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對不起,我並不愛你,也無法愛你。1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nVm0f6I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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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柔軟的加大雙人床上,呼吸著譚的呼吸醒過來,歲月將他前額幾根軟髮染白,我雙眼微睜細數,一根、兩根,數到我不忍心再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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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被睫毛闔上的眼皮跳動了幾下,在晨光的撫摸中微微掀開,嘴角和我鼻尖輕觸的同時朝兩頰翹起,沿伸到他沾滿迷人鬍渣的腮幫子旁,隨後我蜷在臉頰上的髮梢也被他含在口中,我伸出手指探進雙唇欲將髮絲勾回,卻將手指也留在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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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比我先離開被窩,我能夠在他沖澡時透過毛玻璃映出的輪廓,隱約看出他緊實的臀部還有健壯的大腿肌肉,沖完澡的他攤開手上的紅色天鵝絨睡袍,將我一絲不掛的身體緊緊裹住,隨後給了我今天第二個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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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已經訂好了,七點我回來接妳。」譚捧住我的雙頰在額頭上留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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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也有驚喜要給你喲!」我坐起身跪在床上,雙手環繞著他的胸膛,抬頭凝視他黑眶眼鏡也掩飾不住的俊美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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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嗎,那就拭目以待囉。」他瞇著眼微翹起一邊的嘴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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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在門邊聽到電梯叮一聲被打開,確認電梯門在他進入後關上,我轉身從床底下拿出兩天前準備好的禮物。禮物裝在一個黑色的男仕錶盒裡,我塗上珊瑚色帶有亮粉的口紅,在開盒處留下一個明顯的唇印,隨後拿出挑選許久的淺金色包裝紙,上頭有一排排「LOVE」字樣的反光浮水印,搭配銀色蕾絲緞帶,這是我第一次嘗試給禮物做包裝,我試了幾次才把禮物包裝成心目中的樣子,這一定會是他這輩子收過最美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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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下午我把家裡佈置成新婚的模樣,不落俗套的在床上灑滿愛心形狀的玫瑰花瓣。快遞人員很準時的送來當初在馬略卡島蜜月時的照片,我將它放大以代替傳統的婚紗照放在床頭上的牆面,照片中他半身露在海面上,雙手把我向空中捧起,仰頭衝我大笑,畫面如同他正從藍天白雲手中接過一個神聖的禮物,潔白的牙齒搭上蔚藍的海跟小島,好像什麼衝浪廣告的男主角。而我張開雙手俯看著他,就像天上下凡的快樂仙女,正朝著一見鐘情的王子懷裡撲去,感謝上帝,他正是我此生最美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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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自告奮勇在我們回到家前,先到家裡把客廳的爐火點上,我做了幾個箭頭和小驚喜,途中放著我們結婚兩年來的合照、描述我們去過的地方、看過的舞台劇門票、買過的拌手禮、甚至他戴過的帽子,敘寫這一切對我各有著什麼樣的意義,箭頭會一步步的引導他,進入那個還沒使用過的小房間裡,然後得到那個我今晚最想給到他的東西。今晚會是完美的,就像一直以來的我和他那般無可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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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結婚兩週年快樂,妳知道我是愛妳的,對吧?」譚深情默默的兩手平舉靠向下巴,看著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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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謝謝你愛我,謝謝你給我的一切。」我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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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在回到車庫看到那台停在黑夜底下,紅到發亮的小跑車時達到高潮,尤其車牌還是我的生日,我簡直雀躍到不行,我抱著譚的脖子跳上去親了他好幾口,老天爺已經給足我,所有我想要擁有的東西,而剩下的那樣,此刻也正在家中的小房間裡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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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參觀」完我的設計和佈置之後,跟著箭頭指引來到那間平時沒在使用的小房間,接著便看到了那張嬰兒床和放在床上的禮物,這是除了婚禮上之外,他的眼角第一次滲出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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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顫抖著把禮物拆開,隨即看到了有兩條痕跡的驗孕棒,還有一張小孩的超音波照片,他的雙手緊緊捏著照片,眼睛都快要貼到照片上去了。是的,畢竟為了這一刻,我們努力了兩年,兩年來我的肚皮始終沒有帶來任何動靜,最後在結婚滿兩週年的前一星期,子宮總算稍來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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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親愛的,記得我說的嗎,一定會有好事發生的,好險我們都沒有放棄啊,對嗎?親愛的,謝謝妳!」譚把我抱起來轉了好幾圈,隨後在我的臉頰和脖子都親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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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一定是個天使,他會給我們帶來好運和福氣,也會讓我們更相愛。」睡前譚單手撐著臉頰,側身撫摸著我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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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肚子裡有了寶寶,譚的事業的確越來越好,不過他中午一定會抽空回家一起吃飯,吃完飯他會把我抱上床舖,一邊撩著我額頭上的瀏海,一邊趴在肚子上哄我睡午覺,等我睡著後,他再回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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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懷孕快五個月的時候,寶寶第一次來到我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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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我全身赤裸在醫院病床上,房間中空調溫度設得很低,風勁也很強,我躺在那裡雙腿被打開,幾乎開到我能忍受的極限,腳踝被黑色的膠繩綑綁在床角的圓柱上,我能清楚聞到床單上消毒水刺鼻的味道,還有每隔幾秒鐘從腹部傳來的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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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感到疼痛的頻率越來越高,也越來越痛,孩子像顆皮球在羊水裡翻滾,朝著我的肚皮又踹又踢,我透過爬滿紋路的皮膚看到小腳印在上下倒騰,稍微再用點力氣,腳丫便可以穿出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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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雙手按著肚子,越想阻止體內的撞擊,撞擊卻越大力。