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碎裂聲來自鏡子,東湛在無意間破壞了古物。
那隻手的主人也及時目睹這悲慘的一幕,冷不防的倒抽了一口氣,「看看,你做的什麼好事!」
面對青年的指控,東湛自知理虧,但仍想狡辯一回,「還說,要不是你忽然出現在我身後,還拍了我的肩,這種意外有可能會發生嗎,所以都是你的錯!」
「什麼?你竟然對我用這種態度,死小鬼!」小孟一臉慍怒的緊抿著唇,將身子壓低,狠狠的拽了對方的臉蛋一把。
「你幹嘛啊,痛,快點鬆手!」東湛撫著被掐紅的印子,忍著欲奪眶而出的淚水,無奈對方身形上的差距,只能默默敗下這一回合。
「我可是找了你很久,我還在想,你該不會跑來審判廳吧,結果你真的隨便就跑進來,你知道嗎,連我也不會在沒事的時候踏足這裡!」
「有那麼嚴重嗎……」
「有,你看,黑暗被你吸引過來了。」小孟的頭往旁邊一撇,意味深長的說道。
東湛愣了片刻,才恍然驚覺到一件他不曾注意過的事情他原本以為這條長廊只是光線昏黃而已,卻不想這會在他剛踏進來的那一刻起,相較之下,更為的幽暗,幾乎只能目視周圍不出幾公分的距離。
他跟小孟快被黑暗給吞噬了。
「這是什麼鬼東西啊!」東湛當即想扔下一切逃跑,卻被小孟給拉住,後者立即提出厲聲警告。
「沒用的,一旦被盯上就無處可逃了。」
「那你起碼也得跟我解釋這些都是什麼啊,真的沒有辦法嗎?」東湛努力的縮起身子不讓黑暗沾染上自身的一角。
「黑暗是無形的,可以說是在宇宙中的一種物質,難以解釋的現象,誤入其中就再也無法返回,而在那個世界只有無盡的黑暗。」
東湛拼命的想要理解對方話裡的含意,因而皺緊了眉頭,苦苦思索一番,到最後只能給予「你在共三小」的微妙表情。
小孟見狀也不責怪,只是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我也沒指望你能一次聽懂,畢竟你還小嘛,小孩子這樣是很正常的!」
小?男人最忌諱聽到這個不堪入耳的字眼了。
東湛立即不干示弱的踮起腳尖抗議,憤憤不平的揮動拳頭,「我哪裡小了,睜大眼睛好好看個仔細!」
「不過,你用不著擔心,」小孟根本沒在聽他說話,很快地岔開話題,「由於你打壞了審判廳的公物,很快就會有人來找我們,他們身上的正氣可以輕易的驅散黑暗,畢竟在陰間,他們代表的即是法律,即是正義。」
經人一提醒,東湛立即想起了自己前一刻闖下的大禍,噤聲半晌,才喏喏的問了句,「他們指的是……?」然而,心中卻早已預料到答案。
「陰間刑務警備隊。」
「……」小孟的答案證實了心中所想,東湛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知道是不是這七個字帶來的震撼導致的。
於此同時,從某處響起了不指一個足音,逐漸朝這邊走來,黑暗頓時猶如潮水一班的迅速退開,周圍的視野變得明亮起來。
心中的警鈴頓時響個不停。
看樣子,陰間什麼的警備隊比那些會隨時藉機吞噬迷途的亡靈還要更加的無法預測。
「現在逃走還來得及嗎?」掙扎必然得做到最後一刻。
「人都到了,你認為呢?」小孟不急不徐地扔下一句稍嫌冷淡的答覆。
在東湛和小孟尚把視線專注的聚焦在越來越清晰的人影時,在角落的一隅,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鏡面的碎片悄悄的移動了,然後消失,再之後原本被打破的一角竟然復原的完好如初,就像是從未經人破壞過一樣。
東湛沒注意到的是,在他視線轉移的後一秒,他視為故障品的鏡子,浮現了影像,鏡中的是個年輕長相好看的男人。
男人笑得猖狂,手握大刀,一一把面前的人都殺得精光,無論是老人女人甚或只是襁褓中的嬰兒,男人所在的時代背景看得出來有些年代了。
畫面一度因過於血腥而轉黑,彷彿在見證某個人的紀錄片,男人在浴血的場景中揮舞著奪人性命的刀刃,跳著屬於自己的圓舞曲,卻是以死亡演奏。
最後,男人停止了這場暴行,像是注意到有觀眾在旁的轉過了頭,嘴唇無聲的蠕動著,那唇形似是在訴說著一句話。
『我會找到你。』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SzVhocZ68
「麻煩再重複一次,你的個人資料。」
「如果我再重複一次,會加強話語中的可信度,又或者會改變你早就對我的糟糕到不行的印象嗎?」
「視情況判定。」對方仍是一貫的冰冷嗓音,面部表情未曾起過一絲波動,彷彿這類的情況早已司空見貫。
「但,你壓根不信不是嗎?」東湛在面對這猶如冰山一樣寒氣颼颼的男人險些把持不住怒氣。
「我沒那樣說過。」男人淡淡的否認,思索了會,又加上一句,「視情況判定。」
「你是不是只會這一句?」東湛不高興的指出。
「……這是我的工作。」沉默片刻,男人端出專業的架子如此表示道,但所謂的專業,從頭至尾就只有一種表情,彷彿此人生來就未曾擁有過其他情緒的一刻,像現在這樣,這是他竭盡所能的釋出最大的善意。
