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泰的計劃是透過瑞恩開發的病毒,注入永生門內負責執行重生程序的「賜命者」的全眼,進行誤導性操作。為了達成目的,首先必須取得永生門的設定介面,才能進行竄改。最重要的是,他必須找到儲存意識的空間,將他的意識徹底刪除,確保永遠脫離聯合政府的掌控。
因此,蘇安泰務必要拿到永生門的所有數據。
他們一面行動,蘇安泰一面用全眼叫出星橋公司在地球軌道上部屬的衛星地圖,衛星如繁星點點遍佈地球上空,其中一顆印上SB商標的衛星按著他事先修改的指示脫隊,移動到研究中心上空,目前已經確實到位。
『Formosa-7號,你可以跳了。』蘇安泰面部繃緊,彷彿瑞恩準備連接上衛星傳遞的訊號過程,他也有幫忙出力。
拉帝夫恰巧轉頭想提醒蘇安泰先放慢腳步,瞧見蘇安泰用腦波傳送訊息時,一下擠眉毛一下緊咬牙根,忍不住噗哧一笑。
「笑什麼?」
「沒事,快到限制區了。」兩人來到研究中心最後一層參觀區,他們暫緩速度,到處走動假裝尋覓獨處地點。
與此同時,由光與數據交織而成的世界裡,綠人把自己縮成一顆星芒,彈射到眼前鋪展開來的軌道,用光的速度飛往宇宙中與軌道相連的人造衛星。
每當和衛星連接,瑞恩總有此刻才是真正脫離肉體用上帝視角觀察地球的感覺。
從宇宙俯視地球,一粒小巧藍點裡的紛紛擾擾微小得可笑。有人此刻正為了死亡而努力,對方擁有多數人欽羨的財富和地位,卻連死亡都無法自己決定;有人幾乎可以入侵任何地方自由操控網路世界,可到現在依然忘不掉百年前嘗過的臭豆腐的味道,滑稽至極。
感慨也沒用,綠色人影手捏圓形下巴貌似思索,下一秒,人形伏低身軀,似動物甩乾毛髮般沿著頭部、身軀、尾椎快速甩動。光點陡然退去,換上一身蓬鬆的棕底黑斑獸毛,圓弧的耳朵拍動,前額的白色條紋延伸至兩眼之間,以敏捷與隱匿的姿態準備突破研究中心防火牆和AI守衛。
防火牆的電流柵欄經不起黑棕斑紋尾巴掃過,掀開第一道裂縫,輕盈的虎身抓緊時機穿越,躲過察覺破壞處開始集結的AI守衛。
守衛宛如蜂群,以閃爍的紅色光束形象在流竄光條的面板一一聚合,不小心觸發就會引發連鎖警報。然而他們的速度沒有瑞恩快,比想的要更加笨拙,瑞恩輕鬆繞過了一個個防護節點,攀上一塊色彩相近的晶體藏匿。
「被體制慣壞的傢伙,根本完全沒有進步嘛。」小巧的虎嘴吐出與形象不符的嘲諷。
霎時,瑞恩的耳尖一顫,三隻加密犬從暗處撲來。瑞恩四腿一蹬,往後躍上另一塊晶體,加密犬嚇唬般露出獠牙,要求瑞恩輸入正確的認證密鑰。
「真沒新意。」瑞恩迅速生成一串數字,斑紋轉換成破解代碼,毛茸茸的尾巴翹高,從加密犬眼前大搖大擺繼續向前。
不出幾分鐘,瑞恩先傳來「身分解鎖」,緊接著不到半分鐘後「搞定攝影機」的文字訊息相繼浮現於蘇安泰的全眼上。
蘇安泰朝拉帝夫比出OK手勢,兩人即刻行動,跳上磁浮軌道一路向上,到目標層樓佔地最廣的一區。眼前是一扇匆匆路過甚至不會察覺的金屬門,嵌入牆內幾乎隱形的大門控制器就安置在一旁,蘇安泰碰了碰被金屬蓋住的長型凹槽,蓋子刷地滑開,冷光透了出來。