我一邊叫喊譚的名字,肚皮上從身體裡踩出的腳印也越來越多,好幾雙腳在我的肚子裡不時往外踢,體內被翻攪的血水順著我的大腿處留到床上,再順著床沿滴到地板,我大叫一聲覺得就快要失去意識,恍惚間就聽到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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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親愛的還好嗎?肚子痛嗎?」譚打開燈緊張的看著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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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一瞬間,我的雙手還緊緊護著肚子,不過疼痛的感覺已經消失,只是一個噩夢。我彎身鑽進譚的懷裡,他順勢環過來緊緊把我摟住,我在聞到他身上沐浴乳的香味後感到放鬆,臉頰在他胸膛磨蹭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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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作夢,我沒事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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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是很恐怖的夢呢,真的沒事嗎,看妳這汗流的。」譚把我臉頰兩側的頭髮勾到耳後,用手背抹去我額頭上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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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沒事」我微笑著點點頭,在喝完譚倒給我的牛奶後再度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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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譚的公司來了電話,有些緊急狀況,必須得要親自進公司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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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改時間嗎?妳一個人去我不太放心啊。」他對著鏡子一邊翻折領帶,一邊側頭看著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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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例行產檢而已,醫生是會把你老婆兒子吃了不成?」我撫摸著肚子站在身後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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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妳快結束的時候先打給我,如果我事情解決了就去載妳回家。」譚調整好領帶轉過身輕捏我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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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婦產科兼月子中心,是譚公司的投資項目之一,裝潢非常氣派又不失溫馨,而且沒有一般診所難聞的味道。婦科、產科及月子中心共分成了三大棟,三棟大樓的後面有個比較隱密的車道,通向不孕症科學大樓,讓因為不孕症前來求診的人,能有一個相對隱私的空間,而對不孕症所採用的技術,也都是業界上較先趨的治療方法,並不斷在嘗試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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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媽咪這幾天吃得睡得都好嗎。」醫生戴上手套,護士在一旁準備機器。由於是熟人,所以我的幾次產檢都是在院長帶領幾個主要醫師的陪同下完成,每一次來到醫院,我都覺得自己像是英國女王在做健康檢查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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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昨天睡得不太好,其它都還好,吃得也正常。」我仰躺在床上,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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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先生稍早有給我打電話,說妳昨晚做噩夢了?」醫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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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也跟你們說呀?那只是個夢而已。」我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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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爸爸對你好嗎?平常壓力大不大?」醫生邊看著螢幕,邊調整螢幕旁邊的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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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定的心跳聲從機器裡傳來,強壯又有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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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啊,你們也知道,就忙唄,不過我這人平時就在家吃吃喝喝,哪來的壓力。」我微笑看著床邊的幾位護士跟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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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在我說完話後有人用很小聲的語氣說出了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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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撐起雙手看了一眼四周,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都沒有太大反應,有幾個跟著我的視線一起找尋,但臉上皆是一臉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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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剛誰說話嗎?」我看向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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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話?」院長向後掃了一眼,不過在場的人每個都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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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可能是機器的雜音,我聽錯了。」