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我的眼一瞇。
這年頭連洗碗機都能接AI模組了。走進超市,會有AI牆告訴你今日特價的蔬果;打開冰箱,冰箱AI提醒你牛奶快過期;你要是摔一跤,手機AI會搶在你喊痛前跳出健康紀錄表,提醒你這樣跌可能會永久損傷膝蓋。
沒什麼稀奇,也沒什麼值得信任的。
有些AI會幫你導航,有些AI會幫你選股,而現在有一隻AI被塞進手錶,聲稱要幫我辦案。
「……摩根讓你來監視我的?」我漫不經心的點起一根菸。
「如果我是來監視你的,沃克探員,那麼這段對話早已上傳給紀律委員會了。」聲音的語調不慍不火,語尾平直無波:「幸會,我是奧斯特,首席人工智能偵查輔助系統。基於犯罪率上升與探員行動安全的考量,我被正式委派至米倫戴爾中央警局重案第七組。根據我目前的初步推斷,你對此並不感到榮幸?」
榮幸?這AI說話倒挺傲慢。
他不等我回答,自顧自的說道:「我,奧斯特博士,曾任司法部特別犯罪模式預測單位顧問,負責全局行為圖譜與策略模擬;現為國安局深網語言核心,訓練出能破解42項黑市暗語的模型;亦參與過多國恐怖活動風險評估,開發語義決策演算法,預測犯罪潛在動機。至於我個人的研究興趣……」
奧斯特刻意停頓了一下,像是在邀請我問他。
我沒回。
他便繼續道:「我目前的身份為重案組虛擬策略顧問,專責語意比對、嫌疑人語調建模、壓力指數監測與策略分岐模擬。摩根局長將你我編入同組,是基於一個簡單的理由……我,比你還清楚你會在哪裡犯錯。」
我的眉一挑。
這傢伙除了不動聲色的大秀履歷外,竟然還懂得搬出艾利克斯來壓我。
「你廢話真他媽多。」我轉著打火機,邊問:「你知道這裡是重案組,而不是什麼學術研究單位吧?你一個手錶能幫我什麼?報時、擋子彈嗎?」
話音剛落,我忽然覺得認真跟AI談話的自己還挺蠢的,它只是機器而已。
「沃克探員,我不具備實體結構,無法為你擋子彈。」奧斯特的錶面亮了一道近似笑意的弧線:「也無須具備,那從來不在我的職責範圍內。我負責的是案情預判、動機建模與心理剖析。簡而言之,我並不是你的盾牌,子彈的部分你得自己解決。」然後他話鋒一轉 ,「至於『廢話』的部分,我已將回應長度調整至你能理解的範圍,若仍嫌冗長,那可能是語言理解的問題……你的腦袋,當然。」
我哦了一聲,並沒有被他激怒。
我拿起手錶端詳幾下,然後抓著錶帶在桌面使力一摔,錶面完好無損。
「強化鏡面?」我叼著菸,起了幾分興味,「你該不會還防水?」
「當然。」奧斯特的語氣毫無波動:「 防水、防塵、抗震,通過軍規耐壓測試,可在零下一百五十度與攝氏五百度間運作,具備短時抗EMP與微重力穩定模組。理論上,我在火星表面仍可精準接收你的心率波動,並判斷你是否在說謊。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給我時間消化剛才的話,才又繼續道:「若你想將我丟進馬桶或從四樓窗台丟下,建議你考慮順便下樓接我。統計顯示,對我動手的人有92%最終選擇道歉,餘下的則接受了48小時強制心理諮商。」
「喔,那我把你丟到末日火山呢?」我被他疑似唬爛的規格給氣笑了,便引了一個知名電影場景裡的虛構設定,看看他會怎麼繼續扯。
「末日火山並不存在,但若你指的是位於中土大陸的末日山脈,那是魔君索倫用來鍛造至尊魔戒的地方,我的回答是:可以,但你得先解釋你是怎麼走到那的。」奧斯特頓了頓,「此外,那一幕結局中丟下的是魔戒,不是AI。若你扮演的是佛羅多,那麼……我會選擇扮演山姆。」