可惜東湛並沒有接收到,雙方的電波打從一開始就銜接不上。
彼此間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但礙於東湛自知理虧,明白他才是做錯事的一方,要不然也不會像眼前這樣被迫帶到陰間刑務警備隊總局的某一張辦公桌前,像是犯人似的接受各種質詢,雖然他的確就是。
根據十分鐘男人的自介,他說,他叫上官申灼。隸屬於警備隊的第三分隊。
一個奇怪的名字。東湛只敢放在內心偷偷的腹誹一句。
「我是東湛,今年二十三歲,職業是全方位的藝人,因為某些我也不知道的原因,明明前一刻我還在拍戲,下一秒卻被迫困在這個該死的身體……喂,你有沒有在聽啊?」
「嗯。」一聲無關緊要的嗯聲落下,上官申灼的目光一直黏在手上的一本線裝冊子上。
但就是這副無所謂的態度讓東湛覺得火大,但他很快的壓下不斷湧上來的怒氣,他可是擁有絕世容顏的美男,即便現在不是,也絕不能讓面前的人毀了他苦心經營的形象。
「如果你還想知道其他訊息,我願意全力配合。」只要讓他盡速離開這鬼地方。
「為什麼態度忽然變了?」聞聲,上官申灼輕蹙了下眉頭,似是很不解。
「……你希望我上前暴打你一頓嗎,如果你想看到的話。」東湛必須得很努力地才不至於讓自己的白眼過於明顯。
「呵。」上官申灼只是淺淺的扯動了嘴角。
「你笑什麼?」東湛無視那該死的有些好看的笑,斷定對方是在嘲笑自己。
「你打不過我的。」然而,上官申灼只是一本正經地指出事實。
「……」是啦,以他這副狀態,他誰都打不過,東湛賭氣似的轉頭撇開。
「若輕,十歲,死因是溺水,但那是距離事發當時已過了二十年的事了,為什麼現在才來陰間報到。」上官申灼原封不動地將冊子上載出的一筆一劃如實唸出,看樣子那是本生死簿,能夠精準的紀錄出每個人生命逝去之時。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那個若輕。」何況,能夠證實他身份的男人早在見到刑務警備隊的人登場後,就匆匆忙忙地找了個理由閃人,不過,說起來,小孟一錠也是認為他就是那個若輕。
若輕,是這個孩子的名字嗎,死去的時候才十歲……
難以想像,如果這是場惡夢的話,能不能現在就讓他醒來?
「但,根據靈體判定,的確是屬於若輕的。」上官申灼又拿出一個奇怪的黑色儀器,熟練的在他額前比劃,像是測量溫度,直到儀器發出一聲低沉的機械音才罷手,專注觀察的結果,讓他難以相信眼前的孩子會是他口中的男人東湛。
而在他手上的這本生死簿,能夠精準的紀錄出所有陽壽已盡的人們,在死亡面前不分年齡,彷彿物體本身具有自己的意識,即便隨機翻閱,他永遠都能找到他想找的那一頁,然而,其中卻沒有一個人叫做東湛。
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東湛尚存活在世上;另一種可能則是,東湛並不是真名。
「你的真名呢?」
沒料到對方突有此一問,東湛愣了會,心虛的睜大雙眼,壓下不安情緒的他刻意故作鎮定的裝傻,「蛤?你在說什麼,這就是我的真名啊……」
「照你所說,你是個藝人的話,那東湛很有可能就只是個藝名,那麼,我會有這樣的推測,相當合理。」
「花……」東湛及時住口,差一點就要一腳踏入無法挽回的局面了。
沒錯,東湛並非他原本的名字,而他的本名卻是導致求學途中不太順遂的元凶。
就因為這個可笑到不行的名字,讓他有個花花的綽號,也讓他在小一時有了人生打掉重練的念頭。
他知道,這樣想的自己很不好,但更壞的是只因別人的名字而嘲諷訕笑的人,即便那些人都是無心的。
有時候,人在懷抱惡意的時候竟然毫無自覺。
因為沒有意識到,所以才能不受道德的拘束來傷害他人。
沒有人會因為類似的小罪小惡而真心懺悔,因為在無心的當下,甚至不覺得那是傷害他人的行為。
花茗畟。他極度想遺忘的名字。
「不過呢,」上官申灼卻忽然話鋒一轉,啪的闔上了手中的生死簿,一臉專注地凝視著他。「我選擇相信你。」
「為、為什麼?」東湛詫異地問出聲,視線對上了對方的,眼中有著一絲困惑,不明白對方回心轉意的原因。
「因為影子。」
「影子?」東湛不解的偏過頭將目光往腳邊移去,的確隱約能夠看到黑色的塊狀物體,說是影子,卻沒有像他認知一般的形狀,只能見到沒有大致的輪廓。
小小的身軀,卻投射出一個成熟男人的輪廓。
東湛張大了嘴,發不出半點聲音。。
「你被捲入了編號四的案件,也就是有未到陰間報到的亡靈強制將彼此的靈魂互換,只為了尋得重返陽世的機會。」
但東湛只是火冒三丈咬牙切齒地吐出怒言,「既然你知道了,為什麼不早說?」
身為守時的演藝人員,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浪費時間。
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為什麼總有低智商的人類為了凸顯自己的明星光環,偏偏一定要晚了一小時才姍姍來遲,早早就結束工作,能夠利用的時間反而增加了不是嗎,這麼簡單道理還要他教?