我看了一眼螢幕,穩定的心跳聲從裡面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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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調了一下螢幕的接線,畫面稍微跳動了一下,隨即恢復正常,在畫面跳動的瞬間我看到一張蒼白小臉正裂嘴笑著,應該是我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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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好喝就好,妳現在最大,什麼都不要做,只要躺在那裡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就可以,一定要好好把握這段時間,好好使喚準爸爸才是,哈哈哈。」院長大笑起來看向周圍的人,旁邊的幾個人也跟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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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很健康,而且滿活躍的,你最近應該有開始感覺到胎動了吧?」醫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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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昨天可能就是半夜他在動,我才做夢的。」我不好意思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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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寶寶體力很好,想必一定是個健壯的孩子,那今天就先到這邊。」醫生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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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我又聽到了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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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有聽到一些雜音…到底哪裡發出來的?」我把耳朵靠近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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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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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把那個關掉。」我對著護士指向螢幕。護士沒問原因,直接走過去把螢幕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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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療室所有人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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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啊,下次我們換個房間,這台機器可能需要淘汰了,我申請一下馬上處理,馬上處理。」幾秒鐘後醫生說道,隨即回頭看向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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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對,對,準媽咪的聽力也是會稍微敏感一些,可能會聽到一些一般人聽不到的雜訊,也是正常的,這次檢查沒能讓妳有舒適的體驗,真不好意思。」院長陪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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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只是那聲音聽著刺耳,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揉了揉耳垂,把衣服蓋上起身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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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該去死。」我倒吸了口涼氣,因為這次我聽得非常清楚,這絕對不是什麼所謂的雜訊,而且聽著就像是從我身體裡面講出來的話,我雙手下意識護住肚子,用最快的速度離開診療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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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時坐在餐桌前,我看著譚把一道道可口又擺盤精美的食物從廚房端出,他把袖子反折到肘處,領帶隨性的往後一甩,額頭上還有從烤爐邊烘出的豆大汗珠,卻一點也沒有下嚥的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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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嗎?今天真的是太忙了,沒有辦法去載妳,沒什麼事吧?」譚站在桌邊撫摸著我的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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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我今天在產檢的時候一直聽到有個聲音叫我去死,可是他們說只是機器發出來的雜音,我覺得毛毛的。」我抓住譚垂身旁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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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叫妳去死?還是疵嘶疵嘶這種聲音呢?這兩個聽起來很像。」譚繞過桌子在我對面坐下,眼神專注的看著我,只差沒拿個筆記本開始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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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只有去死,最後那聲音還說了我應該去死之類的,我聽得很清楚,可是他們都沒聽到。」我把頭低下,譚把我正要拿起筷子的手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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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回到家之後呢,還有聽到什麼聲音嗎?」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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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一離開醫院就好了。」我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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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星期我們出去走走吧,醫院那邊我會通知他們,可能機器真的有什麼問題,另外給妳配一間專屬診室,只要一個醫生跟一個護士陪妳就好,妳也能比較有安全感,先吃飯吧。」譚拍拍我的手背,把湯盛好放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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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老公。」