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的白菊花 - 01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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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言湘隱

Aug 29,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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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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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是個信差，奉師父之命穿梭在世界各地給人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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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趟旅程都是獨一無二的，即使走的是相同的路，也會因為季節遞嬗而有不同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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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師父堅持他回程可以使用傳送門，但去程一定要依靠自己的雙腳一步步開拓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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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少年的印象中，只有那個特別的地方，終年維持著同樣的地貌，那是一棟位於森林出口的小木屋，屋外種滿了迎風搖曳的白菊花，花瓣上的露珠在太陽下閃著微光，一靠近就能感受那股馥郁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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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地方，永遠給人溫暖舒適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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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女主人清澈的雙眸裡，花朵從未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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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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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抵達時已近傍晚，由於在上一個地點耽擱的緣故，夕陽已在天空揮灑出一抹層次分明的橙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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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站在門口，微笑送走了最後一位請教學問的學生，眼角餘光瞄到少年，親切地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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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普力歐，這麼晚了還特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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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位三十初頭的女子，橙色的短髮顯得活潑俏麗，隨性地t-shirt穿著拉近了與學生的距離，從學生能賴在她的宿舍問問題直到下午六點就能看出，她是一位受歡迎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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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的聲音卻超齡地好似飽經風霜的長者，平靜、徐緩，低音富有磁性，彷彿再大的波瀾在她眼裡不過雲淡風輕，每回見到她，少年腦海總會浮現師父那張滿是皺紋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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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一個人的氣質往往與其過去的經歷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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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也不辛苦，戀夢教授。」少年鞠躬回禮，「這是館長大人托我送來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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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進來坐一會兒吧，待會再用蟲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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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力歐依言走進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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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第十五次踏入這裡，屋內的擺設、傢俱的位置對他而言就像自家圖書館一樣熟悉，牆壁是一塵不染的米白，沙發、餐桌與櫥櫃全是令人放鬆的暖色調，鵝黃色燈光雖不若豔陽熾熱，卻更加舒適宜人，這個空間有股神奇的魔力，讓人一來就不想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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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力歐承認，要不是晚歸會被師父駡到臭頭，他很難靠著意志力躲過戀夢教授沙發與甜點的雙重夾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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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鑽進廚房張羅食物，普力歐熟門熟路地窩進沙發裡，讓柔軟的觸感洗去整日奔波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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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頭向天，隨意打量屋內，在距離牆角約兩米高的地方發現一個木製小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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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平台年代已久，普力歐初次來的時候，目光最先聚焦的就是這個空無一物、用途未明的木板，因為它真的太平凡太不起眼，後來便忽略了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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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天，很特別的，平台上擺了一束花，整齊插在直筒花瓶裡的花，瓶是以稀有的粉色陶土製成，花是庭院裡的白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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唾手可得的白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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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力歐對花語沒有研究，但他想起了一位新認識的朋友，那個神采飛揚、帶著春天氣息的女孩，如果她在，或許能推敲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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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夢教授把花圃照顧地很好，它們在陽光與水分的滋養下，每日都開出飽滿馥郁的花蕊，日間簇擁著小木屋屹立於原野，夜裡靜靜擁抱小木屋安眠，就像忠誠的護城河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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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端著草莓蛋糕走出來，顏色與香味頓時吸引了普力歐，先別管小白菊了，填飽肚子最重要！他不顧形象地狼吞虎嚥，唇邊還蘸了一大塊鮮奶油，戀夢教授慈祥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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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力歐曾聽說，戀夢教授年輕時是魔法大陸劍術最高超的劍士，以守護世界和平為己任，引退後選擇來到此地「妖精之森」定居，妖精們很排斥外來民族，卻罕見接納並喜歡上她，也因為她是唯一深入妖精地域的人類，韓恩館長才會經常與她魚雁往返，以了解妖精的生活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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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普力歐實在很難想像這個笑容可掬的鄰家大姊姊有如此輝煌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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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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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夢教授，我想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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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到對方詫異的眼神，普力歐補充說明：「每次妳都會在旁邊看我吃完才開始寫回信，不如趁這個空檔給我講些妳自己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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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的？」戀夢教授陷入沉思，「為何突然想知道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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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發覺即使相處很久，自己仍然不太了解妳。」普力歐嘴裡咀嚼著蛋糕，導致下一句話含糊不清：「窩對尼的映象都是從喘聞中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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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你想聽我重述年輕時的豐功偉績呢？還是想問我如何與妖精們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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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力歐指著平台上的花，「我想問那個，為什麼突然擺一束花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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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被你發現了。」她的臉頰浮現一抹紅暈，有些羞赧地說：「本該在中午前收起來的，趕著去上下午一點的課，就忘了這回事，別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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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力歐搖頭，表示一點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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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摯友的忌日，擺花是為了紀念她。」戀夢教授目光轉向窗外，「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小時候家裡種了滿山遍野的白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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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答覆令普力歐倍感驚訝，「她是誰？如何救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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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名為安潔莉卡．蘇維茲，是綠色村村長的妹妹，當年從魔法大陸學成歸國時，意外救了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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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村...那座禁忌之島？」普力歐大受震動，聲音不自覺有些顫抖，他記得這座四面環海的蕞薾之島在地圖上已經找不到了，問過師父，只概略得知此地二十年前發生過一樁滅村慘案，後來被魔法師們設立結界封印起來，至今已無人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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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沒想過，師姊安潔莉卡和熟識的戀夢教授都是綠色村出身，兩人還是閨蜜關係，難怪師父對這個敏感話題避重就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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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就是綠色村慘案唯一的倖存者，那年我才十二歲，當我從血泊中痛醒，發現母親和姊姊都沒了氣息，甚至全村沒剩一個活人，真的痛恨黑魔女沒把我一塊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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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我在另一個世界還能與深愛的家人團聚，不用孤零零地苟活，不用一閉上眼就回想起家人被殘酷殺害的畫面。」語尾已幾近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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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力歐瞥見她眼角晶瑩的淚珠，深邃的瞳仁裡滿是哀戚，卻在接觸到白菊花時變得無比柔和，在沙啞的嗓音中，時光倒流，回到那個本該寧靜安然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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