这个词。”
杨杜尚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乔瑟琳抬头望向远方,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讲述一段无关紧要的故事:“我母亲是南鼎人,父亲是法国人。他们相识、相恋、结婚,然后有了我。”
她低笑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讽刺:“听起来很美好,是吧?可现实不是童话故事。”
“他们争吵、冷战、分开……最后离婚。”她耸耸肩,“然后我母亲留在南鼎,而我父亲回了法国,从此再也没见过。”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空洞:“说实话,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真正属于哪个国家。我在南鼎长大,但人们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因为我的名字、外貌,甚至口音都带着法国的影子。而我去法国时,那里的亲戚却又觉得我是个‘南鼎人’,带着疏远和客套。”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变得柔和了些:“所以啊,我早就放弃了所谓的‘家庭’这个概念。”
杨杜尚低声说道:“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把你当弟弟?”乔瑟琳打断了他,嘴角重新浮现一抹笑意,语气随意又带着些认真:“大概是因为……我看你挺顺眼的吧?”
杨杜尚微微一怔。
“开玩笑的。”乔瑟琳轻轻一笑,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有点像过去的我。”
她歪着头看着他:“孤独、冷漠、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实际上心里藏着很多东西。”
杨杜尚垂下眼眸,没有反驳。
“所以啊,既然我没有家人,那就自己找一个吧。”乔瑟琳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弟弟了。”
她笑着说:“以后姐姐会罩着你的。”
杨杜尚静静地看着她,许久,轻轻吐出一句话:“……随你吧。”
杨杜尚 pt2
窥视未来的少年
教室里,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在空气中回荡,数学老师一边讲解复杂的几何题,一边随意地点名提问。学生们或认真听讲,或偷偷摸鱼,而杨杜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手交叉,目光冷淡地扫过黑板上的图形。
——这一题的答案是 37.4。老师会在五分钟后点名某个学生,那学生会结结巴巴地回答错误,全班哄笑,老师叹气,转而点名另一人,那人会勉强答对,老师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甚至可以“看”到,三分钟后,教室窗外会有一只麻雀停在电线上,五秒钟后飞走。而四分钟后,后排的某个男生会因为打瞌睡被老师呵斥。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重复”。
自从那场仪式之后,他就成为了“时间的旁观者”。无论是考试成绩、课堂提问,甚至人与人之间的对话,他都可以提前“看见”——未来,就像一本已经写好的剧本,等待他去翻阅。
然而,与乔瑟琳兴奋地利用能力大肆“炒股”、操控财富不同,杨杜尚的心境却在逐渐发生变化。
未来是固定的吗?还是所有的未来,最终都会收束到同一个结局?
他尝试过改变未来,尝试过故意打破杯子、绕路回家,甚至刻意让自己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可是,无论他如何挣扎,未来仍然会以某种方式回归原本的轨道。
他开始变得冷漠,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如果一切都已经注定,那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尽管内心充满虚无,但在外人看来,杨杜尚却是个“完美”的学生。
他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甚至可以说是“完美”。无论哪门考试,他都能以最优异的分数碾压所有人,老师们欣赏他,同学们敬畏他。有人怀疑他作弊,可无论让他当场答题,还是突袭考试,他依然能够拿下满分。
他从不刻意炫耀自己的能力,甚至连课本都懒得翻,只是随意地坐在教室里,等待“未来”发生。
考试?无趣。比赛?无聊。人与人之间的交谈?不过是提前剧透的戏码。
他逐渐疏远了周围的一切,变得沉默寡言,甚至连话都懒得多说。
然而,就在某一天,他无意间窥探到了**“那个未来”**。
那天,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洒落在课桌上,杨杜尚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心血来潮地尝试着“看”得更远。
然后,他看到了。
三年后。
——2017年。
火焰吞噬了城市,战火席卷了街道,尸体散落在废墟之中,南鼎的天空被血色染红。
子弹划破空气,爆炸声震耳欲聋,绝望的哭喊在空气中回荡。
杨杜尚感到一阵眩晕,他的意识仿佛被拽入了某个更深的时间裂隙,他继续向未来望去,试图寻找一丝不同的可能性。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更深的黑暗——
世界崩溃,秩序瓦解,文明消亡,所有的一切都归于虚无。
他猛地从未来的幻象中挣脱出来,额头渗出冷汗,手指紧紧攥住桌沿。
那是何等可怕的景象。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他想要挣脱这种窒息的感觉,可是某种未知的力量却在推动着他继续向深处窥探。
——然后,他看到了“它”。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
——那是什么?
他无法形容自己所见之物,无法用任何语言或概念来定义它的存在。
它是庞大的,是无垠的,是无法直视的。它既在过去,也在未来,它似乎超越了一切时间的逻辑。它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某种终结。
它的影子笼罩着未来。它,是毁灭的核心。
——A。
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意识像是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拉扯回来,世界恢复了正常,他依然坐在教室里,周围的同学们依旧在低头写作业,老师的粉笔仍在黑板上划出一道道公式。
可他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他看到了“A”。
那个世界毁灭的核心。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间的干涩,目光冰冷地盯着窗外的天际。
如果未来注定是毁灭,那么……
他闭上眼睛,回忆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吗?
还是说,所有的可能性,最终都会指向同一个结局?
如果一切都无法改变,那他是否还应该继续走下去?还是,让这一切彻底终结?
他不知道答案。
但他想,乔瑟琳或许能告诉他一些什么。
他站起身,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教室。
或许……他该去找她聊聊了。
无可挽回的未来,必须要虚度吗?
夜晚,霓虹灯映照着街道,南鼎的街头依旧灯火通明。行人穿梭,车辆疾驰,城市依旧像往常一样运转着。可在杨杜尚眼中,这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中回荡着白天所见的未来。世界崩毁,秩序瓦解,血与火交织成炼狱,而那不可名状的“存在”悬浮在时间尽头,像是嘲弄般俯视着一切。
他无法逃避那个景象,也无法欺骗自己那只是幻觉。他知道,那是真的。未来已经被决定了。
但他不甘心。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栋公寓前。
轻轻敲门,几秒钟后,乔瑟琳打开了门,穿着宽松的家居服,长发随意地披散着,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哦?这么晚了,还特地来看我?”她微微挑眉,语气轻松,“你不会是终于决定认我做姐姐,特地来投靠我吧?”
杨杜尚没有笑,他走进屋里,低声道:“乔瑟琳……我看到了‘终点’。”
乔瑟琳的动作停了停,然后合上书本,目光微微一沉:“终点?”
杨杜尚点了点头,嗓音低沉:“三年后,南鼎会燃烧,战争会席卷一切,世界会崩溃。我看到了尸体,看到了毁灭……最后,我看到了‘A’。”
空气安静了几秒。
乔瑟琳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只是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光芒。
片刻后,她突然笑了。
“所以呢?”她靠在沙发上,轻轻晃着酒杯,红色的液体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杨杜尚皱起眉:“‘所以’?你难道不觉得可怕吗?不觉得……绝望吗?”
乔瑟琳轻轻晃动着杯子,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杨,你知道吗?我早就料到了。”
“什么?”
“当我们得到这份能力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未来’不会是温和的馈赠,而是残酷的诅咒。”她的目光落在杯中的酒液里,像是在凝视某个不存在的画面,“人类的本质,就是在毁灭中循环,我们从未真正改变过。时间不过是把我们的错误放大,再放大,直到世界无法承受。”
她抬起眼,直视着杨杜尚,声音平静:“你是不是在想,‘既然未来已经注定,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杨杜尚沉默了。
乔瑟琳微微一笑,轻轻放下酒杯,转身走向窗边,夜风拂起她的长发,她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世界终将毁灭,但这不代表我们必须把活着的每一天浪费掉。”
杨杜尚愣住了。
乔瑟琳转过身,目光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光芒:“世界的毁灭是终点,但终点之前呢?我们仍然拥有时间,仍然拥有选择。既然最终都会归于虚无,那为什么不把‘当下’活得更有意义呢?”
她的笑容里带着洒脱与嘲弄:“与其被未来的阴影压垮,不如抓紧现在的一分一秒,让每一天都变得有趣。”
她摊开手,带着戏谑的语气:“比如,赚钱,比如享乐,比如谈一场疯狂的恋爱……再比如,喝一杯昂贵的红酒,在这座城市燃烧之前,尝尽人生的每一分滋味。”
杨杜尚沉默地看着她,心脏轻微颤动。
她竟然可以如此轻松地接受未来的毁灭?
“你……”他的嗓音微微沙哑,“你就真的不害怕吗?”
乔瑟琳耸耸肩:“当然怕。但我也明白,恐惧并不能改变任何东西,既然如此,我宁愿选择放肆地活。”
她缓缓走近杨杜尚,眼神直视着他,带着某种直击灵魂的锋芒:“而你呢?你是要继续沉溺在对未来的恐惧里,还是……学着让我请你一杯?”
杨杜尚愣住了。
他的思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一向冷淡的心境,竟然被她的一句话撼动了。
对啊,既然毁灭无法改变,那为何不活得更自由一点?
他从来没有这样思考过,或者说,他一直被“未来已定”这件事束缚住了,他害怕,害怕一切努力都没有意义,害怕一切都无法改变。
但乔瑟琳却在世界终结前,依然选择随心所欲地活着。
那一刻,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
他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个疯女人。”
乔瑟琳扬起嘴角,笑容中带着一丝得逞的意味:“那你要不要加入我的‘疯子俱乐部’?”
杨杜尚看着她,最终,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或许,她是对的。
既然世界已经注定会毁灭,那为什么不在毁灭前,彻底活一场呢?
“你本来就是女人。”
窗外的夜色渐深,街道上的灯光透过玻璃,映在乔瑟琳的脸上。她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手里转着那只酒杯,红色的液体缓缓晃动。杨杜尚坐在她对面,依旧沉浸在刚刚的对话里,心情有些复杂。
乔瑟琳刚才的话还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既然未来已经注定,那为何不活得更自由一点?”
自由……这两个字似乎触动了他内心某个隐秘的角落。
他微微垂下眼,手指轻轻扣着茶几的边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红酒香气,夜风透过窗缝吹进来,带着微微的凉意。
乔瑟琳歪着头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杨。”
“嗯?”
“我一直想说一件事。”她轻轻晃了晃酒杯,眼神带着些许意味深长,“你知道吗?我觉得——你本来就是个女人。”
杨杜尚的指尖微微一颤,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瞬间。他抬起眼,盯着乔瑟琳,眼底闪过一丝晦涩不明的情绪。
“你在开玩笑?”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乔瑟琳眨了眨眼,笑得轻松而自然,“你看你现在的样子,长发,女性校服,甚至比不少女生还要漂亮。”
她顿了顿,微微靠近,轻声道:“但我说的不是这些。”
杨杜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继续。
乔瑟琳眯起眼,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随后轻轻笑了笑:“我早就注意到了,从我们认识以来,你对自己的性别认同一直是个迷。”
“……”
“你不像是单纯的‘扮演’或者‘叛逆’,你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女孩子,对吗?”
空气安静了一瞬。
杨杜尚微微垂下眼,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开口:“……你是第一个这样直白说出来的人。”
乔瑟琳微微挑眉:“所以呢?我是对的?”
杨杜尚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声道:“我……小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
乔瑟琳没有插话,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柔和。
杨杜尚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我小时候就很羡慕女孩子……羡慕她们可以穿漂亮的裙子,可以被温柔对待,可以用那种细腻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浮现一抹自嘲:“可我是男的,别人告诉我,‘男孩子不该那样’,‘男孩子就该坚强,要有担当’,‘男孩子不能哭’……”
乔瑟琳轻轻歪了歪头,声音柔和:“那你是怎么想的?”
杨杜尚轻轻握紧拳头,低声道:“……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男的’。”
“嗯。”乔瑟琳点点头,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说下去。
杨杜尚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其实,后来我也想过,我是不是只是羡慕女生而已?但随着年龄增长,我越发觉得……我真的,更想成为一个女人。”
他抬起眼,看向乔瑟琳,语气带着些许苦笑:“但我不敢承认。”
乔瑟琳挑了挑眉:“怕什么?”
杨杜尚低声道:“怕……别人不接受。”
“谁?”
“社会。”杨杜尚微微垂下眼,“我能看到未来,我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这个时代还没有彻底接受像我这样的人……我不想被当成怪胎。”
乔瑟琳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过了几秒,她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还要穿女校服?”
杨杜尚微微一怔,随后低声道:“……我不知道,也许是某种妥协吧?我不敢彻底变成女生,但至少……这样能让我稍微靠近一点。”
乔瑟琳安静地听着,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
她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杨杜尚的额头。
“笨蛋。”
“……?”杨杜尚愣了一下,皱眉看向她。
乔瑟琳轻笑:“你根本不需要向这个世界妥协。”
“……”
“你能看到未来对吧?”乔瑟琳微微侧头,目光幽深,“那你告诉我,在你看到的未来里,‘杨杜尚’这个人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
杨杜尚微微一怔,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看到过无数未来,看到过无数事件的走向,但他从未真正用“性别”去审视过自己的命运。
他沉默了一瞬,轻轻闭上眼,下一秒,思维仿佛穿越了时间长河。
——影影绰绰的未来碎片中,一个模糊的影像浮现。
那是一个留着长发、穿着优雅衣裙的身影,站在人群之中,带着冷淡而优雅的笑容。
那一刻,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微微收缩。
“……”
乔瑟琳微微一笑:“看吧,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杨杜尚看着她,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着。
乔瑟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温柔的坚定:“别害怕,杨。你是什么样子,只要你自己承认了,那就是真实的。”
杨杜尚看着她,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露出了一抹真正的笑容。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
他,杨杜尚,本就该是一个女人。
“那就叫一声姐姐吧。”
夜晚的风轻轻拂过,吹动窗帘的一角。屋内的灯光柔和,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微长。杨杜尚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在膝上,指尖微微收紧。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对话里,停留在那一句**“你本来就是女人”**上。
乔瑟琳坐在他对面,单手撑着侧脸,眼神带着几分戏谑:“怎么?还在震惊?”
杨杜尚缓缓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声音低低的:“……你就这么认定我是个女人?”
乔瑟琳轻笑一声,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你才是那个该认定自己的人吧?”
“……”
杨杜尚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她是对的。
他微微低头,睫毛轻颤,像是在思考什么。屋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只剩下钟摆滴答滴答的声音。
良久,乔瑟琳突然开口:“杨。”
“嗯?”
她轻轻笑了笑,眸光深邃:“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获得这种能力的代价……就是看到所谓的绝望?”
杨杜尚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乔瑟琳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红色的液体映照出她微微上扬的嘴角:“你能看到未来,对吧?那么——未来有让你感到幸福的事吗?”
空气倏然安静下来。
杨杜尚指尖微微一颤。
幸福?他看到的未来里,有幸福吗?
他看到过无数事件的发生,看过无数因果线的交错……但真正让他心安、让他觉得温暖的画面,几乎没有。
有的只是混乱,毁灭,冷漠,甚至是某种难以言喻的终结。
他看到了“那件事”——A。
一个无法改变的未来。
他的脸色微微发白,唇瓣轻轻抿起,半晌后才低声道:“……你是指,我们获得的能力,注定要让我们看到这些东西?”
“也许吧。”乔瑟琳轻轻耸了耸肩,语气轻描淡写,“毕竟,如果世间的一切都可以被窥探,那最先映入眼帘的,往往是最无法忽视的东西。”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杨杜尚身上,微微眯起眼:“比如——终点。”
杨杜尚的心跳猛地加快了一瞬。
终点。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看到的终点,他无法改变的未来……他的指尖微微收紧,指甲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痛感。
乔瑟琳看着他,语气柔和了一些:“但你知道吗,杨?”
“……什么?”
她微微前倾身体,凑近他一些,眸色深邃:“未来确实已经写好了一部分,可活在当下的我们,依然可以选择如何面对它。”
杨杜尚怔住了。
乔瑟琳轻轻笑了笑:“就像你选择穿上女校服,选择面对自己的真实一样。”
杨杜尚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心脏仿佛被某种东西触动。
他看着乔瑟琳,嘴唇微微颤动,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人,说起道理来倒是毫不含糊。”
乔瑟琳挑眉:“当然,姐姐我是有文化的。”
“……”
杨杜尚微微一怔,随即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姐姐?”
乔瑟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摊了摊手:“你自己都承认了你是女生,那我不是姐姐还能是什么?”
她顿了顿,歪着头看着杨杜尚,声音带着一丝揶揄:“还是说,你不愿意叫我一声‘姐姐’?”
杨杜尚怔怔地看着她,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碰。
“……”
从小到大,他都缺乏亲情。他的父母对他漠不关心,他习惯了独自思考,习惯了用冷淡去面对一切。他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兄弟姐妹,也从未感受过那种毫无理由的亲近感。
可现在,乔瑟琳站在这里,以一种轻松却坚定的语气,对他说:
“那就叫一声姐姐吧。”
杨杜尚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真的愿意认一个姐姐。
沉默了几秒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微微抬起眼,看着乔瑟琳,语气低低的,却带着一丝莫名的认真:“……乔瑟琳。”
“嗯?”
“你真的愿意……当我的姐姐?”
乔瑟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带着几分狡黠,又带着几分温柔:“当然,姐姐可不是白当的,至少得包吃包住,对吧?”
她微微倾身,伸出手,食指轻轻点了点杨杜尚的额头,语气轻快:“那就这么决定了,从今以后,你是我弟弟,我是你姐姐——杨杜尚,我罩着你。”
杨杜尚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看着她,唇角轻轻动了动,最终,在心底某种情绪的推动下,轻轻开口——
“姐姐。”
乔瑟琳愣了一下,随即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
她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杨杜尚的头发,语气带着一丝宠溺:“这才乖。”
夜色深沉,城市的灯光依旧闪烁。
这一刻,杨杜尚突然觉得,未来或许真的充满绝望。
可至少,在这黑暗之中,他还有一个光亮的存在——
乔瑟琳,他的姐姐。
冷眼旁观世界的人
自从拥有了“窥视时间”的能力,杨杜尚的世界彻底改变了。
他不再像普通人一样去面对挑战,而是以一种上帝视角般的冷漠态度,游走在这个校园里,乃至整个社会之中。他可以看到一切——未来的一切。
每当考试前,他只是淡淡地翻开课本,看似在学习,实则在确认未来的试题内容。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意识沉入时间的洪流,看见试卷铺展在讲桌上,看见自己提笔落下准确答案。然后,他会如无其事地合上书本,心无旁骛地等待考试的到来。
成绩?自然是名列前茅。
但不同于那些拼命刷题、熬夜苦读的学生,他的成绩来得毫不费力——至少在旁人眼里是这样。
可他从未因此而感到快乐。
如果未来的一切都已注定,那求学的意义何在?
他并非完全放弃学习,反而比任何人都更加投入——只不过,他学习的对象不是枯燥的课本,而是世界的运转。他研究政治、历史、经济,阅读各国政府的政策变化,分析资本流向、军事布局、国际纷争。他想知道,这个世界是如何被塑造的,又是如何走向毁灭的。
这才是他真正想看的东西。
“别惹那个伪娘。”
学校里,杨杜尚的存在一直是个另类。
他的容貌过于精致,长发披肩,穿着女生的校服,举手投足间带着一丝不属于男性的柔美。但他的神情始终冷漠,眼神总是带着一丝审视,仿佛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无聊的剧场,而他是台下唯一清醒的观众。
有些人觉得他是个异类,便想找他麻烦。
第一次找他麻烦的是个体育生,对方看不惯他“阴阳怪气”的样子,想要在众人面前教训他。
——可他没有碰到杨杜尚一根手指。
在那人挥拳的瞬间,杨杜尚已经“看见”了他的每一个动作。他微微侧身,轻巧地避开攻击,然后精准地找到对方的破绽,冷静地一脚踹在膝弯处,让对方直接跪倒在地。
周围围观的学生目瞪口呆,没人想得到这个看似柔弱的“伪娘”,居然能以如此冷静精准的方式反击。
后来,又有几个人试图找茬,结果无一例外地被轻松击败。
从此,“别惹那个伪娘。”成为了学校里的共识。
“你是人,还是神?”
有一天,一名成绩优异的女生在午休时间,鼓起勇气来到杨杜尚的桌前,低声问道:“杨,你为什么从不出错?”
杨杜尚慢慢抬起头,漆黑的瞳孔倒映着窗外的光,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泊。
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女生咬了咬唇,小声道:“你到底是人,还是神?”
神?
杨杜尚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
“神也好,人也好。”他轻声道,“不过是未来的囚徒罢了。”
校方的态度
面对这样一个“异类”,校方的态度出奇的平静。
他们知道杨杜尚的特殊之处,但从未过多干涉。
毕竟,他的成绩是整个年级的骄傲,他的纪律性无可挑剔,他从不主动惹事,甚至在面对欺凌时,也只是以正当防卫的方式回击。
这样一个学生,哪怕他是个“伪娘”,哪怕他有些诡异,但只要他不破坏规则,就没有任何理由去管他。
于是,他们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世界,值得被拯救吗?”