我托著腮看向譚,釋懷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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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多回想在我洗澡時又出現的聲音,就在我把蓮篷頭關掉時候,彷彿有什麼發聲裝置被我吃進了肚子裡,那個聲音從我的身體裡發出,我的內臟甚至感覺到了震動,聲音一遍一遍在浴室裡產生迴音,它叫我去死,此刻就算再睏我也不敢閉上眼睛,想著他是不是會在夢境裡把我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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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翻過身把我整個人摟向懷裡,他的嘴唇微張,睫毛翩翩跟著眼球在搖動,看起來就像個孩子,我們的孩子生出來如果能像他多好,像他聰明又英俊,我深吸一口氣抱住他,把頭扎進他胸前,聞著他的體味讓我逐漸願意嘗試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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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睡著的時候,抱住譚的那隻手突然被人翻動,那感覺像是要把我手指掰開,我嘗試挪動手掌,有隻小手卻把我其中一根手指給握住,我抬起頭越過譚的身體看到一個全身黑到發亮的嬰兒,蜷著身體在揉捏我攬在譚身後的那隻手,嬰兒發現到我在看他,把頭仰起來看我,他的瞳孔深遂,眼白透徹,大大的眼珠子就這樣盯著我,三秒鐘後他把我的手放開,挪動他的屁股嘗試在床上爬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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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他把嘴巴張開後沒有闔起,雙手向我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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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應過來後我收回在他身邊的那隻手,整個人鑽進被窩,然後大叫譚的名字,可是我聽不到從我嘴裡有發出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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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到他努力爬過譚的身體,隨後在我身上趴坐下來,雙手向前抓住想要把我的被子掀開,不過力氣卻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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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他一邊用力一邊喚著媽媽,他媽媽是誰?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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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了幾次無果後他完全趴了下來,把頭貼近我耳朵的位置,一股血腥味道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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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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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有聽到自己的尖叫聲了,被子刷一下被掀開,房間燈光敞亮,譚正在搖晃我的肩膀,見我回神後一把把我抱住,把我的頭靠在他胸口撫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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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妳又作夢了,是我呢,老公在這呢。」譚在我的耳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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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小孩,剛床上有一個小孩,他叫我去死,還叫我媽媽!」我的視線在床上胡亂搜尋,床上已經不見什麼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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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呢,妳看,哪裡有小孩?」譚把被子往一旁掀開,露出整張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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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真的有,怎麼辦,我好怕呀老公。」我止不住顫抖,緊緊抓住譚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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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八成是做噩夢了,我再去給妳泡杯牛奶,還是妳想喝什麼?」譚還是緊緊地抱著我,而那個嬰兒突然出現在房門口,開了燈之後我才看到他不是黑色的,而是全身都被向鮮血的液體泡成了暗紅,他正坐在那裡,瞇著眼對我笑著,其中一隻手朝我的方向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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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後面,他在你後面!」我把頭撇開,手指著房門口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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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回過頭去掃了一眼說:「沒有啊,我後面沒有東西,妳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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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看到了,你為什麼不相信我,真的有!」我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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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妳,我相信妳,可是現在已經沒有了,他走了。」譚輕輕拍著我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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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萬一他又回來怎麼辦啊?」我淚眼汪汪看著譚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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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呀,我不會讓別人欺負妳的,我明天打電話諮詢一下醫生,看看這跟懷孕有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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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已經空無一物,我把被子抓起來抱著,往牆角蜷縮著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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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時間,那手臂般大小的嬰兒,時不時都出現在我周圍,我洗澡時他就坐在洗手台上瞪我,吃飯時兩手抱住我的小腿,用沒有牙齒嘴巴輕咬,有一次打開書房,他正雙手抱著譚的脖子,趴在他的背上,在我開門時惡狠狠地盯著我看。隨著肚子一天一天的變大,那嬰兒的身形也在發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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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我不能生下他。」在我看到他爬到流理台上把玩菜刀...應該說是挑選菜刀的時候,我對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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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又怎麼啦?」