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離開了?」酒吧的一角坐著兩個男子,一個明顯二十出頭,另一位卻是一個半禿的中年男子,兩人舉著酒杯的手把,半滿的黃色小麥啤酒醺醺的搖出酒花,但兩個人目光中顯現的卻是對方疲憊的臉龐。
「是啊,算算我在這裡也待了快半年了,本來時間也差不多了,況且我也要找時間去解一下我手邊的問題。」青年瞄了一眼自己靠在桌腳的佩刀,似乎所指的問題就是這個。
對方望了青年一眼,見他若有所指的看著自己的隨身武器,也大概知道他的問題所在,「我說亞嵐,你打算怎麼做?」
「我之前問過冒險者之家的人,他們說如果去一趟提亞培依也許可以買點好東西補足我的問題,但其實也沒有很肯定的回覆。」
「如果是那個武器之都的話,確實有希望……」
亞嵐輕輕啜飲了一口啤酒,對他來說,實在不太喜歡像其他冒險者一樣大口的暢飲,但也顯示出亞嵐有著和外表相符合的樸質氣質。眼光瞄到了眼前的朋友,不禁反問了回去:「庫雷,那你呢?」
明明看起來好像有點醉意,但依然至直視人的墨綠色眼睛…不得不說這種眼神實在很難讓人蒙混過去。「沒有辦法呢,在這個講求才能與努力的世代……吶,亞嵐,在『另外一種意義上』,你應該更加深有體會吧?」
明明是自己要離開,為什麼這氣氛卻反而是自己在聽對方訴苦啊?即便如此,亞嵐還是再喝下了一些啤酒,因為面對這類最低限度的挖苦,亞嵐確實感覺得到友人對於現實的憤懣和不滿。
即使是謙虛,亞嵐的才能確實嶄露頭角,對比仍然停留在C級末端徘徊的庫雷,亞嵐早早就升上B級的前段班了,而這還是在兩人的年齡相距一倍的絕望情況下。
在各種妖魔鬼怪橫行的世道下,想成為冒險者或是行會的破荒者勢必要有一些本領,而在這些人當中,又想當然的會孕育出逸才甚至天才。這個時代基本上就是這些珍珠綴飾而成的,但同時,在數千數萬的沙粒中只會脫穎而出一粒的珍珠。
苦笑了幾聲,亞嵐卻也不避諱,輕輕的將酒杯放在桌上,「不過,連你都引退的話,那我繼續待在這邊確實沒什麼意思了。」
看著眼光已經飄向了遠方的亞嵐,庫雷反倒是將手中的麥酒對著嘴牛飲,看的亞嵐不禁一楞,「你幹嘛?」
「呼──哼,所謂的冒險者,大多都是十年為一代,確實算算年紀我也差不多是該退休的老傢伙了,不過,真是可惜啊!沒有找到三大傳說就要交給你了。」庫雷整張臉不自覺的紅了起來,半醺的眼睛來回在酒瓶和亞嵐之間,但亞嵐也沒阻止好友發洩情緒。
「我說啊,亞嵐,才能──這種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世上啊?神庇里瑞斯不是說平等嗎,這到底是什麼平等!…我啊…我討厭那群聖職者就是這樣,因為他們的才能才進入教會,不是因為他們的平等才進入教會吧,哼!」
其實聽著庫雷說這些話,亞嵐的內心並不好受,但在這幾乎可算是最後的聚會,亞嵐也實在不忍打斷他妒念著起點的不公,「雖然由我這個小你二十歲的人來說有點奇怪,不過說不定引退之後還是有路的吧。」
我究竟在說什麼聖職者的偽善語言啊……亞嵐在內心深刻的吐槽著,只是亞嵐的人生經歷恐怕還沒有豐富到可以信手拈來般的處理這種對話。
「我也知道啊……冒險者的退路啊……欸,亞嵐…」庫雷又再度灌了幾口麥酒,「只能當警衛兵嗎?真的沒有別的嗎…」
除非存有足夠半生的資產,不然退休的冒險者能走的路不多,若是沒有突出實力或專長的理所當然又更少,衛兵、保鑣或是其他游散職業…相近於遊民,可謂潦倒。
但就算這麼悲慘,亞嵐還是得說出自己的想法:「雖然不用我多說,但我們在十幾歲的時候,應該都有差不多的夢想吧──嘛,雖然我距離也不過五年而已──但我們冒險者或是破荒者至少都有想過要追尋著三大傳說、一夕致富或者是其他有的沒有的未知世界吧?」
