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無預警出現的武裝守衛,偷取永生門數據的過程還算順利。兩人馬不停蹄回到集合地,眾人對蘇安泰披著拉帝夫的西裝外套似乎一點也不意外,蘇安泰依然感到寒氣未散,乾脆「將錯就錯」繼續穿著,反正他已經在瑞恩覆蓋的虛假監視器影像裡成為一個無羞恥心自由奔放的人。
經理帶他們走上與極光號通道相似的透明長廊,從主建築前往存放衛星的倉庫。拉帝夫對倉庫外標示的「軌道方舟」字發出疑問,經理立刻為他解惑。
「這是大眾常說的太空電梯,蘇董的衛星會放入俗稱車廂的發射艙在由軌道方舟來運送。」
金屬和冷卻劑的味道撲鼻,觸目所及五百顆通訊衛星,整齊堆放在蜂巢狀的儲存架上,每顆衛星摺疊起來比巴掌小一些,磨砂黑的合金表面蝕刻著星橋和聯合政府的標誌。
工程師穿著防靜電服裝,手拿手電筒狀的全方位掃描儀器,在一列列簍空的合金維修廊來回穿梭。十名工程師依序檢查外觀、零件以及程式系統的運作是否正常等等。蘇安泰讓經理通知所有工程師離開,說明他要親自檢查所有衛星。
「事情就是這樣,大家可以先去處理其他事情,在這之前別忘了感謝蘇董和他的伴侶。」經理按了下黏在衣服上的擴音器,側過身提起掌心引向兩位主角。
莫名其妙被點名的拉帝夫神色自若,嘴邊掛上自然的微笑,蘇安泰腹誹對方的演技越發精湛,反倒是自己得盡快適應「人夫」的身分。
「辛苦你們了。但今天檢查不完,我會留在這裡直到檢查完所有衛星才會離開,大家可以放輕鬆。」即使蘇安泰已經累個半死,只想躺在床上睡他個兩天兩夜,他依舊努力學拉帝夫微笑。
至少在這方面他不能輸給拉帝夫,呃……他是說不能拖累拉帝夫。
工程師彼此交換驚喜的眼神,合金廊道頓時充斥久違歡快地腳步聲。他們三三兩兩離去時,還不忘向蘇安泰道謝,有人甚至偷偷比出大拇指。
「您到哪都這麼受歡迎。」無法忽視那個大拇指,經理露出了有些羨慕的眼神。
「如果你問我的秘書,她會給出反對意見。」
檢查衛星期間,蘇安泰也不好意思讓其他人就這麼乾等著,拉帝夫提議準備一些點心,給蘇安泰補充能量,他大方表示自己和蘇安泰因為急著膩在一起,沒來得及吃太多東西,並且還想繼續參觀研究中心其他地方。
助理去準備食物,經理吩咐一位相關人員留下待命,便親自帶拉帝夫回主建築。眾人就這樣忙碌到落日,直到經理領著拉帝夫從維修廊前端冒了出來,告知蘇安泰再不走就趕不上和投資方的聚會,蘇安泰這才結束今日的檢查工作。
「您在工作上真是盡心盡力,也難怪會生病,幸好這一切都是能夠復原的。」在前往某位投資方私人居所的路途中,經理欣慰地說。
蘇安泰只是笑了笑,不忘在沒人看見的角度肘擊隔壁偷笑的拉帝夫。他內心暗付,能這麼優閒恐怕也只有現在了。
共享車一路向西,行駛於每過幾百公尺才會出現一間宏偉別墅的大道上。夕陽將大地染上與天邊宇宙相同的深紫色,隨著餘暉漸落,地勢變得蜿蜒,燃燒火焰的太陽緩緩沒入懸崖盡頭的海平面,映射橙紅波光的絢麗一點一點轉變成月色的銀光。
空污的觸手彷彿不敢觸及此處,這一路上的私人宅邸似得以阻隔惡劣的空氣品質,遺世獨立。而這當然不是因為污染有大小眼,只不過是一群有錢人在該區域設置了特殊系統,改變季風流向,稀釋了污染物。
當車子滑入一個彎道,清晰的視野讓車內的人也能清楚看見別墅稜角分明的輪廓,建築如同從岩層中生長而出的黑色結晶,環繞其間的落地玻璃窗則像庭院造景的緩慢流水,通透地露出建築內部的奢華光影。
一行人下了車,腳邊的感應燈立刻亮起,照亮道路兩側的耐旱植物。眾人順著燈光穿越七公尺高的門廳,天然淺色晶石打造的牆面錯落在壯闊的空間內部,隨興又典雅。別墅主人頂著約莫二十歲的外貌親自迎接他們,一見蘇安泰便兩眼放光。
「蘇董,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雖然您應該沒印象,畢竟上次我投資的金額還不夠格跟您共席,只能在場地外看著您,更沒機會跟您要簽名。但這次不一樣,您一定得幫我簽。」別墅主人握住蘇安泰的手不打算放,他異常熱情的態度令蘇安泰有些吃驚。
「簽名?」蘇安泰動作不大地稍微掃視周邊,發現地板的安哥拉黑大理石被切成一扇雙門的紋理,左右兩側分別雕刻著相連的樹根與臍帶,心裡瞬間有底。
「對,好讓我跟那群教友炫耀。」
蘇安泰暗自嘆氣,「你是熠教的信徒。」
「沒錯!您也知道我們很崇拜鯤嶼原生人,沒有你們的貢獻永生也不會成為現實,鯤嶼人是我們的神……啊,我投資在月球基地的錢總算值得了。」別墅主緊握蘇安泰的手,彷彿真把蘇安泰當成神一樣尊敬,只差沒有下跪膜拜。