『你需要多久搞定它?』
『……五……七吧。』
「等他五到七──唔!」話說到一半,蘇安泰的嘴猛然被拉帝夫蓋住。
拉帝夫伸出食指比出禁聲手勢,抓過蘇安泰朝腳步聲的反方向跑。
情勢倏地緊張起來,蘇安泰感到喉嚨緊繃,像有人拿根羽毛沿著咽喉來回搔弄,他想起自己在衛星實驗室說完話才喝一口水,又拉著拉帝夫跑來跑去。他拼命忍住想咳嗽的衝動,臉頰肉自摀住嘴的手指縫隙擠出,淚水積滿眼框,不斷積累唾液當成潤滑嚥下喉嚨。
就在蘇安泰忙著抵抗咳嗽時,拉著他的男人驀然靜止,蘇安泰痛苦地仰頭,跟隨拉帝夫冷峻的視線望去,舉目所及空曠乾淨,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空間,而腳步聲正一點一點緩慢接近。
『人類?AI?』蘇安泰壓著嘴,改以文字訊息溝通。
拉帝夫細聽腳步輕重,嚴肅道:「⋯⋯人。」
『讓瑞恩暫停破解,先入侵那傢伙的全眼。』
拉帝夫搖頭拒絕,低聲說:「等瑞恩入侵成功讓我們變隱形前,他會先發現我們。」
『那你說怎麼辦?』
「咳出來。」
『什麼?』拉帝夫想背叛自己嗎?他終於露出真面目了嗎?如果是,蘇安泰只能聯合守衛反擊。
在蘇安泰細想之前,拉帝夫驟然傾身突襲,拇指和食指用力掐向蘇安泰的咽喉,蘇安泰頓時幾近嘔吐劇烈咳嗽,加劇腳步聲移動的速度。
「誰在那裡?不準動!」來人大聲喝斥,蘇安泰聽見脈衝槍的劈啪聲,是武裝守衛。
「抱歉,我們迷路了,他突然很不舒服。」
拉帝夫起身高舉雙手,武裝守衛已經拔槍,然而他立刻認出蹲在地上的人是星橋公司的負責人,小跑步接近兩人。
就在守衛將槍塞回背心內瞬間,拉帝夫往守衛後頸猛力重捶,守衛頓時暈厥,拉帝夫眼明手快接住向前倒的人,將對方輕輕放到地上。
「你這樣我會很難過。」處理好守衛,拉帝夫望向蘇安泰的眉眼下垂,顯得特別傷心,神似不讓跟出門時小安心碎的表情。
他指什麼蘇安泰當然曉得。
這張臉,總是和小安重疊,而小安偏偏又是米格魯,跟蘇安泰最愛的露露相同品種。蘇安泰只能道歉:「誰叫你⋯⋯唉⋯⋯抱歉。」
一路上蘇安泰始終在觀察拉帝夫,這是他們初次合作,蘇安泰正想藉此評估拉帝夫到底是累贅,抑或能成為可靠助力。
拉帝夫雖然對於身分暴露和偽造的全眼可能被識破有所顧慮,卻絲毫沒有表現出過多慌亂。他機敏地縮短了搜索位置的時間,也解除了危機。
但就算不靠拉帝夫蘇安泰自己也能走到目前階段,儘管可能會花比較多時間,所以,目前還不足以證明拉帝夫是否有用處。
只不過,此刻自己反倒成為拉帝夫的負累,蘇安泰只能碎碎念檢討自己,「⋯⋯下次要得安靜一點的癌症,早知道就不讓自己得肺癌。不對,這次最好就是最後一次!」
隨著金屬門緩緩滑開,兩人再度專注眼前,拉帝夫也乾脆接受蘇安泰的道歉。
蘇安泰的全眼只浮現「搞定」兩字,既然瑞恩沒有傳送更多訊息,表示他們運氣不錯,內部沒有其他人在。
『我們在攝影機前到底呈現什麼畫面?』蘇安泰忽然有些好奇,瑞恩不可能讓他們消失,那會更引人懷疑,那究竟如何讓他們在攝影機前完美偽裝?