杨杜尚独自坐在天台,微风拂动着他的发丝,他的手里拿着一本国际新闻周刊,封面上印着某国总统的照片,旁边的标题写着:“新冷战的阴影?”
他的目光扫过那行字,眼神平静而冷漠。
冷战?
他知道这场游戏的最终结局。
他看到过未来,看过战争,看过阴谋,看过一切走向毁灭的结局。
而他,终究只是个旁观者。
杨杜尚闭上眼,任凭风吹过脸庞,低声呢喃——
“这个世界,值得被拯救吗?”
窥视世界的少年
盛夏,空气中弥漫着闷热的气息,远处蝉鸣不绝,宣告着一个暑假的到来。
杨杜尚顺利地毕业了,进入了他早已“看到”的未来。
他的初中生活波澜不惊,一切皆在掌控之中。考试、高分、第一名;欺凌、预测、反击;甚至是校方的纵容、同学们的恐惧与敬畏——所有的未来他早已见过,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发展。
然而,这个世界,依旧让他感到陌生。
“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他无数次在夜晚望向天际,思索着自己的存在。窥视时间的能力赋予了他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已经超脱于凡俗,站在更高的维度俯瞰着世界。
但这真的意味着他能改变什么吗?
“我不过是提前看到了结局的观众罢了。”
姐姐的公寓
暑假里,他依旧保持着对世界的关注,每天翻阅新闻、分析国际局势,试图用数据勾勒出世界的走向。
某个午后,杨杜尚像往常一样来到了乔瑟琳的公寓。
乔瑟琳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勉强度日的大学生,她通过“投资”成为了一个富人,住进了一间装潢精美的公寓,过上了优渥的生活。杨杜尚每次来,都能享受到姐姐准备的精致料理,或者一起在客厅里讨论那些别人听不懂的话题。
“所以——”乔瑟琳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无聊地绕着自己的金发,“你最近在研究什么?”
“世界的走向。”杨杜尚坐在她对面的地毯上,翻阅着手中的杂志,“大国关系越来越紧张了,经济制裁、军演、核威慑,所有的迹象都在表明——新冷战正在成形。”
乔瑟琳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听起来很刺激。”
杨杜尚抬眸,平静地看着她:“你觉得战争是件好事?”
“当然不是。”乔瑟琳耸肩,“但你说过,我们无法改变未来。”
杨杜尚沉默了。
是的,他们看得见未来,但无法改变未来。每当他们试图做出“不同”的选择,时间都会以某种方式让一切回归原轨。世界就像是一台精密运作的机器,所有齿轮都按照设定好的轨迹运转着。
“所以,杜尚。”乔瑟琳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既然改变不了,那就享受当下吧。”
“……你每次都这么说。”杨杜尚皱起眉,不满地躲开她的手。
“因为这是唯一的答案啊。”乔瑟琳笑着躺回沙发,“来吧,我们玩点别的。”
“比如?”
“比如桌游。”
“……你又想让我陪你打牌?”
“你不觉得有趣吗?你可以看到未来,但还是会输。”乔瑟琳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你每次都赢不了我。”
杨杜尚的表情有些微妙。
确实,他可以看到未来,但每次打牌时,乔瑟琳总能用各种方式让局面变得混乱不堪,逼迫他做出选择。她的策略永远出人意料,甚至有时候故意犯错,导致所有未来的可能性都变得不确定。
——她就像是混沌本身。
“来吧,我保证这次让你赢一局。”
杨杜尚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坐到沙发上,和乔瑟琳开始了新一轮的较量。
窥视者的低语
炎热的夏风透过窗户吹入公寓,带着南鼎午后的燥热气息。
杨杜尚坐在沙发上,盯着桌上已经进行到一半的牌局。他的对手——乔瑟琳,正一脸悠然地转动手中的一张牌,蓝色的眼眸中带着狡黠的笑意。
“你在想什么?”她歪头问道。
杨杜尚回过神,目光仍然有些飘忽不定。他总觉得刚才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的意识,一种无形的力量正在将他引向某个未知的深渊。
“没什么。”他低声道,重新看向手中的牌。
然而,就在他即将落下下一张牌时——
整个世界,骤然崩塌了。
坠入黑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所有的色彩褪去,整个公寓陷入诡异的静止。
杨杜尚猛然睁大双眼,他的意识被拉入了一片无尽的虚空。四周的景象扭曲、变形,如同被拉长的影子,不断地交错、融合,最终化作了一片深邃的黑暗。
他悬浮在其中,无法动弹。
在这片黑暗的中央,一道熟悉的轮廓缓缓浮现——
那是一只眼睛。
苍白的眼眸悬浮于虚空之中,巨大而空洞,冷漠地注视着杨杜尚。
那正是《时之影》封面上的眼睛。
但此刻,它活了过来。
“你终于来了。”
那只眼睛微微眨动,低沉而诡谲的声音直接回荡在杨杜尚的意识深处。
他屏住呼吸,感受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压迫感笼罩着他。这种感觉比他曾窥探未来时的震撼更加真实,更加……可怕。
“你是谁?”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微不可闻。
那只眼睛缓缓逼近,瞳孔深处映照出无数破碎的影像——战争、毁灭、混乱、绝望……以及那道模糊的、无法名状的“存在”——
A!
杨杜尚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曾看到过世界的终结,却无法理解那究竟是什么。可现在,这只眼睛清晰地将一切展现给他——这不是某个简单的“未来”,而是世界既定的命运!
“你已经窥视到了终焉。”
那只眼睛低语着,声音仿佛带着时间的回响。
“你什么意思?”杨杜尚的喉咙发紧。
“世界,正在走向毁灭。”
杨杜尚的呼吸一滞。
“你已经见到了未来,而我要问你——既然你知晓终点,何不尝试改变?”
这句话,如同一道雷霆般在他的意识中炸裂。
改变?
怎么可能?
他与乔瑟琳早已验证过,未来是无法改变的,时间会以某种方式让一切回归原轨。
“未来真的无法改变吗?”
那只眼睛缓缓眨动,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
“你只是害怕失败,不敢尝试罢了。”
杨杜尚的心脏猛然一震。
他想要反驳,可脑海中的画面却让他哑口无言。
“如果你什么都不做,终焉便会如期降临。”
那只眼睛的瞳孔缓缓收缩,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洞。
“但如果你愿意尝试,你或许能阻止那个‘A’。”
杨杜尚的思维剧烈震荡,所有的理性都在这一刻崩裂。
阻止‘A’?
这个念头从未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过。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旁观者,一个被动接受未来的存在。可现在,这只眼睛却告诉他——
他可以去改变?
他可以去拯救世界?
他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想要问更多,想要理解更多……
然而,那只眼睛却渐渐褪去,缓缓地融入黑暗之中。
“等你升入高中,你就会明白一切。”
下一秒,他的意识猛然坠落。
回归现实
——啪嗒。
杨杜尚猛然回过神,发现自己仍然坐在公寓的沙发上,桌上的牌局仍未结束。
乔瑟琳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愣什么?”
杨杜尚的背后冷汗涔涔,指尖微微颤抖。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窗外明亮的阳光,蝉鸣依旧,世界如常。
……但他知道,一切已经不同了。
世界即将走向毁灭。
而他,已经被赋予了一个选择。
A之名
高中的第一天,天色异常晴朗。
杨杜尚站在南鼎第一高中的校门口,仰望着这座象征着无数人荣耀与梦想的象牙塔。
他的眼神依旧冷淡,心中毫无波澜。
他早已看到过未来,知道自己会进入这所学校,并顺利被分配到最好的班级。
——A班。
但当他真正站在这所学校门前,看到手中的课表上赫然印着**“A Class”**的字样时,他仍然感到了一丝寒意。
A。
这个字母,已经在他的脑海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知道,自己进入A班绝非偶然。
他终于看到了‘A’的真面目!
但这是否意味着,他即将迎来终焉?
杨杜尚的目光微微闪烁,随即迈步走入校门。
形形色色的怪物们
A班,果然是个不寻常的地方。
当他推开教室门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各具特色的“怪物”。
讲台旁,一个留着栗色长发的女孩安静地翻阅着一本厚重的文学书籍,她的侧脸精致如画,神情恬静,宛若油画中的少女。然而,杨杜尚却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她的眼神过于空洞,像是承载着某种破碎的过往。
“哦?你就是新来的那位‘天才’吧?”
一道带着野性的声音响起,一个少年大大咧咧地靠在桌子上,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他的五官俊美,但神态却透着一丝狂放与不羁。杨杜尚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本质——双性恋,且拥有强烈的支配欲。
再往前,一名戴着眼镜、身姿挺拔的青年正静静地整理着班级名单。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目光锐利且充满威严。哪怕没有人介绍,杨杜尚也能立刻判断出他的身份——班长,一个精通管理与操控的人物。
石奥。
杨杜尚并不关心这些人,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班级里每个人似乎都藏着某种秘密,每个人都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这就是A班。
一个充满了扭曲灵魂的地方。
命运的漩涡
他默默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在众人的注视下拉开椅子坐下。
他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里的每个人,或许都在窥探着彼此的底细,都在隐藏着不愿被揭露的过去。
他没有兴趣与这些人建立联系,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这个漩涡之中,无法回头。
A班。
A的起点。
也是终点。
当他坐下的那一刻,他彻底明白了——
A为何方神圣!
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或者说,是那个“存在”的安排。
世界的终焉,已经开始倒计时。
孙依(芬晓)pt1
芬晓
女
18岁(自杀时)
南鼎
峦城女子高中生
《芬晓·DLC:活在童年终结之前》
(6岁到12岁)
芬晓六岁那年,第一次发现自己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是在母亲用菜刀劈碎碗碟之后。
那一晚,她只是想说:“妈妈,今天老师夸我画得很好。”
可母亲的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只有一点点——像是玻璃碎进眼睛的那种,凉薄的厌烦。
“画得好?画画能吃饭吗?你以为你是天才?你爸都快失业了你知道吗?”
接着是惯常的沉默与摔门,破碗像弹片一样飞散开来,一块划破了她的小腿。她没有哭,只是轻轻摸了摸,发现血是温热的,才悄悄爬回房间,用橡皮擦把血擦干。她太小,还不明白什么叫“家庭暴力”或“冷暴力”,她只知道,有些人的家,就是不欢迎她这种“多嘴的”。
她的父亲总在夜里回来,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不属于这个家的笑声。他从来不和她对视,每次看她时,眼神像在看一条碍眼的狗。
有一次,她不小心撞翻了他的一瓶酒。他二话不说,一脚把她踹倒,接着是皮带,吼叫,和母亲在一旁的冷眼旁观。那天夜里,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活着,是个错误。
她八岁那年,开始试图让自己“变得安静”。她不再说话,不再表达,不再写画。她觉得也许沉默能让这个世界对她更温柔一点。
但学校并不是避风港。
她长得瘦瘦小小,眼神太空,太沉静,也太不讨喜。于是她成为最完美的靶子。
三个同班女生常常围着她,给她起外号,比如“死人脸”“家里没人要的小野种”,在她桌子上画丑图,把她书包丢进厕所,甚至有一次用小刀在她课桌上刻下:“你去死吧。”
她曾鼓起勇气向班主任求助。班主任淡淡一笑说:“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况且……你也该学着和同学打成一片。”
她学会了不说话,也学会了不相信任何人。
她的作业越来越好,字工整得像一把刀,仿佛在一笔一划中,把憋在心里的痛都掐死。可老师依旧不在意她的好成绩,因为她“太安静了,不合群”。
十岁那年冬天,天特别冷,她在走廊上被人绊倒,后脑撞在墙上,血流了她半件校服。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血是“美丽的”东西。因为那一刻,她有一种错觉:自己终于可以离开了。
但她没死。她醒来后,听到的是母亲冷冰冰的怒骂:“你是不是故意的?我们没钱给你看病!”
那一夜,芬晓蜷在角落,轻轻割开了手腕,用铅笔芯。一点点血,像哭出来的红色眼泪。
她写下第一封遗书,却在最后一秒撕了。
她还不甘心。
她十一岁那年,偷偷在图书馆读《加缪》,她不太明白“荒诞主义”的哲学究竟说了什么,但她记得一句话:
“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
她写在日记本的第一页,用黑笔,一笔一划像誓言。
十二岁那年,她生日那天,父母谁也没提。她把自己的脸画在了镜子上,又擦掉,又画,又擦,最后镜子裂开了。
她对着破碎的自己,轻轻说:“我还活着……但我不明白为什么。”
那一年,她梦见过无数次有个陌生女孩对她说:“再坚持一下,别走错那条路。”可她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她甚至不确定那是梦,还是她灵魂深处对“爱”的最后一丝想象。
她的童年终结在她十二岁那年冬天。不是因为她变好了,而是因为她终于不再期待任何人的爱了。
也正是在这个冬天,“祂”第一次在她梦里出现了。
黑暗无边,祂说:“你想活下去吗?那就成为别人的影子吧。”
“用你死后的意志,去照亮另一个比你更痛的女孩。”
她说:“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别人的了。”
祂说:“你还有自己。”
她点头。
《芬晓 · 灵之影》
——“书不是我找到的,是它找到我。”
那是一个闷热得令人昏厥的午后。南鼎峦城一中图书馆深处的老书库,早已不对学生开放。那里霉味浓重,木地板一踩便“吱嘎”作响,光线稀薄得像是时间的罅隙,一切仿佛沉睡在潮湿与灰尘中。芬晓并不是来找书的——她只是想逃课,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安静地喘息”。
她推开那道泛黄的木门,阳光从门缝斜斜切入,像一把微弱的光剑,勉强划破阴暗。她低头钻入其中,关门,落锁,如同进入另一个世界。
那座老书库有种说不出的异样。书架的排列毫无规律,像是疯子拼凑出的迷宫。地面有些地方堆满未归档的旧报纸,甚至有一排书架已经倾倒,像战后废墟。但芬晓觉得安心。她喜欢这种“不属于任何人”的地方——就像她自己。
就在她无目的地穿梭时,某种声音突然在耳边轻轻响起——不是人声,也不是风声,而是一种介于耳语与梦呓之间的呢喃。她猛然回头,四下无人。
但她的目光被吸引到某一座书架的底层,那是一片彻底被黑暗吞噬的角落,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在那深不见底的夹缝中,有一本书正直挺挺地立着,仿佛从未被时间触碰。
芬晓蹲下身,伸手触摸的那一瞬,指尖忽然一阵冰凉——就像有人从书中往外吐出一口寒气,直逼灵魂。
书封是纯黑色的,像一块尚未雕刻的墓碑。上面并没有中文标题,只有烫金的几个古拉丁字母:“Spiritum Umbra”。
她的心“咚”地一跳,指腹微微颤抖,不知道为什么,这本书仿佛认得她。
她翻开扉页,一行潦草的红墨手写字映入眼帘:
“并非所有死者都会离开,亦非所有活人都属人间。”
那一刻,时间似乎倒流了。她看到无数死者的脸孔从书页之间浮现,痛苦、怨恨、狂喜、解脱——像一场超越维度的梦魇与神启。她读不懂所有的文字,但她理解它的意思,仿佛这本书本就是为她写下的。
书中记载着一种早已失传的“灵魂锚定术”:人死前若心念不绝,便可借助某种“活人的羁绊”成为“影灵”,永远依附于某一特定个体,并在那人的世界中拥有“实体的存在”。
芬晓的脑子在发热。
那是一种不属于理性思维的亢奋——她终于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这就是……我的答案?”她喃喃。
她看到一幅幅插图:被钉死在钟楼上的少女,用血书写自己心念的疯子;自焚前跳舞的灵女,在火焰中留下灰烬形体……她越看越沉迷,眼神逐渐变得空洞,像是被这本书吞噬。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书页后半部开始“自动翻动”。书页在无风中“哗啦哗啦”作响,仿佛在呼吸。在最后一页,一张泛黄的照片悄然滑落。
那是一张“她的照片”。
确切地说,是一张她十二岁生日那天,坐在医院窗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照片——这张照片她自己都不记得拍过。
她脸色发白,翻过照片,背后有一行字:
“她将死于孤独,活于依恋。”
落款处,是那个熟悉的汉字:“祂”。
那一刻,芬晓忽然意识到:这本书并不是她找到的,是它找到她。
她的世界开始扭曲,书页在她手中剧烈震颤,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仿佛坠入一个由文字编织的深渊,眼前浮现出无数人影交错奔跑、哭喊、追逐——都是死者,都是“影灵”。
“来吧。”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呢喃,仿佛来自宇宙的缝隙,“你已经被选择了,芬晓。”
她闭上眼。
再睁开,书已合上,放回书架,封面一如从前,仿佛一切只是幻觉。
但她知道,那一页页字句,已经不在书里了——它们已经刻在她的骨头里了。
那天之后,她开始准备。她不再试图“被理解”,她开始选择“寄生”。
——不是因为她想要活下去。
——而是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值得“死后依附”的人。
《芬晓 · 灰烬之心》(十三岁到十五岁)
十三岁那年,芬晓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是属于自己的。
她正在洗澡,门被踹开了。她的父亲站在门口,醉眼惺忪,一手拿着啤酒瓶,另一只手握着皮带。她尖叫,他怒吼,她缩在墙角,赤裸着像只瑟缩的小兽。他说她“不干净”,说她的母亲早死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然后一鞭接一鞭抽下去,每一声皮带划过空气的声音都像命运的宣判。
“你还敢哭?要我打到你哭不出来?”
那一晚,芬晓躺在床上,全身发烫,腿间发痛,心却冷如冰川。她望着天花板,反复默念:“我不是人类。”像一种自我催眠,一种异化逃生。
学校里更没有安宁。
她的书包每天都被丢进厕所,教科书泡在尿水里浮浮沉沉。有个男生朝她的饮料里吐口水,有个女生趁体育课偷偷往她体操服里塞了死老鼠。老师从不多问,只说:“她太怪了,活该。”
芬晓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她学会了不哭,学会了如何像幽灵一样行走——不引起任何波澜,不期待任何理解。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就是幽灵——透明的、无声的、不属于人间的存在。
她变得沉默得可怕。下课时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手指在课桌下悄悄划着奇怪的图案。没人知道,那是她从一本神秘古书中学来的“灵之印”,一种古老的死亡祝福术。她对着空气低声念诵那些拉丁咒文,仿佛真的有人在听。
有人偷偷说她在养鬼,有人骂她是“精神病”,还有人拍下她盯着墙角自言自语的视频,在学校群里取笑她是“被恶灵附身的疯女人”。
她已经不再愤怒了。她甚至连“羞辱”这种情绪都感受不到了。所有感觉都像被浓稠的黑泥封住,世界像是没有声音的监狱,永远没有回应。
但她每天仍坚持活着。因为她想要找到一个人,哪怕只是一个——能够听懂她的人。就算那个人不理解她,也请,至少不驱逐她。
她反复梦见一只死去的猫。可为什么那只猫是活着的呢?
那只猫曾是她唯一的朋友,叫“梨子”,是在巷子里捡来的。梨子总是在她被打完之后轻轻地蹭她的伤口,有一次,它甚至跳上餐桌扑咬她父亲,被踹断了两根肋骨。
十五岁那年春天,梨子被人淹死在校门口的喷泉里。尸体被用绳子绑在石狮子的脖子上,嘴里塞着一张纸条:“疯子的猫也疯了。”
她站在春风里,望着那具猫尸,没有哭。只是轻轻笑了笑,说:“它已经比我先自由了。”
那个下午,她回到家,独自在房间里剪掉了自己的长发——那是她母亲生前留下的唯一嘱托:“不要剪,女孩子的头发里藏着福气。”她一剪一剪,像是在切割自己的宿命,血也不知何时从耳边滑下。
镜中的她面色苍白,眼神里什么都没有了,仿佛已经死去。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在灵之印上成功召来一个低阶影灵——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一直盯着她看,不说话,但芬晓觉得安心。
“我终于不孤单了。”
但她知道,那不够。那只是开端。她要成为真正的“灵”,才能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才能把灵魂交给自己选择的“主人”。
于是她把死亡写进了笔记本,作为人生计划的一部分,连时间都列好了:“十八岁,秋天,天晴,落日时。”
她甚至做好了遗书,但没有写“我爱你”,只写了一句话:
“请把我留在她身边。”
她不知道那时的“她”是谁。
直到——她遇见了孙依。
《芬晓 · 灰光之日》
十六岁的芬晓,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手指轻轻握着一只已经开裂的保温杯,里面盛着早上泡的廉价枸杞茶。车厢里的光灰濛濛的,像她的眼睛。
她今天逃了课。不是因为有人打她,而是因为她受够了“没人看见她”。
“我已经死了。”她对着车窗上的自己低语,车窗上映着一个发丝凌乱、嘴唇干裂、眼神如灰的女孩。她忽然觉得那不是自己,而是一个被世界忘记的影子。
公交车在旧城图书馆前停了下来。芬晓没有目的地下车了。
图书馆门前的台阶上,有一个小女孩坐着,一边吃巧克力,一边看着一本摊开的图画书。她穿着洗得有些泛白的校服,扎着两条歪歪的麻花辫,脚边放着一瓶还没拧开的橙汁。
芬晓不知道为什么停住了脚步。
她站在离女孩不远的地方,阳光斜照下来,映出小女孩身旁的一小圈金色光晕,就像是……天使降落在人间时不小心遗落的碎羽。
那个女孩突然抬头,对上了芬晓的眼睛。
“姐姐也喜欢《魔法鸟》吗?”她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书,“我最喜欢这本啦!”