「測試。」
「什麼?」東戰毫不意外地的愣住了,眨了眨眼,這傢伙是在說什麼?
「在強制互換靈魂的過程,雙方會產生強烈的碰撞,並有可能會導致其中一方出現記憶混淆的現象,所以我必須得對你進行確認,核對你的身份。」
「但這聽起來,簡直就像是……」東湛至今仍難以接受的低聲喃喃。
對的,簡直就像是那個……
「抓交替。」同一時間,雙方不謀而合的唸出相同的答案。
「可是不對啊,既然是抓交替,那現在的我倒底是生是死,為什麼又要寄附在這個叫若輕的小孩身上?」
「我們列為編號四的案件,分為兩種情況,一種就是陽世的人已熟知的說法,抓人頂替自己的位置好進入轉世的輪迴,但這樣冒險的方法是需要其代價的,而另一種就是較為罕見的情況,有些品行不良的孤魂會刻意躲避鬼差的追捕,只為了尋得在一次重返陽世的機會。」
「再一次重返……那樣的事有可能嗎?」
問出口的瞬間,東湛不禁感到有些後悔,就是有可能,他現在才會在這裡的啊。
「所以才說極為罕見,並非辦不到,全憑強大的意志,必須要湊集三個條件,極陰之日與極陰之時,最後則需要極陰之地,那就完成了互換靈魂的準備程序,如果挑選的目標還是個生辰八字都聚陰的極陰之人,成功的機會也會相對大幅地提升。」
「等等,那個極陰之人……不可能是在說我吧?」
上官申灼沒好氣地給了他「你說呢」的冷淡表情,然後繼續以一貫毫無起伏的平板聲調說話,像個標準的公務人員,語氣不顯急躁。
「待一切大功告成後,那個孤魂就能如願代替此人,作為對方的身份,存活於世,換句話說,現在的你並未亡故,不過是肉體寄宿了別人的魂魄罷了。」
中斷的話聲重新銜接,不急不徐地道出編號四事件的始末,東湛聽得一愣一愣的,久久無法回神過來。
東湛目前所處的空間是陰間刑務警備隊總局的第三分隊的辦公區域,周圍不斷被細碎的談話聲與繁雜的公務所淹沒,像是個真正的公務人員,但這可不是東湛的日常。
然後,在某一角落,有人不小心將整疊檔案公文落在了地上,發出響亮的碰撞聲,頓時引起附近人的注意,也是在那個當下,東湛重新找回了聲帶的功能。
「所以,現在的我還活著,而那個叫若輕的孩子目前正霸佔著我的身體。」
「雖然尚不知他的目的,但是的。」
「那有沒有辦法奪回來呢?」說到激動處,東湛發現自己無法再冷靜下來,身子不禁靠向前,都快撲到上官申灼的身上了,雙拳猛力捏緊,擅自將希望寄放在對方的身上。
「有。」上官申灼沒有辜負東湛的期待,謹慎地點過頭,「必須也要在同樣的三個條件,找到目標,強制將靈魂歸位。」
聽起來容易許多,但現實上卻是困難重重,何況他現在還只是個什麼都辦不到的小孩。
「那萬一對方不願配合呢……」想想也是,人家都等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得到一個重返陽世的絕佳機會,會這麼輕易的拱手還人?
「就只好那樣做了。」
「哪樣?」
「動用武力。」上官申灼雲淡風輕地說,但眉宇間卻凝聚著一股不容小覷的殺氣。
救命,你那不是武力,很明顯地是暴力啊!
東湛躊躇著要不要乾脆換個人來幫助自己,周圍的氣卻在霎那間轉換,驚得他心頭小鹿亂撞,不,他那頭小鹿快要撞死了,原先還算一片祥和的辦公氛圍,頓時變得風聲鶴唳,鄰座的一個女孩子跟搭檔一言不合甚至當場打了起來,再遠一些的也不遑多讓,直接拿出專屬的武器隔空較量,他們身上有個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穿著警備隊的制服,雖然樣式稍有不同,但散發出的感覺是不會騙人的。
陰間刑務警備隊,到底是何等恐怖的地方啊!
ns216.73.216.117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