懷孕後期他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溫柔,我懷疑那孩子一定也對他動了什麼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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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殺了我!把他生下來他一定會殺了我!」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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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一個小孩,要怎麼殺妳?妳的力氣難道比他小嗎?」譚把公事包往沙發上一丟,靠在沙發上滑起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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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根本沒看過他,你怎麼知道他沒那個能力,你現在越來越晚回來...」我在餐桌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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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都說妳是周產期憂鬱,因為好不容易才懷孕妳這得失心太重了,等孩子生下來就好了,妳不是再過兩個禮拜就要生了嗎,現在不生是怎樣,到時候把他塞回去嗎?」譚起身拿起公事包走進房間,留下我獨坐在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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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清晨,他告訴我他就要來了,我感受到他像剝柚子一樣把我的血肉用力扒開,強硬的要從我身體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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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讓他出來,快滾出來!」我在病床上尖叫著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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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和譚面面相覷,但還是很努力地把他從我的身體裡給拖了出來,那嬰兒在他爸的懷裡對著我奸笑,還發出咯咯咯清理喉嚨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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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你可以去死了。」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但這只是另外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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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請了幾天假陪我待在醫院,他幾乎一有時間就抱著那個娃娃,他們幾次嘗試要讓那惡魔接近我,但我不肯,我不會再讓他靠近我半步,我不會給他任何機會殺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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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和譚聊了幾次,決定讓我先住進月子中心,看看環境的改變能不能讓我有所好轉,房間佈置得很豪華卻也溫馨,重要的是我不必跟那個魔鬼同住在一起,譚幾乎每天都會來陪我,生完之後我覺得他有對我稍微回到從前那樣了,他會帶我愛吃的東西,趁護理師不注意時偷偷吃掉我不喜歡的月子餐點,有時會跟我擠在同張床上哄我入睡。我知道他會在我熟睡時去偷看孩子,學習怎麼餵奶,怎麼幫他洗澡,說實話我希望那孩子就留在這兒,而我跟譚回到原本的兩人世界裡,當然事情並沒有如我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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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之後,我發現譚已經把嬰兒房佈置的富麗堂皇,房間門上貼著寫有他名字的裝飾牌、床邊有用英文字母拼出寶寶名字的個性化飾物和小玩偶、床的上方掛滿色彩繽紛的玩具轉盤、色調柔和的牆壁上甚至掛著譚喜歡的藝術作品,天花板還黏著晚上會閃閃發光的星星,我瞄了一眼隨即離開那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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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上班的時候,我要跟他單獨在一起嗎?」我問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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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請保姆了,明天就開始工作,妳先不用操心孩子的事。」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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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操心他。」我嘟聲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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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醒來,保姆已經在家裡了,我走到客廳,聽到嬰兒房裡尿布黏貼膠帶聲音,保姆正出聲逗弄他兩聲,隨後喀啦喀啦上著發條,把嬰兒床上的玩具吊飾打開,音樂聲從房裡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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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妳好,我是今天開始來顧孩子的,我姓蔡。」保姆手上搖晃著一個奶瓶從房裡走出來,對著坐在沙發上的我點了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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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好。」我朝她示意,她看起來大約五六十歲,身材矮胖,笑容很慈祥,她滴了一滴奶水在手背上試探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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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顧嗎?」我看向她手中的奶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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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顧,好顧,我看他幾個小時了,他都沒有哭鬧過,像個天使一樣,妳們家真是好福氣。」保姆笑著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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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打算去他房裡看看,保姆一箭步擋在我面前,雖然動作沒有太明顯,還是被我給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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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不讓我看他?」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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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先生說剛回來,讓妳多休息,怕孩子影響到妳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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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是說他是天使嗎?