芬晓一怔。
她当然不认识这个女孩,从来没有。可这孩子的笑容却像是穿过了她满身的伤痕,直直地打在她心上。
“嗯。”芬晓点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妈妈说,不开心的时候可以画鸟,让它飞走,就不会难过啦。”小女孩把书合上,拍拍地上的位置,“你要不要画一只?”
芬晓缓缓地坐下,接过女孩递来的蜡笔,手指颤抖。她在纸上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乌鸦——这是她唯一熟悉的鸟。
“它不丑。”女孩认真地说,“它很勇敢。你知道吗,乌鸦会一直记得伤害过它的人哦。”
芬晓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哽住了。她望着那个女孩,突然意识到她的脸她从未见过,却让她有一种荒谬的熟悉感。
她甚至不知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但在那短短的二十分钟里,她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拥有过的东西:被看见。
不带审视、不带嫌恶、不带打量。
只是一个陌生人轻轻地坐在她旁边,说:你画得很好。
太阳下山了,小女孩起身,挥挥手:“我得回家了,姐姐再见!”
芬晓看着她走远,忽然想起自己连一句“你叫什么名字”都没来得及问。她想追上去,但脚像灌了铅。
就这样,那个孩子走进了黄昏,而芬晓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存在。
她回家的路上,天色越来越暗。风开始变冷。她的保温杯掉在路上裂开了,枸杞茶溅湿了脚踝。
家里没人,父亲出差了,继母也不知去了哪里。她走进房间,关上门,缓缓跪在床前,像祭拜什么死去的神明。
然后,她哭了。
不是呜咽,不是啜泣,而是毫无节制地嚎啕大哭。她的声音像撕裂的布,像多年没有打开的老门发出的尖叫。
她将自己埋进枕头里,咬着牙尖,用尽全力不让声音传出去。
她哭的,不只是那个从未留下名字的小女孩,不只是那一瞬的温柔幻觉。
她哭的是——为什么有些人,生下来就被爱包围,可以谈梦想、谈未来、谈喜欢的东西,而她只能谈生存、谈躲避、谈如何让自己不那么痛。
她哭的是——即使有人看见她一次,也只会是一次。
那个女孩不会记得她的名字,不会知道她曾是她人生中最温暖的片刻。
那个女孩终将走向光明的人生,而她,芬晓,只会继续下沉。
她哭着,想着:
“如果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我是谁……那这个世界还有谁记得我曾活着?”
《芬晓·血之花开》
她的刀片不是一次性买来的。
是从一家废弃文具店的铁皮门缝里摸出来的,带着锈味,像一块被时间啃烂的鳞片。
她第一次割自己,是十三岁半的冬天。
指甲缝里还藏着未交的数学作业,嘴里咀嚼着被老师当众羞辱的词句,眼角浮现继母递过来的一碗冷饭。
那天,她被同班的几名女生围在巷子口嘲讽,说她“长得像一条流浪狗”“又臭又怪”。有人朝她的外套吐了口痰,还有人抢走了她的书包,倒扣在垃圾桶边。
她一路跑回住处,小小的出租屋,混着卫生间的霉味和油烟。她不敢哭。
哭是无用的。哭只会让人更想踩你。
于是她打开了书桌抽屉,在纸堆和试卷之间摸到了那块刀片。她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痛一点。
划开那条细纹的瞬间,她反而笑了。
那是一种冰冷的清醒感,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点刺骨的疼,终于能遮盖住心里那些说不出口的东西。
后来她开始习惯。
习惯在洗澡前把门反锁,用锈刀轻轻地在大腿或手臂上割下细细一痕,再用冷水冲掉血。
有时候是在上完一整天毫无意义的课之后,有时候是在夜里听见继母在电话那头叫她“累赘”的时候。
每一道伤口都像一朵小花,从她枯死的皮肤中绽开。芬晓称它们为“血之花”——世界不给她的,她自己种。
学校里,她是“那个不爱说话的怪人”。没有朋友,没有座位周围的人想和她说话。
有一次她无意中露出了手臂上一道没遮好的疤,立刻成了人群里的猎物。
有人开始背后议论:“她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我听说她租房子住,一个人,超级可怕。”
老师在讲台上讪笑着提到“心理健康”,底下的人齐齐望向她。
芬晓低下头,指甲死死扣进掌心。
“我不是疯子……”她在心里喊,“我只是不想再被你们踩在脚下。”
她不是没试过去接近别人。
一次,她鼓起勇气给隔壁桌的女生递了一张纸条,问:“你喜欢画画吗?”
结果那张纸条被贴在教室墙上,当成“黑色幽默”的笑料。
她哭了一整晚,把整张胳膊割得红黑交错,像一幅撕碎的画。
而家里呢?
父亲常年不在,寄来一些敷衍的转账,像施舍。继母不时回来一次,只为丢下一堆指责和“你怎么还不滚出去”。
芬晓住在五楼最角落的那间房,楼道电灯坏了半年也没人修。她晚上回来要用手机电筒照路,常常差点绊倒。
但她从不叫一声苦。
她知道——没人会帮她。
十四岁时,她已经能把自己打理得“像个正常人”。
化妆,遮疤,笑得恰到好处,成绩维持在中上,安静得像空气。
所有人都以为她“好了”,包括老师和继母。
没有人知道她每天要在浴室反锁一个小时,才能让情绪沉下来;也没有人知道,她常在深夜站在阳台上望着街道,反复思考从五楼跳下去会不会很痛。
但她没有跳。
因为她觉得死是“奖励”。
“我还没配得上。”她在一个凌晨写道,“我还得活着,让你们看看,我是怎么死在活人世界里的。”
她升上高中时,带着一脸平静的笑,校服穿得整整齐齐,书包里夹着《灵之影》的影印本,还有几张临时打印的“校园心理健康宣传页”。
没人知道那个每天穿着干净校服的女孩,在外租的房子里藏着多少药片、刀片、和已经干枯的“血之花”。
她一个人活在自己的炼狱里,把痛苦割成细碎的篇章,默默咽下,笑着说:“我没事。”
她从不问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她只问:“我还能承受多少?”
《夏日荧光》
那是高二的夏天。
芬晓十七岁,日子一如既往地沉默如尘埃。她每天穿着统一的白色校服,走在熟悉的街道,回到那个冰冷的家:一个只能听见钟表声、不能呼吸的牢笼。
她的父母从未真正关心过她的心情。他们只会问分数、盯饭量、监督作业、斥责她不笑、怀疑她交友。她习惯了沉默、习惯了挨骂、习惯了深夜在镜子前低声喘息。她也习惯了手臂上的划痕慢慢结痂——再慢慢裂开。
直到那个夏天,她遇到了江梨。
江梨是外校的学生,只是夏令营借宿到她们学校一个星期。短发,笑声清澈,身上总有一股檀香味道。她不是芬晓见过的任何一种人。
她活得很轻盈。像光。像草地上的露水。像某种芬晓永远不敢拥有的东西。
第一次见面是在图书馆里,江梨坐在她对面,自来熟地问:“你是不是也讨厌阳光太亮?”
芬晓没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江梨就笑,说:“我就知道,我们一定能聊得来。”
那之后的一周,她们总是在一起。
课余在图书馆相遇,午休去操场后的小树荫下吃便当。江梨喜欢画画,总是带着一个旧画本,画芬晓的背影,画她趴在桌上睡觉时微微卷起的发梢。
有一次江梨突兀地说:“你不觉得你像水吗?一动不动,可是靠近你会觉得悲伤……也会觉得温柔。”
芬晓听到这话时,有一秒钟几乎想要落泪。
那是她第一次,在别人眼里不是“成绩单”、“怪胎”或“叛逆女儿”,而是一个……有温度的人。
那周快结束时,江梨送了她一张画。
是一只白猫,蹲在窗台上,身后是火烧云。背面写了一句话:
“愿你被这世界温柔相待。哪怕只是片刻。”
芬晓当晚偷偷把那张画夹进《灵之影》里。
她没有告诉江梨,她其实喜欢她。她只是默默地把那七天当成人生中唯一一段“像梦一样的时光”。
可梦总会醒。
夏令营结束后,江梨回了原校。没了消息,没了联络方式,没了痕迹。
芬晓试图在社交媒体上搜索她的名字,却始终找不到。她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但她知道,那一周的日子,是她十七年人生中唯一不想逃离的瞬间。
之后的日子,她越来越寡言。她变得更安静、更疏离,甚至连自残的频率都降低了。不是因为好了,而是她在心里建起了一座“纪念碑”——她开始幻想江梨其实也在偷偷思念自己,也许哪天会出现在街角、在雨天撑一把伞说:“好久不见。”
然而——
就在她高三的春天,某个清晨翻看今日新闻时,无意看到一则短讯:
“本市高中生江梨,因课后落水意外身亡,年仅十七岁。”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像是炸开了。
芬晓什么都没说,手机拿在手里,指甲狠狠抠进掌心,直到血滴下来。
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房间,把那本早已泛黄的《灵之影》翻开。那张画还在,白猫仍在夕阳下。
她轻轻对着纸张说:
“如果世界上最后一束温柔也死了,那我就没有理由留下了。”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在卧室里割开手腕的时候,没有痛感。
她在血泊中低声说:“江梨,我好想你。”
《玻璃教室》
芬晓十六岁,升入高中。
她像是穿越了一场无声的海啸,满身湿冷、却没人注意她衣襟上的水渍。新学校、新同学、新课本,世界仿佛又从头开始,却也只是从头开始撕裂。
她的教室在四楼,靠近走廊尽头,阳光能斜斜照进来。可她的座位偏偏背着窗,永远也沐浴不到那点温暖。
“她很怪,不说话,也不笑。”
“我听说她初中时候割腕进过医院诶……”
“她是不是有病啊,总是一个人发呆。”
三言两语,便将她钉在教室角落的耻辱柱上。
她并不陌生这种“软性暴力”。初中时,她就学会了怎么缩小自己的存在,怎么避免眼神接触,怎么对辱骂与嘲笑不动声色地麻木。但高中比初中更可怕。
这里的同学不再只是言语试探,他们开始明目张胆地实验“道德边界”。
他们往她抽屉里塞死老鼠,在她座位上洒水,把她文具换成破损的废品。课间,她常常发现自己课桌上的课本被人撕了角,作业被用红笔乱涂。
而老师……老师只是冷眼旁观,说:
“你太敏感了,别总把自己放在被害者的位置。”
只有一次,她终于按捺不住,在厕所门口狠狠推开一个朝她吐口水的男生。那男生跌倒在地,撞碎了一瓶运动饮料。芬晓的眼里布满血丝,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鬼。
可那之后,她被叫去了教务处。
她站在窗边,阳光洒在她苍白的侧脸,教导主任叹气:
“你不能总是搞特殊……你看你,也不合群,不参加集体活动,总是冷冰冰的,别人不喜欢你也很正常。”
正常?她在心里咀嚼这个词,舌尖像是割到了玻璃碴子。
她没有哭。她很久都不哭了。她学会了另一种方式:把情绪吞回去,再用刀一寸一寸划出来。
放学后,她独自走回家,经过一条巷子,那是她每天最害怕、却又最熟悉的一段路。巷子里贴着霓虹灯招牌,灯泡忽明忽暗,像快断气的心跳。
有一次,有人跟踪她到那里。
男生,高个子,穿校服,笑得像剥开的柚子皮——甜得发酸。他靠近她,伸手摸她的头发,说:
“我听说你没人喜欢,那我喜欢你好不好?”
芬晓没说话,指甲死死地掐进掌心。男生凑得更近,声音黏腻:
“你不是喜欢女生吗?不如试试我,说不定你能‘正常’回来。”
她猛地抬头,一拳砸在他脸上。男生跌倒,捂着鼻子大喊。之后的几天,她的课桌被泼了墨,鞋柜被塞满烂菜叶。男生哭着告状,说她是“变态”,想“性骚扰”他。
老师找她谈话,父母也被请到学校。
父亲当着众人一巴掌扇她脸上,怒吼道:
“你他妈不是女人吗?!为什么不去死?!”
那天她回家后,在房间里坐了整整一夜。没点灯。她只是抱着《灵之影》,看着镜子里自己一点一点模糊下去的脸。
她突然觉得,那面镜子里的人,不是她。
不是芬晓。
只是个……残次的灵魂罐头。
第二天,她又如常地上学,带着新的一道脸伤,坐回玻璃教室的角落。阳光洒在别人身上,温柔得像黄昏铺地。
而她,继续被关在那个看得见出口,却永远走不出去的黑盒子里。
她笑了一下。没人看见。
笑容像是刀锋,轻轻地划过嘴角,带出一滴无声的血。
《落叶知秋,灯火犹在》
那是秋天,一个失了温的下午。
芬晓穿着破旧的校服外套,左肩口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袖子沾着泥和红墨水。她低着头,脚步很轻,像是怕惊动落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回家,只是沿着市区老巷子走了十几条街,鞋底都磨薄了,却没一个人问她去哪儿。
直到她在一扇锈斑斑的铁门前停下。
“唉,你等等——小姑娘。”
一个苍老却不刺耳的声音传来。
她转过头,看见一个老奶奶站在门廊前,穿着宽大的毛线衣,拄着一根木头拐杖,身后是半掩的木门,门内透出昏黄的光。
“你是不是……出事啦?”
芬晓没有回答,只是站在原地,像只刚从雨里爬出来的猫。
“你这模样啊……让我想起我儿子。”
老人咳了两声,推开门,说,“进来坐会儿吧,今儿风大,树叶都掉得乱七八糟。”
芬晓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那是一间旧屋,摆设陈旧,却干净得像刚打扫过的回忆。墙上挂着泛黄的照片,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一个男婴,笑得很傻气。
茶几上放着热好的红薯和两碟咸菜,电视机正播着某个老电视剧,画面泛白。
老人递给她一杯热茶,说,“我姓褚,大家都叫我褚奶奶。你叫什么?”
芬晓摇摇头,低声说:“……芬。”
“芬?”老人眯起眼,“这名字可真好啊,有味道,有香气。你知道吗,我儿子也喜欢这个字。他生前说,要是有个女儿就叫‘陈芬’,可惜啊……”
褚奶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窗外飘落的叶子。
“他走得早,二十五岁,癌症。走的时候啊……还说他怕我孤单,怕我以后一个人没人说话。”
“我那时候不信,我想,我还有他爸。但你猜怎么着?他爸两年后……骑车摔了一跤,脑出血,走得比儿子还快。”
说这话时,褚奶奶没有哭,只是缓缓地搅着茶。
“后来啊,我就一直一个人住。人啊,老了,真是越活越没意思。但今天看到你……我就觉得,唉,我这屋子,也该亮亮灯了。”
芬晓握着热茶,指尖已经冰冷到没知觉。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她从小到大,从没人这样——哪怕出于同情地——拉她一把,给她一杯热茶。
她吃了一个红薯,软糯香甜,像童年从未存在过的温柔。
褚奶奶打开相册,指着其中一张合影说:“这是我孙子,他十岁时淹死的。那年也是秋天,学校组织秋游,他掉进了河里。老师没看见,等发现时……孩子的小书包还在岸边放着。”
她顿了顿,又说:“有时候我也问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但你知道吗?我儿子走之前最后一句话是——‘妈,你别怕孤单,世上总有光。’”
芬晓的手一颤,茶水洒在指背上,却像根本没有感觉。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告别的,只记得走出屋子那一刻,褚奶奶追出来,往她口袋里塞了一只编好的红绳手链。
“秋天到了,戴个红的,好避寒。”
那一刻她突然想哭,却没敢哭出声。
她只是转身快步离开,像逃跑,又像想把这温暖留在身后,等某天可以再来找回。
那夜,她回家后打开了《灵之影》,翻到书签夹着的那页,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手引导着。
那一夜,她梦见了一个孩子,在河水里朝她伸手。
但她醒来时,握着的,却是那根红绳手链。
她把它戴上了。那一刻,她甚至开始幻想——也许她能熬过去。
也许,世上真的还有光。
《落叶知秋,灯火犹在(二)》
从那天起,芬晓就常常绕远路,放学后悄悄走到那条老巷子,敲开那扇斑驳的铁门。
褚奶奶永远坐在门廊的藤椅上,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来。她会笑着挥手说:“你来啦,我刚炖了银耳汤,快进来。”
屋里依旧陈设简单,却像是有了某种生气。墙角多了一盆绿萝,是芬晓送的。她撒谎说是“在路边捡的”,但其实攒了一个月的零用钱偷偷买下。
奶奶并不拆穿,只是眼睛弯弯,说:“这盆绿萝呀,好旺,好生气。”
有时她们一起包饺子,褚奶奶的手指粗短,擀皮时总是不圆,像是胖乎乎的小船。芬晓第一次学,皮擀得太薄,馅包得太多,下锅一煮全都裂了。她懊恼地皱着眉,奶奶却咯咯笑了:“人生啊,哪能事事周全?就像这饺子,漏了也不打紧,咱有的是水。”
芬晓没笑,却觉得鼻子涩涩的。
她知道的——褚奶奶不是没经历过风雨。
有一晚奶奶突然问她:“你怕不怕一个人老去?”
芬晓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没活成什么样呢,谈不上怕。”
奶奶盯着窗外的枯枝,声音轻得像风:“我年轻时啊,也不是这样。我是个暴脾气,一点都不温柔。我丈夫那时候出轨,真有的,他在外头养女人……我没闹,只是整整半年没说话。有一天,他病倒了,我还是煮粥喂他,把他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走时握着我的手,喊我‘阿琴’,喊得像小孩。”
她顿了顿,叹气:“人活一世,最难的不是原谅别人,是放过自己。我那半年活得像一把上了膛的枪……可如今想想,也不过是……心太重罢了。”
有一次,芬晓在奶奶的抽屉里翻到一个发黄的日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着短句子,写得歪歪斜斜,有些字都模糊了:
“今天梦见他了。他说屋檐漏雨,床头也湿了。”
“清明节那天我没哭,怕他觉得我太软弱。”
“孙子生日,买了只奶油蛋糕,邻居小孩来吃了。”
“我一个人也能把房子扫干净。要是他在,肯定又说我不讲究。”
芬晓一页一页地翻,像在揭开一具封存的心脏。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曾经也爱过人,失去过人,也曾痛得说不出话。
而她自己呢?
她自以为全世界都忘了她,原来有些人,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
那天风很大,街头的银杏落了满地。
褚奶奶带她去后院晒被子,阳光下的被面印着上世纪的花鸟图案,奶奶拍了拍灰尘,说:“我以前也打过你这么大的小孩。是我邻居家的,爸妈离婚了没人要,他常来我家吃饭,后来跑去当兵……死在山上了。”
芬晓站在原地,阳光刺着眼睛,她却没有眯眼。她听见奶奶继续说:“那孩子跟你长得真像,嘴角一抿,就是一副委屈不说的样。”
那晚芬晓没走。她裹着奶奶洗得干净的旧棉被,躺在客房的小床上,听着隔壁房间老旧时钟的滴答声。
她第一次在黑暗中感到安稳,不是那种死寂的沉,而是一种朦胧的安心,像落叶飘进一湾湖水,不带声响却知道自己不会再流浪。
这一段日子太美,芬晓几乎忘记了她的人生本该是什么模样。
她开始想象未来。想象以后可以在这间旧屋陪着奶奶一起包饺子,买绿萝,扫后院。也许有一天,她会说出那两个字:“奶奶。”
可她终究没有说。
因为她知道,光是别人借给你的,不能久留。
而她的世界从不曾允许光久驻。
《落叶知秋,灯火熄时》
那天傍晚,天色阴沉,像是一张吸满了哀伤的灰纸。
芬晓走在熟悉的巷子里,鞋底碾过斑驳的落叶。风吹起银杏的残片,像满地断碎的金箔。她还记得前两天奶奶打电话来说想炖点酱肉,“你来的时候顺便帮我买点花椒,别忘了。”她没忘。她把那一小包花椒捏在手里,一路捂得热乎乎的。
她没敲门,门虚掩着,像是等待着谁最后一次的回访。
芬晓走进去的时候,屋子里一片寂静。老旧的钟表还在滴答作响,茶几上的茶杯只剩下凉掉的一口,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飘飘摇摇地像是半空中悬着的叹息。
褚奶奶坐在沙发上,靠在那只她最爱的老藤椅垫子上。头发一丝不乱,脸上有些许笑意,却没有一点起伏的呼吸。她的手垂落在膝边,像是轻轻放下了一切。电视还开着,是一档老歌节目,正放着《往事只能回味》。
芬晓站在门口,像是一棵突然折断的树。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走过去,跪下,把那包花椒轻轻放在茶几上。
“奶奶,我来了……”她哑着声音说,像是期待着老人会忽然醒来,对她说“怎么才来呀”,然后伸手去拿那包花椒。
可她没有。
她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像是终于安然地离开了人世这一场风雨。
警察来的时候,芬晓已经坐在地板上一个多小时了,抱着那只还带着奶奶体温的绒靠枕。是邻居发现窗户太久没关,报了警。
“你是她家人吗?”警察问她。
她摇头,又点头,泪眼婆娑地说:“不是亲人……但她说过,她喜欢我来。”
警察看着这个眼睛红肿的女孩,蹲下来,轻声问:“你没事吧?你可以告诉我你和她的关系吗?”