「他投資的錢相當於月球上三分之一的住宅建設。」經理對蘇安泰咬耳朵。
蘇安泰可無法忍受如此的狂熱,稍微施力抽出手,試圖緩和氣氛,「你當我是普通人吧,這樣我會比較自在。」
「那我可以擁抱你一下嗎?」別墅主不肯罷休。
「呃……不,我的伴侶可能會不高興。」蘇安泰目光飄向拉帝夫,發現對方沉浸在落地窗外的海景,對這裡發生的事充耳未聞。
「那還真是遺憾。」
縱然只有一瞬間,蘇安泰還是捕捉到別墅主對拉帝夫投去嫌惡的眼神。他和經理簡單打過招呼,無視拉帝夫的存在逕自往裡頭走。
蘇安泰微愣,省思自己是不是無意中給拉帝夫樹立一個敵人了?然而當事人全然不以為意,只是一個勁把注意力全集中在窗外。
別墅有好幾面牆只用落地窗隔著,戶外的海景一望無際,部分海水被黑晶建築體收藏,形成私人海水浴場,透由天花版隱藏的軌道燈灑下錐形光斑映在藍黑色的海面上,好似將海洋切割成好幾塊深淺不一的靛藍色塊。
視線往上,最上方的黑色平台延伸出峭壁,盡頭設置了透明立方體,能近距離感受懸崖下方翻湧的浪花。
拉帝夫著迷地欣賞,與他並肩而行的蘇安泰比較在意其他事,他於是開口詢問:「可以先吃飯嗎?」
步行於最前頭的別墅主腳步一頓,只好打消先帶他們參觀的念頭,直接進入餐廳。
餐點已經上齊,透過桌上的恆溫器維持最佳食用的溫度,除了貼牆站立的AI管家以外,半個人也沒有。
「其他人還沒到嗎?」蘇安泰選了離主位最遠的地方就坐,AI管家自動自發幫他夾菜,由於菜色豐盛,管家全部都夾一點,一下子堆滿盤子。
「他們已經用完晚餐,正在屋子裡到處找樂子。我已經為你們準備最好的娛樂,一定要留下來賞光。」別墅主的眼神比剛見面時更加興奮,迫不及待對蘇安泰展示他的娛樂收藏。
因為拉帝夫的限制令,蘇安泰時刻關注全眼顯示的時間,確保能當天讓拉帝夫回到家。「既然是今天的重頭戲,那我們吃完就過去吧。」
拉帝夫其實沒什麼興趣,他更想打開落地窗到隔壁那塊峭壁間的海水浴場看看,但他不能自由行動。
隔壁盤子的食物消失得並不快,蘇安泰看出拉帝夫心不在焉,怕加深別墅主對拉帝夫的敵意,也不適合提問拉帝夫關於食物的問題。餐桌長又寬,兩人距離起碼隔著一個人,蘇安泰只能偷偷挪近拉帝夫那側,伸出腳想辦法勾到對方的褲管。
別墅主沒有光顧著滔滔不絕表達對蘇安泰的崇拜與感激,放緩語速的他好像注意到蘇安泰古怪的用餐姿勢,蘇安泰只好故作伸展身軀。拉帝夫才終於發現褲管不自然的擺盪,他頓時轉頭,只見蘇安泰敲了敲盤子後插起大把食物往嘴裡送,拉帝夫這才明瞭。
剛才吃了不少經理準備的點心,加上別墅主真的太過聒噪,他們迅速用完晚餐。
一行人穿過飼養發光水母的兩面高牆,水幕流動的光影拓印在拉帝夫身上的深色布料。他們踏入圓弧形的空間凹槽,「微重力區域」文字繞著地板弧線標示,感應到物體進入,系統自動啟動,轉換地心引力數值,腳底下的支撐感驟然消失,眾人迅速平穩地像乘著上漲的無形水流抵達最上層。
「你別太興奮了。」蘇安泰按下拉帝夫的肩膀讓他傾向自己,對他耳語。
「抱歉。」
沿著黑晶廊道建置,貫穿峭壁的娛樂室像四面稜鏡,透明空間構成無框畫布,毫無遮攔地納入四野景緻。
別墅主特意為蘇安泰安排最好的排場,由他聲控下令的娛樂室微微震動,與黑晶地面接觸的邊緣泛起藍光。拉帝夫下意識回望入口,以透明鋁打造的整座立方空間逐漸遠離崖壁,脫離別墅主體,平行拖曳到海面上,懸停於半空中。
似乎還嫌不夠有意思,立方空間開始緩緩自轉,不須刻意擺頭,安然坐在座位上便能盡覽三百六十度的壯闊景色。
智慧鋁窗攔截起伏的浪花放慢動作,定格大自然的動態藝術,直到下一道浪濤襲來。室內播放著吉他溶出鐵鏽色的浪音,魔幻而沉浸,聲波與海浪在腳下共震,令人忍不住搖襬。
寬闊的透明立方男男女女舞動,拉長的影子宛如篝火旁的陰影。他們就在洶湧的浪峰和被鑿出鋸齒的岩塊上方瘋狂放縱,超脫現實。
智慧鋁窗不只定格浪尖,也凝固了拉帝夫,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迷醉於眼前微醺的情調,蘇安泰的警告亦同。
深灰色的沙發環繞立方邊緣,客人腳邊漂浮著空心晶石小桌,有些擺著喝了一半的酒杯,其中一些散落著五顏六色的吸食劑,蘇安泰眼神一沉。然而更讓蘇安泰心驚膽戰的不只是那些迷幻藥,還有一個他從沒想過會在這裡遇到的人──金政賢。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UzVw1RGY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