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老吳就來我們家了。因為考量到我明天還要上班，我爸就先請他過來看看家裡風水。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QjnihkGcF
他穿著一件印著「媽祖遶境紀念」的上衣，衣服已經洗得有點鬆垮，圖案也有些褪色，下身搭配一條泛白的牛仔褲。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oYy0vfk7P
手上拎著一個紅色塑膠袋，袋口打了個結，裡頭裝得鼓鼓的。我爸說那是他的「法器包」，結果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包立香、一疊折好的黃符紙、一把乾艾草、幾撮白米、還有幾片看起來像是路邊隨便摘下來的榕樹葉。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7al5NhmD
裡面還多放著一串黑曜石手鍊，用透明夾鏈袋裝著，看起來像夜市五百元特價買一送一的那種。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BLYhPFmAz
他像在辦家庭戶外教學一樣，把那些東西一樣樣擺在我們客廳的桌上，還很有儀式感地擺個正字形。我站在旁邊看，只覺得這一切，比我遇到的怪事還離譜。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peHqAsSP
後來他在客廳轉了一圈，嘴裡嘖嘖兩聲，像是在替什麼難解的陣法評分，接著語氣凝重地說：「你們家西南角氣場不順，煞氣卡得重，最好不要在那邊堆雜物。」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03YaFackv
我眼神默默飄過去，那個角落現在堆著我爸的高爾夫球具，和一張早就鬆開的瑜珈墊，還有幾箱連膠帶都沒拆的蝦皮包裹。我看了都想笑，不然他要我們堆哪裡？客廳角落不放雜物，不然要幹嘛？放金箔鋪地板嗎？要不是我忍住，差點笑出聲。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N9DHDFYB
但我爸還是一臉嚴肅，像小學生被老師點到起立回答問題，連忙點頭說好，等等就清。那表情好像我們家角落真的藏了什麼陰兵鬼將，等著開會起兵似的。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WFhb1jkUB
老吳點點頭後，又說：「你們家這兩年氣運有擋到，尤其是未婚的女生，容易惹到好兄弟。」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cXaqwXblV
他眼神飄向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格外慢，像是準備把什麼驚天之語交代給小說女主角一樣，可惜我只是個剛上完班、假日想放鬆、想追劇的社畜而已。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GXHIjrIs
接著他就開始比手劃腳，嘴裡唸唸有詞，說要貼符、撒鹽、繞三圈，還得從門口走進來再倒退走出去，動線像要召喚什麼異次元通道。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wfS36b9jw
我站在樓梯口看著這一切，手裡還抓著我剛倒進杯裡的無糖豆漿，心裡冷冷地想：這場戲，恐怕還會演很久。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ujHcI2Ldu
但接下來，他說的話卻讓我背脊發涼。他停下動作，站在我們家客廳的磁磚地板中間，神情忽然變得很凝重，像電視劇裡剛破解重大命案的資深刑警。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cpnjTPaQh
「妳啊，是去山上被陰魂纏上了。」他指著我說。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GTzkJEfV
我當場額頭三條線，差點噴出嘴裡的豆漿。真的是胡說八道。這種台詞要是出現在小說裡我還信，但出現在我家客廳，對面站著一個穿遶境紀念衣、嘴角還沾著瓜子渣的大叔，那畫面真的很難讓人感到神聖。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cRq9UanhX
媽媽聽他這麼說，倒是一點都不意外，還順口接話：「她是有去山上運動啦，散心啦，偶爾爬個步道。」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3hTobfk7d
他們不知道的是，那不是什麼單純的運動習慣。不是為了鍛鍊身體，也不是為了拍照打卡。我每個月的那一次，我從不和人提起，甚至連爸媽也不知道，每次我走上山、走進那段熟悉的步道，其實都是去悼念他，走過他曾經去過的地方。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rQ15n5r2
那是一種我自己都解釋不清的儀式。像是在告訴自己，我還沒忘記，還沒有放下。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pf9QVSZz4
老吳一邊搖頭，一邊嘆氣，嘴裡還念著：「唉唷，年輕人喔，哪有這樣亂碰陰東西的啦。」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pxf4aG0Ms
我爸連忙點頭哈腰，就像那張剪紙真的會讓全家中邪一樣，快步帶他上樓。過沒多久，我爸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張貼在我房門上的剪紙下樓，像捧著什麼會爆炸的危險品。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28YaqAuN0
剪紙沒什麼變化，但它那張沒有實體五官、只有輪廓的紙臉，安靜得詭異，像正偷偷聽著每個人的呼吸。老吳一看見，就立刻把它放進他帶來的紅塑膠袋裡封起來，嘴裡還唸唸有詞，念的好像是什麼「封靈咒」。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0MiW0Vt3B
我並不覺得有什麼大問題，特別是看到老吳那副表情，動作又像在演歌仔戲。我反倒鬆一口氣，心裡暗想：要真的是招惹到孤魂野鬼，這種拜拜收驚的儀式流程我從小看到大，沒什麼稀奇。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YMtImiuv