芬晓低下头,双手紧紧拽着靠垫的边角,像是怕自己一松手,整个人就会被风卷走。
“我没有家人……她是唯一一个……唯一一个叫我‘孩子’的人。”声音像是从喉咙最深处挤出来的哽咽,“她让我觉得,我不是没人要的,她让我觉得……人活着,还可以被喜欢。”
眼泪不争气地一滴滴落下,她抬起头,睫毛打湿,眼神却空了。
“可现在,她也走了。我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她说过要让我留下吃晚饭的,她还说下周想吃我包的饺子……我本来今天要来跟她说,我……我愿意一直陪着她的……”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整个人像垮掉的纸人,缩进角落,哽咽声化为一丝一丝的呜咽。
警察的手犹豫地搭上她的肩膀,却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像是被抽走灵魂的少女。
之后,奶奶的遗体被抬走,盖着雪白的布,芬晓站在门口,直到最后一角白布消失在巷尾。
她回过头,屋子还是那个屋子,钟停在了18:47。窗帘还飘着,只是再也没人系上。炉子冷了,老花瓶里的栀子花垂了头,像是替主人提前谢幕。
芬晓一个人把屋子打扫了一遍。她不哭了,脸上只剩下一种可怕的平静。
她坐在奶奶常坐的椅子上,把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
“如果我先走了,没关系。反正我这一生,也见过天光。”
回家的路上,天彻底黑了。
芬晓走得很慢,像是一步一步走进无尽的冬夜。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被骂“没人要的怪物”,想起那些嘲笑她衣服破烂的同学,想起那些对她拳脚相向的亲人,想起那些血与痛割出来的夜晚……
可她也想起了,奶奶握着她手的那一刻。
“你是个好孩子,真的。”
那句话,就像冬日里的一盏烛火,温柔、微弱、也终将熄灭。
她以为自己可以因为这一点点微光活下去。可现在,她发现——她再也找不到光了。
她走进黑暗的屋子,关上门,安安静静地坐下。那本《灵之影》就摆在书桌上,像一双凝视着她命运的眼。
屋外风呼呼地刮着,一片秋叶悄然贴在窗上,像一只手掌,无声地拍打着命运的玻璃。
芬晓低声说:“奶奶,我好想你啊。”
而屋子里,一盏灯,孤独地亮着。
孙依(芬晓)pt2
《她与“衪”的黄昏之约》
夜色如墨,天无星月。芬晓坐在空荡的客厅中,身上裹着老奶奶留下的那件手织毛衣。毛衣还留着熟悉的味道——干净、松针、和些许老药膏的气味,但芬晓早已闻不出温暖。
她已经三天三夜没出过门了。饭没吃几口,水也只是含着就吐掉。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座生满藤蔓的雕像,只有那双眼还勉强维持着向人间的注视。
钟表早停了。屋子没有声音。
可突然间,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的缝隙里渗出,从墙角的阴影里流淌而出,像是一种无声但有质感的黑雾,逐渐编织成一道人形轮廓。
“你来了。”
芬晓没有抬头。她甚至不惊讶。
“你一直在看着,对吧?”
那影子没有脚步,却缓缓地贴近她。衪没有脸,声音却像是穿越千万个耳语缠绕成的呢喃,男女难辨,像混沌本身开口。
“你找到了《灵之影》,你唤醒了沉睡的门扉。”
芬晓终于抬起头,那双眼已经空了,连恨都磨平。
“那不是我想要的。”她轻声说,“那只是一本……一本让我明白世上有比我更黑暗的东西的书罢了。”
那影动了动,像是低头凝视她。
“你所感知的,不过是灵体世界的一角。《灵之影》只是引线。你愿意,它便为你点燃火焰。你若不愿,它便永远沉睡。你——唤醒了它。”
芬晓轻轻地笑了,那个笑,像是在墓地里盛开的最后一朵花。
“你觉得我值得什么呢?值得奖赏吗?就因为我在痛苦里比别人多活了一点时间?”
“你唤醒了力量。而我,可以将它赠予你。”
那影向她伸出一只由无数指影纠缠而成的手。
“你可以触碰灵体之物。你可以操控它们,使它们为你所用。世上每一件带有死亡、恐惧与执念的物品,都将听从你一人的命令。你,可以改变命运。”
芬晓的手指动了一下。她想起了老奶奶那只破旧的收音机,她想起了自己的伤口、浴缸里的血、学校走廊尽头的嘲笑,还有那一夜,躺在她胸膛上死去的奶奶,留下的那一缕体温。
她喃喃问:“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让她回来?”
影沉默了。
“死者不可逆。但你可以阻止下一个摧毁你的人,也可以为她复仇。”
芬晓垂下眼帘,像是把整个世界都关了起来。
“你不懂的……我不是想要复仇,我只是……我只是太想活得像个人了。”
她抬头,那一刻,她的眼里终于有了泪光——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来自一种对活着本身,近乎残忍的留恋。
“可我活得不像人。我每天都像一团剩饭,被别人踩、被别人笑,老天从来不眷顾我。只有她……那个老奶奶,曾经摸着我的脸,说我是‘好孩子’。”
她声音开始颤抖,“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那是一种……一种在悬崖上忽然听见有人叫你‘孩子’的声音。”
那影仍旧站在原地,像是聆听着某种失传的咒语。
“可她也走了。”芬晓的声音几近崩溃,“她也走了啊……”
“你给我力量干什么?让我毁了他们吗?让我变成另一个你吗?”
她忽然咬住手背,眼泪止不住地掉,笑也止不住,“其实我早就是你了——一个连灵魂都溃烂的空壳。你还要送我一把刀来让我自己割喉吗?”
黑影静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低沉,像从深海浮起的钟声:
“我只是遵循法则。你开启了门扉,我便回应你的召唤。我不善也不恶,只是回应。”
“那我拒绝。”芬晓闭上了眼,“我拒绝成为你要我成为的怪物。”
空气忽然震动了一瞬,仿佛整个空间都为她这句“拒绝”而颤抖。
“你拒绝了救赎。”
“我拒绝了毁灭。”她低声回答,嗓音像秋天落下的最后一片叶子。
黑影静静站着,最终缓缓后退,重新融入黑暗。
“但你已打开门扉,芬晓。你终将再来敲门。而我——会一直在。”
夜风吹过,书桌上的《灵之影》微微翻页,像是用干瘪的舌头低语。
芬晓一个人坐在空房间中,身边一切归于寂静。
而她的眼,终于重新望向了窗外——那里,是夜,也是万丈深渊。
《哭泣的尽头,是衪的声音》
这天是灰色的,像冬季未降雪前浑浊的天幕。芬晓坐在最后一排,眼睛盯着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是几天前她试图自残留下的印记,还没痊愈。
放学铃响时,她第一个站起,却在走廊口被人堵住。
“哟,芬晓,去哪啊?”领头的女孩笑得艳丽,声音却冷得像刀。
“是不是又去找你那死掉的奶奶聊天?听说她尸体还挺硬的,是不是可以站着敬个礼啊?”
“别说那么恶心,奶味儿都冲上来了。”
“她不是亲奶奶吧?怪不得那么想你——真是疯子配疯子。”
芬晓愣住了,眼睛睁大到极致,嘴唇一抖,眼泪便一下夺眶而出。
“闭嘴……”她几乎是本能地嘶吼。
“哟哟哟,我们芬晓生气了欸!她哭了欸!”一个男生拍了拍她的脸,力道不重,却恶心到了骨髓。
“你妈也是疯的吧?要不你爸怎么找那种女人当老婆啊?结果还生下你这种废物——你爸是看见你才不说话的吧?怕恶心到自己。”
芬晓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朝那人挥了出去。
可还未落下,另一只手就狠狠把她按倒在地,膝盖重重压住她的背。
“哇哦,小疯狗还咬人啊?来啊咬我啊!你不是很喜欢哭吗?你哭一个给大家看看?”
她像破布娃娃一样被压在地上,耳边充斥着笑声、脚步、手机的拍摄声。她的校服被撕扯,脸被摁进冰冷的水泥地,皮肤上火辣辣的痛。血混着泪水,滴在她咬破的嘴角。
“笑一个,芬晓。”
视频中,一个女生拿着手机,对准了她哭花的脸。
“这是我们班的疯子,没人要的小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或许是脚自己带她走的,又或许是风,把她拂进了那个冰冷的屋子。
继母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穿成这鬼样回来,是不是又去勾搭人了?”
芬晓没有说话,只是低头,鞋子踩在门口的泥水里,已经湿透。
“别把脏东西带进来,小心我把你那破书都扔了。”继母丢下一句,就走进厨房。
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芬晓看了他好几秒,喉咙蠕动了几次,终究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她回到房间,脱下血迹斑斑的校服,扔进水里,一点点揉洗。伤口被清水浸得发白,痛感却像钝刀割肉,一寸寸拉扯神经。
夜深了。
她钻进被窝,像一只耗尽气力的小兽,眼泪湿透了枕头。手机还在响,是群消息的提示音——她知道他们发了那段视频,她成了笑话,成了他们的“期末娱乐节目”。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狠狠咬着手背,却依然哭出声来。那些哭声低低的,像是从地底下爬上来的亡魂。
而这时,房间的灯灭了。
一道熟悉的黑影再次出现,悄无声息,却让整个空间都陷入一股令人战栗的沉寂。
“你,哭了。”
声音温柔得可怕,仿佛在安慰,又像在勾引。
芬晓抬起头,眼泪还在流。
“你……你为什么要来?”
“因为你再次触碰了门扉。”
她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团黑影,眼里没有光,只有——绝望。
“你已到了边缘。再往前一步,你将坠落。坠落者,有资格使用‘灵体’之物。你,不想掌控命运吗?”
“命运?”
芬晓像听见了最讽刺的笑话,她声音微弱却清晰:“命运就是把我当成笑话的东西。它从我出生起就在嘲笑我,踩我,毁我。”
“你觉得我该掌控什么?用刀子砍回去?用火把这个世界烧干净?那又怎样?”
她看着“衪”,嘴角微微抽动,声音却如死水:
“我早就死了。你给我能力,是为了我更体面地死一次吗?”
衪沉默片刻。
“不,我给你能力,是因为你——值得毁灭所有让你痛苦的东西。”
芬晓仿佛陷入深思。
“那如果……如果我真的毁了这一切呢?会不会……我终于能安静一点。”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比任何一把刀都沉重。
“我太累了……真的。”
“那就,接下这份礼物。”
《灵体之曙:死之物语》
那一夜,芬晓没能睡着。
她像一只落水的流猫,蜷缩在被子里,身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痕和皱折未展的泪痕。她望着天花板,仿佛那里藏着一个洞,能将她吞没,让她从这世间彻底消失。
她已哭了一整夜。
不是那种带着情绪的嚎哭,而是极静的,像泉水在心底一滴滴坠落。眼泪早已流干,眼眶却依然泛酸。她已分不清是想活,还是想死。她只知道,这样的世界,不值得再相信哪怕一秒。
黎明将至,东方微微泛出灰白的光。
风从窗缝渗进来,带着某种冰冷却熟悉的气息。就在天色刚泛起鱼肚白的刹那,那道身影再次降临——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影子,它就这样出现了,悄无声息,如梦魇般自虚无中裂出一口缝。
“芬晓。”
她没有惊讶,也没有转头,只是嗓音低哑,似是在自语:“……你又来了。”
“你哭了一夜。”
“……是啊。”她把脸埋进膝盖里,声音闷闷的,“我一直在想,自己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明明已经死过那么多次了。”
“你没有死,芬晓。你只是被人逼得活得不像人罢了。”
芬晓苦笑一声。
她的眼里,已经没了温度。
而“衪”却走近了,声音仍旧那样平静,像黑夜中没有起伏的湖面。
“你已经接触了‘灵体’,如今,你将获得一项能力——”
它伸出手,轻轻一挥,空气中泛起一层淡蓝色的涟漪。
“只要你的‘意识’足够清晰,你便可凭意念生成灵体物品。它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拥有真实的物理效应……但,唯你可见。”
芬晓愣了愣,缓缓抬起头。
“我……可以创造东西?”
“不是普通的东西。是杀戮之器,是你情绪的具象。你若想,一枚灵体子弹可洞穿整座楼;你若愿,一口灵体之刃可将恶意从根源割裂。”
“这……这是什么?”她低声问。
“这是你最后的选择。神明给人自由,人类给人枷锁,而‘灵体’……给你权力。”
芬晓静默良久,像是听懂了,又像没听懂。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一根手指慢慢抬起,像孩子玩游戏般,她把拇指竖起,食指伸出,做出一个轻飘飘的“手枪”姿势。
她脑海里,闪过的是那个男生的脸——那个嘲笑她奶奶尸体的人。
她想象他胸膛正中爆出一朵血红色的梅花。
“砰。”她轻轻地比了个手势。
没有声音——
却有一缕空气,突地扭曲。
墙上的照片“啪”地一声,掉了下来,裂成两半。
她僵住,猛地抬头。
“……这是……”
“‘灵体’。它是你情绪的延伸,是你被这个世界逼出的倒影。你所创造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你所失去的公平与尊严。”
芬晓的手微微颤抖。
她抬头,望着那团黑影,声音颤抖如秋风中的纸灯:“我……会变成怪物吗?”
“衪”沉默了一下,随即,平静道:
“怪物从不选择成为怪物。只是有些人,太久没有被当人对待罢了。”
“而你呢,芬晓,你会选择成为人,还是毁灭所有不肯承认你是人的人?”
芬晓的眼神暗了下来。
她不知为何想起老奶奶温暖的眼眸、那间老屋的木地板、天花板上缠绕的风扇、阳台上洒进来的阳光……
那些温柔都已死去。
留下的,只有污泥、辱骂、鲜血和那条永远通往深渊的孤独小径。
“……其实,”她喃喃低语,“有些人,死了也无所谓吧。”
“衪”凝视着她。
芬晓的眼神没有波动,只是望着窗外已泛亮的天边。
那是周六的早晨,城市刚苏醒,街上的车辆还稀稀疏疏,阳光却清澈得像什么都未曾发生。
她终于在晨光中闭上了眼。
而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是从前的自己了。
下午三点,芬晓醒来。
她的第一句话是:
“我想试试……生成一把刀。”
《灵体裁决·天台上的狙杀》
那是周六的深夜,午夜零点的数码钟在手机上闪烁。
芬晓坐在床前,背对着窗,一动不动。窗外,霓虹泛起水雾,夜风吹动着她鬓边几缕干净却毫无生气的黑发。她的眼神透着死水般的静——没有愤怒、没有痛苦、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只有一种奇异的、纯粹到几近病态的冷漠。
她打开了浏览器。
搜索栏上跳出一行字:
“南鼎合法可购枪械清单、结构图、子弹类型……”
她认真地查阅资料,眼神中闪过一丝机械计算般的精准。她划开另一页,开始比对子弹的口径、枪管的长度、瞄准镜的倍率,最终,目光定格在一种枪械之上:
Barrett M95反器材狙击步枪。
她凝视着那庞大、冰冷的金属之躯,如同盯着即将吞噬人世的神。
芬晓轻轻吐出两个字:“……就你了。”
她开始构思。不是幻想,是创造。是灵体物品的具现——
以意识为模,以情绪为火,以“恨”与“死”为动力。
她闭上眼,静默半分钟,然后睁开眼的一刹那,手指缓缓抬起。
“咔哒。”
一声清响,在寂静的房间响起。
空气在她面前剧烈扭曲。
下一秒,一把黑金色的巨型反器材狙击步枪缓缓在空中浮现——无声无息,宛如神明的羽翼般降临。光滑的枪体覆盖着复杂的符文,那是灵体的脉络,血红色的光芒像脉搏在跳动,仿佛这不是武器,而是一头被她用念力驯服的猛兽。
她在内心轻轻念出:无限弹药模式。
随后又补上一句:龙息弹·开启。
子弹被赋予焰之咒语,每一发命中,都会点燃凡人构建的世界。
这晚的风很静。
周日晚上,南鼎峦城东私立第四高级中学。
晚自习前,校园里喧哗而浮躁,灯光亮起,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教室外,边吃边笑。几人凑在一起,拿着手机,正播放着几天前那段视频。
芬晓的哭腔、乞求,还有那些污秽的声音被来回播放着。
“哈哈哈,啧,她那个‘小可怜’样子,真是够够的了。”
“诶你们说……她该不会哪天跳楼吧?那可真精彩。”
“我给她墓碑都起好了,就叫‘芬晓·废物·哭哭’。”
哄笑声响起。
而此时此刻,校园百米之外,五层高的天台上,一道纤瘦的影子静静站立。
风很轻,吹动她的裙角。
芬晓,手中握着那把庞大的“灵体狙击步枪”。
枪托贴着肩膀,眼睛贴着瞄准镜。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极其平稳,仿佛练过无数次。她已经模拟过目标行径轨迹、风速折射与火焰传播的路径。
瞄准镜中,那几张嬉皮笑脸被拉近,纤毫毕现。
就在一人张口大笑时,她动了——
“砰!!!”
没有火药气味,没有金属壳弹落地的声音。
但从天台俯冲而下的一枚灵体龙息弹,以不可视的速度破空而落——
轰!!!
目标的胸膛瞬间炸裂,火焰从体内爆出,血花在夜空中开出一朵艳红的玫瑰。他背后的墙壁被炸开一个洞,火光映亮整条走廊。
同学们尖叫四起,却未看见枪在哪、弹从何来。
芬晓冷静地调整角度,第二发锁定另一人。
“砰。”
又一人倒下,头部被灼烧般吞没,火焰像蟒蛇缠绕他的身体,他的尖叫转瞬被火舌吞噬。
远处的校园警报开始响起,但芬晓没有动摇。
她如同狩猎者,一发一发射击,冷漠、精准、无声。
那些曾经的加害者,此刻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个数字与轨迹点。
她的手指轻巧地勾动扳机,每一次扣动,便是一次审判。
没有人看到她。
她,就是神明与刽子手的混合体。
那一夜,天台之上,芬晓一人,倾斜整座高楼的血光。
而这场狙杀——还未结束。她的枪,还未冷。
“你们以为我会一直哭吗?”
芬晓低声自语。
“那是我,最后一次哭了。”
《灵体裁决·火焰走廊的终结》
当第三发子弹在黑暗中划过长空,将一名尖叫逃窜的女生击中肩胛、点燃衣襟时,整层教学楼终于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教室的玻璃因高温爆炸而炸裂,碎片如飞刃般四散。
芬晓站在天台之上,睫毛微颤,她收回狙击镜。接下来的行动,不再是狙杀——而是围猎。
她轻轻一挥手,灵体步枪的形状开始变形,像是熔化,又像是重铸。
几秒后,一枚指节大小的子弹浮现在她指尖,颜色像岩浆流动般燃红。
她抬起另一只手,食指与拇指轻轻一捻:
“咔。”
火光自她掌心爆开。
接连三发“灵体龙息弹”从她的手中笔直射向教学楼的四楼楼梯口与两端走廊交界处。
弹道无形无影,却在落地的瞬间,轰然引燃了现实。
轰!!!
浓烈的焰浪如同怒潮,在走廊中爆炸性地展开,橘红色的火蛇疯狂吞噬了半空中的氧气与一切可燃之物,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瞬间炸裂,照明系统短路。四楼如同一座燃烧的地狱孤岛,成了名副其实的“密闭刑场”。
走廊一头的门口被火焰彻底封死。另一头的楼梯口也在熊熊烈焰中崩塌,楼下值班保安想冲上来,却被火光逼得后退。
烟雾中,惊恐的哭喊此起彼伏——
“救命啊!快!快开门!”
“是谁!谁在开枪?!”
“老师!老师在哪里!”
“我的脸!啊啊啊——我烧起来了!!”
