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打從一開始,徐斐然就發現了自己的扭曲情結吧。
當他帶點好奇,又帶點迷惑地輕吻熟睡的弟弟時,他就淪陷了。
當時的他並不清楚這是什麼感覺。可是在吻過之後,他只能注視弟弟,心頭生出異樣的情愫,催使他再一親芳澤。他伏下身體,讓四片嘴唇再次輕輕相碰;陶醉地閉上眼睛,讓這微妙的觸感一直在唇間逗留。
──辰,徐語辰。
無聲地喚著弟弟的名字,唇瓣也隨之相相鬚磨,那種奇妙的感覺就更強烈了。他繼續默唸著那熟識的名字,身形微挪,令唇片壓得更深──
「徐斐然!你在做什麼!」
鐵鏽般的怒吼使他馬上彈開,全身僵硬地望向大開的房門;床上的少年也被震醒,用一雙小手擦揉惺忪睡眼。
父親正沈默地站在門邊,劍刃似的冷白色睛光刺向徐斐然,迫得他滲出幾星汗水,喉嚨像被石頭卡住了,嘶不出半句辯解來。
「你對語辰做什麼!」
他不禁全身一抖,眼神瞬即縮開。悶吞一口口水,屈服垂下頭來,打顫著的牙齒正為那冷冽的聲音而驚恐。
然而父親並沒有就此放過他,怒熱的視線化成炎紅的繩索,緊緊勒至他身上,令他根本喘不過氣來。
他想逃出去,逃出父親的魔爪;但那自小就使他心生畏懼的巨大影子卻堵住了門口。他只能僵硬著身體,被冷汗沾至全濕的手掌緊抓著被子……生怕父親突然發狠,又再將他扯出去狠狠毒打。
回想起父親的藤條,內臟彷彿反射性地緊縮在一起。
徬徨間,徐斐然感到手背傳來一絲溫暖,是那熟識不過的小手;回首所見,是弟弟擔憂的眼神。
眼眶一熱,心靈竟被這份無聲的溫柔淨化了。
無論是任何時候,徐語辰總會與他分享喜怒哀樂,也必會在他脆弱的瞬間馬上伸出手,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幫助他。即使明知自己所能做到的可能只有安慰,徐語辰也一定會將整顆心呈獻出來──為了他一人。
所以,他真的……很喜歡辰。
喜歡到,只要看到辰一眼,所有悲傷都會化為煙縷,隨風而逝。
深深吸了一口氣,徐斐然反握弟弟的手,轉頭迫視自己一直所畏懼的父親,眼裡竟浮現難得的倔強。
「……我、我只是想跟辰玩。」
自掘墳墓的答案。十四歲可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小孩子了,徐斐然當然知道兩個人嘴唇間的觸碰意味著什麼:非常喜歡。
哪怕,是超出了兄弟之情的禁忌。
然而,在說出這句繃直的謊言時,他那股堅定的眼神,連父親也無法擊碎。
「……斐然,到我房裡!」
看不過兄弟那緊扣著的手,更看不過徐斐然的反抗意識,父親忿然轉身,便消失在兩人視線外。徐斐然渾身無力,正要隨父親的步履離開,徐語辰卻緊抓住他的手,明亮的眼睛好像在說:不要去。
嗯?還在擔心嗎?
想到這裡,徐斐然既是幸福又是無奈,只能勉強牽出苦笑來。
在過去,每次徐斐然被父親喚進房間後,都必定會遭受皮肉之苦。霍霍的藤條聲從門縫漏出,總會嚇得在門外偷聽的徐語辰寒慄。大門一開,徐斐然的兩眼總是又紅又濕,手臂上遍佈深紅色的腫痕。這時徐語辰便會面露愁色,按著胸口輕掃哥哥的傷痕,幾乎要哭出來。
後來,徐斐然不想讓弟弟擔心,在開門前必先擦乾眼淚,披件外套,再裝作若無其事地微笑;這讓徐語辰更為痛苦。
徐語辰曾不只一次冒出代哥哥受罰的念頭。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父親相當討厭徐斐然,對徐語辰卻萬分寬容。很多時候,明明徐斐然並沒有犯錯,父親都會對他予以厲色,甚至是狠狠的毒打;而母親竟從不阻止,只是安坐一旁做自己的事。儘管如此,一旦徐語辰開口求情,徐斐然所得到的刑罰就會減輕。
兩兄弟一直接受著截然不同的待遇。
不過,儘管受到如此無理的對待,徐斐然卻從來沒有怨恨過自己的弟弟。相反,擁有著天使般柔和氣息的弟弟,永遠能撫息自己偏移的情緒;徐語辰是他在這個「家」裡唯一值得珍藏的寶物。父親只將怨氣發洩在他身上,母親溺愛弟弟,幸好弟弟一直在父母的愛下快樂成長……每想到這裡,他反而鬆一口氣。
只要徐語辰還在他身邊,再痛苦也能熬過去吧?
於是乎,接觸到弟弟纖弱的眼神,徐斐然便用力揚起溫柔的微笑,輕輕拂撫弟弟柔順的頭髮,叫他別擔心。
然後──
「對不起。」
──為弄髒弟弟漂亮的雙唇而道歉。
徐斐然輕輕鬆開那依戀著他的手,同時也將激烈的情感壓到內心最深處;然而,無形中又似乎有萬縷的細絲將兩兄弟牽繫著,是父親的藤條所無法揮斷的。接著,徐斐然離開了弟弟的房間,抱著熾熱的情感,踏入父親為他設下的冰冷地獄。
霍霍的聲音再度洩出門縫,徐斐然痛苦的低鳴卻不再可聞。
徐語辰一定又躲到門後默默等著他吧?
為了辰,一定要強忍著痛楚。
自此以後,徐斐然收斂起自己的感情,全心全意當個好哥哥,不再對弟弟有任何非份的舉動。
並不是怕了父親。
也不是害怕再被毒打。
但是,父親說得對。
自己那已經扭曲的情慾,終有一天會完全變質,玷污純潔而善良的弟弟。
所以,他必須要保持哥哥的身份,守護他最愛的弟弟。
而他的確做到了。
與徐語辰保持了兄弟間的距離,壓下自己的妄念,做到相敬相親。
直到六年後夏天的一個晚上。
一次錯誤下,徐語辰的身體失了控,靈魂跌入失序的世界。
妄想由此展開。
ns3.148.211.20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