『你知道的,甜蜜新婚伴侶獨處時會有的畫面。』
「我的頭好痛⋯⋯」
門內的空間是一個多邊形,正對面靠牆處堆放無數顆白色立方體,每顆立方體都大得不像話,疊加形成一座巍峨冰山,發出凍骨寒意。
為了維持設備運作,資料中心的溫度極低,兩人沒有特意去查看溫度,光從踏入沒多久牙齒不由自主想打顫的反應推敲,他們得盡快從這茫茫設備海中找到永生門項目的數據。
「忍耐一下,我們快成功了。」拉帝夫吐出白色空氣,卻不像蘇安泰已經冷到發抖。
蘇安泰有時真佩服拉帝夫的樂觀。他呼喚瑞恩,希望對方直接幫他們找到永生門的數據庫位置,瑞恩卻掐熄他想抄近路的期待。
『這裡的資料都被儲存在完全與外部網路斷開的封閉系統裡,我幫不上忙。』
哪怕瑞恩技術多高超,無法從外部入侵的情況下就沒用了。眼看午餐時間已經過去一半,蘇安泰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越到這種時候越要冷靜。
拉帝夫忽然輕點蘇安泰的肩膀,隨後指向盡頭處牆上發光的虛擬螢幕,「那邊的電腦……」
蘇安泰接續說:「應該能從這些立方體移出我們要的數據庫。」
兩人同步點頭。地板鋪著厚重的防靜電材料,走上去時腳步聲被完全吸收,他們步伐逐漸跨大,距離螢幕只剩幾步之遙,蘇安泰的全眼猝然迎來一片紅光──是瑞恩的警示──蘇安泰緊急煞住腳,一旁的拉帝夫猛然撞上他打橫的手臂,蘇安泰順勢抓住對方上衣將人連拖帶拉帶往立方體的陰影中。
一時之間,兩人能做得僅有屏住呼吸,無措相望,直到拉帝夫投來的眼神挾著明顯「這次真的不能咳出來」的揶揄,蘇安泰理虧在先,乾脆扭頭不去看他。
虛擬領域中,三顆球形AI守衛感應到有人進入數據中心,自角落飛出,漂浮在半空中。白色的外殼鑲著閃著冷光的單顆眼睛,能三百六十度監視整個空間。
瑞恩抬起兩爪立直身軀,脫去黑棕斑紋,分化出三對羽翼,心型臉盤上一對深棕圓眼銳利鎖定其中一顆守衛,棕白身影拍動翅膀,一左一右一中各自衝向目標。棕褐色羽毛猶如箭矢,在守衛做出反應前優雅射出電磁波,先瞄準監視器,接著精準直擊感應器核心,無聲無息完成干擾。
剩下兩顆守衛發散冷色的單眼相繼轉灰,浮在空中搞不清方向隨機移動。任務還沒結束,分化的三隻鴞重新結合,披上厚黑的硬毛,胸前一道象徵最終勝負的V形白毛,在宇宙深空般的幽藍間發光。魁武巨熊高舉熊掌,張出放大百倍的數據網圍起一個限制範圍,確保這些陷入混亂的守衛不會亂飛出去。
蘇安泰一接收到「OK」訊息,兩人急奔至虛擬螢幕,他們快沒時間了,假如遲到太久耽誤到下午行程,月球基地的人一定會動身尋找他們。
現在必須對電腦輸入正確代碼才能從那堆立方中移出數據,他們注視彼此沉穩的面容,真奇特,明明時間快不夠了,瑞恩也無法出手幫忙,兩人還是一副任務絕對能圓滿完成的信心模樣。
似乎直到此刻,蘇安泰才終於領悟自己找到一個好幫手、好搭檔。其他人肯定無法像拉帝夫如此帶給他毫無理由的確信,他們無法理解自己一心求死的想法,沒有自覺死亡才是讓生命產生價值的真理。
但拉帝夫曉得,或許是因為他的身世經歷,即便蘇安泰仍對此懷抱疑慮,至少到目前拉帝夫正一步一步獲取他很難交付出去的信任。
「你有什麼想法?」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O40q0YVx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