講出來也許也會不好意思,但在變遷與開拓的時代中並不乏職缺,即使如此冒險者和破荒者的數量依然居高不下,有學者十分好奇這個現象並予以調查,而結果卻意外的簡單:因為人類是笨蛋。
追求無意義甚至虛無飄渺的事物然後虛擲光陰,回答卻是十足十的浪漫主義,伐木工的斧頭面對的不是巨木而是魔物;獵人的弓箭穿過的頭顱是盜賊而非動物,若要說的話,冒險者和破荒者大概就是這樣「不務正業」的存在吧。
「倒也不算啦……反正一個群體裏面本來就有各式各樣的人囉。」
庫雷又豪爽的灌了一大口酒,接下來卻是不自覺的將目光投向了不知名的遠方,看起來有些懷念,卻也帶著寂寞。
看著顯露出這種表情的亞嵐,再一次感受到了即使兩人交情甚深,但人生的厚度上仍然有相當大的差距,自己大概是很難露出這種過分懷舊的表情吧,想到這裡,卻也不禁喝了喝杯中的啤酒,「好了,差不多了,再不過去城門就要關了。」
當影子拉長到身高一倍時的黃昏,大抵城門就會敲銅鐘十二下,宣告白晝的尾聲和城門的封閉。算算從酒吧抵達城門的時間,現在時分綽綽有餘。
兩人各自結了酒錢然後走出了店外,正要分別時庫雷突然問到:「欸,亞嵐…」
「嗯?怎麼?」
「期待哪天我可以在愛芯羅格聽到你的名聲,不過到時你還會是那個『無斷的木刀』嗎?還是該換成鐵刀呢……」
無斷的木刀,這是亞嵐在冒險者中的別稱,來源正是他側背在右肩的木刀。通常第一眼看到這個景象會感到十分古怪,一身的輕裝配上毫無殺傷力的木刀,在在令人懷疑B及冒險者的實力。
但不知道為什麼,亞嵐對著魔物劃下的每一刀往往切口平整的匪夷所思,也有人試著拿亞嵐的木刀對著樹砍,但砍不到三下就被亞嵐鐵青著臉搶了回來,大概是因為發出了嘟嘟的頓重聲音,明白顯示那真的只是一把普通的木刀…
而聽著庫雷消遣班的別話,亞嵐反而不是對那邊有反應,「愛芯羅格?…原來如此,你想要成為護送師啊?」
「是啊。」
所謂護送師,事實上就是針對商人或貨物的護衛職業,聽起來冒險者應該也可以做類似的工作,但實際上有一定的落差。不僅要針對不同貨品提出不同的護衛陣容,例如蔬果運往王都則需要有魔具師補充冰塊、測繪師提出適當的平穩路線,還得要有針對路上特定魔物的護衛陣容等等,從頭腦到身手都得要分工合作。
在過去也是交給冒險者或破荒者們進行護衛運送,但往往因為溝通或專業不足釀成悲劇──無論是金錢上還是性命上。於是才逐漸有商會或國家發起類似的職業,直到數年前各國才統一職稱與考試。
……實在不是件輕鬆的職業啊!亞嵐默默地在心裏想,確實依能力來看待遇普遍不低,但餐風露宿和生離死別完全是常態,可謂高風險高報酬的職業。
「不是認為除了警衛兵沒有別的了嗎?」
「我剛剛其實想了一下,也算是順著酒意吧…冒險者除了探索未知,就是享受旅行呢。如果我真的待在警衛兵裡的話,我的鬥志肯定會消磨得比我的頭髮還快呢,哈哈……」
倒不是說做警衛兵的人不好,只不過每個人大概都有各自適合的生活方式吧。
而適合庫雷的方式,估計就是這樣持續探索下去,若是退役的冒險者,經驗也可以用在護送師上,雖說肯定會有些差別。
「如果每個人都可以喝酒就做好決定的話,這世界就不會那麼亂了吧……嘛,倒也只能祝你好運了。」
兩人拳頭互相清喀,清脆的擊聲告知著各自道路的展開,於是,兩人道別了之後,便踏上了各自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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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到兩週更新一次,此外,章節的長度會很長,因此每次只會放一點,感謝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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