芬晓听得清清楚楚。她的指尖微颤,但神情依旧冷静,几乎冷到麻木。
她缓缓走向天台边缘,单膝跪地,重新架起那把灵体重狙。这一次,不再为练习精度,她只为——清算。
瞄准镜里,一名男生正抱着被火焰灼伤的手臂往窗边逃。
“你记得吗?”她轻声自语,“你在厕所泼我脏水,说我身上‘烂掉的味道’,是尸体。”
“砰。”
子弹贯穿了他的下颌,火光在他后脑炸裂。下一秒,他扑倒在地,脸上仍保留着不解与恐惧。
她移动准星,瞄准另一个抱团哭泣的二人。
“你们在那天晚上录视频,逼我喊‘我是狗’,还逼我学狗叫。”
“砰。”
一发双杀,火焰从两人交叠的背脊燃起,皮肉迅速脱离骨架,如纸片卷曲化黑。
芬晓没有停。
她的眼中没有快感,只有一种冰冷彻骨的执念。仿佛在做一件日常而神圣的事,如同清洗肮脏的地板,如同将腐败之物归还焚化炉。
教室门口,有人试图冲出去。他踢开了燃烧的门板,头发烧焦了一片,却依旧疯了一样逃跑。
芬晓淡淡抬头:
“你,把我的照片贴满厕所,说我的脸能赶人屎意。”
“砰。”
火光在他的膝盖炸开,他痛苦地跌倒,拖行了几米后动弹不得。芬晓又是一发子弹,将他从世界上抹去。
有人跪在教室中央,向着讲台方向磕头,嘴里颤抖着喊着母亲的名字。
芬晓沉默几秒,缓缓吐出一句:
“你把那段视频发到了班级家长群里。”
“砰。”
子弹将他胸口穿透,龙息火焰从背后喷涌而出,将他周围的几个人一并卷入火海。
鲜血、火光、绝望的呼喊与烧焦的气味,交织成炼狱的交响曲。
而在天台之上,芬晓站得笔直,狙击镜中闪过的不是敌人——而是“罪”。
那一夜,南鼎的风向变了。
死者的影子随着烟尘飘向远空,而芬晓那双眼睛——如死水复苏,如幽冥重开。
她低声呢喃:“火,不能烧净我身上的耻辱,但我可以让你们连骨灰都无法收起。”
天台上的风越来越冷。芬晓缓缓收起狙击镜,转身踏入夜色之中。身后,烈火仍在燃烧。
《灵体遗书·沉水之花》
夜很静,静得只有血液冷却的声音在空气中流动。
芬晓推开了浴室的门,里面弥漫着薄薄的水汽。她的脚步轻轻地,像一缕幽魂在瓷砖地面上游走。
她脱去了衣物。
布料落地的声音微不可闻,但每一寸暴露出来的肌肤,仿佛都在呐喊。苍白、青紫、红痕交错,一道道勒痕嵌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像某种恶毒的项链,将她困在名为“家庭”的刑具上。
胸口一道长痕,是两年前冬天,她被父亲用破碎的酒瓶摁在墙上划下的。
左大腿内侧的青印,是继母用拖把打出的。
更深处,那些无法被目视的创口,躲藏在肉体与灵魂之间,被岁月封印,却从未真正愈合。
她走到镜子前,缓缓抬起头。
镜中的她,美得像夜空中最后一颗星,但那美,是绝望雕刻出的哀伤,是暴雨洗净之后只剩下的废墟。
芬晓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转身,拉开浴缸的阀门。
热水汩汩而下,在瓷白的缸中慢慢漫开,蒸汽袅袅升起,如梦似幻。水雾遮住了她的身形,只剩下一道模糊的轮廓,像神殿前等待献祭的圣女。
她举起手掌,想象着那熟悉的感应流动于指尖。
两件“灵体物品”缓缓成形。
一瓶透明的玻璃药瓶,里面是致死剂量的安眠药,标签干净整齐,上面写着她熟悉的名字:“芬晓”。
还有一把短短的“灵体美工刀”,刀锋冰冷,闪着轻微的蓝色微光,像是冰冻的月亮。
灵体物品,只对她一人可见。是她的意志所化,也是她内心最后的诉求。
她坐进浴缸,水没过胸口,温度正好。
她将安眠药一粒一粒吞下,动作异常安静,像是在吃下一瓶糖果。她没有喝水,也没有皱眉,只是任由药片在舌下化开,化成一种奇妙的甜腻与宿命的苦涩。
意识渐渐开始轻飘,像身体被温水抱起,逐渐脱离地心引力的拘束。
她闭上了眼,缓缓握住灵体美工刀。
右腕轻轻一划,温热的血液在水中瞬间晕开,绽放成一朵妖艳无比的花朵。左腕也随之划开,血水交织成双生的羽翼,染红了整个浴缸。
芬晓没有呻吟,也没有挣扎。
只是嘴角微微弯了一下,那是她一生中最安静、最平和的一次笑。
——终于,没有人再能打我了。
——终于,我不必再忍受明天的太阳了。
——终于,我可以成为我自己了。
天花板上的灯光昏黄,透过雾气变得朦胧不清。空气安静得只剩下水声、心跳声,还有她生命最后一点点消散的律动。
她像一朵沉水的白花,在温热与血色中沉睡。
窗外月光正好,悄悄落在她的睫毛上。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闭上了眼。
芬晓死于一个平常的夜晚,无人知晓。浴室的门紧紧关着,屋外还残留着杀戮过后的血腥味,但她已不再属于这人间。
她终于解脱了。
没有火焰,没有轰鸣,没有呐喊。
只有一颗少女心中,那被撕碎、捏烂、践踏了十八年的“活着”的信仰,在热水中默默消融。
她没写遗书。
她的血,就是她写给世界的最后一封信。
“我曾经努力活着,但你们不肯让我活。”
【南鼎时报 | 头条新闻】
惊悚!xx高级中学突发校园枪击案,全班学生遇害,疑点重重!
记者:陆ws 摄影:黎hn 编辑:刘ms
2025年4月13日·xx市
昨晚,xx高级中学突发一起震惊全城的校园枪击事件,造成高三·5班全员死亡,事件之惨烈、情节之诡谲,引发社会各界极大关注与恐慌。
据警方发布的初步通报,案发时间大约为周日晚上七点至七点半之间,正值该班返校上晚自习的时段。该班级所在的教学楼四层走廊,突然发生大范围火焰封锁现象,疑似由高温可燃物引发。随后,教室内多名学生遭到连续而精准的远距离射杀,死者头部或心脏皆有贯穿性创口,但现场并未发现任何弹壳或火药残留物。
“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子弹击中,”一名参与尸检的法医专家在不愿透露姓名的前提下表示,“贯穿力比标准反器材狙击弹更强,但体内未找到任何金属碎片。……这完全不符合我们所知的物理原理。”
更离奇的是,监控录像显示——根本没有任何人进入过四层楼层。案发前十分钟,走廊监控遭不明干扰,仅留下数秒模糊图像,画面中疑似出现了不明“热源干扰光带”。
警方在调查过程中确认:凶器失踪、凶手未现、现场子弹无存。唯一存活的,是一位未参与晚自习的学生——该班学生芬某。然而,就在案件发生后的数小时内,警方在其家中发现了她的尸体:躺于浴缸之中,双腕割裂,死因判定为服药自尽。
芬某自杀现场留下的线索极少,遗体旁未发现任何可疑药物与利器。由于无物证支持,警方暂未能将她定性为嫌疑人,但其死亡时间与校园惨案几乎重叠,不排除关联可能。
……
芬晓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永无边际的白色空间。那种空旷的寂静令人几乎窒息,仿佛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所有意义。她低头,白色的地面上反射出自己模糊的倒影,那是一片不真实的、温柔的水面,宛如轻轻拍打的湖面,却没有水波,只有沉静的死寂。
她的心跳几乎可以听见,在这片空白的浩瀚空间里,那一声一声的节奏仿佛是在告诉她——她不再属于这个世界。无数个痛苦的瞬间如潮水般涌来,扭曲了她的身体与灵魂。
然后,一个声音,低沉、温柔,却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威严与宿命感,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醒啦。”
芬晓的眼睛立刻涌上了泪水,她的胸口一阵剧烈的颤抖,仿佛有千万根尖针同时刺进了她的心脏。她低下头,眼泪扑簌簌地掉落,轻轻打在水面上,溅起无声的涟漪。
“为什么……”她哽咽着,声音微弱却坚定,“为什么我还存在……我已经放弃活着了啊……你不应该让我死去吗?为什么还要让我留在这里?我……”她艰难地吞咽着口中的苦涩,“我没有任何值得活下去的理由了。没有任何……”
那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充满了深沉的怜悯与无尽的叹息。
“你的死亡,芬晓,确实是因为你无法放下那深沉的怨念。你一直在寻找一个出口,却从未走出来。你所经历的一切,所有的伤害、痛苦、孤独、失落,汇聚成了无法超越的深渊,最终将你吞噬。”
芬晓的双肩一阵颤抖,那声音继续下去。
“但是……你发现了《灵之影》。”它轻轻提起这本书的名字,“你无意间将它带回了这个世界,它的力量,带着你本就不甘消逝的心,冲破了死亡的界限。为了报答你,芬晓,我决定给予你一个选择。你将不再仅仅是一个亡灵,而是将以‘灵体’的方式,寄生在一个活人的意识里,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
芬晓愣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没有回答,而是慢慢地将目光投向那片白色空间的远方,仿佛在那里她能看到自己未曾走完的路,曾经的追寻,曾经的挣扎。
“但我不想再活了。”她低语,语气哽咽,“我已经受够了……”
“我知道。”那声音轻轻说道,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温柔,“但你还是有选择的机会,芬晓。你可以选择放弃,彻底消失,或者……”
它的话语没有说完,但芬晓却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她的思绪渐渐飘远,回到了那个曾经在她孤单的世界里闪现的光点。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张清纯的面庞,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记忆中。她闭上眼,轻轻地回忆起那个她曾经见过的女孩——孙依。
她记得那是一个午后的放学后,她正孤独地站在那个地方,看着人潮涌动,心中满是被世界抛弃的冰冷。突然,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带着一种不同于所有人的眼神——那种眼神如清澈的湖水,带着温暖与理解,仿佛能看透她内心的痛苦。
孙依?
那一刻,芬晓的内心涌起了一股久违的温暖,她竟然感到自己从未有过的安慰。
然而,那个温暖的画面很快就被现实所淹没。芬晓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次变得沉重,她已经忘记了那个微笑,那个温暖的握手。然而,在此刻,在这片无尽白色的空间里,那份回忆却像是唯一的希望,指引她看向了另一个未知的未来。
孙依……那个温暖的女孩,也许就是她还活着时为数不多的最后的牵挂。
她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那片无边无际的白,眼中闪烁着某种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选择了她。”芬晓轻声说,声音像是破碎的玻璃,又像是深夜的风,带着无尽的痛苦和决心,“我选择了,陪伴她。”
而那股声音,似乎终于带着一丝微笑,回应了她:“那么……就去吧,芬晓。”
在这片白色的空间中,芬晓终于明白了她的真正使命,所有的痛苦与负担,也终于变得不再沉重。她的未来,已经悄然改变。
雫港的天空,逐渐转为暗蓝,夕阳将最后的余辉洒向大海,那道光芒如同破碎的琉璃,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丽。芬晓的灵体漂浮在高楼的边缘,脚下是无尽的深渊,远处的海面与天际仿佛融为一体,一片静谧的苍穹与湛蓝。她轻轻闭上眼,尽管她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真正的宁静,但此刻的宁静,却恰似一剂催眠药,将她所有的情绪轻柔地包裹,悄无声息地带走了她的痛苦和挣扎。
而那黑色的存在,依旧是那道没有形状的迷雾,笼罩着她的身旁,宛如阴影般的存在,无法言喻,亦不曾真正“见”过它的模样。它从不急于解释自己的身世,仿佛只需存在,便是这世界上最真实的事实。
“你知道吗,”芬晓的声音似乎被海风带走,轻轻地飘散,“我曾经以为,如果有一天我能消失,或许一切都会变得更好。没有人会再去伤害我,也没有什么人再让我感到那种深深的恐惧与无力感。我一直在等——等着什么?等着一场‘解脱’的来临,等着那个能把我从这些痛苦中解救出来的瞬间。”
她微微抬起头,望着夕阳渐渐下沉,海面上的金色倒影如火焰般跳跃。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但同时又充满了即将消逝的冷寂。
“可是,直到我死去,我才明白。”芬晓低下头,轻声道,“其实,死亡并不是解脱。它没有带走我内心的痛苦,只是把这一切藏匿了起来,像是把深沉的伤口隐藏在无尽的黑暗中。”
“你或许错了。”那黑色的存在缓缓飘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知名的感伤。“死亡确实带走了你的痛苦,但它没有带走你的记忆,你的念头,你的遗憾。它让你成为了另一种形式的存在,依旧活着,却不再是活生生的你。你是灵体,是思维,是意识。你并没有消失,而是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继续存在着。”
芬晓不言,眼中微微泛起波澜。她盯着远处逐渐隐去的光芒,心中升起的,依旧是那股无法名状的空虚。
“但这终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她几乎是低声嘟囔,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我没有再和任何人分享过我的心情,也没有感受过任何一丝真正的温暖。我的生命,一直以来都被无情的折磨与冷漠吞噬。直到现在,所有人都死了,而我,仍旧无处可归。”
黑色的迷雾在她身旁轻轻扭动,如同回应她的情感。“你所经历的,的确不公平。你曾被世界遗弃,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但你是否意识到,在你死后,你依然是那个‘唯一’的芬晓?你是从痛苦中脱离出来,成为了另一种存在形态——你可以选择你的存在,你不再受限于这片现实的束缚。你不再被谁的眼光所左右,你的心,依然是自由的。”
芬晓慢慢闭上眼,仿佛是被那种自由的气息牵动。是的,死后,她的存在变得不再像从前那般受控。她拥有一种新的力量,一种能随心所欲支配的能力——她不再只是一个躲在角落里、任人欺凌的受害者。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因恐惧与无助而哭泣的女孩。
“可是,什么是自由呢?”她轻轻地反问道,眼中闪烁着一丝泪光。“自由不就是放下所有的痛苦,放下所有的束缚,而去追寻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吗?我以为我可以通过死亡得到解脱,但我却发现,解脱的代价,是更加深沉的孤独。”
存在的声音依旧温和,“孤独不一定是痛苦的,它可以是一种新的开始。而你,芬晓,你的存在已经超越了死后的界限。你是自由的,你拥有了不同于常人的能力,能够影响、改变你周围的世界。你并没有被抛弃,而是获得了真正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你可以选择改变一切,甚至改变命运。”
芬晓沉默良久,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海面,仿佛海水的每一次翻腾,都在诉说着她的心情。是的,她有能力改变一切,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她已经无法分辨自己心中真正的渴望是什么,她的生命,究竟还能去追寻什么?
“我想…我想救那个孩子。”她轻声呢喃,仿佛是终于找到了她灵魂最深处的召唤。“我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她能否成为我想要的那个人,但我,想要尝试一次。”
“孙依。”存在的声音低低地回应,似乎带着一丝深邃的目光,“她是你今生唯一的羁绊,你的救赎,也许就在她身上。”
芬晓不禁一笑,那笑容如同破碎的星光般微弱,却在她心中点燃了一丝温暖。“也许吧,至少,这次,我不会再放手。”
夕阳的余辉已然消失,夜幕开始缓缓降临,芬晓和那黑色的存在,依旧站在高楼的边缘,看着远处的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辉。然而在这片无边的黑暗中,芬晓的眼中,渐渐升起了一颗微弱的星星——一颗属于她自己的,重新点燃的希望。
孙依(芬晓)pt3
孙依
女
18岁
南鼎
雫港女子高中生
孙依的故事开始于一个平凡的小学时代,但对她而言,这个世界的平凡却是无边的深渊。
那时,她是一个聪明、乖巧、乏善可陈的女孩。她的父母,虽然看似正常,却无法理解她内心的狂风暴雨。她的母亲是一个典型的家庭主妇,整天围绕着家务、照顾父亲,生活里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她去倾诉的东西。她的父亲是一个工薪阶层,忙于工作,回家后总是面无表情,仿佛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孙依的存在对他们而言,也许只是生活的一个附加品。她总是安静地待在一旁,看着父母忙碌,却无法从他们的眼神中找到任何关注,仿佛她只是世界上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的学习成绩从来不让人担忧,是班级里的佼佼者,但成绩并不能让她获得真正的接纳。她有着一副小小的脸庞,清秀、精致,却也因为这份美丽而倍感孤单。她的眼睛深邃、清澈,像是映照着她内心的无尽迷茫。在那些无数个夜晚,孙依会凝望着窗外的星空,内心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空虚。她看不懂自己为什么如此痛苦,为什么尽管一切都在正常轨道上,她却总是感到自己被世界遗忘,深深地孤立。
学校里的她,也并非是个特别受欢迎的孩子。她不爱说话,不喜欢参与集体活动。她的沉默让同学们对她产生了某种疏离感。没有人会主动走近她,大家只知道她成绩好,是班级里的“好学生”,而她,始终在一片喧嚣中孤单地站着,望着身边的欢笑,却无法加入其中。她渴望朋友,但她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这种渴望。
在班级的角落里,孙依常常忍不住去看那些热闹的谈笑,她心里想:“如果我能和他们一样,笑一笑,生活会不会变得不那么沉重?”但她的笑容总是那么苍白,仿佛无法跳脱她自己的囚笼。
有些时候,她会偷偷流泪。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些眼泪来自哪里,它们从她内心最深的角落溢出,带走了她所有的力量。她开始怀疑自己,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好,怀疑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别人那样生活得快乐。她厌倦了这种空虚的自己,却不知道如何走出这片黑暗。
她试着用一些方式来抵抗这些沉重的情绪——用钢笔在自己手腕上划过,划出一道道红色的印记。每当她感到绝望、焦虑的时候,她会偷偷拿起那把尖锐的物品,轻轻划开自己的皮肤,看着血珠一点一点地渗出,仿佛那样能够把内心的痛苦一并带走。每次流血,她都感到一丝缓解,那一刻,痛苦仿佛有了出口,仿佛她的存在不再是那么压抑。
但这种缓解总是短暂的,很快,痛苦又重新回来了,比之前更加浓烈。
孙依知道,她的家人无法理解她,周围的同学也只是淡漠地看着她。她开始感到孤立无援,世界仿佛与她渐行渐远。她在内心埋下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她总在想,若是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是否会变得轻松一些?那种感觉,是种无法言喻的解脱,仿佛一切都会变得简单。她试图靠近这个念头,但却又害怕,它会让她变得脆弱,变得不堪一击。
渐渐地,她感到无路可退,自己越来越像是一个幽灵,徘徊在这个世界的边缘。每天醒来时,她都会看着天花板,想着如果能不再醒来,会不会好一些。每当父母对她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时,她总会忍不住心中泛起一丝冷意,仿佛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连接已经断裂。
有一天,她从学校回来,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她拿起了厨房的刀,握在手中,低头看着刀刃,想象着那一瞬间的痛苦是否能够带走一切的烦恼。她闭上眼睛,几乎感到自己已经准备好面对那个终结的时刻。但她没能下定决心,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眼泪无声地流下,内心的恐惧让她无法迈出那一步。
她的孤独,她的痛苦,仍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孙依13岁时的那一夜
凌晨的月光如一层薄纱,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孙依的书桌上。她坐在电脑前,目光冷静而专注,屏幕上显示着一串乱码般的搜索结果,逐渐浮现出她所需要的资料:“硝酸甘油的粗制制作方法。”
孙依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心中似乎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冷静,像是早已准备好,准备将一切终结。她知道,这一切终将结束。生活的每一刻都压得她几乎窒息,学校里的孤独,家里的冷漠,心中的黑暗,像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她已经不再需要找到解答——死亡,似乎是唯一的出口。
屏幕上的文字逐渐变得模糊,猩红色的字母和化学公式在她眼前跳动,如同燃烧的火焰。她手中紧握的鼠标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突然,屏幕前的一切如同静止,伴随着一阵奇异的风声,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孙依猛地回过神来,她的目光凝视着电脑前方的空白处,心跳骤然加速——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浮现。
她的心猛地一跳,尖叫几乎脱口而出,但声音却被她自己压制住。那个身影,仿佛从无尽的黑暗中走来,步伐轻盈而安静,如同幽灵一般。孙依的眼睛微微睁大,她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那是一个女孩,她穿着一件破旧的白色连衣裙,脸上带着苍白的微笑。眼神里没有一丝怨恨,只有一种深邃的哀伤,仿佛整个世界的沉重都压在她的肩上。她的头发如同飘逸的黑色丝带,在月光下轻轻摇曳,仿佛与夜晚融为一体。
“别怕,孙依。”她的声音轻柔而空灵,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温暖。
孙依的眼睛瞪大,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切。“你……你是谁?”她的声音几乎破碎。
“我是芬晓。”女孩微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我知道你正在做什么,但请你先听我说。”
孙依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无法控制内心的恐惧和混乱。芬晓是什么?她到底是什么?她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卧室里?她想要说话,却无法发出声音。她的心在剧烈跳动。
芬晓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柔和,却又带着难以言表的悲伤。她迈步靠近,仿佛没有任何阻碍,走进了孙依的视线。孙依震惊地发现,芬晓的脚步落在地面时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仿佛她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不需要再走我曾经走过的路。”芬晓的声音像是一阵轻风,悄然进入孙依的耳畔。
“你……你怎么知道?”孙依的声音低沉而颤抖,她的双手开始发凉,脑海中充斥着越来越多的疑问。
芬晓轻轻叹了口气,她的目光越过孙依,看向窗外的黑夜,仿佛在回忆什么。“我曾经是你,孙依。”她的语气温柔,却充满了痛苦。“我曾经也是个孤独的女孩,承受着所有不为人知的折磨。我也曾以为,死亡是唯一的解脱。”
孙依愣住了,脑海中的混乱稍微消散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迷惑:“你……你死了?”