頂多就是喝杯符水、灑些鹽米艾草水、擺個平安符在床頭，然後等師傅唸幾句我根本聽不懂的咒語，就像打電動選擇「快速解決關卡」選項一樣，按完就沒事。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qWsRomDz
比起那些電視劇裡會附身、會哭血的鬧鬼橋段，這種剪紙飛回家的靈異事件，反而像是靈界寄錯包裹。我甚至想，如果能多拿幾張平安符，我下次去山上就帶著，也許會更安全一點。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dIqGloHNa
老吳在我們家待了快三個小時，只做個簡單的儀式，動作快速得像流水線上的工序，然後就準備離開。儀式結束後，他一點都沒給我平安符，連最基本的都省了，倒是隨手丟給我一串黑曜石手鍊，嘴裡囔囔著：「這個不用戴手上，放包包裡隨身帶著就好，保平安。」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vHZS7ER2E
「好。」我心裡差點翻白眼，趕緊敷衍地應聲，只想這場荒唐劇趕快劃下句點。畢竟，這一連串的鬧劇，從一張詭異剪紙開始，到現在請人做儀式，真讓人覺得活像在看鬧劇。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FnUG7Kb4G
老吳帶走剪紙後，新的麻煩卻出現了。晚上我媽坐在客廳喝牛奶，臉色已經整個陰沉，她把馬克杯放得很用力，杯底和桌面撞出一聲悶響，那聲音讓我渾身一震。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749QpsjmH
「妳從小就這樣，事情發生了不是先講實話，還要編一堆有的沒的來混過去。」她繼續唸下去，從我國中偷買色情小說不認帳，到高中說自己是跟同學出門，結果是自己跑去做美髮沙龍，全翻出來唸一輪，簡直像唸清單。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RdBR0TXfY
我爸坐在一旁想打圓場：「她可能是怕妳擔心啦。」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0xdgQcCuO
結果只換來我媽更大聲的反嗆：「怕我擔心？那就該更早講清楚！如果不是妳爸說出來，我是不是到現在還被妳蒙在鼓裡？」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w6espjDrJ
她語氣裡其實不只是生氣，而是有點失望。我突然覺得喉嚨卡卡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裡，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嘴巴張了幾次，卻發不出聲音。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oCGVw0Tag
不是不想解釋，是不知道該怎麼說。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長大」並不是什麼劇烈的轉變，而是開始意識到，就算是善意的謊言，也可能還是會讓人失望。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L6I6Jm3Na
我自認只是想不讓他們擔心，不讓一個離奇的剪紙牽動全家的情緒。可對爸媽來說，那就是說謊。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WZhaJUolN
但媽媽沒有想繼續追究，她只是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像是把這段插曲從心頭甩開：「反正現在沒事就好啦。」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6zv2lNIwp
大家都忙了一整天，她也不想再費力氣多說。爸爸則在一旁點頭附和，嘴角還浮著笑意，不忘稱讚老吳：「還是老吳有辦法，我就說他厲害吧，多少人找他收過驚、改過運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bpB74wQy
我沒接話，只默默把手中的綠茶喝完。客廳裡的燈光暖黃，卻讓我心裡某個角落越來越冷。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EaZGYAt5W
事情真的這麼簡單就解決了嗎？一張從山裡飄下來、跟著我回家的剪紙；一個莫名出現的聲音；一場像過家家一樣的驅邪儀式，就這樣結束了？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tqrdJ7B71
我總覺得怪怪的。像是什麼真正該解開的東西，還藏在霧裡，沒被看見。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SMGzbfQaT
到了晚上就寢，也真的沒有再出現那喀啦的怪聲。我一躺下就閉上眼，心裡也總算稍微安定一點，終於可以好好補眠。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XAYaJpR2w
但夢，卻沒有放過我。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r28ehs7a
我又夢見張丞佑了。這一次，不再是在濃霧瀰漫的山區步道，而是一入夢，我就站在那條熟悉又陌生的街上，民國時期的老街。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CeTUsNzTi
但這回跟昨晚夢見的不一樣。街上不再是空無一人，取而代之的，是熱鬧的人聲與腳步。穿長衫的男人、梳著波浪頭的女人，孩子牽著紙鳶奔跑，小販則蹲在騎樓陰影下，吆喝著賣車輪餅、糖蔥。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OBjOPAsZM
整條街像是活了起來。我在人群裡穿梭，像個沒名字的幽魂，也像個剛從記憶深處被召回的舊人。有個女人擦身經過時，衣角掠過我的指尖，那觸感不是夢裡該有的輕飄。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T33c220Ri
我忍不住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指節，連指甲邊的一道小傷痕都還在。這夢，好真。真得讓我幾乎分不清，到底這是場夢，還是我的前世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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