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志學之年而她及髻,兩人打小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有什麼奇巧的物什他第一個便會先想著她,而她第一個繡的荷包也給了他
「堇瑜哥哥這是我繡的荷包,裡面放了些驅蚊蟲的香料,雖然比不得其他人給你送的禮物名貴,也是我第一次繡的物件,不是那麼精美,還望堇瑜哥不嫌棄......」小姑娘低著頭,將那花樣不太精巧卻針腳細密的荷包遞給了那個少年,少年小心的接過荷包眉眼皆是笑意:「嫣兒送的禮我喜歡都來不及了,哪來嫌棄一說,妳第一個荷包予了我,叔叔可要吃醋嘍」少年將荷包視若珍寶的別上了腰際,卻也不忘打趣道,少女白皙的面龐上爬上絲絲的紅。
那年流寇四起,朝廷徵兵平流寇,適齡男子即刻被朝廷收用,朝廷下令的一月之期已到,在岑堇瑜正要翻身上馬之際,那溫柔卻略顯稚嫩的嗓音自遠處傳了過來「堇瑜哥哥此去平賊,路途遠且險,你一定要珍重,我在家裡等你」淩羽嫣遞上自己新繡的荷包,眼裡擒著淚,這是她送他的第二個荷包,與前一個有些相似細看卻又有些不同,岑堇瑜安撫的摸摸淩羽嫣的頭語調堅毅且認真:「嫣兒,我必定在你生辰前回來,給妳過一場熱鬧的及髻禮,照顧好自己,我,必定活著回來,娶我最喜歡的小姑娘為妻」岑堇瑜漾起那堪比暖陽的笑,翻身上馬,遠去,而淩紫嫣凝視著那城門口,直到那颯爽兒郎再也看不見,心中暗自祈禱。剛到北方時岑堇瑜日日上吐下瀉,不負安康,少年跟一眾弟兄坐在篝火旁取暖,他拿起掛於腰間的荷包摩挲,細細一看兩個荷包的花樣合起來正是一幅相連的並蒂蓮,心知箇中意義的岑堇瑜更加堅定信念,重振精神用屬於少年人的韌性熬過了水土不服,並成為祁軍一員猛將。
他走後三月,他們住的那座城被山匪圍城,預備攻下,給朝堂打個出其不意,此刻城裡的人出不去,城外的守城將士本就因朝廷調度剩下五千,此刻只餘不過百的士兵依然堅守到最後一刻,還有三日便過生辰的少女心中堅信記憶中那抹暖陽般的微笑必定會回來,會如以前般給她買糖葫蘆摸摸她的頭,她等著,絲毫看不出一絲害怕,三天後終究是寡不敵眾,城門直接被攻破,山匪任意搶奪百姓,而淩紫嫣被鄉里以城裡第一美人的名頭獻給了山匪頭子,他們以為,只要順著山匪就能苟且偷生,哪知,山匪當著眾人的面放了一把火,眾人逃也逃不出,眼睜睜看著自己從腳開始變成灰燼,山匪頭子站在「城門」前宛若看著一場好戲般聽著百姓此起彼伏沁入骨髓的絕望尖叫,笑得那麼沒心沒肺,那麼沒有溫度,山匪頭子「摟著」淩羽嫣的腰道:「這場大火可好看了,呵要不是看妳真有幾分姿色,妳以後跟著我做山匪夫人,若有二心我便把妳也燒了」淩羽嫣忽然扭身朝山匪頭子啐了一口,山匪頭子猝不及防鬆手,淩羽嫣道:「你如此醜陋、噁心令人厭惡,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跟了你這種無賴」淩羽嫣跑向那場大火,其餘山匪見狀想去攔,山匪頭子抬手制止,淩羽嫣看著自己雙腳變成灰燼輕聲道:「堇瑜哥哥今天是我及髻,可是嫣兒等不到你回來了。」隨著一陣風的助勢,原本繁華的南楓城頃刻成為了廢墟,而那方才及髻的少女再也沒有了未來。
半年過去流寇漸漸止息,將士們終於可以回家,每個人無不歡心雀躍,只有他連愉快的時間都沒有,辭別弟兄,飛快的騎馬回了家,在軍中早有聞南楓城被攻陷,城裡老少不留,已成廢墟,他心下惶恐擔心,到達昔日的南楓城時果然遍地焦土,連座村都稱不上,何來城一說,岑堇瑜腦袋「轟」的一聲頓時滑落馬背,走過遍地黑沙到淩羽嫣舊時的家前眼淚終於滑落,拿起那兩個荷包跪地失聲痛哭:「嫣兒,我回來了,是我不好,我沒來得及給妳過生辰,可我給你帶了及髻禮,妳再叫我一聲堇瑜哥哥好不好,我以後不打趣妳了,妳活過來好不好,我們成親,我的嫣兒一定是最好看的」岑堇瑜仰天撕心裂肺的大喊,誓要為親人,為那早已刻入他骨髓裡的愛人報仇。
一年後,岑堇瑜因為他的殺伐果斷,有勇有謀,立下大功,成為朝廷的大將,統領眾士兵,他帶兵的第一場戰役便一舉剿滅那群殺害他至親的山匪,每個人都說他像個瘋子一樣,殺紅了眼,六親不認,沒有情感冷心也冷情,可誰知道那是他在乎的人已逝,世間早已沒什麼值得他留戀,心不在了,身體不過是一具軀殼。
經年已過,他踩過遍地屍首,打了數萬場戰役,包圍家國,祁國上下男女老幼都聽過他的姓名,而他身邊卻從來沒有過任何女子,帝王曾想給他納妻也被他一一俱辭,他永遠都只有一個妻,那便是淩羽嫣。
「嫣兒,妳的生辰我可沒忘,特定親手做了妳最喜歡的桂花糕,妳要不要嚐一嚐」他在月色下獨酌喃喃自語,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當初那個少女對他笑魘如花,他終於又漾起了他如暖陽般的笑顏。
那年他已屆而立,而她依舊初初及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