有什麼好影響的?」我繞過保姆繼續往嬰兒房裡走去,保姆拿著奶瓶也跟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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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出生後我第一次那麼靠近,他躺在床上雙手握拳,向兩旁擺動,眼睛沒有完全張開,小嘴喳巴喳巴的開合,發出咿咿嗯嗯的聲音,像是要哭,又沒有哭,那一瞬間我有種他就是一個正常嬰兒的錯覺,忍不住伸手要去撫摸他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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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手接近他的手的時候,他突然張開手掌,把我的食指握住,力道非常大,像是鐵了心要把我的手指關節擰斷,他的眼睛依舊緊閉,嘴角微微上揚,彷彿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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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不回我的手指,只得用另一隻手把他的手推開,但我已經使了很大的力氣,他還是緊緊的捏著我,情急之下我抓住他另一條手臂把他整個身體往上提起,他鬆開了手,開始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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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在一旁看著這一切,在我拉起他身體時放下奶瓶沖過來把小孩抱走,隨著孩子的笑聲越來越大,她拍著孩子的背左右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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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聽到了嗎?他在笑。」我驚訝地看著保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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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哭,妳這樣拉他手臂會受傷的。」保姆一手抱著他另一手揉著他的肩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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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是在哭?」明明這孩子笑得那麼放肆又詭異,怎麼會是在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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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先是疑惑的看著我,隨後說道:「太太,要不妳先吃早餐,我餵完他他應該就會睡了,晚點妳再進來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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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房門口走出去,身後傳來孩子的聲音:「妳怎麼還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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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臥室,把房門用力甩上,卻聽到他笑得更大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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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停下來。」我朝門外叫著,然後摀住耳朵蹲在門後面,把頭埋進膝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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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死,你才應該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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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下班後並沒有第一時間來房裡看我,我聽到他在嬰兒房裡和保姆含糊說話的聲音,嬰兒房裡的空調叮的一聲被關閉,保姆也離開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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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時間後譚走到臥室裡更衣,他揣了一下身上的領帶,坐在化妝桌前對我說道:「妳怎麼可以對恩恩那麼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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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力?你都沒看到他抓著我的手那個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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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搶著話繼續說:「蔡阿姨已經跟我說了,妳反應太激烈了,恩恩只是想要摸摸妳的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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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是連我說的都不信了嗎?」我不可思議的看向這個越來越陌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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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了?我已經忍妳多久了?懷孕的時候妳情緒被影響我都可以體諒妳,現在小孩已經生出來了,妳什麼時候可以恢復正常?什麼時候可以讓這個家恢復正常?」譚看著我,眼睛睜得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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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讓這個家不正常嗎?我有說過我不要生下他,你硬要,現在卻說是我讓這個家不正常,你們都正常,就我一個人不正常是嗎?」我坐在床上低著頭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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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恩是妳的孩子呀,也是我的孩子,我們期待了那麼久,怎麼可能不要他?怎麼有人會跟妳一樣不要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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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我的孩子,要是會有孩子我們早就有了,他是魔鬼啊,是魔鬼。」我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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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惡魔派來要毀掉我婚姻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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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嘆了一口氣,站起來自顧自換上衣服,我離開臥室走到客廳,無線通訊器傳來一陣喀勒喀勒,有人在擺弄機器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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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嘶…嘶….