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直是寒夜。沒有任何的光從我的頭頂散射過,至少由我有意識到現在,也是這樣。只有身旁的大油燈吊在我的兩旁,發出黃黃的柔光。從黑暗吹來的風,使它們時不時的搖晃。而我坐在樓頂的窗邊,口吐著白煙,手中是一片吹乾的牛油吐司。還有槍頭指著無盡黑暗的No. 4 Mk I栓式步槍。
掛在窗戶上方的時鍾是十一時五十二分,還有一個小時就能交班了。不過,就算交換了,還只能餵餵地牢的牛跟睡眠。這個堡壘雖然容納了六﹑七百人,但這裡的面積並不大,主要靠向地下層發展。身上的子彈由地下的小型兵工廠生產,金屬來源自要來自那些不可描述的怪物身上。
當然時不時也來自於礦產,所以在這哨塔站崗常常都陷入一種矛盾的心理。不想看到那個四肢的怪物,卻又不想下去餵牛。只要拉下東邊窗戶一旁的繩子,使會釋放頭頂中間的鐘擺,讓四方的風吹響它。而我則靠著東西方的支柱,觀望著東方,剩下的七個方向有其他人把守,然後一一換更。
不幸地我應該是最後一個。吃完吐司後,從腰背拿起了水壺,喝了兩大口。幸好穿上了羊毛大衣,不然早就冷死了。我把凍僵的手指收在衣袋,靜靜地凝視著窗外的黑暗。很難想像堡壘外的人是怎樣生活的,我是在荒野中一直逃跑,巧遇上堡壘人在收割怪物的時候,讓我成為他們的一份子。
他們給予了我名字,炎。希望我能像火把般在危難中,仍能發亮。至於我的出生,他們沒有人知曉,甚至他們自身是怎樣來到這裡也不清楚。但生活在這裡彷彿成為了他們的全部,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知識從何而來,也沒有人知道那些怪物為甚麼一直攻勢這座堡壘。
而這座堡壘的地下一層有一個小型圖書館,我去過那裡找到了一本陳年,不,應該是古代的書本,用牛皮所寫,是圖書館中最珍貴的書籍。也記載了這座堡壘是如何誕生的。
頭頂還有光的時候,他們稱為黃昏時代。大概就是有盞大黃燈掛頭頂遠遠的距離,讓人可以看見更遠的輪廓吧。圖書館管理人告訴我,現在我們所生處的是無光時代。而當時建造這座六角型的堡壘,是由上千萬人去保護工人打造的。他們用鳥銃槍,圍繞著這三千多平方米的地基拼上性命。
他們害怕頭上的那盞燈的消失,更害怕眼前的怪物。最後留下的人,不到一千,只有三百人。然後在之後的三千五百八十年裡,透過收留和流放,最後的三百人都換掉了。直到現在,有些人是過客,在這個堡壘工作存存足夠的壘幣,買來食物和裝備,便離開了這個細小的地方,走向了黑暗。
沒有人回頭,這裡就像這些人的中轉站。而我坐在一角時,正巧看到一個人戴著羊毛帽跟手套,雙手放在後腦,身穿一件表面光滑的外衣跟一條不粗糙的長褲。他背著背包,不慌不忙地走近堡壘,又向我招手。行動輕鬆,同時小心地安靜著,不想驚動堡壘人跟黑暗中的怪物。
這時,正好有人爬了上來跟我交替,他是春。跟我認識了六年,從我來到這裡,是第一個,也是唯數不多的朋友。他沒有戴頭盔,一把灰灰的頭髮跟棉夾,背著槍,就上來這個大風的位子。我拿起了槍,讓他有空間按著上來。他的膝蓋一上來便說:「穩著,伙子。」他有點老,但沒有令人擔心的地步。
我指向東方的那個來自黑暗的男人道:「看那人,春。」他沒有半點慌亂,只是喘喘息道:「你接他唄。」然後他便把自己的步槍放在我剛才讓出的位子,我便背著步槍爬著梯子下去了。花了一陣功夫,才能從十五米高的哨塔下來。而梯子前的是一條窄小的道路,二米高的天花橫掛著更小一點的油燈。
據說這些燈都是由牛油作燃料,一直照亮這個堡壘。而走不夠一腳後,左邊有一個報告處,這個小小的辦公室只有七平方米,一道門跟簡陋的櫃台,排長打開了門,把夾在腰間的文件夾放在我和他之間的櫃台上道:「狀況?」我便回應說:「東有客。」他用鉛筆邊寫著,那稀疏的眉頭皺了皺的說:「你接吧。」
他推開了門,跟裡頭的副排長短談一會,便拿著一塊手掌大小的鐵牌扔在櫃台上,再問:「別的沒?」我收下了鐵牌,搖搖頭。他便揮揮手讓我離去。一切都已經習慣如常。現在我只需要去到東小門出示這牌有點生鏽的鐵牌便可接那個外來者。
窄小的梯間,每三米距離都有一個小凹處用來讓路。而我身處的東哨塔下方就是東市樓,一共有六層,頂層是哨層,然後是三層市集,一層軍營,地表是東小間層。東市集不像西市那樣有閉關時份,平民一直生活在這些窄狹的單位,一個煮食爐通上哨層兩邊的排窗,一邊是通風,一邊是射擊用。
他們均活在這十三﹑四平方米的單位中,前後各有一條比較大的梯間上落,而主道路也比較闊,剛好有兩個人的身位。一層容下了二十至三十的平民,中間有一條走廊通向東南樓跟東北樓。這座磚樓算是最發達的一座了,畢竟堡壘中有些不同政見的領頭也好,他們都未嘗試過封禁。