芬晓的笑容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黯淡,“是的,我死了。十八岁那年,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这个世界,但它没有给我任何温暖。”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沉痛,“我被父亲酗酒的暴力摧残,我被母亲的冷漠和刻薄摧残。学校里,我是那个总被霸凌的女孩。每一声嘲笑、每一次暴力,都是让我崩溃的积木。直到最后,我终于将所有的痛苦转化成了爆发。”
孙依的心头一震,似乎能感受到那种深深的绝望。“你杀了他们……你杀了父母?”
芬晓低下头,眼中含泪,声音几乎破碎:“是的,那时,我拿起了水果刀,割开了他那颗腐烂的心脏。母亲也一样,无法忍受她的冷言冷语,我将她的生命撕裂。那一刻,我终于感到一种解脱。”
“然后呢?”孙依几乎是咬牙问出来的,她的心仿佛被这份痛苦撕裂。
“然后,我写下了遗书,躺在浴室的温水里,割开了腕。我以为,死亡能带走一切,可我错了。”芬晓的声音哽咽,却又坚决,“我的怨念太强烈了,无法消散。我没有走完那条路,而是被困在了你脑海里,守护着你。”
“为什么?”孙依低声问,眼泪涌上了眼眶,“为什么要守护我?你明明自己……你不应该去……”
芬晓的目光变得深邃,如同远古的湖泊。“因为,我不想让你走我走过的路。我希望你能找到一条不同的路,一条有光的路。我希望你知道,死亡并不是唯一的解脱。”她轻轻抚摸着孙依的肩膀,温暖的气息萦绕在孙依周围,“我喜欢你,孙依,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孙依浑身一震,泪水滑落脸颊,她看着眼前的芬晓,突然间不再感到那么孤单。或许,这就是命运安排的相遇——两个孤独的灵魂在黑暗中相拥,彼此给予安慰。
孙依与芬晓的对话
夜色愈加深沉,月光在窗帘上留下了几缕幽暗的痕迹,房间里静得出奇。孙依依然坐在电脑前,目光不自觉地游移,心跳仍在急促跳动。她凝视着眼前的屏幕,硝酸甘油的资料已经全部加载完毕,伴随着她逐渐加剧的痛苦,这些文字看似冷静,却仿佛在她的眼前跳跃着烈焰。
芬晓依旧站在她的身旁,浑身散发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存在感。她的笑容始终带着一抹微弱的哀愁,却又似乎不带一丝恐惧。那笑容,轻轻地在孙依的心底流转,仿佛她并非一个陌生的存在,而是某种与自己共鸣的存在——一种不为人知的相似。
突然,芬晓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硝酸甘油……”芬晓低语道,语气充满了好奇,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深沉,“它能做什么?”
孙依的手指停在键盘上,眸光微微闪烁。她转头看向芬晓,眉头微微蹙起,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明的疑虑。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总是给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某种幽灵,漂浮在她的世界里,却能巧妙地渗透进她的内心。
“它……它能让人身体变成肉泥。”孙依几乎是机械地回答,目光却在窗外的黑暗中流转。
芬晓没有露出惊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我明白了。”她轻声道,“也许,这就是你选择结束一切的方式。”
孙依的心中一阵颤栗。她不自觉地抬头,眼中充满了困惑和疑问。她看着芬晓,那些在她心中悄然滋长的怀疑开始聚集,渐渐凝成了浓烈的不安。
“你到底是谁?”她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怎么看得出来我想做什么?”
芬晓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越过孙依,看向窗外的黑暗。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悲伤的笑容,眼神深邃,仿佛穿越了时间的长河,回到了某个已经不存在的世界。“你不记得我吗?”她轻声问,声音空灵又悲凉。
孙依被这句话打击得心头一阵空荡。她试图搜寻记忆,但始终无法找到那个“芬晓”所在的地方。她的脑袋微微发晕,眼前的一切似乎开始模糊。
芬晓低下头,语气变得有些冷冽,“你或许不记得我,但我记得你。我记得你所经历的一切。你不知道,我也曾经和你一样,渴望从这世界中消失。”
她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痛苦的往事,眼神闪烁不定。“你知道吗?有一次,在我18岁那年,新闻上曾报道过一桩诡异的校园枪击案。”
孙依听得一愣,脑海中的思绪随之翻滚。她清楚地记得那些报道——那场诡异的枪击案震惊了整个社会。整个班级没有一个人幸存下来,凶手的身份成谜。
“你说的就是那件事……?”孙依的声音微微颤抖,她感到心脏狠狠地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一时变得急促起来。
芬晓并未回答她的疑问,只是轻轻笑了笑,眼神深邃,仿佛将整个事件的残酷与黑暗都深藏在眼底。她的声音缓缓传来,“你不想知道更多的细节吗?你可以去查找那个案件的资料。它的真相,比你想象的更加震撼,甚至……”她微微停顿,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如果你敢查清楚,你会知道我所做的一切。”
孙依的内心被这句话撞得一阵剧痛,心中的恐惧和好奇开始交织。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些话,芬晓居然与那场血腥的校园枪击案有着如此深的关联。她的眼神无意识地飘向窗外,那漆黑的夜空仿佛在瞬间变得压迫而沉重。
芬晓微微抬头,眼神依旧冷静,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我知道,你可能已经猜到些什么。”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走向孙依,“但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孙依。你不需要再重复我走过的路。”
孙依的喉咙一阵干涩,脑中似乎充斥着无数的声音和影像,那些关于芬晓的细节,关于校园枪击案的碎片,似乎正慢慢拼凑成一幅血腥而扭曲的画面。
“你……”孙依勉强咽下喉中的苦涩,“你杀了他们?”
芬晓的眼神变得深邃而空洞,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我没有选择。死亡和复仇的痛苦,让我走向了那个深渊。我站在那个深渊的边缘,看着一切崩塌,看着那个班级的人被我送入了永恒的黑暗。”
孙依的心像是被一把冰冷的刀子刺入,剧痛使她无法呼吸。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些曾经清澈的梦想,已经被芬晓的故事彻底染上了血色。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突然想要逃离,想要把这些可怕的思绪甩开。但她知道,已经太晚了——她已经无法再逃避,无法从这个充满恐惧和迷雾的梦中醒来。
芬晓轻轻摸了摸孙依的头发,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慰:“你不必害怕,孙依。我一直会在你身边。”
而孙依的心,已经被那沉重的黑暗牢牢锁住。
孙依与芬晓的对话
孙依打了个哈欠,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敲打,思绪似乎开始游离,身体的疲惫和内心的压抑交织成一团无形的重物,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望着屏幕,眼睛渐渐朦胧,仿佛能看到硝酸甘油的化学式在眼前舞动,那些模糊的数字和字母就像梦魇一样,不断侵蚀她的理智。她只想结束这一切——一切的痛苦,一切的虚无。
打了个哈切,她伸了个懒腰,忽然朝身旁的芬晓开口,“你既然杀掉了他们,可以把我杀了嘛?”
这句话脱口而出,孙依自己也没意识到为什么会这么说,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或许是因为,她在芬晓的身影中看到了自己最深的绝望。她感到自己的存在像是一块破碎的玻璃,已经不再有任何价值。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不过是时间的空洞,在无尽的黑暗中等待填满。
芬晓听到这句话时,仿佛被刺痛了,她的眼神一沉,犹如雷霆般轰然而至,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怒意。那份愤怒与悲伤交织,迅速笼罩了整个房间。芬晓的双眼里闪烁着一种锋利的光芒,语气冷得令人胆寒:“你认为我杀掉他们,意味着我会为你做同样的事吗?你真的以为死亡能解脱一切吗?”
孙依被她那一瞬间的怒火惊得后退了几步,仿佛背后有一道冰冷的墙壁把她隔开。芬晓的眼神充满了压迫,令人不敢直视,她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沉,却蕴含着无尽的愤懑与痛苦:“你觉得你配死吗?你觉得你杀了自己,所有的痛苦就会消失吗?你根本不明白,孙依!你根本不懂!自杀,根本没有什么解脱!你这么做,只是在逃避,逃避你不愿面对的东西!你以为我杀掉他们是因为想要结束这一切吗?不,恰恰相反,杀掉他们是因为我想要永远记住,记住他们曾经给过我的痛苦,记住那个让我不再相信这个世界的瞬间。”
孙依愣住了,突然间,她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压住,仿佛她的心脏被铁钳紧紧攥住,无法呼吸。芬晓的每一句话像是重重的锤击,她被打得没有力气反驳。她低下头,眼泪迅速模糊了视线,泪水滑过脸颊,湿润了她的下巴,滴在床单上。她哽咽着,不敢抬头,也不敢面对那份深邃的痛苦。
芬晓的目光也随着孙依的低头渐渐柔和下来,她走近她,蹲下来,眼神变得深沉,“你以为你杀掉自己,所有的痛苦都会结束,但其实,死并不会带走你所有的痛苦。它只是将一切拖得更远,远到你再也无法感知。你会像我一样,漂浮在无尽的黑暗中,无法解脱,无法忘记。我用死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却仍旧活在这里,活在你的世界里,活在你的记忆中。死,是逃不过的命运,而不是解脱。”
孙依的泪水已经溢满了眼眶,她的肩膀无力地颤抖着,内心的崩溃如洪水般汹涌而来。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放声哭了出来。她的哭声尖锐而刺耳,仿佛一切的压抑与痛苦都在这一刻炸裂开来。她倒在床上,双手紧紧握住被褥,身体像一根无力的稻草被风吹动,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芬晓望着她的样子,内心的愤怒与悲伤慢慢变得沉寂,她轻轻伸手,抚摸上孙依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个被无情摧残的孩子。她的眼神柔和下来,但那其中的痛苦依旧深邃,仿佛她也在为孙依的脆弱与绝望而心碎。
“别再说这种话了。”芬晓轻声说道,声音变得温柔,却充满了坚定,“你活着,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找到属于你自己的意义。你的痛苦是可以被治愈的,而不是被埋葬。你现在感到的这些痛,终究会过去的,孙依,你会好起来的。”
她继续轻抚着孙依的头发,眼神变得温暖,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慰,仿佛要用自己的存在为她挡住所有的寒冷与绝望。她不说话,只是默默陪伴,陪伴着这个孤独的灵魂,直到她的哭泣渐渐平息,直到她的心再次感受到一点点温暖。
孙依的哭泣渐渐停止,泪水干涸在眼角,她的呼吸依旧急促,但她的心中似乎少了一些压倒一切的重负。她睁开湿润的眼睛,看向那站在床边的芬晓,突然间,她的心中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尽管它像细线一样脆弱,却在这一刻悄悄延展。
“芬晓……”她轻声呼唤着那个从死亡中归来的灵魂,声音沙哑而低沉,“我能好起来吗?”
芬晓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透出一抹无法言喻的温柔。“你一定会的。”她答道,声音轻柔,却像一束光,穿透了孙依内心最深处的黑暗。
孙依闭上眼睛,慢慢地,安静地,沉沉入睡。
孙依的初中岁月:13岁到15岁
初中三年,是孙依生命中最沉默的岁月,也是最痛苦的岁月。她背负着看似不属于她的孤独,漫无边际地在黑暗中游荡。每一声呼吸,都仿佛是自杀前最后的喘息,每一步行走,都像是踏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沼,挣扎却无法脱身。
那段时间,芬晓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像一个幽灵,默默地注视着她,陪伴着她。孙依知道自己并不孤单,但她依旧深感寂寞——寂寞到想死,想将所有的痛苦化作虚无,让自己在无声无息中消失。
学校里,孙依早已成为众人眼中的怪胎。她的同学们甚至不再用“怪异”来形容她,而是用一种近乎厌恶的眼神,避开她的存在。那种目光,让她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仿佛她本身就是一颗早已腐朽的果实,站在阳光下也无法再生长。
每个午后的课堂上,她总是坐在角落,低头专心于眼前的课本,却总能感觉到背后那群人投来的冷嘲热讽。她听不见他们的语言,却清楚地感受到那份排斥的气息,刺入骨髓,像利刃一样切割着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怪胎,疯子。”他们这样喊着,她却只能无声地忍受。
而芬晓,总是在她心底的黑暗中浮现,像一朵枯萎的黑色玫瑰,散发着诡异的香气。每当那些人辱骂她时,芬晓便出现在她耳边,低声安慰,像是一股清凉的风,拂过她被烤焦的心灵。
“别理他们。”芬晓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们不配你浪费时间去想。”
可孙依并不听,她的内心早已被那些冰冷的言语填满,每一声呼喊,都像是把她推进了深不见底的洞窟。她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越是想挣脱,就越是无法自拔。
那一天,阳光照射在教室的窗户上,穿透薄薄的窗帘,投下斑驳的光影。孙依坐在她那熟悉的角落,手指轻轻抚摸着桌面上的笔记本。她的目光空洞,心中仿佛没有任何波动。她一直在想着一件事——如果她死了,会不会有人记得她?会不会有人因她的死而伤心,流泪?
“你不要想那些。”芬晓突然冒出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焦虑,“你怎么能让他们得逞?你死了,他们也许才会高兴呢。”
孙依抬起头,看着窗外那片苍白的天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裂。她叹了口气,“可我活着,也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芬晓的声音变得更加急切,“孙依,别做傻事。你怎么能让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你是独一无二的,你的痛苦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你会走出来。”
但孙依知道,她不会走出来。她已经沉浸在无尽的黑暗中太久,黑暗已经侵蚀了她的骨髓,取代了她的温暖与希望。每一天,她都在忍受着无法言喻的痛苦,她不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她只是一个被困在自己心灵牢笼中的囚徒,无法挣脱。
直到有一天,那个叫她“怪胎”的女生站到了她面前。孙依低下头,准备再次听到那些污秽的话语。但这一次,那女孩没有说话。她只是站在那里,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犹豫。
孙依微微一愣,心中的冰封一点点开始融化。但就在她准备抬起头,去看看那女孩究竟想做什么时,芬晓却突然冷冷地说:“你不必等待他们的善意,孙依。他们永远不会懂你,他们永远不会看见你真正的痛苦。”
孙依愣住了,随即又低下了头。她感受到芬晓那种淡漠又冰冷的语气,仿佛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她的痛苦。她的世界,早已被那些嘲笑与恶言填满,无法再容纳任何温暖。
于是,她决定继续忍耐,继续承受,直到有一天,她能够彻底逃离,消失在这个不再属于她的世界里。
而芬晓,则始终陪伴在她的身边,默默注视着她,尽管她知道,孙依的黑暗早已将她的灵魂吞噬,而她无力挽救。
那个初中的时代,是孙依成长的无声岁月,也是她灵魂不断崩塌的开始。在那段漫长的日子里,她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茫然无措,任凭黑暗侵蚀,却始终未能找到一丝亮光。
14岁那年,孙依的伤口
那是一个沉默的午后,窗外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来,光影在地板上斑驳交错,仿佛是孙依内心深处的裂缝。她坐在餐桌前,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隐藏在袖子下的手臂。那条已经愈合的伤口,仍然清晰可见——一道道浅浅的、古老的伤痕,像是心灵的烙印,深深印在了她的肉体上。
孙依的父母从厨房走了出来,目光停留在她的手臂上。母亲的眼神立刻变得紧张,父亲则稍稍皱了皱眉,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依依,”母亲的声音温柔而带着几分紧张,“你手臂上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伤口?”
孙依没有回答,依旧低着头。她不敢看父母的眼睛,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让他们失望了。每次他们看见她,仿佛都在期待什么,但她却总是以一种极其不可理喻的方式回报他们的关心和爱意——她的伤口、她的沉默、她的孤独,像一颗颗破碎的玻璃,伤害着他们,也伤害着她自己。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父亲的声音也变得温和了起来,但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担忧,“如果有什么难过的事,你可以告诉我们,我们能帮你。”
那一刻,孙依感到自己像是一只困在笼中的鸟,动弹不得。她恍若未闻,依旧低垂着头,仿佛能从眼前的桌子中找到一些安慰。
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切——
“喂,依依,你别那么直接啊!”芬晓的声音从孙依的耳边响起,带着她那一贯的冷嘲热讽,“你这样说,你爸爸妈妈会伤心的啊!你这样子,他们会以为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你就不能温柔一点?”
孙依的心里一阵揪痛,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脑海里是芬晓的冷冷的叮嘱,她感到那种强烈的愧疚,仿佛她的行为伤害了她最亲近的人。
芬晓的话就像是一根针,狠狠扎入她脆弱的内心。孙依慢慢抬起头,眼神空洞,几乎没有焦距。她的父母依然站在那里,等待着她的回答,而她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她内心的痛苦就像是巨浪翻滚,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我……”孙依喉咙干涩,话语被卡住,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堵在胸口。
“依依,”母亲轻轻坐到她身边,柔声安慰,“你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会一起面对的。我们是你的家人,依依,我们爱你。”
“我们真的很在乎你。”父亲也放下了手中的碗,靠近她。
孙依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她望着他们的脸,那份深深的爱意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她想要告诉他们一切,可是她又觉得那种真相是如此沉重,仿佛它会摧毁她与父母之间唯一的纽带。她无法承受这一切,也无法想象他们知道真相后的失望与痛苦。
芬晓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这一次,她站在孙依的背后,目光充满了冷淡和不屑。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孙依的肩膀,似乎在给她打气,但那份力量,却是一种冷冽的推力。
“你知道的,”芬晓低声道,“他们永远不会明白的,他们爱你,但他们没有经历过这种痛苦,无法理解你内心的挣扎。所以,别让他们为你担心。你知道你做的是什么,自己选择的路,不是吗?”
孙依的眼泪不知不觉间滑落,她猛然间捂住脸,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们解释这一切。她只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隔绝开来,除了芬晓。
“你是不是很痛苦?”芬晓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温柔而冷漠,“他们是不是永远不能理解你?你想要告诉他们,但又害怕他们的伤心。你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脆弱,因为你怕他们会看不起你。”
孙依无法回答。她已经陷入了无尽的深渊,无法自拔。她的世界被痛苦的阴霾笼罩着,每个呼吸都像是死神的低语。
母亲轻轻拉住她的手,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腕,“依依,你不是孤单的,我们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你走出黑暗。”
孙依的泪水渐渐停止,她听见母亲的话语,却依然感到无法承受的沉重。她觉得自己就像一颗即将崩溃的陨石,随时都会跌落到无尽的深渊中,所有的一切,都会在那一刻结束。
芬晓却没有再说话。她站在孙依的身后,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是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幽灵,等待着一切的终结。
那夜的风很轻,像是从时空的罅隙中吹来的叹息,掠过窗沿,撩起窗帘一角。客厅昏黄的灯光柔和却压抑,仿佛溶入了一种快要落泪的寂静。
孙依坐在沙发上,眼圈红肿,手指紧紧绞着衣角,父母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不敢太靠近,只能像捧着瓷器那样,小心翼翼地开口。
“依依,”母亲终究打破沉默,声音轻得几乎要碎,“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伤害自己?”
“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父亲的嗓音低沉沙哑,眉间褶皱里是止不住的疲惫和自责,“你要什么……你说出来,爸爸可以去帮你……不管什么事。”
孙依没有抬头,她像被冻住了一样沉默,只是轻轻抖着肩膀。
她的世界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阳光明媚。成绩再好、脸再漂亮、再怎么“别人家的孩子”,也掩盖不了她内心的灰烬和破碎。
她终于抬起头,眼神清冷到让人心悸,像夜里的月光,冷、白、孤独。
“你们没做错什么。”她的声音轻到尘埃里,“是我一直都不对劲,从很小就开始了。我一直都……不想活着。”
母亲几乎要哭出声来,却努力忍住,只是紧紧握住孙依的手,手指用力到发白。
“你为什么从不告诉我们?!”她低声哽咽,“我们一直都在啊,依依——我们愿意承受一切,但不想看你痛。”
“我怕你们失望。”孙依平静地说,“我怕你们看见真正的我之后,会觉得恶心、失败、丢脸。我不是你们想要的小公主,我不是正常的女儿。我有时候连人都不像。”
沙发后,芬晓静静站着,斜倚着墙角,一身幽蓝色的裙子,如水一样在空气中流动。她的表情复杂,像是心疼,又像是在掩饰一种遥远的共鸣。
“你还真是……直白得像一把匕首。”她喃喃地说。
孙依听见了她的声音,低头笑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嘲讽自己。
母亲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孙依仿佛在与空气对话,眼神朝着一个她无法看见的方向投去。
“依依?”她试探着叫。
“她在。”孙依说得冷静,“芬晓在的,你们看不到她。”
父母的眼神明显迟疑了,彼此交换一个不安的眼神,仿佛在确认——是否要担心这已经不仅是抑郁,而是……精神出了问题。
“你说的……芬晓,是谁?”