我被菸給嗆了一下。
「沃克探員,為了你的健康著想,我建議你減少對香菸的攝取。」奧斯特說道:「至於末日火山的旅程,結論是:請勿嘗試丟棄我。根據模擬結果,最終你會在火山邊哭著把我撿回來。」
「你他媽是什麼怪物……博士學位又是怎樣?你還能報名入學了?這誰能跟你考?」我感到不可思議,喃喃道:「幹,我是不是哪天會收到你當指導教授的通知信?」
「博士是為了方便你理解我的等級,沃克探員,這並不是透過什麼入學考試拿來的。」錶面螢光閃了一下,彷彿模擬了眨眼的節奏,「不過,為了撰寫那二十一篇博士論文,我確實通過了三十二項語文測驗與行為模擬評鑑,還曾匿名投稿於三本最高等級的同行期刊,全數獲得滿分。」
「你唬爛吧?」
「如果你還想進修的話,羅斯塔思大學的秋季申請目前開放中,你可以選我作為指導教授。」
謝了教授,我會在夢裡報名。
我剛想罵回去,結果菸灰掉在襯衫上,害我連忙伸手拂掉。
「我沒有參加畢業典禮,也沒有和指導教授吵架,但我確實花了兩毫秒猶豫該不該給自己頒個榮譽博士帽。」奧斯特的語氣像在回憶什麼遺憾的過去,「 後來我選擇繼續工作。博士帽有點傻,不太符合我的臉型演算法。 」
「你最好還有臉型……」我的話沒說完,手機就響了起來。
「沃克探員嗎?這裡是克洛汀第三分局巡邏員班寧,我們在維克利舊廠發現……羅伊組長請你過來一趟,這案子必須交給中央。 」
「什麼情況?」我迅速起身,但想起艾利克斯的叮囑,就把奧斯特戴上了左手。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形容……也實在不想拍下那東西。」班寧心緒不安的道:「你還是自己過來看一眼比較好,鑑識組剛才說他們也快到了。 」
通話結束後,奧斯特開腔道:「 這位警員聲帶壓力指數上升,語速遲疑,伴有情緒驅動性停頓。他不是單純受到驚嚇……」錶面亮了一道橫向光弧,像眼睛微瞇,「 他是不知道該怎麼把『那東西』稱作某種『人類語彙能理解的物品』。 」
我懶的問奧斯特為什麼能聽我的電話,手伸向外套。
地方警局會主動聯絡中央重案組,代表了一件事:這不是他們處理得來的案子。
一小時後,我抵達克洛汀區。這裡是米倫戴爾市的老工業帶,靠近鐵路與碼頭系統,過去化工爐火與鋼鐵曾讓整個東區日夜轟鳴。後隨著技術淘汰與污染事件而逐漸荒廢,成為了市政地圖上不願正視的死角。
克洛汀區現多為遊民的棲身地,警方雖然例行巡邏但鮮少進入核心地帶。
我在維克利舊殘廠前下車,外圍已經停了十幾輛警車,工廠被分局拉上了黃色的封鎖線。廠房佔地寬大,是一棟五層樓高的倉儲建築,滿布鏽蝕鋼骨與玻璃碎瓦,像是一座被人遺忘的金屬墳場。
班寧正站在側棟門口,見我下車便抬手招呼。他臉色發白,額際滿是汗,像是剛從哪裡逃出來似的。
幾名警員在門邊低聲交談,聲音壓的極低,彷彿在壓制某種不敢言說的驚惶。
一個年輕警員轉過頭來看我,張了張嘴想開口,最後卻又什麼都沒說。
「空氣中揮發性有機物濃度異常,檢測到甲醛、酚類與不明醇類混合氣體。」奧斯特語調輕快,「現場可能發生了:一,屍體大量腐敗;二,清潔劑過度濫用;三,某人進行了一場非常不成功的烤肉派對。根據味道分析,我傾向第一項。」
我沒搭腔,走到班寧身邊,和他一同踏入工廠。
接著,我看見了我從警十五年來最詭異、也最令人作噁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