喀啦」我拿起通訊器按下按鈕,對著那頭吼道:「夠了,你給我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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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沖出客廳,搶過我手中的搖控器,嬰兒房裡又傳來笑聲,他大步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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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在嬰兒房裡待了快半小時,一直沒有出來,他坐的搖椅發出嘎吱的搖晃聲,他輕撫那個孩子,和他說話,還不時唱歌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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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近嬰兒房門口,一陣陰沉的娃娃聲蓋過了譚的聲音:「他是我的,妳去死吧」,我用力揉捏著兩邊的太陽穴,回到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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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譚幾乎都和那孩子睡在一起,白天保姆顧,晚上換他顧,他們倆從那天之後,便不讓我再靠近那房間,好幾次我看到他們一起待在那個小房間裡,倆人似乎在密謀著什麼,我的腳步聲一接近,他們便停止討論,有時候我會懷疑,到底誰才是這個房子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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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不知道多久,在我快要以為我不曾經歷過這些遭遇時,一天下午保姆在嬰兒房裡接完電話,著急得跑出來和我說道:「太太,對不起呀,我孫女出了事人在醫院,我下午沒辦法顧恩恩了,我剛打給先生,他沒有接電話,妳看要不要留個訊息請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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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快去醫院看妳孫女吧。」我頭也沒抬繼續翻著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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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小時家裡非常安靜,連警報器裡都沒有什麼異響發出,我坐在沙發上喝著花茶吃蛋糕,神經卻沒有放鬆警惕。正當我打算在沙發上小瞇一下的時候,嬰兒房裡傳出從裡面敲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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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聲音不大,但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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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著膽子走過去,房門沒有關,床上躺著一個粉肉色的嬰兒,濃重的痱子粉和奶香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他兩腳往旁邊踢著,大腿接近臀部的地方起了一片紅疹,他雙手打開朝空氣揮舞,嘴裡咿咿呀呀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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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五斗櫃最下層抽屜沒有關好,淺藍色的毛巾被拉出一角,床面上丟著奶嘴還有幾個磨牙用膠質玩具,嬰兒嘴角掛著牽絲的口水,一路沿伸到枕頭上,在他搖頭晃腦間又甩到另一邊的臉頰,他躺在那裡晃動身體,眼神對著我不做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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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勢拿起繞在頸上的口水巾把他嘴邊的口水擦掉,接著嘗試把奶嘴嘟進他嘴裡,他眼睛一閉,把頭轉到另一側後奶嘴被舔了出來,我又試了一次,結果一樣,我把奶嘴丟回床上,坐在搖椅上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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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了嗎?」他沒有回答,一雙無害的大眼睛眨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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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手把吊掛著的音樂玩具喀啦喀啦轉上發條,一陣清脆的音樂聲隨之傳出,掛飾上的玩具開始轉動,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旋轉中的玩具,雙手拍著床板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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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正常一點不好嗎?」我打開抽屜把夾在外面的毛巾往裡收起,拎出一條毯子蓋在大腿上,順手拿起桌上幾本鍛鍊孩子大腦的書籍翻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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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吊飾的光影在拉上的窗簾轉動,空調傳出有節奏的轟鳴,透過窗簾映照出來的午後陽光隨著空調吹動,忽明忽暗照映在木質的嬰兒床上,暗的時候我看不見他的表情,明的時候他對著我咯咯發笑,那是個孩子該有的笑容。我把書闔上仰頭看向天花板上的螢光星星,好像我們的生活本來就該如此,好像我就該是他的媽媽,好像他就該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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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傳來家中鎖頭被打開的聲音,門還未被完全關上,譚已經來到嬰兒房門口,他的第一眼先對到床上的嬰兒,隨後右手掛在門把上氣喘吁吁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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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啦?」我把腿上的書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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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蔡姨跟我說了,妳怎麼不打電話給我?」譚走向前逗弄寶寶,隨後把空調叮一聲關掉,「冷氣也開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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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動空調。」我轉身把毯子放在搖椅上,往客廳走,房裡傳出尿布撕開又黏回去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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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回來看一下,公司還有事,妳在家沒問題吧?」譚拿著奶瓶走到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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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一個人在這一個多小時了。」我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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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把牛奶先泡好,妳稍微試一下溫度再給他喝,不會餵就打給我,我在路上教妳,旁邊也有育嬰指南可以看。