“她是我朋友。”孙依轻声,“只有我能看见她。她死了,但她不肯走。她留在这里陪我。”
父亲的喉结上下滚动几次,“依依,我们是不是……该带你去医院看看?”
“你们放心吧,”芬晓冷笑着走近,“我不是幻觉。可惜你们永远都不会懂,因为你们不曾掉进深渊。”
孙依伸手,像抱住空气,却实实在在地搂住了芬晓。芬晓的身体冰凉如雪,但孙依的眼神却是安定的,甚至有些顽固的安慰。
“我不疯。”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父母,“我只是活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
空气仿佛突然冷下来几度。
“依依。”母亲声音颤抖了,“你到底怎么了?”
“我每天早上睁眼都觉得呼吸是个错误。”她缓缓地说,“我喜欢看自己的血,因为那时候我知道我还在。我讨厌这个世界讨厌自己,讨厌阳光、讨厌人群、讨厌一切希望。”
父母几乎承受不住这番话,他们的世界仿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芬晓却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坐在孙依身边,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像是在对抗来自整个世界的荒芜。
“可是……”孙依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丝毫幸福,“有她在,好像不那么难熬了。”
“你不能永远靠我。”芬晓忽然轻轻说,“我只是个死鬼,是你精神世界里的一块创口贴。你迟早得面对真正的活人,和他们的温度。”
孙依沉默了。
窗外的风又起了,仿佛一群透明的幽灵从夜色中掠过屋檐,发出细微的哭声。
“你们真的会陪我,不走吗?”她忽然抬头问父母。
母亲落泪点头,父亲握住她的手:“永远都不走。”
“那好。”孙依低声道,“就再活一天吧。”
芬晓的眼睛也微微一热,却只是轻声一笑,“你真是个任性的小怪物。”
那夜,沙发上女孩的身影被三种光包围着:父母的温暖,死者的幽凉,和她自己内心深处,那一道微弱却倔强的——想活着的光。
夜半三更,钟表的秒针如冷铁般滴答滴答作响,客厅已然沉寂,月光透过百叶窗斑驳落下,撒在柔软的地毯上。孙依的父母各自回了房间,却久久无法入睡。
那日女儿的那些话仿佛烧穿了他们的耳膜,每一句都像尖刺,一次次扎入心脏最柔软的地方。那个叫“芬晓”的“幻觉”,那个他们根本看不见的存在,如今,却成了他们女儿活着的唯一依靠。
他们翻来覆去,终究在一种疲惫的沉重中陷入了梦境。
可这个梦……却并不属于他们个人。
他们站在同一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上。四周是燃烧着紫蓝色火焰的花田,那些火焰不灼人,反而轻盈、冷艳,像是亡灵的吐息。一颗颗漆黑的星辰悬在夜空,如沉默的眼睛,注视着一切。
“这是哪里……?”孙依的母亲惊呼。
“你……你怎么也在这里?”父亲愕然看向她。
“我不知道……我不是刚才还在床上吗?”
“欢迎来到梦的尽头。”
一道声音悠悠传来,像是水面泛起一圈圈温柔而寒冷的涟漪。花田中央,走来一个身穿墨蓝校服的女孩,她的头发长而柔顺,眉目清冷,双眼却明亮得像要将夜空刺破。
芬晓来了。
孙依的父母下意识退后一步,面面相觑。他们都意识到——他们在同一个梦里。
“你是……芬晓?”母亲问出口时,声音有些颤抖。
芬晓微微一笑,轻轻点头:“是的,我就是你们女儿口中的‘幻觉’。可惜——我并不是你们以为的幻象。”
她抬起右手,虚空中凭空凝聚出一柄由白骨与幽光编织而成的钥匙,轻轻一旋,脚下的花田瞬间坍塌,化作无数飞旋的夜色光羽,新的梦境铺展开来。
是一间破旧的教室。
墙壁斑驳,黑板上残留着“期中考试倒计时”的红字。坐在角落的孙依低头写字,手腕上伤痕密布,课桌上摆着一盒创可贴,还有一个半消失的饭团。
“……这是她十四岁时的样子。”芬晓低声说,“那时候我刚刚现身,偷偷坐在她身后,一整个月她都不理我。我以为她讨厌我。后来才知道,她只是怕我也会离开。”
场景一转,是学校楼顶。孙依坐在围栏边缘,双腿悬空,夜风吹得她头发纷乱。
“我在这里劝了她五个小时。”芬晓回忆,声音颤抖,“她手里拿着小刀,说只要我转身,她就会跳下去。”
“……为什么?”母亲已泪流满面,“为什么她……从没告诉我们……”
“因为你们不会懂。”芬晓望向他们,“她不怪你们,可她太聪明了,聪明到连自己的痛都藏得天衣无缝。”
父亲低头沉默。
“你们今天听到她说‘我讨厌阳光、讨厌希望’时,是不是很害怕?”芬晓忽然靠近他们,眼神像是灼灼星火。
“你们有没有想过,她已经在世界末日里活了太久太久?你们说你们爱她,可她已经在孤独里变得麻木、结痂。你们的爱,太晚了。”
空气仿佛凝固。
芬晓的声音变得缓慢而清晰:“我不是救世主,我甚至不算个‘好人’。我只是一个灵体,一个……已经死了的女高中生。”
“那你为什么……接近她?”父亲艰难开口,“为什么是我们女儿?”
芬晓低头,像是在寻找语言。片刻之后,她轻轻张口,声音却颤抖起来:
“我……喜欢她。”
两人愣住了。
“不是那种肤浅的喜欢,是那种……当我还在生前时,完全无法理解的、纯粹的感情。”
她缓缓跪下,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在这虚幻的梦境中发出真实的“啪嗒”声。
“她一开始把我当幻觉,可我却把她当救命稻草。她是我这段幽灵人生中,唯一让我觉得‘还值得存在’的理由。”
芬晓哽咽起来,声音带着某种濒临破碎的温柔。
“我陪她走过了太多黑夜,看到她忍着不哭、看到她把创伤藏在袖子底下。看到她拼命考高分,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有一点点‘利用价值’。你们……你们知道她每天晚上睡前都问我一句话吗?”
父母不敢回应。
“她说:‘芬姐,你明天还会在吗?’”
芬晓哭得声音都颤抖了,“她怕我消失……你们能想象吗?她连一个鬼都怕失去。”
梦境开始崩塌,花田重新燃烧,一座浮空的钟楼缓缓从天而降,似乎在宣告梦即将结束。
“我不知道还能陪她多久。”芬晓擦干眼泪,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微笑,“我不是她的母亲,也不是你们。我只是……她夜里的一盏灯。”
“请你们别再假装她没事了。她不是你们期望的完美女儿,她只是一个一直都在默默求救的孩子。”
钟声响起,整个梦境开始化作光雨消散。
“请你们好好接住她。”芬晓的声音渐渐远去,“哪怕她手上全是血,也请你们拥抱她。她已经孤独得够久了。”
下一秒,孙依的父亲和母亲几乎同时惊醒,彼此大口喘息。房间里没有芬晓的影子,只有远处孙依卧室透出的微光。
他们对视一眼,脸色苍白,却满是泪痕。
梦境结束了,但他们知道,那不是幻觉。那一夜,芬晓确实来过。
而他们终于开始明白了——那个沉默的女儿,从来不是病了,她只是——一直太孤独,太孤独了。
孙依(芬晓)pt4
那是一个细雨濛濛的午后,教室的日光灯昏黄,打在孙依的课桌上,像一层苍白的霜。她托着腮发呆,窗外的云层低得像要压在她肩上。笔尖在作业本上停住,思想却飘得遥远。
“喂,别盯着雨啦,再盯下去你会化掉的。”芬晓悄悄在她身后冒出头来,声音像秋千在风中轻轻晃动。
孙依懒洋洋地转过头,“我不是糖人,化不掉。”
“你是我心里的糖人。”芬晓咧嘴一笑,手指一勾,虚空中竟像水墨一样缓缓浮现出一本黑色封皮、仿佛由夜色编织而成的厚书。上面镌刻着银白色的文字——《灵之影》。
孙依一愣,“这是什么?”
“是我的圣经。”芬晓托着那本书,眼神忽地变得认真而温柔。“也是我存在于你世界里的……规则之书。”
她翻开那本书,页页都是黑底银字,如同夜晚星辰般点缀其中。每一页都写满了符号、咒文,还有插画——有魂灵从镜中探出,有少女的影子在阳光下拉长到无穷远,还有一只手握住另一个人的心脏,但却没有流血。
“你……靠这个活着?”孙依声音有些颤,“不是,你都已经死了,还要看这种恐怖片剧本?”
芬晓笑了,轻轻飘坐到她桌边,“不是活着,是‘存在’。这本书记载了灵体存在的方式,我们这些‘留在缝隙中的人’是靠意志存续的。我现在,是靠我对你的感情……你就是我的锚点。”
孙依低头,手指在书页边缘滑过,书页像湖面一样荡漾,“你能做什么?”
“比如……”芬晓伸出手,在桌面虚空中轻轻一画,一只雪白小猫凭空出现,蜷在孙依手边,眯着眼打着盹儿。芬晓笑眯眯,“这不是实体,是灵感的投影。你能看到,能摸到,甚至能感受到它在你怀里打呼噜。”
孙依怔住,一只手缓缓伸出,触碰那只小猫。它暖暖的,微微震颤,就像真的活着。
“你可以……”她声音轻微,“随意制造这些东西?”
“或许吧。”
孙依低下头,声音带了点沙哑,“所以……如果我哪天彻底崩溃了,你会怎样?”
“你不怕?”
“我只怕你不愿意看着我活下去。”她转头凝视孙依,眸子如银河倾泻。“不怕黑夜降临,只怕你放弃白昼。”
孙依没有再说话,只是抱起那只灵体小猫,把脸埋进去。她的睫毛颤了颤,像极了那些在风中挣扎的小兽。
“我讨厌这个世界。”她终于低声说,“真的,好讨厌。”
芬晓伸手,轻轻替她拂去额前的碎发,语气轻柔得像一首遥远的歌:“那你就造一个你喜欢的世界吧,依依。用你脑海里的颜色,用你的心,用我,把你不喜欢的东西统统替代掉。”
“我可以……做到吗?”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孩。”芬晓凑近她,额头轻轻碰着她的,“也是最孤独的女孩。那就让我,成为你幻想世界里最不孤独的一部分吧。”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从云缝中透出一道金光,落在她们之间,像命运短暂的怜悯。
而《灵之影》在桌上轻轻合上,封面上那行银字,仿佛轻轻闪了一下。
——“愿每一个被世界放逐的灵魂,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
雨水并没有因为芬晓的存在而消退。
她曾一挥手,在空气里生成过灵体的阳光与彩虹,金色的光辉映着孙依清瘦的侧脸,美得像神迹。而如今,她又一挥手,将那虚构的阳光与弯弯的虹桥撤去,雨滴重新敲击在玻璃窗上,如同失语者在敲骨说梦。
孙依看着那片逐渐昏暗的教室,沉默了几秒,只轻轻说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把彩虹收走啊?”
芬晓坐在她课桌上,摇着一只透明的灵体伞。她歪头看着孙依,笑得有点苦涩:“你知道吗,依依……有时候世界就只是这样子。不管你多努力制造光,它总还是要下雨的。”
孙依没说话,只是在角落里坐下,把校服的袖子拉得更紧一点。
她一直穿长袖。
哪怕南鼎七月艳阳高照,连午后蝉鸣都带着一种叫人焦躁的窒息,她也只肯穿短袖衫外套一件薄薄的防晒衣,从不扣扣子,只遮住手臂。就像是给灵魂披上一张残破又透明的幔布,不让世界窥见那一道一道愈合又裂开的痕迹。
她的同学们早就注意到了。
他们没当面说什么。但背地里的声音,总是比阳光更毒。
“她是不是精神有病啊?谁夏天还穿外套?”
“你们没看到她老是低着头,一个人吃饭,像个小怪物。”
“听说她初中就那样了,可能是自虐狂吧。”
“她一个人喃喃自语,好像在跟空气讲话,怕不是中邪了……”
“小怪。”
那是A班给她起的外号。
南鼎一中的A班,人才辈出,天才横溢,但他们也冷酷如霜。光鲜背后的嘲弄,总能精准刺中他人最软的神经。
芬晓坐在课桌上,听着那些声音,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想让我替你杀了他们吗?”她突然说。
孙依猛然抬头,脸上不带一丝开玩笑的表情。“……别胡说。”
芬晓垂下眼,低声说:“那你倒是反抗一下啊……你就这么任他们叫你小怪?你什么都不做?”
孙依却只是拉了拉袖子,像是在掩盖那些未愈的伤痕,也像是在掩盖整颗支离破碎的心。
“我才是真的小怪。”她轻声说,“我知道我不正常。我明明成绩那么好,长得也不算丑,为什么会喜欢用刀片划自己?为什么看到自己流血,我会觉得心里安静一点?”
那一刻,教室寂静无声。窗外的雨像是也停止了片刻,只剩心跳的回音在走廊的尽头震颤。
芬晓走到她面前,蹲下,轻轻抱住她。
她的手没有体温,却比任何一个人类都更温柔。“依依,不是你不正常,是这个世界一直都在用最扭曲的方式,要求你变得‘正常’。”
“他们用刀子刺你,却怪你流血。”
孙依眼圈发红,死死咬住嘴唇。她不想哭。她已经长大了,高中了,不是那个还会为了一句“怪胎”就偷偷在卫生间里蹲着流泪的小女孩了。
可她的泪,还是掉了下来。
芬晓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臂,把孙依整个人抱进怀里。
她是灵体,拥抱却无比真实。那一刻,孙依终于哭出了声音,像个溺水者在黑暗中终于抓住了一点可以依靠的浮木。
“我讨厌这个世界……我真的……好累……”她哽咽。
芬晓轻声回应:“那你就靠着我休息一会吧,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雨,悄然停了。但孙依的袖子,仍然不曾松开。
她慢慢习惯了他们那样叫她。
“小怪。”
有人喊得大声,有人只是嘴角一弯。语气里没多少恶意,却也从不温柔。像是给一只不会咬人的猫取了个嘲弄的名字,又好像是在一群天才中间贴上了一块“奇形”的标签。
孙依没再反驳。
她只是继续穿着她那件永远遮住手臂的长袖外套,继续独来独往,继续在角落里发呆、写字、在作业本边上画些抽象的图案,有时会和空气低语几句——那是她在和芬晓说话。
A班并没有排挤她。他们甚至在她求助时还会递过一支笔,借她一张草稿纸,或者默默地让出身边的位置。但他们从不真正靠近她,就像一群被编了程序的神明,既不冷漠,也不温暖,只把她放在某个恒定的、遥远的轨道上任其旋转。
孙依常常觉得,那种“没有恶意的隔膜”比冷暴力还要刺骨。
她试着笑,试着走近。可只要踏出一步,她的心就开始收缩,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攥住她的胃和喉咙,让她说不出话,只想逃开。她怕自己说错一句,就会真的变成“怪物”,让所有人都离她而去。
于是她躲进了自己的安静里,任由“怪”的定义一点点刻进她的骨头。
只有芬晓,只有那个灵体的女孩,总会在她耳边说:“你很好,依依。是他们太普通了,不懂你。”
可那话再动听,也像是流星划过夜空。她抬头看见,低头时却还是独自一人坐在黑暗里。
当然可以——以下是根据你的设定和灵感写成的这一幕:
又是一个灰蒙蒙的周末午后。
窗外的雨像溶解的水墨,悄无声息地在玻璃上泼洒开来。孙依缩在她的卧室,灯没开,帘没拉,整个房间就像一口深井。她侧卧在床上,脸埋进毛绒抱枕里,手机的亮光一闪一闪,偶尔传出游戏音效和网络聊天室的杂音。
她没在听,只是在漫无目的地滑动、点按,用这些无意义的互动填补某种说不清的空洞。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混下去?”
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时,连眨眼都没有,只是翻了个身。
“你又来了,芬晓。”她嘟哝着。
“当然来了。”芬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狡黠,“而且今天带了点有意思的东西来。”
“又是彩虹?还是阳光?”孙依把手机丢到一边,“你那点小把戏我都看腻了。”
芬晓没有生气,只是飘到她床边,半蹲着俯视她,手指轻轻地在她额头上一点。
“喂,别那么无趣。你想不想,变得——不再受困于这个无聊的三维世界?”
“什么意思?”
芬晓站起身,背对着窗,雨光从她身体里穿透而过,如同水晶折射出的星辰微粒。
“我来教你‘遁入灵体维度’。”
房间忽然沉寂了几秒,像空气都屏住了呼吸。孙依坐起来,目光变得凝重。“你不是说,那是你才能去的地方吗?”
“是,但我现在可以分享给你。只要你愿意。”
话音落下,芬晓手指轻轻一点她的眉心。孙依只觉得眼前猛地炸开一朵光莲,炽白、深蓝、艳紫的纹路像流动的星河灌入她的感官。
再睁眼时,世界已然翻转。
她的身体早已消失不见,而她现在——却漂浮在半空,如一缕不受重力羁绊的幽魂。
“这就是‘灵体维度’?”她轻声问,声音居然带着回音。
“准确地说,是你意识的投影体态。”芬晓漂浮在她身侧,眼神温柔如月,“你现在没有质量,但可以影响现实。来,试试把那本书拿起来。”
孙依望向桌上那本厚厚的笔记本,心念一动,只见虚幻的手掌穿透现实,轻轻一提——本子真的飘了起来!
她瞪大眼睛,心跳快得像要破胸而出。
“我……真的能动东西?”
“你还可以飞。”芬晓一笑,身形一掠,从墙上穿了过去,“跟上!”
孙依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墙体就像浓雾轻轻滑开,一点阻碍都没有。她穿越走廊、天花板、楼道,每一次穿墙都像穿越梦境的边界。整座房子仿佛成了一座透明立方体,任她在其中恣意飞行、旋转、俯冲、跃升。
“这是……太疯狂了……”她大笑出声,连芬晓都看呆了。
“还有一招。”芬晓轻轻在虚空中画了个圈,掌心出现一个扭曲的半透明空间涡旋,“你可以将物体‘暂存’在这里。比如这个。”
她抓起地上的雨伞一扔,雨伞便“咻”地被吸入灵体维度,像是塞进了某个无形的抽屉。
“以后你只要念头一动,它就会回到你手里。”
“这……太像游戏道具系统了吧?”孙依目瞪口呆。
“你可以储藏你喜欢的所有东西,甚至是——人。”
“什么?”孙依错愕。
“只要你愿意。”芬晓俯在她耳边低语,语气陡然柔软又深沉,“只要你拥有足够的情感强度,你甚至可以将灵魂也带进来。”
孙依沉默片刻,眼底忽然闪过一丝遥远的哀伤。
“那我能把你……也藏起来吗?”
芬晓愣住了,然后,轻轻拥住了她。灵体之间的拥抱没有重量,却仿佛让整个宇宙都安静了。
“傻子,我本来就是你的。”
雨,仍在下。可在灵体维度里,孙依感到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她像在无数层镜中穿梭,触摸着现实与幻境的边界,而她终于不再只是那个闷在被窝里的怪孩子。
她拥有了一个秘密的、属于自己的维度。
——而芬晓,就是她永恒的守门人。
14岁的某夜
屋外落着绵密小雨,空气里裹挟着潮润的青草气息。厨房内,雾气腾腾。
白瓷锅里热气翻滚,萝卜咕嘟咕嘟地浮上来,一串串丸子、鱼糕、豆腐和贡丸在清汤中缓缓漂浮。孙依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把最后一块牛筋丢进去,盖上盖子,关掉火。
“差不多好了。”她喃喃。
屋里静得像水中月,突然,一道轻盈却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闻起来好香啊,依依,我也想尝尝。”
孙依回头看见芬晓正倚在墙边,笑盈盈地盯着桌上的关东煮。
“你也可以吃吗?”她拿起一串鱼糕,有点试探地递过去,“就,不会穿过去?”
“你递给我看看呗。”
孙依将鱼糕递过去,芬晓伸出手,像风一样接住了那串热腾腾的食物。——没有掉落,也没有穿透,真的被她接住了。然后芬晓低头一口咬下,嘴角染上了淡淡的汤汁。
“好吃!”她咂咂嘴,“有点咸,但萝卜炖得正好。”
孙依眼睛睁大了些:“原来……你真的可以吃人类世界的东西?”