以東座為交易平台,西北和東北作為加工業,東南和西南為養殖業,西為兵工廠,北為行政樓和分流業﹑南為地下開採和制衣業。這些磚樓是生活地方,也是防禦工事,保護著中間的農業。不一會,我便走到軍營層。這裡容納了一個營約五十人左右在把守著小門跟大門,一個是用作現在這情況,另一個是用作收割回來的時候。
我向營長出示了排長給我的鐵牌,他長著滿滿的山羊鬚,平淡地點點頭便說:「過接客唄?」我點點頭,他便揮揮手准予我下去地表。雖然不是第一次,流程我也記得,但每次都害我感到不自在。地表層的燈光比較少,所以都暗一點,我把鐵牌交給了門衛,身材比我高大的他,讓開了門,讓我推門進去了。
進去之後,是兩名門衛背著步槍,手放在前細聲討論著那個外來者,兩米的小門上站著幾名士兵對向外面戒備著。而連長正等待我的來到,他走上來迎接我說:「久了,炎。」他帶我到旁邊的查問室,門口旁邊有排玻璃窗跟鐵欄杆,而那個人則坐在裡頭。
「杳跟炎去。」一位戴圓眼鏡的新兵跑過去,跟我和連長行了軍禮,表現緊張。窗戶下面有一塊可收納的木版,現在上面放著一疊文件,大概有半根食指的厚度,記錄了這四年來的外來者。我拿起了這重重的玩兒,臨推門前,連長遞了一支不長的鉛筆給我。
我推開了門,杳兩手握著步槍的跟進來。我準備要坐下之際,他走到角落用力的踏地立正著,我下意識道:「稍息。」他才把槍托放在地上,緩和這間只有六平方米的室內緊張的氣氛。我隨手把文件扔到長桌上,深深地呼著氣的翻著文件夾說:「有名字不?」
當我翻到新的一頁時,望向他,便聽到他說:「帛弓。」我邊寫邊說:「東港來的不?」他點頭,我問:「任何證件?」他搖頭,臉上盡是疲倦。「偷渡來的不?」他又搖頭了,我眼珠望望他又回到文件上問:「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不?」他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道:「三十五咧。」
我不禁停下了筆,人鬆了鬆的嘆道:「遠東城來的不?」他搖頭道:「搖東集來咧。」那是一個鄰近那個大城的小地方,一般都比較難生存。我繼續流程的問:「為何來?」他的眉深鎖的發出了一聲:「啊?」我抬頭再次問:「你為甚麼來到這邊?」他才明白剛才的問題道:「你些央人話久簡咧!」
我的雙目瞪著他,等待他的答案。他說:「遠行!先來這!備點糧跟槍,再到西北的山營拿馬!」我清楚地點頭,這傢伙應該不只一次在黑暗中行動,據我所知,遠東應該沒有遠行的生畜,因為那裡的山岩太多,四腳的走著太慢了。只有一群群跳羊活在那一帶。
我點點頭問道:「留多久?」他再次問:「久甚?」我嘆道:「你要留多久?」他才一副恍然大語的樣子道:「爭咧夠就走。」我停頓了刻,道:「四月夠鑽。」他又一副疑惑的樣子望著我,我放棄了解釋,道:「呆會。」便合上文件夾,站起來想出去時,他又問:「話那!?」他拖長了最後也個字,彷彿像一串句子。我轉身略帶不爽的道:「等一會!」
他便笑著點頭,我向角落的杳招手。門一閉上,連長便接過文件邊閱邊問:「怎?」我不以為然的道:「老者,旅中。」他點頭說:「四月夠?」他要點擔心的說:「六月唄。」他合上文件,我走不夠五步來到對面的辦公室,跟裡面的副連長說:「你頭讓六。」他抽起了一張牛皮卡調著刻印道:「同鄉哩?」我搖頭說:「搖東啊。」
他用力印了下去,拿起了粗粗的鐵針說:「名?」「帛弓。」他略帶點錯愕的問:「兩字?」我雙肘在櫃台外的空間點頭,順便告訴了他*活年三十五。雖然他外表比我老,但他活年比我年少五年。很快他的牛皮證從登記處的窗口出爐了,一般為了保存久一點都塗上一層蠟。
我推開了門,把證交給了他道:「迎接來到祖堡。」他臉上的疲倦都一下子消去了。在他走出這間查問室時,連長跟我道:「北樓去。」他指了指東北的門,我帶著帛弓去,而杳則在後面跟著。剛走不久,他高興的樣子中帶著擔憂的拍拍我的肩膀問:「我那物久回我咧?」
我便回道:「沒*火品回。」不用他再次反問,我便再一次的道:「沒有火品就給回你。」最後行政把他安置在中間割草。而杳這次全程都跟過去的我差不多,他終於打開話題的問道:「士活多久?」我站在帛弓的單位門前,笑了笑的說:「店中談。」
*活年:存活的年數。
*火品:會生火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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