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暑假,回首就是滂沱大雨中旗幟飄揚、領導人握手的畫面。但當時的我渾然不覺身處歷史時刻,不懂得大人們的恐懼,我甚至忘了有沒有在電視上看直播儀式。那時看得最多是有線YMC台的MV,還有聽台長黃志淙在903電台主持的節目。我彷彿為校園電台做準備,記下喜歡的歌曲,開始寫下歌單編排,做暑期工賺錢買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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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這麼大,但十來歲的腦袋只有自己。反覆幻想自己在節目拋下含蓄的暗示,然後在隔壁課室前與她裝作偶遇,只為瀟洒地拋下一句:「有冇聽頭先首歌,特登點畀你聽。」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l3OIGQl9H
純真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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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是,連這種幼稚的純真也沒有發生,回到學校我的勇氣便消失殆盡。後來校園電台也轉型加了幾個主持,又要搞廣播劇,我也無心繼續。有時視線遠遠追隨她跳脫的步伐,總是有幾個同學在她的身邊團團轉。髮型變了,流海撥到一邊,馬尾短了,只能勉強束起的長度,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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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個放學後的校門口,細雨在她的頭頂化出黑水,沿著髮尾滴在連身校裙的白色衣領上,印出黑色毛球,我終於明白這髮型的問題在於髮色。
黑得不自然,黑得有點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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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阻止即將發生的災難,我有充分理由開口跟她搭話,但從來不擅辭令的我,動作還是比聲音快一步。我把灰色冷外套脫了下來,舉起為她擋雨。本應是浪漫電影的畫面,但她的反應是噘嘴厭惡地縮開,直至我伸手承載黑色水滴,她疑惑地看一眼立即會意過來,一手搶掉我的外套包著頭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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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勢越下越大,我追上前到行人天橋已經渾身濕透。她掀開外套,摸一摸頭頂,手掌心已變了深黑色,頭上更變成糟糕的橙黑斑駁。原來她在暑假把頭髮染成鮮橙色,上課前就用染髮劑染回黑色,但黑色染髮劑的黑色又與新長出來的髮色不配,於是她用又噴髮劑的噴了黑。完美演繹整色整水。
她揚開外套一看,衣服染了一大片黑。「件衫唔要得喇,我賠返畀你。」她又如村姑般,把我的外套包在頭頂。「唔準笑!」
「唔準話畀人知!」
「如果有人知道你死硬!」
「我講堅㗎!」
「唔好以為我唔知你讀邊班 ── 阿Sam!」
她連珠炮發,我完全忍不住笑意,因為狼狽不堪但強裝兇狠的她也很可愛,還有那強行給我起的名字。
「我仲以為你唔記得我。」我的要求有點卑微,這樣已經受寵若驚。
「點會唔記得你呀,中意Suede既人我點都會記得。」
「不過我叫……」
「我記人名好差㗎,總之我以後叫你阿Sam啦。」我竟沒有反駁,也許我喜歡她把Sam刻意拉長的語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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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天橋外的滂沱大雨永遠不會停,我把握難得的對話機會,想來想去還是只想到Suede。
「最近Suede出咗張全B-side既雙CD。」
「我都話佢哋有最多好聽B-side既band㗎啦。」她沾沾自喜地道。「不過,都係冇〈Sam〉喎。」
《Sci-Fi Lullabies》這張唱片我第一時間買了,但我還是靈機一動地問:「係呢,我想聽隻碟,你可唔可以借我聽?」
「我都想,但最近好窮呀,冇錢買。」她呻道。
跟我預想的答案完全不同,現在才說我買了已經太遲,正當我還在思索再次碰面的藉口……
「不如星期五放學一齊去HMV聽咯?」她提議。
「好呀。」我故作鎮定,其實內心狂喜。
雨勢漸漸停下,「咁到時放學門口等?」
說罷她揮揮手離開,突然又轉身說:「Placebo應該諗Pla-ce-bo吧。」
雖然丟臉但很高興,她居然還有聽我的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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