“只要我想。”芬晓一边嚼着,一边嬉笑着眨眼,“也许别人看到这一幕,会以为你在和空气约会吧?”
孙依忍不住笑出来,坐到她对面,一手托腮,一手搅着汤里的丸子:“那你要不要每天都和我一起吃饭?爸妈下周又要出差了。”
“那你可要每天煮好吃的,不然我才不出现。”
两人你一串我一串地分食着桌上的关东煮。窗外雨丝淅沥,桌上水汽氤氲,两个女孩之间的空气里充满了温柔的静默。孙依看着芬晓的侧脸,忽然低声问道:“你说……我们可以一起变老吗?”
芬晓咬着竹签想了想,笑了:“我其实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年龄形态啦。变成老太太、变成小孩,甚至变成猫都行。”
“那你为什么不变?”
芬晓望着她,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柔光:“因为我只想在你身边,永远以‘喜欢你’的样子存在着。而‘喜欢你’的样子,在我心里就是这个年纪。”
孙依心口一颤,没说话,只是低头轻轻咬了一口萝卜,汤汁滚热,像是流进了心里某个从未有人抵达的角落。
吃饱后。
那一夜,窗外雨滴从夜色中细细密密地落下,像有人在天空中一针一线地缝合梦境的裂口。
孙依缩在客厅沙发上,裹着毯子,捧着一杯没加糖的热可可。对面,芬晓穿着一袭淡色连衣裙,像被雨雾洗净后的雏菊,坐在她身旁,发丝垂在锁骨边,眼神却望向虚无。
“依依。”她忽然轻声开口,“你知道吗……我其实很羡慕你爸妈。”
孙依回头,困惑地看她:“羡慕他们?”
“因为他们是真的爱你。”芬晓的声音轻得像一阵从耳边擦过的风,“你今天做的关东煮,他们肯定吃过对吧?你生病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会请假带你去医院?”
“……嗯,会啊。”孙依点点头,突然心里升起一丝不安,“你爸妈不会这样吗?”
芬晓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却没有落到眼底:“我爸喝酒。他只要不开心,就砸东西,打人。小时候我躲在床底,他还会把我拖出来拿皮带抽,嘴里骂着‘我就不该生你’……我妈在我六岁那年走了,扔下一句话说‘我带着这个怪物活得太累’。”
孙依屏住了呼吸,杯子里的热气已经不再上升。
“后来来个女人,成了我后妈。”芬晓继续,“她从来不打我,她更聪明。她会笑着说‘你真可怜,长成这样还有脸活着’,她会在我洗澡的时候故意把门打开,说‘要不你去给人看看,看值多少钱’。她很擅长说话,用刀都没她舌头快。”
“那学校呢?”孙依小声问。
芬晓摇头:“小学、初中、高中……你以为学校是避风港吗?我班上同学联合起来给我写匿名信,说我是怪物、死了也不会有人哭。有次我月经裤子上弄脏了,他们拍照发在全班群里。我站在讲台上,那些人笑得像群吃尸体的狗。”
孙依的指尖在颤,她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后来我就开始自残了。”芬晓抬起手臂,白皙肌肤在灯光下仿佛透明,却透着一丝一丝早被抹平的淡红色纹路,“我想,哪怕疼得死掉,也好过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吧。”
她顿了顿,忽然语气轻快了几分,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直到高二那年,我找到了办法。我用灵体弹——龙息弹,那玩意儿烧起来可漂亮了——一间教室,烧一个人。那些准备去上晚自习的同学,一个个像碎瓷器一样在空中破开。我还用了灵体狙击枪,从楼顶一枪一个,全命中。”
“你……”孙依低声,眼中闪过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惊恐,“你杀了他们?就是那场诡异的校园枪击案?”
“对啊,一个不留。”芬晓微笑着,好像只是把坏掉的日记本一页一页撕掉,“后来,我带着那把灵体的水果刀,回家。我爸刚喝醉,我一刀把他脖子割开,血流得比他喝的酒还快。我妈在厨房尖叫,我笑着对她说‘你是不是也该看看,你口中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样?’——然后把她推进燃着煤气的厨房。”
她望向窗外,夜雨滴在玻璃上,像哭不出的泪。
“最后我泡了满浴缸的热水,吞下自己配的灵体安眠药,再割腕。”她说得很平静,“我记得那水里都是红色的,我像一朵睡在罂粟花海里的尸体。那时候我想,终于能离开了,终于没人再嘲笑我了。”
孙依整个人已经僵住了,热可可洒了一些在毯子上都未察觉。她看着对面仍旧温柔的芬晓,那张漂亮的脸上写满无辜,却也藏着死神的深情。
“你现在还……后悔吗?”她终究问出声,嗓音发颤。
芬晓安静地望着她,像是在望一个遥远又温暖的星球。
“我不后悔。”她轻声说,“如果我不死,就遇不到你。”
孙依怔住,忽然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芬晓的过去哭,还是为了这个深夜里,那双用“死”换来陪伴的眼睛。
“依依看起来是个小哭包哦。”芬晓歪着头,指尖轻触孙依的泪痕,语气却仍带着一点顽皮,“为什么呢?”
她的声音像夜雨后的风,轻柔地绕进孙依心里最深的地方。
“我好奇,你为什么老是想离开这个世界呢?你明明有那么好的爸妈,那么美丽的容颜,而且……还是别人家的孩子。”
孙依沉默了。
泪水静静沿着她的下颌线滑落,没有啜泣,没有抽噎,只有仿佛从灵魂深处渗出的沉静绝望。她张了张口,却觉得嗓子像被荒草缠绕,发不出声音。
过了许久,她才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芬晓挑了挑眉。
“真的。”孙依的眼神发直,仿佛在凝视某个无形的黑洞,“我爸妈很爱我,他们给我买最贵的钢琴、请最好的老师,连晚饭的酱油品牌都要挑我爱吃的那种。我成绩好,脸也不丑,同学都说我什么都好……可我就是……讨厌这个世界。”
她攥紧了手里的毯子,手背青白:“每天睁开眼,我就觉得好累。像被关在一个透明的水箱里,看着所有人笑,看着阳光灿烂,看着一切都‘完美’……可我呼吸不过来。”
芬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我不想上学,不想和人讲话,不想面对任何人。我也想去死,真的不是因为谁欺负我——就是……这个世界,好脏,好吵,好蠢,好空。”孙依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慢慢泛出一点麻木的冷光,“但我又太软弱,不敢真的死。于是我就活着,一天一天地熬。”
“就像在地狱的缝里打着伞行走,别人看你没有被火焰舔到,就说你幸福。”
芬晓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某种似曾相识的哀愁。
“原来如此……”她喃喃,“我们真像啊,依依。你是没有来由的厌世,我是有来由的厌命。我们都站在这世界的外沿,用不同方式拒绝呼吸。”
她伸手,一寸一寸地覆上孙依的指尖,掌心冰凉,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度。
“但你知道吗?”芬晓低声说,“哪怕我死了,也还是想陪你活一活。因为……你是我唯一愿意再看一眼这世界的理由。”
孙依结束了初中时期的那个暑假……
那个夏天,雫港的蝉鸣比以往都要喧嚣。
孙依独自坐在卧室的地板上,窗帘拉得很紧,房间里混着空气清新的味道和隐约的焦灼气息。她手里握着一张泛黄的毕业照,照片上那些熟悉而陌生的脸正整齐排列着,对着镜头傻笑。
“……为什么我要和他们合影啊。”她低语。
打火机“咔哒”一声,被点燃。
火舌舔上纸张的边缘,沿着塑料封皮溶出一圈焦黑的洞。那一张张笑脸仿佛在烈焰中扭曲、融化,像记忆深处那些她曾逼自己去相信的“幸福”,在此刻被彻底焚毁。
就在照片即将烧尽之际,一道熟悉的灵光悄然浮现。
“依依!”芬晓倏然出现,一身白裙,宛如幽蓝火焰中破茧的蝶影,“你在干什么?”
孙依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那最后一角照片变为灰烬。
芬晓走近一步,轻轻拍去孙依衣摆上的烟尘,眼神里写满了不解和担忧:“那是你初中的回忆啊……你为什么要烧掉它?”
“回忆?”孙依喃喃,“是啊,是回忆……可是它不属于我。”
她抬起眼睛望向芬晓,那双眼仿佛是被孤独浸泡过的琉璃,清透,却破碎。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活得像个影子。”她轻声说,“就像照片里的人都在看着镜头,而我在看他们。笑得很用力,却总觉得自己像是……被印错的图层。”
芬晓静默了,像是心被什么扎了一下。
“我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我自己。”孙依低头,把打火机放到一边,“我讨厌那个假装开朗、成绩优秀、什么都顺利的我。好像那个人不是我,我只是住在她身体里的什么东西……”
芬晓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坐到她身边。
沉默里,孙依突然侧头望向她,语气轻得像是怕惊动空气:“那……你呢?”
芬晓抬眼。
“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呢?朋友?还是恋人?还是……其他什么?”她的声音几乎颤抖,“你一直陪着我,从我最烂的时候开始……我以为你会离开,可你没有。我不知道这算什么……你又觉得呢?”
芬晓怔住。
她的灵体泛起一层浅蓝色的光,像极了被水倒映的月影,那是她害羞时才会浮现的灵能波动。
“依依……”她别过脸,轻轻咬唇,然后像是下了决心似的,猛地握住孙依的手。
“爱人……可以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
孙依睁大了眼睛,胸口的心跳几乎要冲破皮肤。她没想到,一向神秘而潇洒的芬晓,会在这个时刻,这么直接地、毫无防备地说出那个词。
“……可以吗?”芬晓的声音又低了一点,像风轻轻拂过心口的花。
孙依红着眼,轻轻点了点头,喃喃一声:“可以。”
接着,她扑进芬晓怀里,像一只终于找到了归宿的小兽,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了。芬晓抚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仿佛在轻拍一颗快要碎掉的心。
“你知道吗,”芬晓贴着她耳边低语,“就算全世界都看不见你,我也会一直看着你……一直爱着你。”
夜色无声地流泻进房间,火光熄灭,风掠过被烧毁的照片残灰。
而两个少女,在这个名为“夏天”的时间节点上,终于抓住了彼此。
《小怪》
午休的钟声悠悠响起,学生们如潮水般涌入食堂、社团教室或树荫下的石椅群,而孙依则拎着便当,轻车熟路地爬上教学楼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踏进天台。
A班的“小怪”,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那件薄薄的防晒长袖,袖口松垮垮地挂着,掩盖着手腕那些早已结痂又复裂的痕迹。她手里提着母亲今早为她准备的便当盒,颜色素净,不怎么起眼,就像她本人一样。她轻轻地坐在墙角的一块瓷砖上,那是她标记过的位置,能正好背靠避雷针的铁柱。
天台的风总是带着城市的噪音,一层一层地拂过耳膜,仿佛是现实世界的某种白噪。她低头打开便当,里头是三色豆、鸡蛋卷和切得不太整齐的番茄炒蛋,还是妈妈做的味道。她默默地咀嚼着,却没有太多食欲。
有时,有人推开铁门进来了。是个男生,隔壁C班的,脸上有些青春痘,神情疲惫。他没注意到孙依,径直走到围栏那头,熟练地从口袋里抽出烟,点火。火光一闪,他瞥见了角落里那个女孩——那双眼睛很大,但神情冰凉、空洞。
“……小怪啊。”他喃喃地说了一句,也不打招呼。
孙依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咀嚼,像听不到似的。
有时,一个西装褶皱的男老师也溜了上来,胳膊上勾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学生,两人嘻嘻哈哈地边走边靠在一起,看到角落里的孙依,表情一僵,尴尬地收起笑。老师清了清嗓子:“今天风挺大的啊。”像是自言自语,然后带着那女孩悄悄退走了。
天台像一个透明的异空间,现实的裂缝都偷偷汇聚于此。吸烟的、不伦的、暴力的、失语的,全都来这寻找一小块无人过问的喘息之地。而在这裂缝中最孤独的,却是那个没人敢靠近的小怪。
孙依坐着,看着所有人又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慢慢抬起头,视线透过生锈铁丝网,看向下方的操场。高年级的男生正互相打闹,女生们在树荫下交换漫画,有一年级的学生奔跑着去买奶茶,还有个蹲在角落悄悄哭的小男孩……她望着这一切,却仿佛隔着无形的玻璃。她一直站在玻璃的内侧,而世界在外面欢笑。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想让肺里充满阳光,却只吸进潮湿又沉闷的空气。
“你明明可以试着交朋友的,”有人曾对她说。
她想,她试过了啊,小学的时候她也曾想加入女生们的跳皮筋,可是她一过去,她们就停止了游戏,说要“换人玩”。她也曾递过自己画的漫画稿给同学看,那人翻了两页就笑着还她,说:“好怪哦。”
孙依很早就明白了——这个世界不想理解“怪”的人。
所以,她也就不再试图解释。
她把最后一口饭吃完,收拾好便当盒,起身。风吹起她的长袖,隐约可见袖口下那一道道旧伤痕,在光下如同细小的水银轨迹。
“你活得太沉默了,孙依。”有天芬晓这么对她说。
她记得那句话,也许是唯一一句能穿透她心墙的声音。可在这喧嚣世界的白天,在天台这种没人会看第二眼的地方,她依旧只是一个活得沉默的怪女孩。
她不是不想改变。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迈出第一步,去成为一个“可以被爱的人”。
她只是还没学会。
而这个世界太快了,从来不给“慢一点”的人时间。
——天台的风,吹过她的长发,也吹不走她心里的“透明”。
她孤身一人地走下天台,脚步如影,却带着无法言说的重量。
《班主任办公室》
太阳尚未落尽,橘红的余晖沿着走廊泼洒进教室的门缝,雫港一中教学楼三楼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门边贴着“汉语组”三个用红笔写得歪歪扭扭的字。门内,一股廉价的雪茄味混着泡面汤渍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魏甘坐在堆满作业本和茶渍水杯的桌后,那身灰蓝色西装早已熬成油光水滑的布甲,衬衫领口依旧扣不上,肥厚的脖子像是被勒住的米肠。他一边往嘴里塞下最后一口卤蛋,一边不耐烦地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孩。
孙依站在门边,穿着那件素净的长袖校服,袖口掩得死死的,像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不说话,站姿端正到近乎呆板。像一尊雕像,甚至连眼神都没有聚焦在魏甘身上。
“咳!”魏甘清了清嗓子,硬挤出几分“教育者”的假象,“你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孙依轻轻摇头。
魏甘翻了个白眼,抓起桌上的一本学生手册随手拍在桌上,仿佛这样能显得他有多严肃:“最近啊,有几个同学,来跟我反映……你啊,有点怪。”
他特意加重了“怪”这个字,拖长尾音,像吐口痰似的。
“一个人中午跑到天台吃便当?连社团都不参加?也不跟人说话?别人问你问题你就发呆……你这叫什么?这是‘优秀学生’该有的样子吗?”
孙依静静看着他,脸上没有半点波澜,仿佛他是在训一堵墙。
魏甘开始有点烦躁,这种学生最难搞——不哭、不反驳、不配合。让他发挥不出做班主任的“威压感”。
“我告诉你啊,孙依。”他站起身,挺着肚腩走到她跟前,故意把声音压得低沉,“你现在是A班的学生,不是精神病院的病人。这个班的学生再聪明,也得讲规矩。你再怪,考得再好,影响到别人,我也会报告给校长,知道吗?”
他期待孙依的情绪崩裂,期待她哭、怒吼、解释或忏悔。哪怕只是咬唇——也好。但孙依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该怎么用词。
“魏老师。”她开口了,语气缓慢,如同微风撩过旧纸,“你相信神秘的东西吗?”
魏甘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你相信命运、鬼魂、平行世界、或者超能力吗?”
魏甘一脸鄙夷:“开什么玩笑,我是汉语的,不是算命的。你该不会是看漫画看傻了吧?”
孙依眼角弯了一下,那笑容冷得像碎冰在玻璃上划出一道细痕:“那你也不会相信,你刚才说的这番话,未来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魏甘愣住,那一瞬间仿佛有点寒意从背脊往上蹿。
“你威胁我?”他努力抬高声调,掩饰刚刚一闪而过的心虚。
孙依摇头:“不是威胁,是预告。”
她说完这句话,就轻轻一鞠躬,转身离开。走廊的光打在她背影上,竟显得比窗外的余晖还要干净。
魏甘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看着门被轻轻关上,整间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和那被打湿的卤蛋袋子。
他突然觉得有点冷。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怪女孩”的眼神让他心跳加快,甚至起了鸡皮疙瘩。他当然不信超能力,但那一刻,他仿佛看到自己未来某天被卷进风暴的影子,像一只即将被拎上审判台的老鼠。
魏甘骂了句粗话,
“妈的,真是个怪人!”
猛灌一口已经凉掉的绿茶,却掩不住那种久违的不安。
他不知道,那个独自吃便当的女孩,未来的名字,会出现在整个世界情报网的最高等级通缉名单上——而他,是第一个对她投下冷漠目光的大人。
《无风之地》
那是一个闷热如夜魇的午后。雫港的天空像一张湿润的幕布,无形的压强仿佛把所有人的头颅都按进了土里。体育课的口哨声一遍遍划破空气,像锈钝的刀子在钢板上蹭着响。
孙依无声地脱离了队伍。她走得极慢,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离开——仿佛她从一开始就不在那里。
她穿过操场尽头的后墙,翻过那处被废弃的铁艺小门,一头扎进教学楼背面那片常年不见阳光的夹缝之地。那是一道低洼的空隙,夹在旧实验楼和挡土墙之间,仅容一人蹲坐。长满了潮苔和未名植物,像是学校遗落的一块脏肺。
她坐下,靠在湿冷的水泥砖上,拿出手机。
指尖一触屏幕,LINE界面自动弹出。仿佛是某种早已设定好的契约,绿光闪烁间,那条消息已静静躺在那里:
——“我能来找你一下吗?”
孙依没有回,只是将手机翻过来扣在膝盖上。下一秒,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像一盆看不见的冷水从头顶泼下,连皮肤上的汗珠都被冻结在毛孔里。
芬晓出现了。
她静静地从空气中浮现出来,不是一步步走近,而像是从现实的帷幕后探出身来。裙角轻扬,却没有风。她脚下的地面干净得诡异,仿佛世界为她开辟出了一小块独属于“幽灵”的空间。
“你还记得初中的时候,我们一起躲在图书馆的楼梯井下,听外面的人在疯跑吗?”芬晓轻声说。
孙依没有应声,但眼角轻微颤了一下。那天是地震——全校疏散,而她们两个却像躲在海底,看别人的恐惧如浮萍漂浮而过。
“那时候我就在想……”芬晓转过头,她的眼睛如浸水的墨,“要是世界在我们眼前崩塌,会不会反而比较轻松?”
“轻松?”孙依终于开口,声音如冷水泡过的玻璃,“如果一切都毁了,我们这种人就不用再演下去了,是吗?”
芬晓笑了,点头,“对。”
她蹲下身来,眼神忽然变得幽深,“你最近有没有做梦?”
“没有。”孙依答。
芬晓抬手,像是要指向什么,却只抚过空气。
“我梦见一棵树,”她说,“很高很高,根扎在裂开的山里,枝叶缠绕住了一整片城市……但那树不是长出来的,是某种东西被埋进去之后,撕裂地表,反过来长出了那棵树。”
“你想说什么?”孙依平静问道。
“我想说……它可能一直就在我们脚下。”芬晓声音低下来,仿佛怕惊动什么,“它没有名字,但它的气味,你会慢慢记起的——血、灰烬、还有……数学考试的纸张味。”
孙依忽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四周的墙体仿佛不知何时向内逼近,一滴水从墙角滑落,砸在地上时发出奇怪的断裂声,像是骨头裂开。
“芬晓。”孙依终于说,“你是要我做什么?”
芬晓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在她面前轻轻一指。
孙依低头。
她的影子——不知何时竟然裂成了两半。一道仍紧贴着她,另一道却往背后延伸,扭曲成一个陌生的轮廓,头部诡异地抬起,好像正以某种嘲弄的姿态俯视她。
她陡然抬头,却见芬晓已悄然起身,整个人背着光,轮廓模糊不清。
“你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不是在生活,而是在被世界用来证明某种错误吗?”芬晓轻声说。
“……会。”
芬晓的唇角微扬,既像欣慰,又像惋惜。
“那你就知道了,”她最后说,“有些人活着,是为了把世界烧干净。”
她转身走入阴影深处。没有离开,也没有消失,只是被黑暗吞噬,像一页被翻过的书页。
孙依坐在那里,背后那道陌生影子的轮廓,依旧在地上缓缓蠕动着,如蛛网绞缠,恍若一只伪装成她的生物,正缓缓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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