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妍依禮趨前跪拜謝恩,沁香隨即機伶地將預備妥當的錦囊悄然遞至。太監總管指掌暗中一拈份量,心下暗喟:喲呵!這新晉的縣主出手竟如此闊綽!面上笑意愈深,殷殷客套數語,這才轉身離去。
老夫人與姜陶面上神色複雜交織,既喜國公府獲此聖恩嘉賞,又難免酸澀——這潑天恩榮,竟只歸於姜清妍一人。
姜媛媛俏臉煞白,牙關緊咬至咯咯作響。
憑甚麼?!一個鄉野長大的賤丫頭,竟能封為縣主?!
不,不要緊……縣主又如何?還不是沒人要、嫁不出的老姑娘!而我,可是即將風光大嫁,成為尊貴的世子夫人!
姜媛媛心底拚命自我寬慰,渾然不知即將降臨自身的是何等風暴。
姜清妍懶得理會姜媛媛那些翻騰的小心思,這道封賞旨意確實出乎她意料。當初捐輸物資不過是順應本心、為外公略盡綿力,何曾想過換得誥命縣主之尊。
廳中靜默片刻,姜陶終是蹙眉啟齒:「清妍,這等巨額開支,妳從何處籌措而來?」
老夫人聞言亦從震驚中清醒,眸光漸次染上狐疑與不善:「清妍!妳一介閨閣女子,歸府尚不足一載,中饋雖由妳執掌,莫非……往日竟學了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不會吧!」姜媛媛作勢驚呼,怯怯道:「我總覺得……妹妹不會行此等不堪之事。」言下之意,分明暗指姜清妍貪墨中飽。
「媛丫頭,妳就是太過良善心軟!」老夫人冷哼一聲,「那四十九車物資難道是大風颳來的?」
這番話聽入姜陶耳中,愈發覺得頗有道理。
回想從前國公府是何等富貴奢靡,自姜清妍接掌中饋後,諸多用度開銷屢遭削減。及至湯氏和離帶走大量珍貴嫁奩,府中用度更是江河日下,前後落差宛如雲泥之別。
「清妍,」姜陶擺出家主姿態,「無論妳如何在帳面上作手腳,既已封縣主,為父便不予追究。只是——國公府往昔的月例份額,須得如常撥付;皇上賜下的這些珍物,亦當歸於國公府公庫,方為合宜。」
玲瓏氣憤填膺,幾欲衝出理論,卻被姜清妍一個眼神攔下。
「父親,」姜清妍聲音清冷,「聖旨上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此番賞賜,乃皇上賜予臣女姜清妍一人之物。父親若覺聖裁不公,大可親赴宮門,向皇上請旨申辯。」
一席話噎得姜陶老臉脹如豬肝,敢向龍顏置疑?他十個膽子也不夠!
姜清妍轉而面向老夫人:「既然祖母憂慮孫女治家不力,那麼這中饋大權,此刻便交還祖母掌理。若日後祖母發現孫女行事有何不妥之處,還望祖母不吝嚴教。」
語畢,即令沁香速將庫房鑰匙、帳冊等悉數取來。
眼見姜清妍這般乾脆利落,毫不留戀地將管家之權雙手奉上,老夫人心底反有些不安。但久違的掌權滋味誘惑太大,一股久旱逢甘霖般的亢奮旋即壓過不安。
姜媛媛見狀,心思活絡:若祖母執掌中饋,自己處境定然大為改觀!她連忙輕扯老夫人袖口,柔聲道:「祖母,舅母掌得,妹妹管得,媛兒深信祖母必能執掌得遠勝於前。」
這番恭維熨貼至極,老夫人面現倨傲,頷首受之。望著姜媛媛的目光,愈發和藹親近。
姜清妍移交中饋,轉身便走,無一絲留戀。
廳內餘下三人目光灼灼地膠著於御賜黃金布匹之上,貪婪之意溢於言表。彼此眼神暗中遞換,心照不宣:必得將這些御賜珍寶弄到手!
然姜清妍豈會予其可乘之機?所有賞賜皆當場清點,一一造冊登記妥帖,此後隔三差五親自查驗。
他們若有狗膽來偷盜御賜之物?且看看這等滔天大罪,是否承擔得起!
拋卻國公府這座捉襟見肘的爛攤子,姜清妍只覺身心為之一輕。
前番執掌中饋,旨在學習理家之道、佈置耳目親信,如今該安插的已安插,借此良機金蟬脫殼,正可專心謀劃己身大事。
老夫人時隔多年重掌大權,內心之雀躍幾乎按捺不住,當即頒令:闔府上下今日增菜一道,共享主家榮寵。
她也並非毫無顧忌,深知湯氏這塊豐厚錢囊既去,賬面上早已是銀錢短絀,故不敢揮霍太過。
府中下人自此漸分兩派:一派忖度姜清妍雖貴為縣主,終要出嫁,管家權現已落回老夫人手中,故開始趨附逸养院;另一派則盼能攀附縣主光環,往水雲居奔走得格外殷勤。
對此,姜清妍渾不在意。那些隨風倒的稗草,愛倒便倒;而真心為其效勞者,她必不令其吃虧。
表面雖風平浪靜,然老夫人執掌內宅不足月餘,便已覺焦頭爛額。
姜媛媛與姜陶兩處份例開銷驟然暴增,漏洞只能東挪西補拆填。可處處都要用銀子,這筆糊塗帳如何補得圓?
「難怪姜清妍這丫頭交權交得如此乾脆!」老夫人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忍不住長嘆。
隨伺老夫人大半生的李嬤嬤見此窘境,心下唏噓,一邊替主子按揉額角,一邊低聲感慨:「真是『一分錢逼死英雄漢』……遙想當年夫人在時,是何等光景……」
老夫人聞言本欲駁斥,默然片刻卻化作一聲長嘆。
驀然間,一線靈光乍現!
從前全仗湯氏豐厚嫁妝填補公中虧空,如今湯氏既去,這國公夫人之位豈非虛懸?何不令姜陶續弦,再娶個高門貴女為繼室?
李嬤嬤聽罷皺眉:「先前國公爺和離之事尚未平息,此刻驟然娶繼室恐難覓良配,且這新夫人性子更須溫順柔軟些才妥。」
老夫人憶起往事:「也是……往昔湯氏性子軟才好揉圓搓扁,若再遇上個剛烈如火的,豈非要再鬥個天昏地暗?」
「總要儘力尋訪良緣。」老夫人下定決心。
可接連數日細細打探,論家世、比容貌、較性情,竟挑不出一位能與湯怡比肩的。
李嬤嬤細細思忖道:「老夫人,若是要迎娶正經繼室,自是須得慎選佳婦,急也急不來。可若……只是納幾房妾侍充實內帷,這人選可就容易得多。」
老夫人聞言大覺有理,立即向姜陶探問其意。
姜陶多年為討好湯氏強抑色慾,偽裝成不近女色的痴情郎君,早已憋悶至極。此刻聞得老母此議,豈有不願之理?莫說納一妾,若非府中拮据,簡直恨不能一口氣納他十個八個美人環伺在側,當即滿口應承張羅起來。
既是納妾,條件便清晰無比:顏色嬌豔、腰纏萬貫、性情怯懦好拿捏。至於出身?無關緊要!
如此一篩選,人選倒是跳出幾個。
一番商議後,兩人目光皆鎖定白家之女——白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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