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某天,友人問我:「奇蹟究竟有沒有顏色?」
「以前,我會以『沒有顏色的奇蹟』作為回答。但這次,我想說的故事卻是有顏色的。四種顏色,每一種顏色代表了一種奇蹟。」我道。
友人追問:「彩虹不是有七種顏色嗎?為何你說的故事卻只有四種顏色?」
「因為……因為我不是在寫彩虹囉!呵~」我笑道。
第一種顏色,夕陽深紅。
這故事是發生在十八世紀的某個遙遠國度。這個國家正處於繁榮安定,國皇和皇后亦酷愛藝術。在國家的大力提倡下,藝術發展一日千里,在首都裡甚至有培育優秀藝術家的專門學校。
這時候,在上流社會的其中一個社交活動,就是爭相購買藝術作品,或是找當世有名的藝術家為自己畫自畫像。聽說,那時候有一個才華橫溢的少年在上流社會打響了名堂。他的作品像真,能畫出當時主流社會想要的題材,很快就成為了上流社會的達官貴人爭相購買的對象。只是,在兩個多月前的某一天,這個少年得志的畫家卻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他當然不是死了。但現在他覺得自己和死了也是差不多。
經過了兩個多月的流浪,由首都開始,漫無目的的流浪到了位處國家北方邊境的地方。
平凡的鄉郊地方,的確不能與首都相比。但是也因為這裡不是繁榮的大都市,反而成為了熱愛自然的人喜愛遊歷的地方。
少年走到河邊,這兒是鄉郊地方最吸引遊人的景點,而那座有特色的紅磚橋,既是這裡的一個地標,也是這裡唯一的一個市集。
在充滿遊人的河邊,少年卻看到一個中年畫家在繪畫,便停下來靜靜的看著。
中年畫家沒有豐富的工具,也沒有昂貴的顏料。他沒有吸引別人目光的功架,也沒有賣花讚花香的叫賣。他只是靜靜地在揮舞著畫筆,慢慢地一筆一筆的在那塊潔白的畫布上繪畫起來。
中年畫家的動作不快,至少比不上少年的筆快。但是中年畫家每當完成一幅,很快便會有人買下來。中年畫家的太太就會替他準備另一張新的畫布,然後在中年畫家耳邊說了幾句話,中年畫家又會繼續繪畫。
起初,少年並沒有特別留心中年畫家畫裡的風景。直到日落時候,遊人漸疏,少年人才發現這中年畫家所畫的風景,與眼前的風景相距甚遠。
「這是甚麼樣的地方?」少年心裡問道。他看到中年畫家所繪畫的河邊,有小孩、有花、有草、有魚,卻沒有那成為地標般的橋。如果沒有那地標,這一幅畫其實在哪個鄉郊畫也沒有兩樣。
就是因為這種奇特,少年一連幾天都站在中年畫家身後的人群裡,默默看著他在河邊作畫。
中年畫家的畫很有趣。老實說那些畫並不精細,沒有如一般風景畫般反映現實的風景,也沒有印象派的深奧。基本上一切在當時能用作評畫標準的技巧來品評,也只能說他的畫作算不上入流。
只是很奇怪。在這種看來沒有出眾之處的畫裡頭卻總是找到一份獨特的格調,令少年人開始看得入迷。
直到第四天,少年人也不知何故,竟然在入夜的時候,跟踪著正在離開的中年畫家。
「你找我有甚麼事情?」中年畫家在少年跟踪他到某一段路的時候,頭也不回,卻忽然停下了腳步,向少年人問道。
少年人一時間不知從何解釋,這時候,少年人卻感到近頸處竟然被劃了一道冰涼,然後他看到滴在他眼前的是鮮紅色的液體。中年畫家身邊的太太原來繞過了少年人的背後,拿著一支不知是甚麼的東西。
「那些是我的血嗎?」少年人心裡感到狀況十分不妙,可能自己就要死在這兒了。可是,他又覺得這也是一件好事,反正少年的藝術生命已經完結了,這又與死了又有何分別?