兩個小時檢查一下他的尿布,大概檢查兩次我就回來了。」譚拿著奶瓶出來,走到嬰兒房往裡看了一會兒後把門關上,把奶瓶拿到客廳對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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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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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親愛的,妳還好嗎?告訴我妳沒事。」等了一會兒譚把奶瓶放到桌上,蹲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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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啊。」我伸手撥開他額頭的髮絲,他的前額現在幾乎都是白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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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前我還可以透過譚的瞳孔看到我自己,現在只能看到他混濁的眼球,有一個嬰兒正住在他的混濁裡和他的心思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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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剛說什麼?」他握住我的雙手,大拇指在我的手背上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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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奶、尿布、兩小時。」我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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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又重覆了一次先前的話,隨後試了一下牛奶的溫度:「可以了,我走之後妳就可以餵他了。謝謝妳,親愛的,我會盡快趕回來,不會耽誤太久的。」他在我頭上留下一吻後提著公事包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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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桌上的奶瓶好半响,隨後意識到我早已是一個母親了,這是我第一次去屢行那種身為母親的義務,也許他已經好了呢?也許那個醜陋又可怕的靈魂已經離開他的身體裡了呢?也許今天之後,我也有福氣去享受所謂的天倫之樂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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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手輕腳地打開嬰兒房裡的燈,全身被棉質包巾裹到一絲不透的嬰孩雙手張開躺在床上,只露出手掌一半大小的臉蛋,我把空調重新打開,從抽屜拉出一條毛巾擦拭沾黏在他額頭上的細毛,他的額頭被我一根手指就能填滿,沒有反抗,彷彿一隻熟睡的奶貓任我擺弄,只有嘴裡偶爾發出嗯唔的聲音。他的雙腳蜷起,粉色肉墊向內彎折,大腿根部有兩條尿布鬆緊條的磨擦紅印,我撕開尿布打算重黏,手卻被一掌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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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收回來,床上一雙眼睛斜著眼沒看我,眼中沒有憤怒或是開心,只是輕捏拳頭看向床角那隻被他拍開的手。我再次喀啦喀啦上緊玩具吊飾的發條,在音樂響聲啟動後重新調整了一次他的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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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嬰指南攤在桌上,我一手托住他的後腦勺,一手撐住他的後背,把他攬進我胸前,讓他的頭靠在我的手臂上,拿起奶瓶的同時瞟向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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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了一下溫度,我把瓶口靠近他的嘴邊,在下嘴唇處輕點幾下,他沒有把嘴張開,連原本伊嗯的聲音也不再發出,只是撇頭看向床頭上方仍在旋轉的音樂玩具,我斜一眼牆上時鐘,抿了一下瓶口,確定沒有阻塞,溫度一點不燙,我再一次嘗試把奶瓶嘟向他的嘴角,稍微向嘴裡使了些力,很快被他的舌頭推出,奶水從嘴角處滑出臉頰往下流淌,我把奶瓶放到桌上,瓶子一歪倒向一旁的育嬰指南,濺了幾滴牛奶在書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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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繞在脖子上的口水巾壓拭在他臉頰,他咬著下唇,小手舉起嘗試推開毛巾,我抓起他的手往下身擺正,用手肘壓住,曲膝拿起桌上的奶瓶,再一次接近他的嘴巴,這一次他沒有抗拒,柔軟的嘴巴往兩旁裂開,露出條縫隙,我想也不想就把奶瓶靠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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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水在沒有吸吮的情況下從瓶口滴進嘴里,而他淹滿牛奶的舌根此刻正發出「咯咯咯」的聲音,他沒有把奶水吞進去,也沒有把它吐出來,只是裂嘴看著我,奶水順勢從裂開的兩邊嘴角滲出,我也不甘示弱,一直往裡倒灌,這麼多的奶含在嘴裡,他多少總會喝到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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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他眼睛爬滿血絲,鮮豔的紅色從眼睛往外延伸佔滿了他脖子以上的部位,然後再順著突出的血管往下爬行,整個身子最後像我第一次在床上看到他那樣,血淋淋的,兩隻手死命抵住我放進他嘴裡的奶瓶,我已經看不見他的瞳孔,但我知道他正盯著我,隨著他手握的力道越來越大,他的裂得越來越開,尖銳的笑聲咯嚕咯嚕從他的喉頭混著泡在嘴裡的奶水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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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停扭動手腕,卻如何也掙脫不開,笑聲越發尖銳刺耳,嘴里的奶水無止盡從他嘴裡溢出,滑過鮮紅色的皮膚更白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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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把奶瓶甩到搖椅上,一指一指把口水巾塞進裂開的小嘴里,吸滿嘴角不斷流出的奶水。「求你了。」毛巾的三分之一已經泡進他嘴裡,但絲毫阻止不了他誇張的笑聲,我使了力把剩餘的毛巾全塞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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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無害的小手捏成一個拳頭,深紅色的眼睛彷彿一個深不見底的漩窩,我忍不住伸出手掌蓋在他的臉上,阻止他再用失去瞳孔的眼窩怒視我,可是這樣卻依舊阻止不了他的氣管裡不斷傳出的咯咯響聲,只好用無名指和大拇指按住他的氣管,再用剩餘的兩根指頭壓住他的眼窩,確認他終於看不到我,也再發不出任何聲音,這時才把他在床上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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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飾的音樂聲已經結束,轉盤仍被空調的風晃得卡卡作響,夕照透過黃色的窗簾攤灑到嬰兒床上,把床上原本血淋淋的身驅照得鮮豔卻又蒼白,冷氣的低聲轟鳴像極了神父的祝禱,這一遍遍的祝禱最終將他恢復成一個純潔乾淨的孩子,我仰靠著椅背哼著懷孕時最常唱著的小調,像看著一個正在接受洗禮的孩子,這孩子已從惡魔變作為天使,而這時候,也是唯一我能夠感到愛你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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