「我本來是想問你一件事情。」少年人鼓起了勇氣,打算在還有意識的時候希望能了結這最後的心願:「我覺得你的畫比我的還要好。只是我不知道你畫的是甚麼樣的畫。」
中年畫家仍然沒有回頭。過了半响,才說道:「不要玩了。抹了那顏料吧。」
「唓。」畫家太太如言的鬆開了手。
原來少年頸上的感覺不過是冰塊劃過皮膚的效果,他還是活生生的,沒有受傷。地上那鮮紅如血的紅色,倒是真的嚇著了少年。
「讓我猜猜,你是首都來的藝術家。」中年畫家帶著少年回到家中,坐在木椅上問道。
「是的,」少年奇怪中年畫家為何知道自己的來歷。
「因為你的書卷味,」中年畫家笑道:「在鄉間地方,我從來沒有嗅過一個人身上有著的那些高級畫布的味道。」。少年人的行李裡當然帶著自己的繪畫工具,儘管他已經兩個多月未曾使用過。
少年將自己的經歷大概說了出來。他當然不是在炫耀,他只是將自己的過去如實的說了出來。
「讓你在我身旁學畫可以,但是我不能直接告訴你當中奧妙。你要自己去領會。」中年畫家得出了一個結論。
由這一天開始,少年人開始跟中年畫家學畫。雖然說是學畫,但事實上中年畫家也沒有對少年人太多的指點。
少年在首都的時候,曾經聽說過有人為了讓顏色顯得更逼真,會使用真正的人血。少年人也畫日落,但是任憑他怎樣參考中年畫家的配色和作品,也還是感覺不到那份情景。
終於有一次,少年人開腔說道:「閣下,你調和出來的紅色實在太美了,我總覺得我調和不到出來,你眼睛對色的感覺很好呢。」
「甚麼?我和我先生沒有告訴過你,他是失明的嗎?」畫家太太說道。
少年很是錯愕。因為他與中年畫家相處了好幾天,竟然完全不知道畫家本身是失明的。
「那是我十多年前在首都的一次意外,讓我失明了。」中年畫家微笑道:「之後我回來了故鄉,將我以前所認識的這個地方畫在我的作品中。」
少年這時候終於有點明白了。怪不得每一次中年畫家所繪畫的,都不是眼前的情景。他只是將兒時自己對這個地方的感覺畫出來。畫家小時候,這兒還沒有那道作為地標的橋。
「失明後的他,只需要透過我給他顏料原色的提示,今天的是晴天還是陰天,」畫家太太自豪地說著:「他就能將昔日那美好的環境重現在畫作裡。」
「少年,我明白你太追求外在的真像,一切的技巧、顏色調和你也拿著一套太科學的理論去看」中年畫家說道:「所以你越來越沒法子去感受身邊的一切。如果你能用感覺去看,而不是用眼睛去看,你會發現那件事,那個人的真髓。真正感動別人的,不是我調和出來的那種紅色,而是我的心意。」
聽說,半年後的首都。藝術界依然繁榮,只是有一位少年藝術家憑著感覺,開展了一個屬於他自己的路向。他不再營營役役,不再被社會主流所束縛。
有人說,我們在看見一個人,一件事物,一個畫面。在腦海中都會開始加入情感去處理相關的資訊。這就是感覺。憑感覺做事,也許容易流於主觀,尤其在工作上。但是在待人接物裡,如果都加多一份感覺,你會發覺你能看到很多在外面看不到的東西。
所以,我要說的第一種奇蹟的顏色,不是夕陽的紅色,而是感覺。
這種顏色是很個人的,任何一件事物,只要掃上了感覺,他就會變成一種與別不同的事情。
感覺雖然是一種很個人的色彩,但是感覺能超越物象的外在,從而感受它的內在。往往比起我們用眼去看,更能看清楚物件的真像。
這色彩也很神奇地,不會每個人都與你持相同的色譜。有些時候,你甚至乎會發現他們對你這種顏色抱著相反的意見。
但,那又如何?感覺這顏色不就正正是為有相同感覺的人而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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